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于广州〕
八月十八日 星期三
晴,但微有闷热后之急雨。
一早醒来,看见了晴明之象,心头便十分高兴到不想再困。但没有想到,竟是一直到九点半左右方始安抵香港哩!
其实,昨夜我便因了一梦而心里奇怪着,或许正是趣味着。原来,梦中,忽然大地上大降五色的泥浆或光辉,我喜欢的在大地上跃跳,到头手指上(好像也是满身涂满了五彩)涂上了黄脂,黄脂之上又复加上了红点。后来,我莫名其妙地在阳光下跑,隐约中看见了辉南在米坪里晒谷。他亦笑向着我,好像也都欢庆着什么喜事般的。
其实,今天,由火车赶快跑到了广州,却得悉日机也试来广州捣乱了。但不得逞意而逃归了去。——将来会是把土地裂成为五色的泥浆,飞灿天地么?
见到了宁婴、道辉,——还好,他们正预备赴港,迟一天便会碰不见他们了。现今,我已要求了道辉,叫他迟一天再走,让我好有余暇去找熟识的朋友,在他代我搬进了新的寓所的时候。
关于住,宁婴说可以搬进他的家中,——他们是要避难。然而,正因为要避难,这偌大的洋楼却正好让给我暂时安身哩!他还说连吃饭也可以一道由他们的佣人弄,虽然没有几个人了,也可以送进房中独自受用云。不过,这一点我得看情形再作决意,过于麻烦别人是不可以的。
最先宁婴要我一道下香港去玩几天再说。我没有答应,因为我是为职业而来,为做事而来的呀!
拟于明天往访流、一它、世安先生等,但不悉能否碰见。
国民的军事常识太浅薄了。今天,据说日机不外是想进来轰炸而给我机驱逐走了,但,到香港的火车站上却人满之患。我们下车时,车站上不独通不过,而且,没有下车乘车者便业已自窗上跳入了。弄得我们一来进退不得,二来,东西差一点弄不出来了,那些搭客竟是连行李车也塞满了的啦!
在一切方面说来,广州是最安全的,然而,他们懦怯者——不,珍贵的生命者却大批地向香港流走了呀!
寄给宁婴的稿件已收妥,为了没有看,他拟带到香港去;看他的意思,也是要给我弄一个安全到底。我感激他的盛情,同时又十分为此感到趣味。不过,我还是要求他看后早日带返此地来。
八月十九日 星期四
晴,下午有暴雨。
搬进宁婴家了。果然,他跟另一位友人都已于早上乘早车走了。我的行李是道辉于八点左右前来帮忙我,这才搬进来的。
道辉也已经乘四点的车赶往香港了。还说不久要到广西去,想来又是为了爱情的缘故吧!
偕道辉去见基、先,失望,说是不在,赶往他家里,却又是说仍在办公处。可是,最后却还是等候到了。而且,这么一来,还省跑了不少路,连一它兄也终究于下午一时见到了哩!
一它兄即将赴漳州,主因是黄涛已有电召他前往云。——于是,初次的握手重逢又变作握手作别了。
不久即可往见世安先生。对于职业,好像都没有什么把握般的。这么一来,却不容易过活下去了啦。在厦门,尚有副刊园地可供投稿,如今可都缩小了篇幅,却实是走投无路了呵!
八月廿一日 星期六
雨。
见过了世安先生,第一句话便是“来得不凑巧”,但,这是意中事,我毫不吃惊。观于他们的慌于准备他搬,在河南一带找寻办公处,当然不能说上述的一句话是主观的论断。但是,既然来了,我的目的便是找寻取饭的地方,我是不能避难而返到乡下的呀,为了我自己的前途。
后来,我忽的想到星粤日报社方面来;我想起了昨天到过锦才那里,还见过吴汤宇,而正好的是还没有碰见他们的副总编辑陈希文。于是,我问他是否可以有方法。结果,他说认识是认识的,但不知有无力量。最后,却真正为我写了一封介绍信。
我该当怎样好呢?——拿到了这一封信,我不晓得要不要送去。送去不生效力,不是反为不美了么?所以,这一封信迄今仍在我的衣袋里。虽然,上半天去见世安先生的,本来在时间上说来,再去星粤日报社去一趟是卓有余裕的。
想到自己的目前的事业是文学,当然不弱一颗写作的心。可是,为了第七、第八的两册集子,再没有职业时又将怎么办呢?
再想到目今是住在宁婴的家里,没有职业时是否方便久住下去,……不禁也就有点担心。
最成问题的是:没有几个地方可以发表东西换取零用费。……这几天,甚至有人说《星光》、《星华》两报都停刊了哩!
迄今,仍未执笔写过半篇文章,日来跑来跑去,委实写不出什么东西。但是,我决心在日间产生三二篇出来,不写是不行的呀!
给培贞去了一信。叠次去信,这已是第三封了,很希冀她能给我一信,看看是否有来此就学的机会。
这两日间,倒是见了一些朋友。今晚去见竞淼的夫人李丽吾来。她于今天下午碰见了基,于是来访问过我。据说,维钦等最近一周内才没有信来。想来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当然,日来走来走去颇花了一些钱。希望最近能把这种动的生活告一段落,那么,我便将会有写作的可能了。
今天起看《生死场》,是萧红(女性)著的。好像文字不十分动人,虽然故事情节倒有不坏的地方。
八月廿二日 星期日
上午雨,下午晴朗。
把《生死场》看完了。胡风的《书后》说得很恰切,这本书的毛病,一如《八月的乡村》。他俩真正是一对哩!
想起了《可怜虫》,便为世承写了一信。我得需要关于它及温流集子的消息呀!同时,又复念及亚平,也就为他而另外寄发了一封信。这几天,都是发信,直到今天方始收到了一封由童君晴岚自厦门发来的信及像片。信内说,十七晚就有台人随便放枪,《厦门诗歌》是否能够继续,要看情势云。至于像片,都是送别的,全体留影的由于光线过强,两三张都不中用了云。
下午,去河南访一位同船来此的女子及其哥哥。我本无此闲心事的,但为了曾君有意前往,这才偕他同去走了一趟。结果,见是见到了,不过,费了不少时候。——倒是她的侄女(七岁)惹起了我的注意,因为面貌是那么像婴姊的女孩子,而且这个名叫南谷,那个也正是湘谷呵(虽然,各姓)。
由河南回来,曾顺道前往参观抗日画展。——很多优美作品,比起厦门来真有霄壤之别。不过,有的也过于简单,而有单调之感。本拟草一评文,惜无目录单,又未有笔记,一时恐难能如愿。
晚,再去星粤报社来。
八月廿三日 星期一
阴,晚九时雨。
早上真的动手写作起来了。还好,已有眉目的便有两首了。一首是告别厦门的,一首是讽刺逃走到香港的男子汉的。但,在热情上说来,还是前首犹待努力。
由此得一明证,东奔西走中,不加于压迫,文章仍然不会出来的。就是说,一个作家,得有作家的在繁忙的生活中的写作时候。
希望讽刺诗能突增到三十首以上,短诗亦能陆续增加,到有钱出版时,可以有所选择。假如天从人愿,这两册集子是不难而且应于年内出版才好哩!
晚上去见星粤报社的陈希文来。最先,说话很滑头,后来,晓得了我是跟锦才同住过半月的星华报社的校对员,即晓得了我是写诗的以后,这才较有一点真实话。不过,最高的答应是给我代为留意,还是不着边际的呵!
没有职业时怎么办?——这还是最近必待解决的问题。
偕宁婴同去的黄鲁君已回来了。宁婴还要几天才可回来云。因为有了黄鲁作伴,今天除再度去看了抗日画展以外,还去观音山、纪念堂参观过来。黄鲁说,宁婴一返来即可召集诗歌座谈会,希能早日有成。
八月廿六日 星期四
晴,入晚有暴雨。
昨天早,宁婴便回来了。今早,道辉也已回来。所以,房子里顿形热闹。但是,我的写作兴趣并不因此而有所障碍。今早,我完成了《不要慌张》、《我们不愿意留一奴隶身》,这两首而且都相当热情哩!
焕之逃出了厦门。一抵香港便为我寄来了信。我拟即将近作寄给他,让他好有以寄我。这里,作歌的太陈旧了,我感到厌恶,也就是说,新的歌曲是十分必要。
宁婴带到香港的稿件又已带返来了。我决定即将讽刺诗集编好,以备请人尽量木刻。反正这里的木刻同志,都乐得即刻在一定大小的木板,将来不必再行制版,花不了什么钱。至以第八集,亦将加油以期有成。
第九册长诗什么时候起首呢?——我不能不努力呀!
昨日曾去游踏过黄花岗,但没有什么盛大感慨了。我们贵国的烈士,如今,说来是指不胜屈的了罗。
下午,曾特意往访一五七师后方办事处的琪章(主任)。劈头就说,留日学生颇多汉奸,如有跟日人通讯,瓜田李下很有点讨厌,宜注意。弄得我有点不高兴。虽然这是事实,却用不着一见面就说呀!但,怪倒怪不得他,我的名片上是仍有涂去了的日本住址呵。(因为我不欲拿有衔头的去,但又没有另备别的,所以只好利用旧物了。)
据云,心果已他搬,少有见面,住址欠详。而裕林已另在郊外办公了云。结果,略为谈了一些家常,我便辞别了出来。后来,因为应一位同行的赖君之邀,曾到梅县同学会一坐,结果,下半天便没有做什么了。
想到职业之艰难寻找,已给大哥二哥写信要求暂寄三十、四十盾前来接济了。到头还是不能不寄发这信,唉……!不过,不如此,新集子又怎会有出版的可能?
也给沈旭兄去了一信,平、津失去了,友人也少起来了呀!
《广州诗坛》第二期已全部提出,今后,决即召开诗歌座谈会,极力经营出版第三期。一切,务求争取公开性。过去,他们的工作方式是陷于门罗主义的闭关政策下,因之便诸多困难了的。
《诗场》第四期已付印,一周内可出版云。——广州的诗坛今后不单要活跃,而且必须在大陆上放一光辉了呵!
八月廿七日 星期五
晴,入晚有暴雨。
早上,亟思动手执笔写《三千万》的评论诗,却来了意外之客的石榆。于是,便把工作耽误了。闲谈呀,吃茶呀……一直到午饭时候,都没有时间空闲过。后来呢,又是因了《广州诗坛》的发行问题,花了我不少时辰。及至到了一点,石榆又来了,约定了前往游玩沙河。接着,便是出发,又花了一个下午。
为了经济上的困难,《诗场》第四期又未曾付印,决再挨一些时候,出一四、五期合刊云。
忙中,特地给焕之寄了一信,附去了两首诗,因为我意也许这两首诗可以作曲。
在沙河吃了一些沙河粉。果然味道不坏。后来,即在左侧右面闲逛了一些时候。当我们步到白云山脚时,桥下溪流潺潺,颇触动了大家的诗思,于是乘兴曾下去一游。但,毕竟不能尽兴。该处之水有关于民生,在如此的国防的紧要关头,会惹人注意是难怪的事呢,虽然还没有人前来干涉,我却注意到了,所以很快的就离开了那里。
以前可登白云山的,现今却仅及山脚而已。三年前能有一登之福,迄今思之,却也是幸福的事了哩!
八月廿八日 星期六
晴。
《读三千万》一文业已草好交黄鲁转送到《广州日报》去了。日前寄给《中山日报》的,只字不见披露,不晓得是半分邮票之故没有递到,抑是编者有意不用。不过,过禺山中学时,该“抗日画展”却另有门面的标帜了。假如该文他们曾有看到,这一点改正也许正是一种收获哩!
到流处,他的女人来了。同居了约一年又半,客话业已说得相当可以。但是,他们业已接到了上峰的命令,要调往他处另组织职工子女小学。一俟移交手续办理清楚,即将前去云。
曾一道去访张君攸麟,值拜六日下午,没有办公,未见。预备于后天再往一趟,反正距离《星粤日报》颇近,我本人本欲前往一见该报社社长的。
下午,因为往访曾君湘帆不遇,即在左近黄氏书室里坐谈了一刻。真是健忘家,连管理人砥我叔也被我忘记了名字。后来,再熟识了文鹄叔之弟文浩叔,复又得悉友宾叔之第三子国和哥也在市内服务。于是,我为国和哥留下了一住址,致意了他的弟弟,请他高兴时前来坐谈。
由黄氏书室出来,忽的想起了大马站方面的家乡酒和酿豆腐等食物,于是,折过头来,便跑去饱吃了一顿。可是,虽然是吃过了一顿,该处情形却太不相同了呢!三年前是那么热闹的,如今,一个食客也已没有,连我所叫的食物,也是由外边叫来的云。……这样,自然打不起什么兴趣来了。最先,我是预备请几位友好前来领教领教客族风光(味)的呵!
因为业已饱吃了饭,便索性在外边预备多访一二位朋友了。(按:出门时也已交代过了宁婴)这么一来,首先到了曾君湘帆的叔父处,由于又得悉了俊麟兄妹已来,便又跑到了他们的住处。不想扑了一个空,只为他们留下了一张卡片。
据说飞雁有病;俊麟到此整日都不来找我,这是最大的原因吧!
