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里之城,七里之郭 ,环 而攻之而不胜。夫环而攻之,必有得天时者矣;然而不胜者,是天时不如地利也。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 非不坚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 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故曰:域 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谿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 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 不战,战必胜矣。”
孟子说:“有利的时机和气候不如有利的地势,有利的地势不如人的齐心协力。一个三里内城墙、七里外城墙的小城,四面围攻都不能够攻破。既然四面围攻,总有遇到好时机或好天气的时候,但还是攻不破,这说明有利的时机和气候不如有利的地势。另一种情况是,城墙不是不高,护城河不是不深,兵器和甲胄不是极利和坚固,粮草也不是不充足,但还是弃城而逃了,这就说明有利的地势不如人的齐心协力。所以说:老百姓不是靠封锁边境线就可以限制住的,国家不是靠山川险阻就可以保住的,扬威天下也不是靠锐利的兵器就可以做到的。拥有道义的人得到的帮助就多,失去道义的人得到的帮助就少。帮助的人少到极点时,连亲戚也会叛离;帮助的人多到极点时,全人下的人都会顺从。以全天下人都顺从的力量去攻打连亲戚都会叛离的人,必然是不战则已,战无不胜的了。”
孟子将朝王 ,王使人来曰:“寡人如就见者也 ,有寒疾,不可以风。朝将视朝 ,不识可使寡人得见乎?”
对曰:“不幸而有疾,不能造 朝。”
明日,出吊于东郭氏。公孙丑曰:“昔者辞以病,今日吊,或者不可乎?”
曰:“昔者疾,今日愈,如之何不吊?”
王使人问疾,医来。
孟仲子对曰:“昔者有王命,有采薪之忧 ,不能造朝。今病小愈,趋造于朝,我不识能至否乎?”
使数人要 于路,曰:“请必无归而造于朝!”
不得已而之景丑氏宿焉 。
景子曰:“内则父子,外则君臣,人之大伦也。父子主恩,君臣主敬。丑见王之敬子也,未见所以敬王也。”
曰:“恶!是何言也!齐人无以仁义与王言者,岂以仁义为不美也?其心曰,‘是何足与言仁义也’云尔,则不敬莫大乎是。我非尧、舜之道,不敢以陈于王前,故齐人莫如我敬王也。”
景子曰:“否,非此之谓也。礼曰:‘父召,无诺 ;君命召,不俟驾 。’固将朝也,闻王命而遂不果,宜 与夫礼若不相似然。”
曰:“岂谓是与?曾子曰:‘晋、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吾何慊 乎哉?’夫岂不义而曾子言之?是或一道也。天下有达尊三:爵一,齿 一,德一。朝廷莫如爵,乡党莫如齿,辅世长民莫如德。恶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故将大有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谋焉,则就之。其尊德乐道,不如是,不足有为也。故汤之于伊尹,学焉而后臣之,故不劳而王;桓公之于管仲,学焉而后臣之,故不劳而霸。今天下地丑德齐 ,莫能相尚,无他,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汤之于伊尹,桓公之于管仲,则不敢召。管仲且犹不可召,而况不为管仲者乎?”
孟子准备去朝见齐王,恰巧齐王派了个人来转达说:“我本应该来看您,但是感冒了,吹不得风。明早我将上朝处理政务,不知您能否来朝廷上,让我见到您?”
孟子回答说:“不幸得很,我也有病,不能上朝廷去。”
第二天,孟子要到东郭大夫家里去吊丧。公孙丑说:“昨天您托辞生病谢绝了齐王的召见,今天却又去东郭大夫家里吊丧,这或许不太好吧?”
孟子说:“昨天生病,今天好了,为什么不可以去吊丧呢?”
齐王打发人来问候孟子的病,并且带来了医生。孟仲子应付说:“昨天大王命令来时,他正生着病,不能上朝廷去。今天病刚好了一点,已经上朝廷去了,但我不知道他能否到达。”
孟仲子又立即派人到路上去拦孟子,转告孟子说:“请您无论如何不要回家,而赶快上朝廷去!”
