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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夜间护眼


西安事变
潘强恩

捉蒋枪声起华清

深夜,寒气袭人,一辆小汽车“飕”地冲出了古城,进入了堤下柳林里隐藏着的一座小学校。卫队营有两个连昨天就悄无声息地进入了这座已经放了假的小学校。市镇在河对面,小学校周围是芦苇水荡,败草残荷,荒凉而偏僻。卫队营分乘几辆卡车进校之后,所有战士昨晚上和衣抱枪而卧,每人一把盒子枪,一支马枪,每班配备一挺轻机枪,人人都预感到随时会投入战斗,而且是闪电式的奇袭,可谁也不知晓作战的时间、地点,更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手。

白天过去了,毫无动静。后半夜睡梦正香,一阵“瞿瞿瞿”的短促哨音过后,大伙儿很快集合在冻得梆硬的小院落里。马灯下站着白凤翔、刘桂五、孙铭九、商亚东、王协一、文英奇。白凤翔点了点头,孙铭九进行了动员,他声音不很高,神情显得很庄重。

“现在有重要任务!”

白凤翔在边上加重语气:“非常重要!”

“我们马上去华清池,救我们的副司令。我们东北军的命运很危险:委员长不抗日,也不许我们东北军抗日,我们副司令向他请求,他很恼火,不但不给兵,不给钱,反而把我们副司令扣押起来。保卫副司令是我们卫队营的神圣职责!现在西安城里已经开始行动,西京招待所里的南京将领全被我们东北军抓起来了,我们马上去华清池,把委员长也扣起来,营救副司令出险。张副司令如果不能恢复自由,我们整个东北军就垮了。大家要英勇作战,完成这个极其重要的任务!但要注意,绝对不能把委员长打死。”卫队营群情激愤,有人暗中唾骂:“蒋介石本来就不是个东西。”

两辆停在门口的卡车已经启动了,众人纷纷上车时,孙铭九高声发问:“张化东呢?”张化东是七连指导员,他答应一声站了出来,孙营长下令:

“你带一个排扼守灞桥南桥头,一个小时以内,不许任何人通过。”

王协一的第一辆载重卡车已经上公路了,孙铭九迅速攀进了后边一辆。五十多个荷枪实弹的身影隐入夜空,在长龙似的石砌灞桥上化作了两道划破浓重黑暗的银白灯柱……

处于山麓微凹处的临潼县城黑乎乎一片,星星稀疏而黯淡,陡兀如兽的骊山西绣岭与夜色混成一体,很难辨认出山形。守卫县城的是一○五师刘多荃的部队,他们已经得到了密令,无声地配合着奔袭而至的卫队营。左侧禹王庙附近住有七十多个宪兵,孙营长指示张万山连长率兵秘密进行包抄。他自己与王协一带着三十余人直摸向砖砌的牌坊形华清池大门。白凤翔、刘桂五带着他们的几位副手,贴在墙角下,拔出了短枪,一面指挥全局,一面准备相机而动。

华清池门楼挺高,门洞却不大。王协一他们踅到大门边,被蒋介石侍卫队的岗哨拦住:“口令!”王协一一个箭步抢到近前,一把揪住那个哨兵的衣领:“领我找委员长!”“叭!”那哨兵一搂扳机,震耳欲聋的枪声划破了夜空,边上的班长王德胜“砰”一枪撂倒了那个哨兵。接连两声枪响,捅开了华清池这个马蜂窝,守卫大院的三十多个侍卫胡乱扫射,枪声大作,与喊声搅成一团。孙铭九贴着边墙,带着几个兵迅速切入写有“华清胜境”四字的二道门里,依山建筑的五间厅平台居高临下,火光竞相闪烁,枪弹从各处的房子里攒射出来,雨点似地交织成密集的火力网。火光下的小石桥附近,弹如飞蝗,半步也不能接近。禹王庙方向的枪声也炒豆一般,震撼着华清池,华清池里的亭台楼阁陷入了喊杀声中。天黑,火光很疾,硝烟味浓洌呛人,小石桥那边的水池里“噗嗵”一声,伴随着一声惨叫,分明有个中弹,跌进了丈把深的荷花池里,断梗残叶,“忽喇喇”响了几下,便被狂风一样的激烈枪声吞没了。

华清池的枪声传到灞桥,张化东看到西安方向很快腾起了红色信号弹,拖着长长尾线的信号弹刚灭,城里的枪炮声也猛然而起。灞桥在西安与临潼之间,一排守桥的兵,有的往东看,有的朝西瞅,桥下的冰凌与流水,在枪炮间隙中发出撞击石桥墩的哗哗音响。天寒地冻,几只“哇哇”寒鸦从低低的夜空掠向了东北方向,黎明前的淡淡曙色照出了木楼上的一副对联,张化东凑上去细细辨认:

诗思向谁寻,风雪一鞭驴背上。

客魂销欲尽,云山万里马蹄前。

“注意!有汽车!”