再去雷君培光处,不见;倒是在黄鲁家一概见着了。好像诗座会地址又还没有弄好,真是……求人不如求自己,明天如再无着落,便决意改在文化中学罢。今天,已交涉到了一个头绪,十九将无问题。
明日决意出席留东同学会,也许可以见到大批朋友了吧!
八月卅日 星期一
晴。
宁婴编好了一册诗集,拟定名为《九月的太阳》,要我代写一序。今天,我已把全集看完了。大概,抒情调子极有可取。至其出发渊源,则说是“新月派”的也无不可。虽然内容上,他毫无歌颂灵魂与上帝的。
这一篇序文,大概明后天可以写好。
同时,黄鲁也编好了一册集子,定名为《红河》。内容多积极方面的,极有可取。他也要求过我代为作序,也预备即在最短期间把它写成。
诗作方面,这几日都搁了笔。但,实是没有时间所致,预备要写的或新的题材却颇有一些哩!
俊麟君于昨天早上来访过我,带来了惊人的消息:一、船上失窃,收到的稿费遗失了;二、素庵寄来了诗集,因放在失落了的皮匣内,一起遗失了;三、培贞来了一函,同样遗失了。四、在军队里做事的张君鑫潮来了一函,遗失了。……钱是小事,第四项恐别人由此而干间谍工作;第三项,最先,颇使我惋惜,直到下午再接到了她的一函时,这才小安。至以第二项,除了写信通知他本人外,又有何法呢?
迟我不外两天,但俊麟兄妹来时,搭客非常挤拥,而且船票也竟增价两元多云。——何苦呢,早两日不就什么难题都没有了吗?
培贞来信说,她妈不肯让她出省读书,刻已另函征求她的父亲了云。看情形,十九是难有希望。我已复信前往,对如今的远而且久的隔阂表示诅咒。
连碧瑜的信也来了,据云一家都已搬到乡下。
于是,昨晚颇为写信而花了不少时候,连引擎出版社也曾特地寄了信去。我要求他们可能时,将稿件及钱退回。(指不能印刷出版言)
昨天出席留东同学会,不想,正式的会期定于今日云。今日,自然依旧依约前去的。于是,意外地听到了一位自北平逃返来的朱君洁的凄惨的平津失陷史诗的报告,使得我们听去个个酸心。我,预备写一首史诗,假如不久,他可以把材料整理起来的话。
在会场上碰见到的熟人,有蔡冷枫、冯剑南、黄迺鹤、陈达人、刘洁如(女)等。
《东流》即将复活云。
八月卅一日 星期二
晴。
第一次受了日本帝国主义飞机的轰击爆炸的洗礼。但是,虽然这是第一次,我却很安定地过去了。好像一无其事般的。
那是早上五点左右的事:忽的汽笛呜呜地响了。我们跳下了榻,随即关闭窗户。但,由于深知飞机不会马上到来,我还从容地洗过了脸,才合着大家从容下楼哩!
下得楼来,高射炮声,高射机关枪声已不断地响了。当时,我们中甚至有站在草场上张望的哩!
当然,因为已是太明了的时候,敌机是不敢久留的。所以,很快的就寂静了下来,而我竟得从容走上晒台上去眺望。
事后调查,我方机场,中大农场确已中弹云。但,敌机于逃走时,路经虎门,却被我机击落二架,并有一架重伤;在他处,又复有击落二架云。
市面上,当然难免一时的惊恐。军警机关左近的人,颇有移动。但,左近却相当安静。
值得欢喜的是我们的诗歌座谈会也于今日第一次作了开始,行了揭幕礼。虽然,由于飞机的袭击,一般人多不敢前来,而我们卒之陆续到了十六位。
二时起才正式开会,过了预定时间一小时,这是一个羞耻事。但,以后,一定可以改正。座谈会由宁婴主持。但谈到“怎样发展华南诗运”时,我却颇说了一些话。卒之,诸事颇如意地进行了。
我们选举出了五个理事,负责筹组“广州诗歌会”,同时暂时召集座谈会,一面又声明了即将接办《广州诗坛》,在下月出“九一八”特辑。自然,暂时我是不辞劳苦的,所以被选中了也乐得多多负责。此外,被选中的还有宁婴、黄鲁、鸥外鸥、李桦。
在座谈会将告结束时,我们也来了一次朗读运动。雷兄石榆朗读了两三篇,我,朗读了两篇。座谈会是直到下午五时才散的。
早上,还安静地完成了宁婴的《九月的太阳》的序文。可惜时间不允许我,不然,我还预备起草一“广州诗歌会”的章程的哩!
九月一日 星期四
飓风雨,直到入晚方止。
昨日下午举行了诗座会第一次理事会,正式分配了工作。我,被推为出版方面负责人。但由于此项工作十分重要,负责者另有一位李桦,是两人共同负责的。算起来,如今是仅有四部了,即总务、组织、出版、研究是。在会议中,一致议决,暂时极力进行广州诗歌会之登记工作,但同时却又以出版第三期《广州诗坛》,及于最短期间开一新诗木刻联合展览会为目前的中心工作。
关于《广州诗坛》之编辑计划,我早已胸有成竹;但创作方面,大家是否能满足我的愿望,一时不太敢决了吧。
木刻新诗联合展览,当然很有意思,而且,这是创举,以后,十分可以造成潮流哩!我预备多拿几首曲作去展览,因为这是最好的机会。
写作方面,除今日整理好一首《前进是胜利曲》外,没有什么好成绩。不过,趁下雨的时辰,我抄录了数篇讽刺诗,预备即于最近完成另一副册。这个时候,只有一本很是危险,随时随地有被敌机轰炸焚烧之虞呵!
检查的结果,讽刺诗集已有现成货色二十三首了。
接童兄函,厦门情势已十分紧张,海军司令林某已被我军事长官扣留,我方一五七师军队已开往一团构筑防御工事云。似乎由于工作紧张,诗座工作小有影响;亚莹(胜子)、克里等均终日奔走不已,但工作却趋重于街头剧等方面之宣传工作云。
厦门,厦门!《厦门自唱》中之厦门,从今实现有日了!——没有炮火安有来日的璀璨啦?!
石榆来此不久,明日又将返家云。今天下午他来这里谈了颇久。结果是吃过了晚饭方走的。
九月四日 星期六
晴。
昨晚又来了一次空袭警告,但敌机卒之没有来。经过一时间的距离后,全市又恢复了光明。算来,这已是第三次,而在我本人则是第三次的防空警报了。
这几天,卒把讽刺诗集完全抄好了。但,因宁婴、黄鲁的集子也快要付印了,趁此机会,我便一同去问过了印刷情形。据说,纸头尚未涨价,印费方面还有小便宜哩!——一有可能,我即把它付印,且看老天是否会帮助我罢!
另外向纸头商购入了不少白纸,预备再为《普式庚诗钞》、第八册短诗集制一抄本。
值得一书的是:我已好久不用原稿纸写稿而径用白纸、下铺纸格而书写了。这么一来也颇可以省俭用费。目今,这里的原稿纸是每百值银四角(小洋)半以上呀!在效能上,却不见得输过原稿纸。因为细心写作时,反而清楚可观,毫不模糊。
接岑家梧寄来的《劬劳集》一册,是杂感短论集,有空时拟拜读一下。
晚上,维克、锡信来访,谈了相当久。林焕平的住址也晓得了,拟向他索一两篇论文或翻译,以为《诗坛》三期之用。
九月六日 星期一
尽管厦门战事业已爆发,汕尾又复有日舰炮轰情事;昨夜,我们却乘兴到荔枝湾去玩过了。据说,往年,这日子(旧历八月一日)也是一个热闹节日云。虽然,如今,却冷落凄凉了起来。
黄鲁老是说太有往昔之感。可是,在我,当都市的电灯光过于使世界失了夜的自然美以来,如今,却反而另有一种兴致呢!——我总没有伤感。这也半因我少来荔枝湾,一见玉容总有好感的缘故吧!
我们一阵前往的共有四人。宁婴等一起四人是随后才来的。不过,返去的时候,我们是合在一起的。
由于国难关系,九点半就没有车了。我们是步行回寓的。颇走了一些路呢,今天。
先是企图游玩凤凰冈,不想去到鸥外鸥处,却听到有军事布置不能前往的消息。稍微坐了一刻,出来经海幢公园,这才步行回来。但途中曾往访林焕平,在他那里休息了一刻。
林焕平兄身体业已相当康健了。——如此的能够获得友人之助的肺病者,大概百不得一吧。所以,他之能够幸生,委实近于奇迹。
至于鸥外鸥家,委实有点怪事堪书:原来,他醉于日本风味,家里铺席,而且没有到过日本,也摆满了日本书籍。据说,他的未来派的诗,也是得力于日人未来派之影响的。——这位诗人,诚有诗人风味哪!
日前曾交二篇文章给《广州日报》副刊,前天,业已悉数披露。因为这里没有订阅该报,直到到了鸥外鸥处方始看到剪回。
成问题的是近日都写不出什么来,好像有点打不起劲来般的。不过,自己深知这种危险,如今已逐渐锐意振作了。我预备以后少出街,多写作,同时也恢复练字一门哩!
今天,白天真的没有出去了。一首可作曲的诗整理好了,叫做《看守海岸线》。另外,看巴比塞的《从一个人看一个新世界》,其中,不仅很多值得一读的理论,而且,不少警句哩,兹为不忍割爱起见,札录一二如下,以见一般:
意志是最要紧的。至于感情——这可贵的动力,——只应该发生在理智之后,而且服从理智。感情这东西,一定要受“理智”的支配,要是让它独立去活动,那是也容易被疯狂所利用的。
人,应该有一种经得起种种危难,拿得出绝大精力的健康的身体;要能够无限度地做事。应该变成能够通夜不睡地工作的好汉,要能够依照指定的时间变换工作,要能够忍饥耐冷,……
要把整个的心奉献给认定的宗旨,决不分心于别的事情,决不离开自己的立场,决不偷懒,决不贪钱。这样还不够,还该有坚强的希望,即使在最黑暗的时代,遭逢了极大的失败,也毫不自馁而失去胜利的希望。
但这样还是不够,还有顶要紧的,是应该把事情看明白,而且清楚地知道各种人的需要。(列宁)是被种种困难锻炼得成为力量的巨束的人。
九月八日 星期三
晴,闷热,下午有日头雨。
根据李桦拿来的木刻画,写好了一首诗,即并起句为题目,叫做《从前我们被吸吮尽了血和肉》。唯其他习作却有点打不起劲(一半也是没有充分的写作时间)。
现今,《从一个人看一个新世界》已读完一半以上了。虽然都属理论文章,却也相当有味哩!
诗座会方面,理事会已于昨天举行过了。在未举行前,我先跑到青年会交涉好了会场。我是深深了解,别人都是不太负责,时常是推诿起来,结果会障碍新工作的。
李桦缺了席,宁婴下香港未回,——但是,这一次却通过了不少议案,虽然我们只有三个:像捐款条例呀,健全理事会问题呀,……我们都有精密的决议。只是,观于今天,黄鲁仍不买捐簿来此,将来,大家是否能同一负责,尽力负责,诚是问题罢了!
人们对于风头不是不喜欢出;然而,对于做事,却不能不说,多数人是出于躲避的。——这样下去会有好成绩吗?
我们间,对于一般会员,得有坚强的人生观的教养。——我是这样地在心里感觉着。
为了公开可以使诗会分外进展,今天我跑去特别市党部见过一位姓张的特派员。我的意思是:看透了他们无能指导我们,但也不忌他们来指导我们;而且,我们的一切工作无必要掩饰他们,所以觉得无妨这样地去做的。
后来,借着机会,曾去中山图书馆找岑家梧,通知他以诗座会诸消息。
下午,本拟去见丘汉兴先生的,但因空袭警报来了,又没有出发。今天,已是第三次的了呢!(指我到此后所听到的言。)
九月九日 星期四
晴。
今天是我的二十七岁的生辰。依照旧历,恰好也是“己亥”日,真有点巧哩!
我之会把这个日子记起,是因为宁婴是为他的岳父的生辰而下香港的。并且,不经意中黄鲁也晓得了,于是,他便说可以请我们吃点月饼。——这是日前的事。
今天,上半天,我照旧写字、看书,下午送了一封信到青年会去,顺便也就去星粤日报社坐了一趟。回来,洗过身,黄鲁、鸥外鸥、黄敏,都来了。于是我便被邀了出去,除在小饭店里饱吃了一顿外,复又回到黄鲁家里,开留声机呀,登晒台看星星呀,吃月饼呀,快乐了一会。我们是一直玩到十点方始分散的。
这样,我便开始在朋友前第一次做了“生日”了。哈哈,倒有点淘气的模样呢——虽然,在友朋前,当他们晓得了我是为找职业来此后,没有几个人会再来会见我。(指同乡的同学们言;反之,在艺术工作者的友朋方面,却是热爱多于势利的冷酷的。)
亚平来了一信,《高射炮》已寄来了数十份,他本人是拟于月底北上山东云。
引擎出版社亦来了一函,诗集的确无法出版云,奈何!