孟子不得已而到景丑的家里去住宿。景丑说:“在家庭里有父子,在家庭外有君臣,这是人与人出问最重要的伦理关系。父子之间以慈恩为主,君臣之间以恭敬为主。我只看见齐王尊敬您,却没看见您尊敬齐王。”
孟子说:“哎!这是什么话!在齐国人中,没有一个与齐王谈论仁义的。难道是他们觉得仁义不好吗?不是。他们心里想的是:‘这样的王哪里配和他谈论仁义呢?这才是他们对齐王最大的不恭敬。至于我,不是尧舜之道就不敢拿来向齐王陈述。所以,齐国人没有谁比我更对齐王恭敬了。”
景丑说:“不,我不是说的这个方面。礼经上说过,父亲召唤,不等到应‘诺’,‘唯’一声就起身;君王召唤,不等到车马备好就起身,可您呢,本来就谁备朝见齐王,听到齐王的召见却反而不去了,这似乎和礼经上所说的不大相合吧。”
孟子说:“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呀!曾子说过:‘晋国和楚国的财富,没有人赶得上。不过,他有他的财富,我有我的仁;他有他的爵位,我有我的义。我有什么不如他的呢?’曾子说这些话难道没有道理吗?应该是有道理的罢。天下有三样最尊贵的东西:一样是爵位,一样是年龄,一样是德行。在朝廷上最尊贵的是爵位;在乡里最尊贵的是年龄;至于辅助君王治理百姓,最尊贵的是德行。他怎么能够凭爵位就来怠慢我的年龄和德行呢?所以,大有作为的君主一定有他不能召唤的大臣,如果他有什么事情需要出谋划策,就亲自去拜访他们。这就叫尊重德行喜爱仁道,不这样,就不能够做到大有作为。因此,商汤对于伊尹,先向伊尹学习,然后才以他为臣,于是不费大力气就统一了天下;桓公对于管仲,也是先向他学习,然后才以他为臣,于是不费大力气就称霸于诸侯。现在,天下各国的土地都差不多,君主的德行也都不相上下,相互之间谁也不能高出一筹,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君王们只喜欢用听他们的话的人为臣,而不喜欢用能够教导他们的人为臣。商汤对于伊尹,桓公对于管仲就不敢召唤。管仲尚且不可以被召唤,更何况连管仲都不屑于做的人呢?”
陈臻 问曰:“前日于齐,王馈兼金一百而不受 ;于宋,馈七十镒而受;于薛,馈五十镒而受。前日之不受是,则今日之受非也;今日之受是,则前日之不受非也。夫子必居一于此矣。”
孟子曰:“皆是也。当在宋也,予将有远行,行者必以赆 ;辞曰:‘馈赆。’予何为不受?当在薛也,予有戒心;辞曰:‘闻戒,故为兵馈之。’予何为不受?若于齐,则未有处 也。无处而馈之,是货 之也。焉有君子而可以货取乎?”
陈臻问道:“以前在齐国的时候,齐王送给您好金一百镒,您不接受;到宋国的时候,宋王送给您七十镒,您却接受了;在薛地,薛君送给您五十镒,您也接受了。如果以前的不接受是正确的,那后来的接受便是错误的;如果后来的接受是正确的,那以前的不接受便是错误的。老师您总有一次做错了吧。”
孟子说:“都是正确的。当在宋国的时候,我准备远行,对远行的人理应送些盘缠。所以宋王说:‘送上一些盘缠。’我怎么不接受呢?当在薛地的时候,我听说路上有危险,需要戒备。薛君说:‘听说您需要戒备,所以送上一点买兵器的钱。’我怎么能不接受呢?至于在齐国,则没有任何理由。没有理由却要送给我一些钱,这等于是用钱来收买我。哪里有君子可以拿钱收买的呢?”
孟子之平陆 ,谓其大夫曰:“子之持戟之士 ,一日而三失伍 ,则去 之否乎?”