几十条长枪倏地架在了桥头两旁,张化东向南竖起一只巴掌,自西安飞驰而至的小汽车“吱儿”一声尖响,停住了,电筒光下,车里坐着一胖一瘦两个人,身着便服,礼帽压眉,绷着面皮,很不高兴,众人喝令他俩下来,二人动也不动,却摸出两张名片傲慢地递了过来。张化东一看名片,一个是蒋介石的侍从室组长蒋孝先,一个是蒋介石侍从室会计蒋和昌。张化东重又用电筒照了照了胖胖的蒋孝先,心里嘀咕:“没错,是他小子!”

蒋孝先原是驻北平宪兵第四团团长,在北平时,飞扬跋扈,对东北军苛刻至极,东北军上上下下,都晓得蒋孝先不是个好东西。他在西安骡马市一家妓院里突然间得到拂晓时即有兵变的风声,大惊失色,急急往城外溜,准备向蒋介石告急,汽车刚跑过东关的“八仙庵”,城里红色的信号弹就勾起了一片地动山摇的枪炮声。

他盯住张化东,满眼里是凶气:“放我过桥,我有急事。误了事要你的脑袋!”

张化东看见,他们连的又一辆卡车从小学校里开出来了,正准备增援临潼,自己在桥头坚守一个小时的时间也到点了,于是摇了摇手枪:“蒋团长,别横。今晚上有热闹事哩,你先把你二位的家伙缴出来。”几个兵伸进手去,三两下摸出了他们衣襟下的武器。蒋和昌面如土色,蒋孝先望着抵住胸脯的枪口,瞠目结舌。那辆载兵的卡车已上了大桥。张化东带两个兵挤上了小车,挟持住二蒋。

“对不起!我们也是奉委员长的命令赴临潼的。我们人多,大车上挤不下,我们仨借个光,搭你个便车。”张化东说着又用枪戳戳司机的后脊梁,“老老实实跟住前边的卡车,不然我可不客气。”临潼枪声打了一个多小时,丝毫没有缓下来的意思。一大一小两辆汽车,急匆匆驰往骊山……

侍卫们还在顽强抵抗着。白凤翔、刘桂五、王协一、张化东简单商量了一下,决定王玉瓒的部队绕着围墙朝内掷手榴弹,同时调集新上来的部队绕到后山坡上居高临下,用机枪向华清池内施加火力。

枪炮雷动,火光闪闪,纤巧玲珑的亭台楼阁一时被一团团烟火吞没,孙铭九摸上了东侧的飞虹桥,从曲曲折折的假山小径上匍匐前进,直扑一字儿面北排列的五间厅。王协一他们从西边摸向五间厅。大门口飞来的子弹“叭,叭,叭”击穿了窗玻璃。当孙铭九和王协一冒着弹雨摸进蒋介石的卧室,房里却没有了人影,只见桌上放着一条武装带,一套特级上将军服,还有一副假牙。孙、王同时摸摸床上被窝,还温温的。

曙色朦胧,受了伤躺在走廊上的钱大钧猛然看见提枪而入的白凤翔,一把挣扎着扯住他的衣服下襟,抬起半截身子:“瑞麟(白凤翔的字),这怎么回事?”

“张副司令派我来保护委员长进城,委员长人呢?”

“夜间我还和他一起吃点心,以后就不知道了。呃哟!这到底是咋回事嘛!”白凤翔抽了抽衣襟,钱大钧死活不放手。贵妃池里的枪弹“噗、噗、噗”往外打,孙铭九、王协一大声喊话:

“赶快缴枪,不然我们就扔手榴弹啦!”

“把枪缴出来,不缴枪我们就叫你到阴司去见杨贵妃!”

贵妃池略低一些,自五间厅平台上炸下去,非全部报销不可。里边的枪声不响了,枪支很快扔出了门外。侍卫们一个个举起双手往外走。有一个穿着呢大衣、留着日本式短胡须的高个儿出现了,几杆枪一齐抵住了他的胸膛:

“你是不是委员长!”

“不是的!我不是的!”

“委员长在哪儿?”

“不知道。”

“你不明明留着小胡须吗?”