九月十日 星期五
晴。
前时写好的《读<渔家>》没有底稿,被《星光报》遗失了。现今,想起了没有写稿又没有职业,终非办法。所以卒之又于早上动了手,改写成了约千字的一篇文章,而且,乘友人之便,即交人转送到报方去了。
正午时分,忽的想起了“九一八”纪念到了,执起了笔,一挥,便完成了《九月的花》。这一首,简练有力,小有意义。下午,李桦、唐英伟来此,已选定此诗为配合“九一八”纪念画之用。无意中,所写恰与画中情意相投了起来,真凑巧之至。
自然,我们得筹备关于“新诗木刻展览会”的一切进行事宜了。今天下午,我们买到了木头,业已制作了两张。另一张,《从前我们被吸吮尽了血和肉》也经由我的笔把诗句也附上了。唯贴上了两张图画,一张表示从前,一张表现现在,极有意义。
明天还预备共同动作。——这种工作却也极有意义哩。可不是么,假如能够轮流展览的话,不是效果更大于仅出五百份或至多不过千份的刊物么?
从今起,我希望我的工作会一天一天的更加秩序化。求人不如求己,这个格言迄今还是至善的名言呵!
九月十二日 星期日
晴。
想起了要给《广州诗坛》的“诗歌论坛”写点东西,今天便执起了笔,写成了一篇《打起热情来》。另外,又还预备写《感情与意志》,但卒之只写了一点便搁下了。那时,雄子来了。不久,空袭警报(第四次?)又来了,所以毕竟没有完成。等到午饭后,解除报告笛响了,接着又是出席诗歌座谈会,于是更加没有继续下去的时间。
论起诗座会来,今天到是到了二十人。因为,基本会员很少,并且,没有到散会时间便退席了不少(由于他们在别的团体里干了事),所以并不见得十分紧张。
但是,这只是指一般的对会务进行而言,论到诗座中心研究时,却十分能打起大家的兴趣,颇多发言的同志哩!——比起厦门来,这一点是唯一的特色吧!
鸥外鸥没有什么理论,倒是刚由东京返来的甦夫、胡明树颇发表了一些可贵的意见。此外,何菲、罗萍也讲了一些话。至于我个人,有头有绪的也发表了不少意见。算起来,这次的座谈会是不会使我们失望的,假使我们都侧重研究方面的话。
出版经费方面有点艰于举行之势了。许多人都怕出钱,我真怀疑大家果真是穷,没有团体观念,没有热诚,这总是重大原因吧!
出版是必要的,但是,是否大家都能一如我自己的负责,敢不惮前往友人处作预约募捐呢?我想,我可以募捐到五元以上。假如理事会五人都能如是,不就极有办法了吗?
明天又开理事会了,希望大家会有具体的意见。——时机不再呵!
昨天为《高射炮》写了一篇介绍文章,题为《欢迎高射炮》,寄到《广州日报》上去了。
新诗木刻联合展览会准备工作方面,昨天又分工完成了少许。顺便,在昨天,我还认识了不少人哩。——经费方面,由两方平均负担,我们已认捐了一些。这一种工作,实在是很有意义的,也许比出版还更有意思呵!赖少琪君说,这边开过后,可寄到广西去。他自己日间即离此远赴桂林,一定负责力谋云。
宁婴返来了。对于诗会,小有头绪了。我们的理事会迄今尚不健全,这是事实呵!——没有几个有为的工作者,一切组织之所以糟糕,这就是原因吧!
九月十三日 星期一
晴。
早上把《感情、理智与意志》一文完成了。很简短,但足以做《打起热情来》的补充。
编委会没有开成,因为出版经费根本没有办法。但是,我是始终认为有必要马上出版的。依靠我们的努力,总不至没有方法的吧!预约募捐法一俟图章弄好了便可实施了,且看半日后的成绩吧!
关于参加其他救亡团体事,刻已有了根本决议。今后,也许我们的工作可以展开一些。
值得高兴的是正式开会的时候,来了一位钟灵,说是希望我们能够供给他们一点稿件,他们可以供给一点稿费,因为这个刊物将由他本人出南洋爪哇去经手办理。这样,我便答应了他可以帮忙。反正,这里也没有几个刊物了哩!
《从一个人看一个新世界》(《斯大林传》)已于今天看完了。下边较少艺术手腕,但,不拘如何,这本书总是极有价值的东西。因为我们晓得了那“学者的头脑,工人的脸孔,兵士的服装”的伟人的意志与实践的行动。
知行合一,也即是理论与实践的统一,像斯大林,他就是这么一个人物,由此而踏上了成功的路。
“不要因失败而伤心,……”“不要因胜利而讴歌……”,这虽是列宁的话,对于斯大林,显然也是无声中被执行着的信条呵!
九月十五日 星期三
晴,下午五时有闷雨。
因为赶置木刻诗作之展览品,颇忙了一些时候。迄今止,我自己抄写的已十张以上了哩。就是自己的作品,也已有五篇以上。——本日,为了需要,我竟一下创作了两首,有了意外的收获。说来,别的新诗歌斯达哈诺夫运动的嫉妒者们又会以为我是粗制滥造,而不认识我是由于参加木刻新诗的联合展览会而本人即是抄写员有以致之的吧?
行动对于写作是有莫大的关联的。一般人仅在房子里、脑海里构思、设想,这怎么行呢?因为自己写不出来而引为根据以推论别人,这又怎么行呢?
计算起来,新的,侧重于国防抒情的诗作又有十七八首了。——不经意中,也许第八册诗集又会一变而为“国防诗歌”第二集了哩!
我预备这样干,因为这样干去更有意义。
至于讽刺诗集已凑足二十五首了。——目今只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钱)。奈何!
按于现况,我已将入于失业的苦闷中了。因为来此已将一月,而虽然宁婴没有向我要钱,我却不能不先有措筹的呀!而且,他们都是阔惯的,有时总不能否认,会使我有许多不方便,由是而逗引起了苦恼。尤其是黄鲁的行径,他简直是小孩子,深染了势利的愚昧,使得我不快活的郁在心里。——其实,这多半是我会教训他有以至之。今后且任由别人的便吧,哈哈!
给母亲写了一信,但不敢要钱。——自己太不中用了,我感到惭愧。
大哥是否会寄点生活费来呢?我想到万一又没有如愿时候的情况,我相当困窘了。
最可怪的,我忽的也想起无妨到南洋一走了。——祖国并不是不需要我,然而,拚命干下去都得不到一碗饭来吃,这又奈何!
我必得咬着牙根做人!——我这样决议着在心里。今后,我更燃起心火来锻炼铁的意志吧!
九月十七日 星期五
晴。
接连两个晚上都有敌机来袭。八月中秋的来临,看样子是不太好欢迎的吧!虽然市区内没有若何损失。不断的侵扰,胜负原是兵家常事,总不致没有损伤的罢。不过,我方守卫相当周密,严重的毁坏,一时是不至于的,我想。
但是,今天却例外的平静了一天,而且甚至使我们从容地在女青年会看过锋社周年纪念公演来。在那里,使我开始感到了公演热、革命精神热。而且,深深为许多女同志的勇于献身舞台的艺术热感到敬佩。
对于歌咏方面,今晚也很尽了一些责任。但是,指挥者不如厦门青年会里所举行之助赈公演时之蔡君。没有人指挥群众,教训群众,却不免使人有不足之感。
还有,大家不一致发动《义勇军进行曲》,这不能不说是一件憾事。——好多人认为《义勇军进行曲》是亡国时候才歌唱的,其实,这是太把题目字看呆板了有以至之,内容上不正是最有正当意义和认识的东西吗?
昨天,来了雄子。我们已把预备好了的预约募捐簿交了一本给他,叫他马上开始募捐了。同时,也就开始召集了理事会,拟定于下星期一开始编辑。因为,依靠我自己跟雄子的努力,我相信最近是可以有办法把第三期的《广州诗坛》付印的。
《广州诗坛》呵!但愿你照耀南中国,更由南中国而辉煌整个中华大地罢!
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现成的集子,为了出版工作急不及待,我已决定再写一函向大哥、二哥请援了。实在,这时候是除了这样办法,再也没有办法了呵!——但愿大哥二哥会给我以亲爱的热手罢!
同时想再为西耀二哥去信商酌一批款。但,不太敢动手,别人总是别人呵!
新诗木刻展览已开始在展览会场布置出来了。我们经数月的努力,毕竟制造出了约五十张小型的,十张大型的展览品哩!究竟成绩怎样,这,且待别人的客观的批评吧!
九月十八日 星期六
晴。
晨起稍迟。因为昨夜稍迟就寝,而且被风雨所搅醒。但,卒之把给大哥二哥的信完成而寄出去了。
随便,即已将近九点。想起了展览会,便偕道辉一同外出。到得禺山中学,观众仍属寥寥,但却也颇有几个。不过,对于会场布置,颇难能令我满意。整六张的诗画都密贴在一室里,而且有的地方竟是高叠为二。对于读者,实不胜其烦,何况更不能使人一一看得清楚呢?
我已将意见转达了主事人,叫他们把上层的图画移至走廊的窗棂上及其他适当地方。但,不悉他们是否完全可以采纳我的意思,为此,明天如果有空,拟再前往一阅。
主事人没有把“新诗”二字加上去命名此次之展览会,这是一种错误,或者是有意的错误。但,如果没有新诗,这次的展览会真开不成功。那些漫画,委实幼稚得很呵!
毕竟出发募捐了,为了出版《广州诗坛》。正所谓旗开得胜,在星粤日报社,我已募得了十余人合共四元以上的资助金哩!这里,不少是没有一面之识的,像张谔及其他编辑们都是初见便慷慨解囊的。就是女职员也有多位出了资金而且答应可以出席诗歌座谈会的哩!
社长、副社长及总编辑均未碰到,但仍拟再作第二度的进攻,以期如意。——可能时,拟由社长介绍一长期广告,但不悉是否有成吧了。如果有成的话,今后,我们得改印八百本或千本以上呵!
晚上又复出发来,只得六毛。但,合起来已将近五元,大体已算可以满意了。
就是因了募捐,今晚,空袭警报来时才不在自己的寓所。可是,在友人处,因房东处不熄火,弄得满城风雨,却满令我们吃了一次慌。因为我们在三楼,如果汉奸竟匿在四楼,不是了不得的大事吗?
后事如何,未详。因为当事人在逃,而该房子尚未被破,没有证据。
我是写到解除警报响后方始回寓的。
又接引擎出版社胡逸凡信一封,余之诗集及《最后的吼声》将由梁君景才带返广州云。但可成事实,而且一路平安。——我之不放心她,正如母亲之与儿女了罗!
九月廿日 星期一
雨。
昨夜的中秋,月也阴沉沉地过去了,虽然,那时候我们也颇吃了一点东西,毕竟不像毫无纪念般的。但,正如是如此的月色,假如太亮了不会是又有敌机前来惊扰我们么?
好像街上有如此的童谣:
(仙虾开口)
秤也三斤六,
不秤也三斤六,
总总挨不过八月十六,
一锅熟。
一般人以为今日将有空袭。——其实,今日不是都比别日安静吗?
早上再为《诗歌论坛》写了一短论,题目叫做《内容、形式多样化》。得千字,很精紧可取。合起来,已有四篇了。
正午前,有俞作舟兄来访,曾畅谈一切。——我们是去年在东京见过,迄今方始因国难而有在此相会的机会的呵!
后来,还出去吃了一顿便饭。但,是俞兄作东的。我本人,照实说,已只有元余了。因为宁婴需钱下香港,有印刷费十元没交出来,我已代交出去了一部分。(《诗场》的,不是《诗坛》的。)
正式的《诗坛》的编辑时候是在下午二点。现今,创作方面均已严密选择过了。说不充实也不见得,虽然,尚欠缺译诗、评读两者。
编排方面已锐意改善。但将来印刷所方面是否没有问题,不得而知。照现今,显明的,相当新鲜,玲珑。
很希望能够找到广告来减轻负担,但谁敢说一定会有把握呢?
明天拟到星粤日报社交涉广告费去,碰一碰运气也许值得的。我是反正已把《广州诗坛》之出版认作为当前的中心事业。
好得下雨才没有外出。业已积下了不少信件了哩,刻今,已为亚平、何勿、沈旭等写过了信。明后天,有机会还得写。说不定也会写一封信寄给培贞去。迄今已一月,尚没有她的消息了呵!
九月廿二日 星期三
晴。
两天来都陷在空袭的恐怖里,但,我个人却是相当镇定,泰然自若的。——事实上却没有时间给我好好写文及做其他工作。这件事比起恐惧来,也是相当的重要呵!因为,我不能过久闲着而不做事的生活呀!
昨天的空袭始于早晨约五点余,直到十点左右方始解除戒严。但,飞机场等处已受炸不小了云。第二次是正午时候来的,也曾小有轰炸。但,自此之后,我们却安乐了一个晚上。当时,许多人都以为还会再来一次,但余独不敢赞同,卒之,是没有来。
但是,今早,二时多却又来了警报。这一次,敌机多架轮流轰炸,我方的损失算是相当不小了。解除警报直到六时方始发出,一直被骚扰了四个钟头呢!
最有严重性的是一解除警报马上又来了警报,而且,不久,继之又是大规模的轰炸。吓得一些人莫不胆颤心惊。
事实上却还不止此。午后一时,又还开始了第四次(由昨天起算)的袭击哩!——这一次,广九车站附近受炸了,据说死人业已有数百了云。
今晚呢,也许月亮一出时还会再来。我方飞机已无多大作战能力(因多数飞机已调往南京),这时不来更待何时呢?