曰:“不待三。”
“然则子之失伍也亦多矣。凶年饥岁,子之民,老羸转于沟壑,壮者散而之四方者,几千人矣。”
曰:“此非距心 之所得为也。”
曰:“今有受人之牛羊而为之牧之者,则必为之求牧与刍矣。求牧与刍 而不得,则反 诸其人乎?抑亦立而视其死与?”
曰:“此则距心之罪也。”
他日,见于王曰:“王之为都 者,臣知五人焉。知其罪者惟孔距心。”为王诵 之。
王曰:“此则寡人之罪也。”
孟子到了齐国的平陆县,对这个县的长官说:“如果你的守卫战士在一天内三次失职,你会开除他们吗?”
长官说:“不用等三次。”
孟子说:“然而您失职的地方也多,灾荒歉收的年份,你的百姓们,老弱病残的辗转于沟壑而死亡,年轻力壮的散走四方逃难,有好几千人啊。”
长官说:“这不是我孔距心的能力所能处理好的呀。”
孟子说:“现在假如有个人接受了替别人放牧牛羊的事,那一定要设法找到牧场和喂养牲畜的草料,要是找不到牧场和草料,那么是把牛羊还给主人呢?还是站在一旁眼看着牛羊饿死呢?”
长官说:“这是我孔距心的罪过了。”
后来有一天,孟子见到齐王,就对齐王说:“大王管理都邑的地方长官,我知道了五个人,能够知道自己有失职罪过的,惟有孔距心。”于是就为齐王讲述了经过。
齐王说:“这也是我的失职罪过啊。”
孟子谓蚳鼃 曰:“子之辞灵丘而请士师 ,似也,为其可以言也。今既数月矣,未可以言与?”
蚳鼃谏于王而不用,致 为臣而去。
齐人曰:“所以为蚳鼃则善矣,所以自为则吾不知也。”
公都子以告。
曰:“吾闻之也,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则者 ,不得其言则去。我无官守,我无言责也,则吾进退,岂不绰绰然有馀裕哉 ?”
孟于对蚳蛙说:“您辞去灵丘县长而请求做法官,这似乎有道理,因为可以向齐王进言。可是现在你已经做了好几个月的法官了,还不能向齐王进言吗?”
蚳蛙向齐王进谏,齐王不听。蚳蛙因此辞职而去。齐国人说:“孟子为蚳蛙的考虑倒是有道理,但是他怎样替自己考虑呢?我们就不知道了。”
公都子把齐国人的议论告诉了孟子。
孟子说:“我听说过:有官位的人,如果无法尽其职责就应该辞官不干;有进言责任的人,如果言不听,计不从,就应该辞职不干。至于我,既无官位,又无进言的责任,那我的进退去留,岂不是非常宽松而有自由的回旋余地吗?”
孟子为卿于齐,出吊于滕,王使盖大夫王驩为辅行 。王驩朝暮见。反齐滕之路,未尝与之言行事也。
公孙丑曰:“齐卿之位,不为小矣。齐滕之路,不为近矣。反之而未尝与言行事,何也?”
曰:“夫既或治之,予何言哉?”
孟子在齐国担任国卿,受命到滕国吊丧,齐王派盖地的长官王驩为孟子的副使。王驩早晚同孟子相见,一起往返于齐国至滕国的路上,孟子却从来没有与他商量过怎样办理公事。
公孙丑说:“王驩作为齐国国卿的职位不算小了,从齐国到滕国的路程也不算近了,但往返途中未曾与他谈过公事,这是为什么呢?”
孟子说:“他既然已经独断专行,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孟子自齐葬于鲁,反于齐,止于嬴 。
充虞 请曰:“前日不知虞之不肖,使虞敦 匠。事严,虞不敢请。今愿窃有请也:木若以 美然。”
曰:“古者棺椁无度,中古 ,棺七寸,椁称之。自天子达于庶人,非直为观美也,然后尽于人心。不得,不可以为悦;无财,不可以为悦。得之为,有财,古之人皆用之,吾何为独不然?且比化者 无使土亲肤,于人心独无恔 乎?吾闻之,君子不以天下俭 其亲。”
孟子从齐国到鲁国安葬母亲后返回齐国,住在嬴县。
学生充虞请教说:“前些日子承蒙老师您不嫌弃我,让我管理做棺椁的事。当时大家都很忙碌,我不敢来请教。现在我想把心里的疑问提出来请教老师:棺木似乎太好了一点吧!”