“我不是,你们卫队都认识我的。”

正撕掳着,东北军里挤出一个人来,凑近前认了认:“咳!这不是励志社那个张玉荪嘛,怎么成了委员长啦。”

“啪!”一记耳光重重扇在了小胡须的左颊,误认了的那一位万般气恼,“去你妈的小胡须,你也穷烧!”转身就走了。当张玉荪和众俘被押进“华清胜境”侧旁的空屋里时,曙光并不十分明亮。禹王庙与华清池四周仍有枪声。小屋里陆陆续续送进了二十多人,人人只穿了上衣,有人没穿外裤,挤在土炕前直打哆嗦。张玉荪靠近秘书俞国华,悄悄地问:“到底咋回事?”

“张学良叛变了,外边都是他的卫队。”

张玉荪怕他声高,直向门外努嘴。门外亮地里架着三挺机枪,枪口正对着屋门。侍从室的肖赞育半坐炕沿,低头阴沉个脸,他在遗憾昨夜写成的报告,只差一步,没能及时呈委座阅示。报告内容如下:

“目前最急要者为如何清除张学良左右的危险分子,若不脱开此类包围及影响,张势必误入歧途。九日西安学生之游行请愿及其公开的标语口号,己成风雨欲来之势,如再不严行处置,西北整个局面将无法澄清,张学良更难以自拔,祸将不可胜言。”

该项报告放在桌上,一旦落入张学良之手,肖赞育之死活就很难说了。

外面人声嘈杂,委员长没有找到,去向不明,一个粗犷的嗓门在呐喊:“后山墙上有爬过人的印子,山墙下水沟里有一只鞋!”

“赶快上山搜,他跑不远!”

又有人大声吼叫:“孙营长,刘师长来了,现在二门口等你回话哩。”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到二门之外,显然是营长孙铭九。

门外又有人说话:“白师长,蒋孝先被逮住了,另外还有一个蒋和昌,是个会计。一块押来了,怎么处置?”

白师长发话了:“蒋孝先是个坏种,拉出去给拾掇了。”过了片刻,西北方向响了四五枪。枪声过后,蒋会计被推进了空屋里。一进来就对张玉荪叹息:“我和蒋组长一起从城里赶来,蒋组长完了!”边说边摇头。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二门口外折回来,有人连声大叫:“孙营长,有种!副司令在电话里夸奖你哪!”

“夸奖个屁!催我上山寻委员长哩,火气大极啦!”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飞虹桥方向。

张学良刚放下电话,临潼那边传来了白凤翔的声音:“报告副司令,华清池已完全占领,只是不见老东西,被窝里还有温,看来没有走远,我们正在搜查。”

杨虎城和众将领聚在边上,个个变了脸色。杨虎城抓住电话机:“查查汽车,看老蒋的车在不在?”……

过了会儿,电话中喘吁吁地回答:“他的座车还在车库里,别的汽车也全在。”

张学良下令:“根据时间、地形、他的体力推断,肯定跑不远,告诉刘师长,立即扩大包围范围,仔细搜查。”

就在张学良给白凤翔下令之时,杨虎城同时对他的卫士队长白志钧下令:“把你的大刀带上,迅速赶往临潼。临潼民团团长坏透了,把他的头给我卸回来,要死的不要活的。另外,协助孙营长把委员长捉回来,要活的不要死的!”

事出当晚蒋介石正准备就寝。他已脱掉外衣,身着睡衣坐在软床上。这位五十多岁的统帅在洛阳作了一系列军事部署之后,于十二月四日重返西安,除了继续痛斥教训张学良杨虎城剿共不力之外,又紧张地找东北军和十七路军的军官轮番谈话,要他们服从剿共命令。连日来的劳顿使他感到有些疲倦。但他还不想睡。按照多年的习惯,每天临睡前,他都要回想一下全天所做的事情,以备第二天一早记入日记。此刻,他心情平静,五间厅外不时传来卫队士兵轻细的脚步声。应该安排的都已安排好了。明天,他将发布第六次围剿红军的命令;他的嫡系部队约三十个师的兵力已摆在汉口——郑州——灵宝一线;他已下令扩建西安、兰州两地的飞机场,要求具备容纳一百架轰炸机的地勤设施;还有,六十五架作战飞机已调到西安和兰州,中央军万耀煌部陆续开入潼关,进驻咸阳;胡宗南部向宁夏和陕甘边境移动;一批重要的高级将领已陆续来到西安;还有,张学良的东北军和杨虎城的十七路军将开赴陕北前线,张杨二人分别驻洛川和韩城督战……这一切都是冲着陕北红军的。在他看来,共产党红军本属强弩之末,现在就是瓮中之鳖了。