这么一来,道辉惊走了,宁婴的未婚妻弟亦下香港了。整个房子又回复了我初进来时的清静。至于我个人却还很可以在炮声中看书,尤其是读惠特曼的《草叶集》;因为那里很多战争故事,正有相关处故。
可惜的是《诗坛》不晓何日方始可以付印了,各印刷所也许都关门了吧!
已有信给妈妈,劝她老人家不要挂念。
景才已到此,《可怜虫》未被带来,奈何!——空喜一场也!
九月廿四日 星期五
晴。
昨天,空袭警报又来了三次。给轰炸了两次。而,时间跟前日相差不远,第一次晨一时左右,第二次六时余,第三次,晚八时。但第一次骚扰的时间比以前都久,一直到五时止的。第二次,很快的就逃走了。第三次,没有闯进市区内。
直接影响了我们的不光是没有电火,没有睡眠。昨天,还整天的没有自来水。弄得我们相当不放心起来呢。——都市是死的颜色,而且甚至是死的气息了。标准颜色便是灰黑色的。而入晚,电灯熄灭了,月亮给都市披上了丧衣,街上只有救护车兵车的喘息。
飞机在天空里找寻目标,呜……一声之后,便是一声轰炸的爆发音。跟着,无数发的高射炮声、机关枪声,又给飞机作了回礼。实在,防御的能力是万万比不上攻的,攻即是守,这诚是名言呵!
想不到碧瑜会给我来了一信,使得我欢喜不已。从八月廿九日发了一封信给她跟培贞起至今,我尚未接得她们片言半语呢;假如不是今天收到了碧瑜的信,我不是唤不起为她们写信的勇气了吗?虽然,这些日子,我委实是挂念过她们的。
马上便为她们写了回信。最先,完成了给碧瑜的。后来,写给培贞的信时,刚及一半,却是来了空袭警报,直到九点半解除报告来了后,还没有电火,那封信便是在烛火下完成的。
碧瑜说培贞因病耽搁,未上省。——什么病呢?为了我的要求,我担心她父亲的骂,不是为此而抑郁起来了罢?
好得她们还有书可读,附中又开学了云。——假如她们来到了此地,这几日间不是非常狼狈难堪了么?
五十步与百步之差,人们是宁可享乐于五十步内的情况下的。但是,事实上,这里,最高点也不外是百步,将来,那些五十步内的平安地,却刹那间就有超百步以上的类似平津一样的危险呵!
广州除了空袭会比福州不安宁吗?我不相信。
白天炮轰下纵可看一些诗歌,却写不成作品。答应给努力文艺社、东流社写文,三日写不了二千字。而晚上,又苦于没有灯火。这日子,诚然是难得有的遭逢呵,在这文明世界的时代。
其实,我们需要火,需要光,需要光明,需要市街上的喧嚣、热闹,需要在灰色的市容上涂上红色的欢笑……这样地一贯的写下去不就是成就了一首名诗了么?
我一定会产生出诗歌来的,我晓得。
《广州诗坛》第三期已编好,明天可付印了。今天,跟家梧同到过印刷所,老板不在,只好明天再往。据说,《诗场》第四期是昨天方始经由黄鲁手拿去付印的。
照这几天的情势,印出来了也没有人购买。然而,现今,从今天起,局势却小有不同了。也许以后,时局会有好转了罢!
据说,日前,我方有十余架飞机,业已毁坏了八架(中间有两架自毁的),前天上午便不曾应战了的。但是,现今,由梧州,由中央又业已补充了不少云。
这样,马上付印《广州诗坛》,算来也不算不是时候了罢!
早晨四点余,还来了一次空袭,但旋即解除了戒严,好像只闯进来投三二弹而已。
大概他的航空母舰要走了,我想。
九月廿五日 星期六
晴。
晨,一直睡到七点半左右。因为昨夜又两度给飞机骚扰了。第一次,午夜后数分钟,第二次,约三至四点钟。白天呢,十一时左右又来了一次。逼得我不能依时到岑家梧兄那里,虽然我明知昨日亲口答应过他。
不过,依靠我自己,《广州诗坛》第三期我亲手拿去付印了。虽然为了纸价高涨,贵了一些,却大体都依照我的编制讲定了。计算起来,大概约三十元之数可以印刷五百本出来的吧!
空袭下,没有几个地方可为预约募捐而奔跑了。今天,交付了十元,剩下的却还得依靠两手呵!——好像温京已找得了多少广告,但愿能够成为事实罢!
明天又是第三次座谈会的时候了。希望不致碰到空袭警报,虽然人少(好多人落香港了),人少而能在此时此刻举行,却也正是我们的精神表现哪!
成问题的是答应了《东流》的一篇文章迄今仍在写作中。这一篇文字像特别艰难般的,真有点莫名其妙。
发觉了黄鲁少付印刷所五块钱。——缓急之济仍能保持忠信的人,这时候是百不得十了吧!
九月廿六日 星期日
晴。
究竟为了现实的逼迫,我写了一首很有热情的关于空袭的反应的诗。这首诗,好像很有惠特曼的热情,而我昨今天所草的论文上,正鼓吹着我们需要有惠特曼的热情哩!
一共花了三四日的工夫,论文《关于前线的诗歌写作》终归被我告了一个结束。虽然自己犹不十分满意,然而,正如拿给俞竹舟兄看后之所说,倒也很有一些有价值的意见。所以,为了不容易产生东西,也许即将交此一篇给《东流》或《努力》去。自然,可能时我还是预备另写一《抗战诗歌论》的。因为,那样,我很可以教育一般诗人。
可惜的却是今晨零时起有了空袭警报,直到四时方始解除戒严,还不足为止。今天,正当我去出席第三次诗歌座谈会的时候,中途却遇着了空袭警报,回来了。正当一点半左右,又来了紧急警号,更加对此难有的例会而莫可奈何。后来,虽然敌机没有溜进市区内来轰炸,毕竟直到二点十五分钟方始解除戒严。赶往青年会去,一个人也没有,于是,只好就此流会。
俞竹舟兄前来坐谈了颇久。但愿他会给我些助力。这时候,宁婴、黄鲁都不在。李桦已往广西(朋友说的)。而鸥外鸥简直动也不会动,不另找得力分子是不得了了呵!
由青年会跑步回到惠爱路,碰见了迦陵。于是,为了一位刚回国不久的同乡被当局有所误会事,去世安先生处走了一趟。不遇。出来,又复返到一位丘君处,再告失望。这才返到他的住居,小作谈叙,原来我们相距很久哩。
晚上,迦陵来访,曾偕往邓伯熙同学处。恰巧遇见了刚由北平逃出的池世英同乡。谈及逃出情事,不禁发指。原来真正有随手乱打,或叫胖子翻筋斗,叫瘦汉跟狗相咬诸情事云。唉……国亡无日,谁不英勇抗敌呢!
九月廿八日 星期二
阴,偶尔有微雨。
或者以为今天会没有空袭的恐慌了。不想日帝国主义却一步不肯放松,早上三时许已来了一次,八时后又复大批的前来轰炸过。下午四时半左右又复有警报。迄今,我执笔记此的现在,尚未有解除。
自然,司空见惯,我悲是再也没有恐怖了。这最近两晚,不仅我可以睡得来,即另外一位妇人也好像睡得镇静了哩。
不过,这也不是荒疏了警戒。在我,我是经常爬起来,静听变化。没声息时则躺在树椅上打盹的。
可惜的是工作方面终究时常有受阻碍。今天,事实上只抄写了两篇焕之寄来的谱及自己的歌词。此外便多数是花在《广州诗坛》第三期的目录编制上了哩!
那首起草好了的诗仍未整理,明天,应该不会偷懒了罢?
一位青年文友又来催我为《侨众生活》写稿了。现成的货色,诗是颇有几首;论文呢,……还是不能不写的。我决定不辜负了别人的希望,最迟后天总可以动手的吧?
《诗坛》的目录及另抄的《咱们前进曲》送到红轮印刷所了。何日校对印刷出版,尚是问题云。据云,工人少,而且一日有数次警报,做不了工,……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诗场》好像还不能校对。
恰好碰见了梁永泰,要刻木刻的所在。已通知了他,——李桦真的已赴广西云。
素庵的集子《咆哮》已寄来,但,信内却说是不能汇钱。不能汇钱怎能印刷呢。
实在,这时候,看情形,书印了出来也恐不能发卖出去呵。所以,索性再看一些时候,也许是正当办法。
《游击队》第三期出版了。《厦门自唱》已附上。《告别厦门》也一道披露了出来。据说,第二期起,销路很不坏。
我一看见这个刊物,便容易想起昔日的《少年先锋》。在编排上,形式上,却真正十分相同。但愿精神上也会不差上下罢。
九月廿九日 星期三
晴,热。
报载,前天敌机来空袭五次,昨天四次,今天,迄今止也已四次,把以前每日两次当作临时的功课,如今却应当是正式的功课了吧!哈哈!
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境中,宁婴还会回来。我前天本给他写了一封信,意思是不一定要回来,假如为了中大的功课与慌的话。可是,这封信,如今他是收不到的了。
不过,也许他们全家要搬到香港去了。据说他的爸爸也已辞职不干,不日即可返抵香港云。——我该当怎样办呢?假如这里再也不能安全地居住下去时。
听说,松口方面已不能付款前来此地。那么,家款无望,大哥二哥是否真正有钱寄我呢?——我开始感到茫然了。
不久前,街上碰见了英麟先生。据云,即要赴百色省立医院履新。为了目前业已走投无路,今天也就写了一封信前去。我的意思是:此间文化界既然艰于印刷,则到广西去,或暂住或找个职业也是办法。但是否有力,那是非所敢问的了。目前,谁也没有十二分的把握的呀!
要想整理前天的关于空袭的诗,却老是整理不过,头儿晕晕的。——明天也许有成吧!实在,今天看别的书看坏了。为了昨晚没有空袭,我起看了一部传本;不想,今早便也就泥醉于传本里而不想干其他工作了。传本之与读众之吸引力之大,诚有新文学所不能及之势呵!
俞君竹舟原定今日来此,可是,却没有成为事实。于是,本周的座谈会也许召集不成了。我是预备先商量一个根本计划然后再行开会,以期会务蒸蒸日上的呀。
黄鼎兄来函说,这里有有人无事干之可叹。我已函邀他前来共作计议。广东文化协会已艰于成立,我们却无妨先行成立广东文化人抗敌后援会的,我想。
九月卅日 星期四
日前起写的一首诗定名为《夜袭下》,整理好了,跟原定计划微有出入。
另外,在抄本上,已有了不少街头诗。这些,虽然近于警句,作为短诗,也偶有佳作呵!本拟写一《关于街头诗歌》的,但不悉时间是否允许吧了。
近日鉴于时局,及经济情势,能否住在广州已成问题了。今天,接大哥信,南洋也不准汇款回国了云。唉!如此下去,如何得了!
大哥劝我回家。——真正走投无路时,不回家又有什么法子呢?虽然,我厌恶回家,这时候,谁也晓得必须多多为国家而出力的。
据大哥信内所云,二哥的婴孩又已不育。——真正奇怪,女的都可以养,偏是男的就会短命,岂真正是命数么?好像,就论命,他也该当有二个亲生子的呀!
俞竹舟君来了,并且,同往访过黄鼎兄,而且也一同去过星粤报社了。有什么办法呢,大家不同是一样苦闷着么?
据说,《星粤报》已决定停办,刻正商酌善后办法云。原以为多一文化机关了,今又不成事实,则官派文人之封锁线更加严密矣,奈何!
大家还有一意见:到四川去!千里路远,果真有路可走么?——毓炯同学已久不通讯,不然,也许可以去信一问究竟呵!
最大的问题是身上没有钱。有钱什么事不好办呢?松口又没有汇钱的可能了,南洋又无钱来,如今,计将安出呢?
天无绝人之路,但愿……为了祖国,我纵是没有饭吃也不十分愿意返家吃现成饭的呵!
十月二日 星期六
晨,有骤雨。
夜袭已停止了数天了。虽然,平均,每日最少还要上三次以上的空袭课。听说,其目标专门注意于交通枢纽上。所以,市面上泰然自若,不似往昔之惊慌了。甚至,为了维持市面的繁荣——这个名词如今业已生疏了我们了呵——,也许慢慢的会替代汽笛警报而以警钟之声云。
经过了忍耐与压迫,《关于街头诗歌》一文终究写好了。合共约有三千字。其中,被我引为例证的诗句,约有三四段,而我自己的写作——街头诗歌共有十五首。这些例证,我是声明着作为参考资料而提供出来的。
街头诗歌的提倡,也许又会被人认为大胆的罢!但是,我不是为提倡而提倡,目今的事实上的环境,却要求我来作此开导。牢记一些精练的句子,这是新诗人的一种方法。然而,目今,为了宣传,为了尖锐的刺激,我们特别来写作这一类简短的诗歌是有必要的。
今天,侨众生活社的梁君来过了。这一篇文章便交付给了他;但,另外又交去了诗作三篇,歌曲一篇。这些,是预备给他们的第二期应用的。
他,梁君捐助了二元出版费给《广州诗坛》。这样,对于《广州诗坛》的加紧出版,又成为我目今的奔走对象之一了。今天,我去印刷所催过他们来,据说,非等到拜一不行哩。哈哈,趁着空袭警报,工友们也乐得多点休息时间吧。只可惜苦坏了老板了;而由于排字工友不多,目今实在又急坏我们了。印刷一本杂志都得迟延到半月以上,这还成话么?