孟子回答说:“上古对于棺律用木的尺寸没有规定;中古时规定棺木厚七寸,椁木以与棺木的厚度相称为准。从天子到老百姓,讲究棺木的质量并非仅仅是为了美观,而是因为要这样才能尽到孝心。为礼制所限不能用上等木料做棺椁,不能够称心;没有钱不能用上等木料做棺椁,也不能够称心。既为礼制所允许,又有财力,古人都会这么做,我又怎么不可以呢?况且,这样做不过是为了不让泥土沾上死者的尸体,难道孝子之心就不可以有这样一点满足吗?我听说过:君子不因为天下大事而俭省应该用在父母身上的钱财。”
沈同 以其私问曰:“燕可伐与?”
孟子曰:“可。子哙 不得与人燕,子之 不得受燕于子哙。有仕于此,而子悦之,不告于王而私与之吾子之禄爵,夫士也,亦无王命而私受之于子,则可乎?何以异于是?”
齐人伐燕。
或问曰:“劝齐伐燕,有诸?”
曰:“未也。沈同问‘燕可伐与’,吾应之曰‘可’。彼然而伐之也。彼如曰:‘孰可以伐之?’则将应之曰:‘为天吏,则可以伐之。’今有杀人者,或问之曰:‘人可杀与?’则将应之曰:‘可。’彼如曰:‘孰可以杀之?’则将应之曰:‘为士师,则可以杀之。’今以燕伐燕,何为劝之哉?”
沈同以个人身份问孟子:“燕国可以讨伐吗?”
孟子说:“可以!燕王子哙不可以把燕国给子之,宰相子之也不可以从子哙手中接受燕国。譬如说,有这样一个人,你很喜欢他,便不向君主奏请就自作主张地把你的俸禄官位给他,那士人呢,也没有得到君主的任命就私自从你手上接受了,这样行吗?燕国的事和这个有什么不同呢?”
齐国讨伐燕国。
有人问孟子:“您劝说齐国去攻伐燕国,有这事吗?”
孟子说:“没有。沈同问我:‘燕国可以攻伐吗?’我回答说:‘可以!’他便赞同并且去攻伐燕国了。他如果再问:‘谁可以去攻伐?’我就会回答说:‘只有天吏,才可以去攻伐燕国。’比如现在有个杀人犯,有人问道:‘犯人可以杀吗?’我会说:‘可以!’如果他是问:‘谁可以杀他?’我就会回答说:‘只有狱官才有权杀他。’今天哪一个与燕国一样残暴的齐国去攻伐燕国,我为什么去劝说他们呢?”
燕人畔 。王曰:“吾甚惭于孟子。”
陈贾 曰:“王无患焉。王自以为与周公孰仁且智?”
王曰:“恶!是何言也!”
曰:“周公使管叔监殷,管叔以殷畔。知而使之,是不仁也;不知而使之,是不智也。仁智,周公未之尽也,而况于王乎?贾请见而解之。”
见孟子,问曰:“周公何人也?”
曰:“古圣人也。”
曰:“使管叔监殷,管叔以殷畔也,有诸?”
曰:“然。”
曰:“周公知其将畔而使之与?”
曰:“不知也。”
“然则圣人且有过与?”
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过,不亦宜乎?且古之君子,过则改之;今之君子,过则顺之。古之君子,其过也,如日月之食,民皆见之,及其更也,民皆仰之;今之君子,岂徒顺之,又从为之辞。”
燕国人背叛齐国。齐王说:“我很是愧对孟子。”
陈贾说:“大王不要忧患。大王自以为和周公相比,谁更仁爱而明智啊?”
齐王说:“嗬!你这是什么话!”