如此,这个自负的统帅经过短暂的思想过滤之后,浑身一阵轻松。

叭!华清池外第一声枪响,蒋介石就一骨碌翻起来了,他胡乱爬下床,吩咐门外的侍从官竺培基迅速布防阵地,构成火力网封锁二道门,并连声呼叫:“钱主任呢?钱大钧!”钱大钧的卧室正对二道门,他一出来,便被黑地里一排枪弹击倒在地,子弹直透肩胸上部,他挣扎着一侧身,贴住过道墙壁,一动也不敢动。子弹穿梭般射来,他听见委员长唤他,却疼得无法应声。初始,华清池外墙四周没有动静,蒋介石以为是局部兵变,指挥叫喊了一会,发现正门一线枪声很密集,他便乘机越窗而出,黑暗中摸摸爬爬,溜到了东侧围墙边。竺培基爬在墙头上打枪掩护,贴身侍卫、蒋介石的族侄蒋孝镇挺起瘦小身躯,战战兢兢把蒋介石托上了墙头。土墙也还结实,秋夏大雨天从骊山冲刷而下的水流,正好贴墙泄去,墙根下形成了深沟,从里边看去不甚高,蒋介石跳下去,却禁不住“哎哟”一声,仰面朝天摔倒在冻得铁硬的壕沟里。蒋孝镇翻过墙扶他起来,蒋介石哆嗦着迈不开步。蒋孝镇顺着委员长身子摸下去,委员长赤着双脚,满地上是冰凉的砖头瓦块,摸不着皮鞋在那儿,蒋孝镇只好坐在沟沿,胡乱扒下自己的皮鞋,硬给委座往脚上套。套上鞋,蒋介石仍是“哎哟”着走不动。蒋孝镇便蹲下去,背起他往山上爬。瘦小个儿背个瘦长个儿,山又陡,背后子弹“吱吱”横飞,遍地荆棘丛中什么也不顾了,跌跌撞撞,蒋介石不知被摔下过多少次,每次跌地,他都尽量抓住黑乌乌的柏树杆枝,不使自己滚进边上的悬崖里。东边暗处的蓝天衬托出齐崭崭一堵石崖,当地老乡称为“鸡上架”,蒋介石无论如何是翻不上去了,就势躲进了大石侧畔的一缝山垭里。蒋孝镇精疲力竭,跌倒在二三丈远的右下方,他只听见委员长悉悉率率往里爬,却怎么也瞄不见那颀长干瘦的身影儿……

山是阴坡,冬日之晨又那么冷,巨石上、树叶上、荆棘上,全是白花花的残雪和霜花。空中笼一层薄薄的云雾,晨光蒙蒙,蔓草荒山的苍色石壁冷峻突兀,益发显得寒如冰窖。孙铭九带着十多个兵持枪而进,一步步搜索过来,一丛荆棘、一块岩石也不放过。“鸡上架”下边,他们发现了就地半躺着的蒋孝镇,荆棘划破了衣衫,手脸,面色苍白,活像一条失魂落魄的被抽了筋的小鬼。孙铭九问:“委员长在哪里?”

蒋孝镇半吞半吐乱支吾,孙铭九用枪指住他的脑袋:“不说,我马上毙你!”周围的枪都指向了蒋孝镇。蒋孝镇抖着嘴唇,眼睛却往东侧的山垭里瞄去。孙铭九一挥手,队伍忽啦一下围定了山垭,一步步裹了上去。忽然有人大喊:

“委员长在这儿呢、在这儿呢!”

随着一声划破晨空的清亮的叫喊,众人逆着曙色,分明看见石垭间很快溜下来一条瘦长的身影,双脚在平处一落稳,便伸手扶住一尊鱼脊样的巨石,缓缓直起了身子,四周围同时发出了“哗啦啦”拉动枪栓的金属音响,那瘦长的身影突然缩了缩,抖抖索索喊道:“我是委员长,不要开枪!不要开枪!”那头颅随着惊恐的喊声一抖、又一抖。众人这才看清楚:这就是蒋介石!秃头,短发有些灰白,嘴里没牙,满身是土,身着古铜色长袍,白色布裤的裤管一长一短,赤脚板胡乱套一双小皮鞋,鞋带断了,手和腿腕划出了一条条血痕。

“你们是哪一部分的?”他望着一眼眼黑乌乌的枪口,两颊抖得很厉害,几乎是站也站不稳,随时有可能一下子跌倒在地。

“张副司令让我们来保护委员长,请委员长进城!”