宁婴又于今天下香港了。听说他的未婚妻也已偕往。这时候,爱情显然是他的对于国民天职的服务的障碍了。唉,爱情,金钱上堆起来的甜蜜生活呵!……这也是时候吗?
我很惭愧地居留在这里。——为什么要惭愧呢?这怕是我既没有钱就不应该住在这漂亮的房子里吧!虽然,目今,尚未有正式的逐客令,而且,事实上,也非一定会有这么一幕的。
偏巧街上碰见了一位友人,说起了温君俊祥,于是,去造访过了。据说,他的叔父有一商店,只要我愿意,可以前往住宿;而且,食的问题也不难一起解决云。——这会是可能的么?也好,有比没有总放心了一点。
晚上,道别了梁君景才。他定于明天经由穗返家乡云。
就是在他的寓所里,一位朋友说起了有一位留东同学拟北上,而且说是周起应、艾思奇等也都在那里(教书)。我,颇感到兴趣,很希望能够跟这一位留东同学相互认识。但不悉这一两日可有机会不,那位说者却是三日后要下香港任职云。
昨夜去广州日报社见过了丘汉兴先生。文博已走,但没有住址。想来,该当是逃到吧城了吧?
丘先生理应是可以代表当局意见的一人了。但是,根据他的对于现状的摇头的态度,我决定了目今的糟糕的程度。但是,他们却偏是要统制民众运动,连丘先生也一而再地说御侮救亡会是毫无用场的哩!
御侮救亡会是没有十分尽当前的任务,这是事实。但谓其完全要不得,这不是看不起文化工作、民众运动,还有什么?
阿比西尼亚之败,失于只有统制的军事行动,前车可鉴呵!
十月四日 星期一
晴。
很好,破天荒的一次,今天,一次警报也没有了。最先,昨天只响一次,我们都莫不额手称庆,而今,竟是安静了起来,不是快事么?
也许是时局稍有转机增长了我的雄心吧。今天,我已开始为编好了目录等待出版的《咱们前进曲》——第二部国防诗集筹备付印事宜了。法子仍是旧的,即跟《六月流火》一样,举行募捐,但,酌赠一些书籍。现在,只待托人印刷了。说不定有三二十元吧!
关于这一册集子之先讽刺诗集而付印的缘故,是因为我更可以据此而向友人募捐。另外,实在也比较切合于需要。但,假如募捐稍有成绩,时局稍为比过往安静,而且,大哥二哥有钱来,家款也能驳到,第二册又何尝不能随即付印出版呢!——希望我的希望能够不致落空,今年能够印刷到第八册止(实即第七册),剩下的担子却也轻了一些了呵!
现经收进去了的有二十八九篇。另外,一篇追悼聂耳的,一篇追悼温流的,不知放进去与否?假如放进里头去,则洋洋大观,过了九十面了。
同时,黄鲁已回来。《诗场》第四期好校对了。
《诗坛》,今天校对了六面。另外想插进一些东西,却是不十分有办法。明天,拟再到印刷所一看。看样子,十五号以前是可以出版的了。虽然,已嫌迟了。
到岑家梧处来。他颇赞成我的出版计划,然而,他却不能以所入助我一臂,尽管他是有双方面的薪金。(自然,我是没有为此而开口的,上述,只就态度而知道的吧了。)
毕竟为现代新闻社的康人写信要稿费了。顺便,寄去了一首诗。——有没有希望呢?天呀,我永远都只好为别人义务写稿的吗?
依据现势,靠笔墨换取三二元均属不易,自然只好向南洋打开门路来了。以后,还得多多写作哩!
可惜林林不在这里,不然,他会十分晓得我并未因书、写作而串钱了的罢?哈哈!
十月五日 星期二
大风,微有阴雨。
敌机又没有来。但,事实上风大,谁也晓得他们不会有可能前来的。不过,一说,敌航空母舰已远走。果如是,则也许可以小有数日的平安生活哩!
真要多谢今日的大风。由于风声啾啾,使我想起了雄壮的诗句,因而感到无妨写一《抗战三部曲》。又不料一动手,即稍有可取,致令我顿开茅塞。如今,已十九将有用此篇目替代第二国防诗集(《钢铁的歌唱》之后的)《咱们前进曲》之势了。我意,“抗战”两字声音响亮,而“咱们前进曲”数字总是含有轻快的弱音。何况,顾名思义,全集又不妨即编为三大编以成三部曲之义呢!
本晚已整理好了二大段,剩下的一大段,明天上午理应可以完结。
如果有可能,明日我要到留东学会印刷预约募捐条例去呢。此时此刻不作进行,还预备等到什么时候呵?
荣华来了一信,好像十分挂念我般的。但是,他本人为了在松口无事可做,也将重下汕埠了云。
诗座会理事会本日又未开成。黄鲁不负责,使得我没有办法。但刻已决定召集座谈会日期并地点了,且等待时机再作具体的整理计划吧!
新近购买了一本《命理捷诀》,对于批注八字等已稍有心得了。不过,这么一来,倒因其论断笼统,又顿觉得仍是无稽了。哈哈。——我竟偷闲阅此了哩!
十月六日 星期三
晴。
敌机又两度来袭了。据说,是四十几架前往轰炸粤汉路的。
下午,去过印刷所。第三期《广州诗坛》稿全部排好了。但是,竟超出了两面,而且还有多余呢!没有办法,为了顾全信誉,我只好减缩自己的。我把《读<摇篮歌>》抽了下去,还又抽去了《短诗两首》,此外,则把《诗坛广播》大加减削,使得恰能满栏而不再另生问题。现今,已有二十四面,加上目录,已是二十六面了哩!
晚上,便作了校对。预料明日可以全部送去,后日可以重作二校,十号左右可以出书了。钱呢,假如拿给《诗场》的可以有以给我,则也许可以不成问题吧!只可惜人们都不像我那般的看重出版事业……
《抗战三部曲》完全整理好了。预约募捐册上也决定改用此名了。——但愿一切进行都会得到顺利!
学生康雄飞来信说已决定重回福州去,我很赞成,因为前函我已这样主张过哩!虽然,他来信的时候,尚没有收到我的去信。
从今,福州又多了一个同志可以代销、扩展诗歌运动了。
惹我想念的是培贞仍没有来信。——也许我给她的信没有落在她手里,也许她正在苦病之中,也许她给我的信也没有落在我的手里……吧!这年月,通信也是难事,也就是说,能够接到爱友一封信也就算是幸福的事了呵!
我们还会有见面的机会不?我们的一切理想都是水泡么?
日间拟再去一信由碧瑜转交去。过久不写信,对于我是苦闷;假如她能够收到,对于她也不会是毫无影响的罢!
十月七日 星期四
晴。
又是三次空袭。第三次,我正为印刷事跑在街上;但,毫不惊慌,泰然走到红轮印刷所,而且照样做事了。
好像敌机知晓此地多机,不敢几架出动了。而且,都是轰炸粤汉路,目的是避实就虚计。
最适得我欢喜的是今日忽然接到了引擎出版社递来的二束稿,一封信。拆开一看,还是正是我所恋念不已的《可怜虫》原稿跟《最后的吼声》原稿呢。再把该信拆来一读,竟又汇回来了二十六元。于是,我喜出望外了。
假如自己的集子得以出版,而《最后的吼声》反而搁留不是对不起友人么?今,此稿此款已来,《最后的吼声》反可先行付印,这不是幸事么?
即日便奔往印刷局问明了价钱:每页一元一毛算,外加封面纸十元。百面算,合计共需六十五元。归来,确实编定了页数,果然,足百面之数。于是,只待后日付印,并等着出书矣。
为了犹差一笔印费,已有信给温流夫人。我是希冀她能寄二十元国币前来的。但愿她会多少寄一点来,则我的担子较轻,不致跑光了头发。
至于我自己的《可怜虫》,目今大哥无钱来,是不容易付印的。但是,想再行另抄,又深觉不易。奈何!
合《抗战三部曲》一同发行预约券吧!——想虽是这样想,自己尚没有一册之银,又怎能有成哩?
但是,看到了《可怜虫》,我安心得多了。自己总比别人可靠。在这个时代,起码我的感觉不见得不正确;因为,许多人是临事慌忙、仓惶有失的呵!
展开伟大的印刷事业——文化事业来!——我自己在心头这样喊,这样决意着。
十月八日 星期五
晴。
照旧,上了三次空袭的课。
二十六大元又一样的在我手中了。去领取的时候,尚未解除警报,可是近来,由于大家业已司空见惯,街道上却逐渐热闹了不少了哩!尤其是长堤,简直没有警报般的。邮政局仍在办公,许多商店也没有关门。这虽是建筑巩固,人心镇静却也大大有关系了呵!
顺便去访见了多年不见的张攸麟君。曾小坐了一刻。回头,到星粤日报社,据锦才云,业已确实决定关门,刻今只等津贴路费了云云。唉,偌大的建筑,空在那里,这是多么可惜的事呵!
晚上去努力文艺社来。主要任务自然是通知他们于拜日下午前来出席诗座会。但顺便问悉了另外一间印刷所,明天,为了价钱,也许会前往奔跑一趟。这时候,能省一元总是省下一元为是吧!
早上就去信给培贞跟碧瑜了。但愿日间会接到她们的来信,我们间太久没有信息了哩!
十月九日 星期六
晴。
两次空袭。
《诗坛》二校完毕,业已叫他们照此上印了。但明天是礼拜天,又是双十节,停工;后日才可印刷,装订,必得等到十三日方可出版云。
《最后的吼声》正式付印了。付了十五元定银,价钱,如前所言。事前,我曾到昨日所踏访过的印刷所去问过价,每页要元半,即过去也要元二三以上云。不上算,所以便立即前往红轮付印了。
关于《可怜虫》的印价,商谈过了,如印四十八开,用六号字,每页价仍同于三十六张本,但用五号字排十三行时则可以少至每页九毛半云。
何日可以有钱付印呢?——我是必得把这两册集子付印的呵!
由印刷所回来,友人已把印好的预约券送来。共有百余张,暂时也许是够用了。——即加编号、盖章,计:迄今止,发出了约五十张。但愿这方面的所得能够使我的全部印刷计划有成!
晴岚寄来了新集一册。他以为我这里有钱可以出版丛书,其实,我都还是要想依靠他的帮忙的呵!立即复了他一函,夹有预约券五张,他会吓得一跳的罢?哈哈!
十月十一日 星期一
晴。
昨日是国庆日,敌机只来一次。据说,照理,两国尚未正式宣战,对于一国的国庆日是不能有军事行动的。然而,今日的日帝国主义者假如晓得讲道理的话,它根本就不会这样发疯地屠杀我国老百姓的呀!
今日,来了两次。但还不是照样,不知不觉间又过去了么?
没有想到宁婴又于昨日上来了。于是,我们的座谈会纵是人数不多,却也很有效力地议决了许多事体。如今,候补上了四个理事,这四位中便有三位是精悍的哩。
讨厌的却是:住址也许又要迁移了。这里,为了宁婴的宗族关系,长此下去不十分妙云。——事情原不出我的意料之外,要搬还是早些搬为好。反正,到处一样出钱,而我是宁可走,出了钱而不必再讲人情的方面为佳的。幸好,还有人留此,一切来往书信不成问题云。
自然,不管任何困难的遭遇,我是必得在此再住下去了(指不离开广州言)。昨日迄今,我发了成十封信。这些,都是为了新诗集而发的哩。
很难得的是昨晚写得了一首《悲哀的云涛》。如今,《抗战三部曲》内已有三十篇,可以不把另一篇讽刺戴望舒的加进去了。
明后天一有空就写自序一类的东西吧!……早几天,我是拟写《由<钢铁的歌唱>到<抗战三部曲>》的,是不是照样的办,且等执笔时再作定夺吧!
芦荻寄来了两元国币帮助《诗坛》。算来,这也是难得的哩!
十月十三日 星期三
晴。
破天荒的一次,完全没有空袭警报了。
同时,另一喜事却又来临:家款已到,是四十六元。虽然没有如愿以偿,毕竟《抗战三部曲》得以付印了。我预备于明天付印的哩!
一位诗友,答应过我必要时贷我二十元之数。——这答应加雄了我的心胆,我预备印刷千本左右了。目今,每月进行预约活动,依靠众多的友人的帮助,不是也可以斧助一臂吗?
我的好日子快临头了哪!——只要大哥二哥一有款到,我的出版事业便可十分开展的了呀!