陈贾说:“周公派他的哥哥管叔监管殷国,管叔却带领殷国人叛乱;如果周公知道他会叛乱而让他去,这就是不仁;如果不知道他会叛乱而让他去,这就是不明智。仁爱和明智,周公都没有完全做到,何况大王您呢?请让我求见孟子并向他解释。”
于是陈贾去见了孟子,见面后陈贾问:“周公是个什么样的人?”
孟子说:“是古代圣贤之人。”
陈贾说:“他让管叔监管殷国,但管叔却带领殷族人叛乱,有这回事吗?”
孟子说:“有。”
陈贾说:“周公是知道管叔要叛乱才派他去的吗?”
孟子说:“他不知道。”
陈贾说:“那么圣贤之人也会有过错?”
孟子说:“周公是弟弟,管叔是哥哥。周公的过错,不是合情理吗?况且古时候的君子,犯了错误就会改正;如今的君子,犯了错误却任其发展。古时候的君子,他的过错,就如同日食月食一般,人民都看得见;等到他改正了,人民别人都抬头仰望。如今的君子,何止是任过错自由发展,而且还会编一套言辞来为自己辩解。”
孟子致为臣而归。王就见孟子,曰:“前日愿见而不可得,得侍同朝,甚喜。今又弃寡人而归,不识可以继此而得见乎?”
对曰:“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他日,王谓时子 曰:“我欲中国而授孟子室,养弟子以万钟,使诸大夫国人皆有所矜式 。子盍为我言之!”
时子因陈子而以告孟子,陈子以时子之言告孟子。
孟子曰:“然。夫时子恶知其不可也?如使予欲富,辞十万而受万,是为欲富乎?季孙曰:‘异哉子叔疑!使己为政,不用,则亦已矣,又使其子弟为卿。人亦孰不欲富贵?而独于富贵之中有私龙断 焉。’古之为市也,以其所有易其所无者,有司者治之耳。有贱丈夫焉,必求龙断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罔 市利。人皆以为贱,故从而征之。征商自此贱丈夫始矣。”
孟子辞职准备回乡。齐王去见孟子,说:“从前希望见到您而没有机会,后来终于得以一起共事,我很高兴。现在您又将抛弃我而回乡,不知我们以后还能不能够再见?”
孟子回答说:“我不敢请求罢了,这本来也是我的愿望。”
过了几天,齐王对时子说:‘我想在都城中给孟子一座房子,再用万钟粮食供养他的学生,使我们的大夫和百姓都有所效法。您何不替我向孟子谈谈呢?”
时子便托陈子把这话转告给孟子,陈子也就把时子的话告诉了孟子。
孟子说:“哦。时子哪里知道这事是不可以的呢?如果我是贪图财富的人,辞去十万钟俸禄的官不做却去接受一万钟的赏赐,这是贪图财富吗?季孙曾经说过:‘子叔疑真奇怪!自己要做官,别人不重用,也就算了,却又让自己的子弟去做卿大夫。谁不想做官发财呢?可他却想在这做官发财中搞垄断。’古代人做生意,本来不过是以有换无,有专门的部门管这件事情。有那么一个卑鄙的汉子,一定要找一个独立的高地登上去,左顾右盼来搜罗整个集市的利益。别人都觉得这人卑鄙,因此向他征税。向商人征税也就从这个卑鄙的汉子开始的。”
孟子去齐,宿于昼 。有欲为王留行者,坐 而言。不应,隐几 而卧。
客不悦,曰:“弟子齐宿 而后敢言,夫子卧而不听,请勿复敢见矣。”
曰:“坐!我明语子。昔者鲁缪公无人乎子思之侧,则不能安子思;泄柳、申详无人乎缪公之侧,则不能安其身。子为长者虑,而不及子思。子绝长者乎?长者绝子乎?”