周围十几个人同声发喊:“委员长要领导我们抗日!领导我们打回东北去!”有的人双手举着枪向山下大喊:“委员长找到了,在这儿哪!”

一听是东北军,蒋介石一屁股坐在地上,低头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浑身似乎抖得不那么厉害了。忽然又一抬头,对着对面而立的孙铭九说:“你是孙营长——孙铭九!”说罢就直直地盯住他。

“啊!你怎么知道我呢?”

“嗯,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有人报告我的。”周围的枪口垂下来了,蒋介石看出众人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又对孙铭九说:“你是个好青年……好青年……把我打死好啦,你打死我吧!”

“副司令要委员长领导我们抗日,快快下山吧。”孙铭九催促。

“你们副司令怎么没有来?”蒋介石半眯住右眼发问。

“他在城里等你哩,专门等你哩!”

蒋介石一下子显得很不高兴:“你叫你们副司令来,我腰疼,不能走,一步也不能走!”他一面说一面坐在地上摇头。

“你腰疼,我背你下山。”

“山这么陡,怎么背?这里有没有马?骑马也行,我会骑马。”蒋介石又仰起了脸。

“马在下边哩!”四处的枪声还在不住地响,这是个危险地域,孙铭九简直有些发急了,“委员长,这地方不能久待,你再不走,我就要给你下跪了。请你快下山吧!”孙铭九说着跺了一下脚,向众人使了个眼色,左右一拥而上,挟架起蒋介石,簇拥着朝山下走去。

杨公馆楼后是一方小巧雅致的花园,严冬季节,花卉凋零,两架亭台一座假山,依然支应着冬日的败落场景。杨虎城咬着烟斗,一口连一口吸烟,张学良声音很沉郁:“虎城兄,委员长若是到了西安,采纳了我二人的意见,我便送他回南京。”虎城捏住烟斗:“委员长生死未知,是否找得到还说不定……”

“倘若找不到他,我割下这颗头颅,请虎城兄拿到南京去请罪,了结这桩公案!”张学良声音诚挚而沉重。

杨虎城一把握住他的手,抖着声音说道:“汉卿,天塌下来有地接着,你怎么能这样讲话!你把我杨虎城看成什么人啦!”他眼镜后边亮晶晶的,张学良侧过头去,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屋里响起了急促的电话铃声,二位将军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屋里一声欢呼,谢葆贞几乎是飞进了花园:“快,快接电话,委员长找到啦!”

杨虎城捏住烟斗,含笑凝视着谢葆贞,张学良大笑一声,跑进屋里。杨虎城进屋之时,张学良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正握住话筒给刘多荃、白凤翔下命令:“所有捉到的人,不得就地处理,要一律给我带回西安!”

听筒里传来了刘多荃与白凤翔商量的声音,他二人忘记捂听筒,听筒这边听得一清二楚:

“白师长,我们把蒋孝先毙了,这怎么交待?”

白凤翔很粗鲁:“怕啥?给孙铭九通个气,统一口径,回去见了副司令,推说是中流弹死的。”

张学良对听筒骂了一声:“你们真混!”就扔了听筒。杨虎城和众位将领都笑啦。张学良扬起两只手,大声向诸位宣布:

“我和杨主任胆大包天,把天戳了一个大窟窿。目前国家民族的命运掌握在我们手里。我和杨主任负责,你们也得负责。赶快筹划研究起草文件,打电报给陕北共产党,请委派负责人来。军事方面,组织一个参谋团;政治方面成立一个设计委员会,马上分头进行工作。”

凌晨五点,张学良发给驻洛阳的东北军炮六旅旅长黄永安一封密电,嘱其袭击军航两校,封锁洛阳机场,黄永安背叛了张学良,拿着密电向祝绍周和航校主任王叔铭告了密,祝、王与空军司令毛邦初采取应急措施,派蔡锡昌架飞机来接应委员长。空中的三十多架飞机逃走了,蔡锡昌被送进西安城,拘押在花园饭店。

张学良给黄永安发电的同时,杨虎城密令冯钦哉部连夜自大荔渡过渭水,占领潼关,扼住潼关大门。没料想中央军樊崧甫部第二十八师,早在四小时之前己经占领了潼关。冯钦哉进退失据,担心个人前程,便灵机一动,秘密派人和樊崧甫搭线,以归附中央为号,背叛了杨虎城。

洛阳、潼关这两道重要门户,在卫队营攻进华清池两道门的时候,相继丢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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