花了昨天一个上午,《抗战三部曲》的《序》写好了。题目叫做《由<钢铁的歌唱>说起》。真凑巧,如今有了付印钱,不是正来得合时吗?这文章已另外抄多了一份,拟寄到南洋宣传去。
事实上,今天,《广州诗坛》的发行工作大麻烦了我。整天的,除了上半天外,我是忙在此中哩。现今,剩下一部分赠送的未有发出,明天决定清理清楚以免焦灼了别人的渴望的情绪。
十月十四日 星期四
晴。
怪哉,昨夜得一好梦:狂风急浪,危轮之中,我忽抱美而起,频吻其颊,卒之,轮抵海岸,风平浪静而醒。思之,此梦果然甚奇。晨起,盥洗后,登晒台,当我将作深呼吸之日课时,有鸟毛绒自天空而来(按屋后本有高树),而此时鸟作欢歌,顷刻,本屋顶之晒衫架上有鸠双来,后又加一,鼎而为三,直到我运动完毕方始他去。
卜之,为《风地观》之《风泽中孚》卦,主有喜信来。天呵,敢是培贞将有信来么?这些日子,我是多么盼望她的来信呵!
以上,晨七时前十五分记。
迄今晚九时止,喜信是被宣告没有递来的希望了。虽然也颇收到了几封信,却无奈都不是福州的来信呵!——我自己神经过敏有以使我记上上一段日记的吧!
今天,空袭警报又来了两次。
下午,亲自做邮差,送了好多《广州诗坛》到星粤日报社给预约定户去。出来,即往领家款。回到家里已是下午三时半左右,再也不想去付印《抗战三部曲》了。
可是,作为喜事,今夜,毕竟把《抗战三部曲》付印了,算来也不是滥竽充数吧!哈哈!决定印刷千册的数量,五百册是元一一页,千册也不外是元四五一页,贵不了多少哩!
假如我自己的要快,《抗战三部曲》可以先《最后的吼声》而出版。送稿去时,他们还半个字也没有排哩!但是,当印刷所的人这样征求我的意见时,我严肃地拒绝了。对于故友温流,我是不能有此私心的。
从今,想来他们也自会加紧工作的。《诗坛》的钱完全清还了给他,他们是在事实上表示了满面欢欣的呵!
《抗战三部曲》内,今天,最后作决,已把纪念聂耳的《海哟,暴君!》和追悼温流的《当我噙着鱼骨头》加上去了。多此两篇,可过九十面以上,在外表上是优过于七八十面的集子的。
《序》,已交《抗战诗座》先行披露了。也许该刊拜日可以出版。
十九将搬往荔枝湾温君处了。因为他那里都是客家人,而且凡事又都是他们年轻人可以自己作主。他们说,房租一概不算我的,事实上我也只出每月十元的伙食费哩!
只可惜信件都在这里转递的,太麻烦了,以后。
十月十五日 星期五
晴。
还是收不到什么意外的信。倒是我自己把今天大半的时间花在写信上了。自然,因为信多,预约件也就发出得更多,现今已发出了约二百张了哩!
仍继续编制预约募捐件,可非君给我印制了相当多,该当多谢他的呵!
关于住的问题,今天碰见了伯熙,他又有了偕我同租此地四楼的意思。我,拟由他去办。假如有三个人共住的话,也就未尝不好呵!所谓安全问题,我是不太讲究的。中弹时三楼二楼也成问题,四楼又何所忌惮哩?
但是假如明天不决定,后天或大后天我却一定向西而搬了。那么,新的环境又将使我有新的生活,因之而有新的写作产生吧!哈哈!
搬,对于我并不是悲、苦。不过,只争在信件都由此地转,一月内跑来跑去,一定相当麻烦吧了。
十月十六日 星期六
阴,大风,秋深气象。
街市上,警察也都换穿黑衣了。自己原本怕冷的,自然也就加了衣服不少。不过,由于卫生衣、大衣、长衫均不在此,却颇使我感到难题。寄来,麻烦而且恐又不能久用;不寄来,则要用时那得钱来买?朋友们都说不太要紧,这里是不冷的,但愿会是这样吧!——我且静观数日再作定夺罢!
自然,敌机是没有来袭了,市民安好地过了一天。我,简直也在街头奔跑了一日哩。早上去邮局里,顺便送了两份《广州诗坛》到党部去;回来,随便看了一些东西,便饿着肚子一直到吃午饭。午饭后,送了五十本《广州诗坛》给新民书店,顺便又到红轮走了一趟,见《最后的吼声》尚未付排,嘱咐了一番,出来,经汉民路生活书局买了几期新到的《抵抗》(原名《抗战》),复又在某书局买了一本其他东西,回来,时间便不早了。
晚上又是座谈会的理事会,这么一来,今天便又过去了。
还好的是在书店里买得了一期《抗战漫画》,其中有一幅很可以做封面的。我拟于无办法的时候——即李桦没有信来,黄鼎又没有画稿来时——即采用这张东西。看样子,是怪雄壮而有意思的哩!
最值得欢喜的是《广州诗坛》第四期的经费又稍为有点头目了。今天,我把全数数目清理一下,一共收到有三十九元余,用去三十三元余,出入相抵后,仍有六元多在手里。假如今后稍为努力募捐一下,不是马上就有办法了吗?
荷子来过了。他,很热心,马上缴交了两月的出版费,而且捐助了一元。俞竹舟君这几天不见来,想是北返了。今后,也许可着由荷子补代上来的。
伯熙来过,租四楼事,无望。——明后天一准搬往荔枝湾附近了。让我的名字在那里“昌华”一下吧!(按,那里是昌华新街。)
十月十九日 星期二
晴,气候冷,白天,温度约当华氏68度。
停了三日没有空袭,街市上已热闹了不少;今天,虽然来了一次,由其没有进扰市区,大概市面也没受多大的影响,我想。若是就我现在所居的地址——西关一方面说来,则简直是可以说除了公共汽车不启行外,没有多大影响哩!
说起搬家来,那已是昨日的事了。昨天,下午三时,可非给我帮忙始克搬过来的。不过,当时我搬进去的不是现今的昌华新街十号三楼,而是附近不远的一所小学校。在那所小学校里,最先唤起了我的印象却是坏的,总感到冷与荒凉。于是,由于其不太如意,当夜便没有在该处住,今天便不忌麻烦地又重复搬过来了。
在这里,附近一带的空气是优美的。出入,通过那等于上海的衖堂而这里竟被叫做昌华南街的街道时,最先唤起的我们的感觉都只有一个愉快。何况设备及民生问题的解决,又不致有任何不便哩!
自然,今天,什么都还没有布置得就绪,整个工作的展开是谈不到的。但是,早上,因为我起得早,我却也为《诗坛》而抄录了一些下期必须插入的文章多篇,总算是不至空空花费了一日光阴呢!——不,花费是没有的,不至的。今天下午,我赶路到宁婴处,在我那两月来的老住居处,我校对过了温流的《最后的吼声》上半部。此外,复又赶往红轮,催促他们赶快给我全部东西。顺便,为了急需应用,我还购买了一件棉纱卫生衣,以及白衬衣,这几日,总是因为企图省钱,迄今方始买到手里的。
正当我在宁婴家校对温流的集子时,全基(素庵)的挂号信来了。一看,只有图画两张。还是没有印书的钱。幸好是彼已决心寄款来此印刷了,目今是为了水大,不能邮递云。——这笔款子的递到,无疑,将使《抗战三部曲》更加容易提出了。预料,素庵的集子最快要下月半才可出版,那时,大哥二哥的款子,理应已经递到了哪!
十月廿日 星期三
晴,冷度转减了。
跟上月的空袭日同样,今天,敌机又加紧了它的轰炸的功课。晨四时,来过了警报,上半天却又来了一次,加上下午及入暮的两次,今天便上了四堂了。还好的是没有进入市区,听不到炮声,而且,同住的又都是胆子雄健的,即使是夜袭也可以安然不惊。
值得高兴的是:今天把《最后的吼声》完全校对好了,明天,只待宁婴经手二校,即可付印了。拿去制版的图画,正午时亦已领回。关于封面形式,大部也已决定。我,为了方便,今日还买了封面纸头去哩!
另外一件喜事是:碧瑜的信来了。她说,她也希望我多给她写信,还说要说的话很多,说不完哩!不过,她告诉我以惊人的消息:培贞的病尚未痊愈,来到了福州又已进入医院,预备再住十天八日云。培贞呵,为谁消瘦为谁病呢?
预备明天即为她们写信,我的心早思念福州了呀!
第三件喜事是今天交识了不少新朋友:在星粤日报社握见了副总编辑沈孟起先生;在宁婴处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是罗君的,一封是汕头的马冰山的,他们都热烈地为我而伸出了热情的手。
果然,投稿的人已有不少,另外,还有黄茅君等多人哩!
关于预约募捐方面,我自己的,今天也发出了二三册。青年会的李君圣华,自动的向我要了一本去,这种同情,很使我感到兴奋。
入夜,不是警报使我们得不到火,我们的理事会是不会流会的。可是,终究是流会了,虽然,我们有许多工作待清理、预备。还好的是乘着皎明的月色,我跟可非踱步返到西关新寓所来,而且,途中曾到《中山日报》去见老友杨颜荣,乘便便问明了广告价目,以后无妨源源干着下去。
温流的集子上,我预备插入一些广告去。今后,对于广告工作的注意是有意义的,我以为。许多人不是还不晓得我们的集子的名字吗?
十月廿一日 星期四
晴。
《最后的吼声》二校完毕,明天可作总校对,不久即可完全出刊。今天,插画、广告等等位置均已放上,实在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抗战三部曲》仍未付排。但是,手头的钱却又快完了哩,奈何!
空袭警报还只来过了一次而已,书店里的购书者倍极拥挤,以后,文化界方面会有好转的现象,我以为。
八月份的稿费(据可非领来的)有二元,也不算少了。今晚,我花了一部分钱,用在愉快的喝酒上。不过,皮鞋穿底了,鞋店里竟破例说,不值得补,后来,这才答应加工想法子补,言定须酬金一元三毛,加起来,恰好是二元之数。
今月,一篇文章也没有送到《中山日报副刊》了。实在,好的诗作他不敢用,论文又不是可以轻意,却也不是易事呵!
当然,照最近的情形是坐吃山空,但,不等机会又有什么法子呢?——希望出版方面不致使我破产,而且从今前途康坦罢!这也许正是“背城借一”呵!
十月廿三日 星期六
晴。
空袭照常是有而不缺的,不过好像比往常柔弱了。所以,大家也都安然。街市上,初由紧急警报也允许行人,改而为复又可以通车了。
为适合市民需要,公共汽车大减价,搭车一次,赠乘一次,即一毛钱可乘两次了。这种改善,对于黄包车夫是一种无形的威胁,但是,对于远在西关的我,却大享其利。因为以往一毛钱一次出或入,甚是负担不起;如今一毛钱可以来回,却真是省时又复省钱了罗。何况行远路,皮鞋修补费必定加多,结果仍然不上算。
成问题的是今天仅仅校对《最后的吼声》的封面,全部虽已排好,却没有完全上印;而《抗战三部曲》,虽说有排多少,却仍然不能校对。
值得欢喜的是素庵的《咆哮》印刷费五十大元电汇来了。今天,经由市主银行担保,领了出来,刻已一心一意再度为他整理、修改集子内容矣。预料下周内可以付印,下月半左右可以出版。唯把他的内容翻阅一下,上面,以前曾经我修改过的,虽然顿使我觉得可爱,热情蓬勃;自中部起,那些以后再补进去的,却仍旧不流利,意思杂而不纯,欠精萃。所以,我便为了出版社的名义起见,为了职责所在,不能不再经历一些时间去为它作一切必需工作了。
事有凑巧的是石榆又复寄来了二十五元。其中,属于我份下的预约募捐款的有三元几,而《诗坛》第二期的售费共有三元几。此外,他又为他的集子寄来了十五元印刷费,说是有了付印的决意。虽然此款尚未递到,今后,总是又多了一个周转地步。
据石榆说,不日可以来此。惜彼无意居此,仍企图北上,不然,正好一道开发建设《广州诗坛》哪!
自然,这么一来我的工作忙了。——忙得有意义,这也就是生的真谛呵!
昨夜出席了一个小座谈会,座谈广州文化界大团结诸事体。人员,强悍有力的少,过去干来没有成绩不是偶然的吧!大家都怀藏着小市民的劣根性,怕热怕冷的;要人负责去干的时候,又左右推诿。唉!曾有几个人曾把文化工作与救亡如救火般地联系起来?
十点方始散会。没有车,我只能回广德路原寓所居住了。幸得宁婴已落香港,仅有一张毯子,恰好勉强可以应付近日的天气。于是,安然地过了一夜,今早便顺便整理了不少东西。
甄姨(宁婴的母姨)劝我无妨搬回去住。对于生活的一切,都倍极关切,很使我感激。但是,其实,我本是高兴地迁来此地的,又那再有迁回去再打扰别人的心思哩?
把原址——宁婴处的房子当作了办事室。这样,事实上,我们也很有一些方便了呵!
十月廿五日 星期一
晴。
《最后的吼声》已全部印刷好了。封面,已在制作中。后天,也许多少可以出书。看起来,不比上海的印刷坏,比起《摇篮歌》来,也许这里的印刷要更见精美哩!
由于方便,已嘱多印百张温流遗像。
我自己的《抗战三部曲》呢,今天也已初次校对了。全部,大概明天可以毕工。不过,为着郑重起见,也许会多请一位过目也不一定;校对的工作真不容易,上次,《广州诗坛》便有不少错字。
封面,费鼎没有画来,看情形得自己想法子了。好在,《救亡漫画》上有数幅可以入选,明后天,俟机送去制版吧,我想。
值得欢欣的是:昨日开诗座会,一位远从香港赶来的韩君为我送返了二十五张预约募捐票根。他负责销售二十五张,如今一张也不剩地交回给我了;而且,他收入的是港银二角,比起国币来,还要多一点。
原来害怕着印费没有着落的,如今,这预约募捐方面,也许不至不能解我危急吧!