孟子离开齐国,在昼邑歇宿。有个想替齐王挽留孟子的人来拜访孟子,恭敬地端坐着向孟子进言。孟子不理睬他,靠着坐几睡觉。
客人很不高兴地说:“学生斋戒沭浴一天才敢跟您说话,先生睡卧而不听,今后再也不敢拜见您了。”
孟子说:“坐下来!我明白地告诉你。从前,鲁穆公要是没有人在子思身边表达尊贤的诚意,就不能让子思安心;泄柳、申详要是没有人在鲁穆公身边劝王礼贤下士,就不能使自己安心。请你为年长的人考虑,却比不上为子思考虑的那些贤人。是你对长者绝情呢?还是长者对你绝情呢?”
孟子去齐。尹士 语人曰:“不识王之不可以为汤武,则是不明也;识其不可,然且至,则是干泽 也。千里而见王,不遇故去,三宿而后出昼,是何濡滞 也?士则兹不悦。”
高子 以告。
曰:“夫尹士恶知予哉?千里而见王,是予所欲也。不遇故去,岂予所欲哉?予不得已也。予三宿而出昼,于予心犹以为速,王庶几改之!王如改诸,则必反予。夫出昼,而王不予追也,予然后浩然有归志。予虽然,岂舍王哉!王由足用为善,王如用予,则岂徒齐民安?天下之民举安。王庶几改之!予日望之!予岂若是小丈夫然哉?谏于其君而不受,则怒,悻悻然 见于其面,去则穷日之力而后宿哉?”
尹士闻之,曰:“士诚小人也。”
孟子离开齐国,尹士对别人说:“不知道齐王不能够成为商汤王和周武王,那是不明智;如果知道他不能,但还是来了,那就是来求富贵。行走了千里路来见齐王,得不到礼遇又走了,在昼地住宿了三天才走,是怎样的想在齐国久留?我对这种情况很不高兴。”
高子把这个话告诉了孟子。
孟子说:“那个尹士怎么能了解我呢?不远千里来见齐王,是我所希望的!不得礼遇而离开,难道是我所希望的吗?我是无可奈何呀。我住了三天才离开昼地,在我心里仍觉得快了,就是希望齐王能改变态度。齐王如果改变了态度,那就一定会让我回去。而我离开昼地,齐王没有来追我回去,我这才产生了断然回乡的年头。我这样做,难道是舍得齐王吗?齐王还是能够做正事的,齐王如果用我,那何止是齐国的百姓能安居乐业?全天下的百姓都可以安居乐业了。齐王也许会改变态度的!我每天盼望着!我难道是那种小气的人吗?向君主进谏言而不被采纳,就发怒,怨恨失意的神色表现在脸上,离开时,就走上一整天,没力气了才歇下?”
尹士听到这番话后,说:“我真是一个小人呀!”
孟子去齐,充虞路问曰:“夫子若有不豫 色然。前日虞闻诸夫子曰:‘君子不怨天,不尤人。’”
曰:“彼一时,此一时也。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由周而来,七百有馀岁矣。以其数,则过矣;以其时考之,则可矣。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吾何为不豫哉?”
孟子离开齐国,充虞在路上问道:“先生似乎不高兴的样子。以前我听先生讲过:‘君子不抱怨上天,不责怪别人。’”
孟子说:“那是一个时候,现在又是一个时候。每过五百年一定会有圣王出现,其中必定还有名望很高的辅佐者。从周代以来,已经七百多年了。从年数来看,已经超过了五百年;从时势来考察,也该是时候了。大概老天还不想使天下太平,如果想使天下太平,在当今世上,除了我还有谁呢?我为什么不高兴呢?”
孟子去齐,居休 。公孙丑问曰:“仕而不受禄,古之道乎?”
曰:“非也。于崇,吾得见王,退而有去志,不欲变,故不受也。继而有师命 ,不可以请。久于齐,非我志也。”
孟子离开齐国,在休地逗留。公孙丑问他:“做官而不接受俸禄,是人的原则吗?”
孟子说:“不是。在崇地的时候,我见到齐王,退下来我就有离开的想法,我不想改变这种想法,所以就不接受俸禄。后来齐国发生了战争,不能够请求离开。长期留在齐国,不是我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