素庵的《咆哮》,今天付了印。一切均照前两册的例,只是薄了一点。卖价方面,将来只好在二角或二角以内。
自然,在没有付印前,为整理他的集子,又颇扰乱了我的心绪——他的诗句简直钝滞到只能使我有瞌睡之感。这实是奈何不得的呵!幸好是采取了快刀斩乱麻的法子,删去了数首,不然,迄今也不能有以付印的。
现今,《咆哮》一共只有二十九篇诗作了。就是《序》,也已跟以前不同;我,为了职责所在,不能不立即另外写过了一篇。立论所在是颇有不同,虽然,文笔上,我仍然十分持重。
当然,这无全是如今已具备了相当雄壮的姿态的缘故。不然,又何必出版?
石榆的钱,昨仍未到,故日来只整理《诗坛》的稿件,没有特别去注意。一半,我也是希冀他能前来,那么,我便解决了一切难题(如插画、款项等等)。事实上,为了《诗坛》的发展,他能前来也是最好不过的。
第四次座谈会方面,这里也很有一些事体可记。这里,就让我来补记一笔吧!
开会时间是昨日下午一时半,到了诗友八位。主要的座谈题是着重于大众化工作的实践问题。结果,在诗歌大众化方面,我们决定了成立一个“诗歌大众化工作委员会”,委员五人,连斐琴、温京、荷子也曾包括在内。但是,我没有再负专责了。我的意思是:得发动多一点人去做,而我,无论何时都是他们中的主力之一分子(除了没有挂上名字)。
关于我动议编纂《一九三七年诗选》案,我们也完全通过了一个成立委员会的议决案。被选举出来的委员有五人,除我以外,另有斐琴、岑家梧、宁婴、雷石榆四位。会中,我们一致主张不要编辑年鉴类的年选,而完全集中于国防诗选,比起过去的北新书局的赵胖子所选的来,我们的诗选集会正是针锋相对的吧!
至于《反对日帝国主义的轰炸非战斗员宣言》我们也兴味地通过了这样的决议案:着重对外方面,严重态度,而多多搜罗被炸的事实。因之,可非跟我所拟的宣言草稿,只当作一种参考资料而存在了。我们指定了斐琴专责根据我俩的草稿而另起炉灶;同时,还推定我和岑家梧、可非、罗平等作最后的审定,即名为审查委员会。
算起来,我们的工作是飞跃了呵!
至于《诗坛》的编辑方面,刻已锐意进行预编了。投稿的人很多,这种现象是很值得高兴的。这一期,改为《中国诗坛》(已议决通过),将会真正以新颖的姿态出现在世界诗坛上罢!
十月廿七日 星期三
《最后的吼声》终究弄出来了,比别的刊物、书籍并不见得会有什么弱点。现今,只怨恨手头的款子不够,不足印够千册之数。看情形,千册是不难销售净尽的。
发行方面,因为人手单薄,今天只分送了(本市)百五十本。大概,明天可以寄送百五十本给温流夫人。另外再分送一点给各地代售,则全部发行工作可告完成矣。
首先,我分送了一些给曾为温流而奔走的同乡。然后,赠送了一册给木天——这里得特别一记,昨日,得接木天兄一信,他已安抵了武昌,而且那边也将有刊物出版,要我寄稿哩。在那册子上,我这样题着:
静静地请莫惊动他的灵魂吧!
然而,朋友呵,这几乎是不可能;——
我是多么被他所震动,
当我读着他的集子
而想到了他这年轻的死!
至于我自己的《抗战三部曲》,今天已作二校。幸好雷石榆兄来了(昨夜困在此处),我劳他校对了大部分。虽然,自己不敢放心,明天还预备重对。但是,看情形,一周内总不难出版了吧!
预约募捐方面,各方续有钱来。青鸟来了五元,荷子来了二元半(省币)。友朋们的热诚的赞助,我是理应永远铭记心头的。
据石榆所说,目今他是不北上而且也许可留此帮助我们工作了。假如果成事实,我有力助,诗坛前途更加有望。但是,不论如何,我们已适当分配了一点工作给他了。也许工作会把他绊住在此地吧!
石榆的集子付印了,原名《上前线》,终因我们的怂恿,改为《国际纵队》了。比《咆哮》也许可以快一点出版,因为他校对过后要返台山一下云。
至于另外一方面的私事,却是很值得加书一笔的。那就是:两月来没有信来的培贞已经寄来了信,说是今已因病请假了六星期,由是而只好接受停学的命令了,以后可以多多为我写信云。虽然在病中,却为我寄来了一块钱预约金,她的真心,我是不能不感激的。
成问题的是恐怕要在后天才能为她写信,近来,我委实太忙了一点。
十月廿九日 星期五
晴。
为发行《最后的吼声》真苦够了我。我起初载了百五十册(分作二包)到邮局去,不想,邮局里的条例是那么苛刻,非得有白布包扎不行,于是,我想寄递包裹的企图成为画饼了。
但是,凑巧的是:偏是歪事多成双。今天,满以为《抗战三部曲》的封面版业已制好了;谁知,虽然做好了,却又被做成右走形式而变成废物了哩!——幸得一时不须急用,我为着一劳永逸计,宁愿多牺牲半份价钱,叫他另做一份。我是料定《抗战三部曲》很快就会有翻印的机会的,如今多出几毛钱算得什么呢!
还好是温流夫人卒之把《最后的吼声》的印费补来了。明后天,我就可以给印刷所清数,使得我的信用显著。刻今,结单已来,除封面纸及制版费外,合共该银六十四元九毛三,言定除前付四十元以外,再缴交二十三元九毛三可以了事。连同邮费,虽然犹欠多少,总是所差无几了呀!
《抗战三部曲》已经上印了。——欢迎,欢迎,一万个欢迎!这个战阵中的赤子的诞生!
很难得的是:今天,远哥惊人地到来访我了。一次不在,二次又来;二次又不在——我真使他找得心急了哩!我们间,算来已握别了三年了!虽然,过往的生活,使得我们逐渐已经生疏;今后,在抗敌的热烈的情态中,也许我们间将会有新的血液在流动的吧!
希望明天我们可以握手。
至于《诗坛》方面,今天,我们再度作了决定编。本来,今晚可以付印了的,但为着谨慎起见,我拟再度检阅,同时,更预备预先给与一个目录次序。但是,稿件过多了,编辑起来,总是动辄不能如意,事与愿违,这诚是一件憾事呵!
负责人,像黄鲁、鸥外鸥,今天来过了。太平盛世便出来抢事做,危险时候便躲到香港去。这些有闲公子——但却又带点革命风情的诗人,诚是无所不聪其明的呵!
自然,来则安之,还是预备给与一点新的工作的。真诚的努力必定可以教训他们,我想。
也许为了工作效率起见,以后,我们会在会议中增加批评一栏。不然,些微的弱点,一经扩大,是足以损害全面工作进展的。
给培贞的信已于工作繁忙中发出。这封信,措词颇长,然,其中也有许多话语不无意义。我是始终希望她能走向幸福的道途,也一半希冀我们间会有天作之合的机会的。——这并不是可羞的事,事实上,我需要这么一位肯埋头用功的秘书呵!
岂真是上次的梦不会是谎言么?
十月卅日 星期六
晴。
一早便为付印《中国诗坛》并校对《抗战三部曲》的广告而出去了。卒之,有如预定地在十一点左右便回到了宁婴处。满以为,这期间,也许远哥能够前来。不想,卒之又使他失了望,而我也感觉得惆怅。我等他等到下午一点又三十分,终以为他也许不曾再来了,于是前往长堤青年会,转而到了星粤日报社,再而到西濠邮局里领取温流夫人所寄来的二十元印刷费。回来,听说他却正于下午一时许来过了。据云明天将要北上,于是很为这个不凑巧而苦恼。
自然,温流的集子的数目是全部清还了。今天,再付去了二十三元半作清数,合共以前所交付的四十元,加上封面纸、制版费,一共是六十八元二角三。再加上二元四毛九便恰好满了七十元之数了。
在星粤日报社又碰见了张谔,已要求他代画《可怜虫》的封面了。他业已慨然应允,看样子,他是不至有如黄鼎之不负责的。
晚上,一飞兄突然来造访我了,大概是关于战事的预言不幸而适中,而且又看见我近来颇多诗作发表状似甚为活跃有以至之吧!但是,我是欢迎热烈的他谈话的,他的前来,事实上我是相当兴奋的。
十一月一日 星期一
晴。
封面又给电版所弄得不十分如意了。这一次真令我生了气,本为一劳永逸计,谁知反又是劳而无功呢?原来,比起原有的(初制之版)来,右边的边唇太狭了。这方面一留空白,则影响全书的美观(不调和之谓)。而电版所原是奉我命令要照旧只使成左起而光板在左的。但是,为了体恤商艰,我忍声吞气了,我只好自认晦气。
幸得今天忽的想起拉丁化的英文字,把“诗歌出版社出版”数字加排了下去,又复增加了不少力量。不然,这一次的封面,真会令我不敢想象下去。
当然,我是亲自校对过来的。
路上,忽的碰到了一飞,他高兴地扯我前往吃饭,情不可 却,便去吃了一顿醉。事实上他是不会吃酒的,由于陪我,我倒看见他稍带酒意了。
出来,想到了金声戏院开映普式庚的戏剧,便前往看了一个饱。片名叫《复仇艳遇》,有声片,很能揭发贵族阶级的诡秘,丑恶,及复仇的农奴根性。
——这是昨天下午到晚上九点的事。
今天下午没有再出去了。我清理了不少信件,一共发出了五六封信。
近日,除了昨日晨偶有一首诗作写出以外,很少写作机会。这,以后是不能长此下去的。幸得《咆哮》亦已排好,这方面的工作,很快的就可告一段落了。不然,也是不小的损失哩!
十一月二日 星期二
晴,气候热。
偶尔想起了日前赖少琪交来的木刻画,便开始写起歌谣式的东西来,卒之完成了一首《战马嘶鸣》。因之,便想到给芦荻写信了,因为他们的通讯处是在一道的。事实上,芦荻的信便在我寄发出后收到了的,可该是太不凑巧了。
但是,最大的时间却还是用在寄发书籍给朋友们的。温流的集子,一直留在今日方始赠出去。
下午,不知不觉地又前往红轮印刷所了。还好,封面都已印好,骤看起来却也更有特殊风味哩!据云,后天可以出书,那么一来,又等于行将诞生一个赤子了呵!
预约募捐一项何日可以结束呢?——新的赤子已快诞生,这些是不能不给我顾虑的。幸好的是:有《咆哮》的金钱做底子,什么也不怕。不然,这又会是急煞了我的时候了罗。
当然,一方面,我心又已想到第七册——《可怜虫》的刊出方面。我之与新集子,真似做母亲的之希冀诞生赤子呵!
但愿我能有成。
十一月四日 星期四
晴,气候温暖。
印刷所答应了我今天可以有书给我发行的,可是,事实却使我相当失望。原来,明天是否一定有书也有问题。他们是为了其他的杂志而把我的集子搁下了去。
值得欢喜的是:大哥给我来了信,说是已亲身到泗水汇来了百元港纸给我做用费。依他,他是愿意我暂时回到家里去,因为仕新年小,现在需人教练。不过,目今,这些自然无须充分考虑,将来,也许会有新的事实开展的;而依照我的原定计划,多出几本集子,新年时回家大家一叙,看情势却是非常可能的。这么一来,值得我欢欣的程序不也就无可限量了吗?
我等候着,等候着这么一笔转动马达的煤粮。
好事成双,今日,又另有喜事在呢!雄飞、零零都为我寄来了一部分的预约费;而尤其出我预料之外的是碧瑜不仅寄来了三元预约募捐金,还寄来了一张照得美丽不过的像片,使我形容不出我心头所有的欢愉。
这一次,雄飞的信上对于以前的我的同事之漠不关心的态度表示了愤慨。其实,情有可原的,我倒想象得到困境中的他们。唯雄飞之热情是始终使我不忘罢了。
培贞为什么不多多来信呢?——我同时又记忆起了新从病魔手中解放了过来的她。
《诗坛》排了不少了。印刷工人不肯照我们的意思办,结果,我们的预编完全失败了。为了挽救此中的纠纷,我只好整天的在印刷所里,指示着他们一面一面的整理,直到入晚六时方始旋回。
为集体的事业而尽职,我是乐得受苦的。但是,大家却老是怠工着;自己努力过厉害了,反常惹人嫉忌。我是偶然为此而担心着的,虽然,当前的工作,我是极力使大家前来分工共策进展。
这一次《诗坛》上过多自己的文章,我很感到别人的非议。但是,我是准备着别人的打击的,当我向大家申明了原因及以后的期望时。——人们自家不干辄常要乱口伤害别人,这真是习以为常的市侩者的劣见呵!
据说,这里又要他搬了。不是大哥有接济来,我真得为这颠倒的生活愤慨高歌呵!
十一月六日 星期六
晴。
很好,大部分的《抗战三部曲》都领出来了,虽然,仍欠印刷所一二十元印刷金。唯为了《咆哮》及《中国诗坛》校对在即,我没有充分的时间来发行。大概,这部分的工作,将非是一直延长到下一星期不能全部完毕的。
自然,在这一本书的出版的刹那,最初看见时的一瞬起,迄于分发过各书局以后回向家里踏上最初的楼梯止,我是愉快的。莫说这册书设计美丽,就光是“出版了”三字也就够我欢喜。——我整半天的怀着活泼欢欣的心怀,说来却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呵!
不消说,在街上奔走发行的又还是我自己。我送书到新民书社,送书到杂志公司,送书到生活书店,送书到民众书局……一共分发了一百又四十本。这期间,在生活书店,我取得了店员们的同情,他们很为此书的出版而欢喜。而在杂志公司(广州支店),他们的经理还拟跟我代理外埠的发行工作哩!
担心当然不是没有。如今的购买力,的确是不会使我有过分的奢望的。
到过宁婴处,大哥的汇款仍然没有通知单递到。我颇担心着——目今,事实上我是一方面要清偿《抗战三部曲》和《咆哮》的款子,一方面还担心着《可怜虫》的终究可以在年内出版与否的事件呵!
从前,没有尝过忙的滋味,但是,我将这样说:现今,这两天,我的确是相当忙的了。校对,设计封面,发行,跑街……无论如何也抽不出时间来给任何朋友写信了,虽然,本意是企图早日为碧瑜、雄飞等写复信的。
但是,这种人生是有意义的。——把时间用在自身的最光荣的事业上,这不是比之与一般爱人们之把时间消磨在对手上,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吗?
十一月七日 星期日
阴,冷,风大。
为了制《咆哮》的封面,《中国诗坛》的封面、目录、广告,我整整花了一个上半天。加之,本日是星期日,无法按时出去邮寄,所以发行工作是大部停顿起来了。现今,预备先分发预约募捐的,然后才及于赠送的。不过,代售的还是要及早寄出,为了迟不如早的缘故。
下午,举行第五次诗座会。到会人数出乎预料之外的特别增多。而我,慷慨地举行大赠送,因之,也就花去了约二十本。在宁婴处,今日,我赠出了二十五册哩!
不过,今日的座谈会是极有意思的。由军校来了新同志,许多老同志也重复回来出席了。谈论到对温流的《最后的吼声》的评价方面,大家都莫不兴高采烈地发言,而且,当场,由石榆提议,我们还起来一致致哀过。
无疑,一致地承认了温流是伟大的大众化诗人。
我们都预备了在明春正月号出版“温流周年祭特辑”,也许那时会有可能出版《温流遗集》吧。
给碧瑜的信终于在百忙中写好而且发出了;给雄飞的信,明后天总可以寄发的了,我想。
接青鸟信,他以为我离开了广州。
胜子来了一函,劈头就称呼我“敬爱的诗人××先生”,信内夹来一封我曾为她题字的她的妹妹武子的信。据说“我的赠言,对于我(她的妹妹自称)的暗淡人生,无异爆发一朵灿烂的火花,我感到重获光明的愉快。”无心但真诚对人的耕种,也会有收获的,这就是文艺家的笔的力量吧!可惜一时没有空,不然,再写一封信由她妹妹转去,在如此的乱世时分,也不会是没有重大意义吧。
十一月九日 星期二
晴,气候冷。
发行工作经两日来的加紧动作,已十分做完了九分七了。计,寄发上海、汉口生活书店的各四十五本,台山一共五十本,梧州、南宁各二十余本,……连同个别赠发的在内,一共已寄发了四百本;加上日前所曾分发各书店的,我手头所有,现在已不满四百本。但是,迄今,松口、汕头、香港,却还未有分发哩。
一踏进生活书店,他们便立即向我加要了二十本。据说,三四日间已卖去了十二本。
最令我感激不已的,那是诗如远从战地的青浦方面寄来了出版资助金五元。他说,虽然穷,但是,为了朋友,他是不能不尽力帮忙的。同时,他不要我多多寄书,他说,五本已极足够。
自然,事前我已先为他寄发了一本了。但接到了他的挂号信后,我也没有多寄,除了补寄了四册去。事实上,我是害怕他难能收到,而且,这时候,这里的存储也已非常有限了呵。
这么一来,印刷所方面是比较可以应付了。今天,我再付与了五大元,合共,照印刷所所言,也不外二十多元了哩!(全部印费在省币九十元以下)
接袁勃自太原来信,悉一般文化界有力分子均在太原、济南一带,甚慰。但,据《诗歌作者协会工作报告书》说来,则我们阵中的曹镇华同志已被日军虐杀了,连诗风尚未积极的邵冠祥也殉难了。事实上,我们诗人阵线已与敌军接触了多时了呢!
亚平有大众化小册子《杀敌》寄来,是非卖品,大概印数很多的罢!——我们应该赶快动员到大众中去呵!
十一月十日 星期三
晴。
又好几天不听见空袭之声响了。市街上已逐渐繁荣,虽然,这明是敌人的故意的恩赐:不日,敌机又将大举轰炸了。所谓疲我财力,这不外就是其中之一法耳。
忽然妙想天开,竟想向雪娥——那位在厦大结识的女友借点印刷费了。因为,我想编印一二册大众诗选,而同时《可怜虫》可以马上付印。这么一条路,虽然不是十分之十地有把握,却也不是不能前走的捷径。
当然,我是自己的观察、审断后的实践者,我已决定了就毫无疑义地干下去了再说的。所以,现今,这封信是业已写好。明天就可发出。——且看我的眼睛是否靠不住吧!
斐琴的便宜册子——《伟大的方向》出版了,这加强了我的工作意志。我为什么不能加紧这项工作哩!
远方的陈光、马冰山来了三元帮助我,还说很希望能够早日看见这里的大众化小册子。——这也是使我加油的原因之一呵!
雪娥多的是钱,为什么她不能那样干呢?在我的想象中,她理应毫无问题的。然而,事实却还得待事实去明证。
唯有汕头的沙凡不见有信来,奈何!
《诗坛》封面已印刷好了。这一期,非常醒目,一定可以畅销。凑巧,老板答应了我的要求,多允许我以每毛半一页百本之加印标准,我便自己作主加印了二百了。这二百本,后来理事会上通不过,我便乐得自己负责担当。算来,二百本最多也不致有过五元,实在却应当说已是相当便宜了。
曾有几个人敢根据自己的眼光而马上发动实力去实践哩!
这一期的《诗坛》,我断定,销路当在千本以上,假如我们有印那么多的话。
再下一次的扩大理事会展期了。因为拜日,文化界方面同时又另有一座谈会所致。
十一月十一日 星期四
晴。又热起来了。
早上曾写好一大众化的东西,今后,也许可多多写作下去。我相信,我仍会有十二分的兴趣来对此努力的。
大众化诗歌汇集已由我开始汇编中了。
今天,我们在大众化工作委员会里议决了不少紧要事项,但最主要的却是从下周起开始编一小传单案。纵令经费方面我们尚没有精密估计,大概区区之费是可以依由我们的努力而不成问题的。至于关于写作法的意见,却很能集中发表。大家都热烈发言,情形的确相当优美的。
自然,为了石榆的《国际纵队》的发行,上半天我还是非得出门不行的。明天呢,为了《咆哮》的插画,也还得出去。后天,又是发行《中国诗坛》的日期。近一周来,我简直没有一天安闲地在寓所里居留过哩!——便是,身心是愉快的,不在话下。
下午,为了答应斐琴,写好了一篇很简短的《论报告诗》,据说,第四期《报告文学》马上就要付排了。
十一月十三日 星期六
晴。
《中国诗坛》终究依靠自己的手而发行出去了。可非——我们的发行人没有来印刷所,颇使我惊异——事后,我去找他,始悉他太依赖电话的询问了,他说询问了两次都没有正确的答复云。但是,来了石榆,两个人跑来跑去,便把各书店方面应付清楚了。
一送到书店,很难得的是他们均把我们多印的广告张贴了起来。显然,这一期的《诗坛》之必会受人欢迎是可以预卜的呵。
直到现今止,各书店已看不到第三期《广州诗坛》了。然而,各书店仍然说是不太好卖,真不知是什么缘故。大概过去只由一家经手总是一大原因的罢。
出人意外的是:《抗战三部曲》又在生活书店告缺了。他们还是要求我明后天再送二十本书。
至于《反对日本帝国主义轰炸非战斗员对外宣言》,刻已多方找人翻译了。
《广州日报》新近增加了《出版界》,昨日披露了《抗战三部曲》的出版消息,今日也介绍了《中国诗坛》。对于我们,这种影响是很值得留意的。
使我为难起来的是:大哥的钱仍旧没有递到,于是别说是付印《可怜虫》,就是《抗战三部曲》的账,也极成问题了。至于向雪娥举债的事,信是去过了。复信,虽然没有使我失望,然而,距离我的所望却还是甚远。不可思议的守财奴太多,这也就是中国之所以难救呵!
急公好义的人岂真是没有?只争在不在富翁们的家庭里吧!
诗如——一个当铺里的伙计会帮助我;远在异地的胜子的妹妹会为我的几句话而感激我,……没有打起别人,无数万千的大众来同情我,鼓舞我,赞助我,这也许就是我的不足吧!——今后,我还得大大努力的。
培贞仍没有信来,究竟为了什么呢。——我好记挂着她,在我一有空闲或想到左右没有一个得力的助手的时候。
十一月十四日 星期日
晴。
我们自己的理事会为了文化界座谈会而停开了,然而,我们之参加文化界座谈会却是有意义的。因为广州文化界从来各自为政,而要想有极大的发达却是不有可能呵!
假如我们不竭诚参加,我们当等待谁人?
果然,我们带热诚前去了,然而,我们也带着几许同情而归来。我们在会场上散发了《宣言》,我们打起了大家的隐伏在心头的诗情的热。
不过,广东人的过慢的精神却仍极使我为难,谁知道这星星的热情之在大家心头的会不会冷却下去呢!我赞成三日内开成立大会,然而,主席把这个需要性轻轻抹杀了,卒之又变成了两个星期内。这样,我便想起了紧张的厦门的抗敌后援会诸同志了。这里的文化工作者还没有真正走上前线去呵。
散会后,省党部的负责人跟我握过了手。参加我们这个大会的两位先生,比起别人来却的确是较有救亡热诚者。在会场上,他们的说话颇有是国民党员所不敢说的哩!
发行工作今天仅做了一部分。明天还得继续再做。
十一月十五日 星期一
晴。
早上,好像已有喜消息在心头交奏,一到宁婴处果真收到了大哥寄来的款子,——一百元香港纸。有石榆在,他为了出版《国际纵队》,业已一贫如洗,所以,我借给了他十元中央纸。事后,本想马上跑到红轮印刷所去,不想车上却又碰见了罗哲民君——文化界座谈会当选人员之一——他邀我前去他家,说是岑君已找过了我,大家定于今天下午三点由邓君引导,前往催促谌小岑先生,务使一切进展能够紧张。于是,便改了途,一道朝他家而去了。车抵东山,原来罗兄住在很漂亮的洋房里哩!那时,已先有岑兄、虞兄等在,坐叙不久,即往谌君处出发了。
当然,大家握见了。
一席话,谌君表示了一切进展的胜利,我们放下了沉重的心了。
我们分任了一些必须进行的工作,譬如谁起草宣言呀,谁起草组织大纲呀,谁去主持办公处呀,……片刻间便逐渐秩序化了起来。
但是,这时候我忽的想到了到香港去。我的意思是:趁此不忙之秋到一下香港,将来更可以实心埋头干下去。一方自然是为了同时可在那边成立诗歌座谈会。至于附带的工作,除见见数年未获相聚的化苍兄外,自然又是购买点急用的东西。我觉得没有准确的时间不足于做有计划的工作布置,购买一只表,这也是必干之一件哩!
随便对岑君说及了此事,他极力挽留我迟些时日。所以,这件事,是否可以实现,还得看后天的筹备会。本来,宁婴定拜三下香港,我是预备即于该日前往的。
回到市区,自然还又到过了红轮。——很好,一切欠数均已还清了。这爽快的举动,欢喜了老板,可是,《可怜虫》在慨然的应允下,可以每面加排五行(即每page二十行)而不加钱了。在此种优遇下,《可怜虫》自然是必须马上付印。而且,我觉得此时此刻亦只有印刷这种形式方始适宜,不然,我不能减低售价,仍有背国难当中的文化服务的名义。
这么一来,《可怜虫》可在六十元内的印刷费中印出,而其他大众化小册子又复可以逐一出版了。……我何乐不为呢?
十一月十七日 星期三
晴,天气热。
理事会提早举行了。对于一切工作进行,稍有布置。至于文化界方面的筹委会,也都按时开会,唯稍嫌过于形式化。一般同志只是着眼于上层方面,实是一件憾事。
我,还是有可能下香港一走。大概,明天,我不会在此执笔记此日记了。说不定在另一热闹环境下,我还可以多做一点别的工作哩!此行,正当的使命是成立香港诗座会,如果两天内可以有成,则也未始不是收获呵!
明天乘早车走,我业已决定了。
《咆哮》仍不能发行,印刷所误我,真惹我生气不少。但,为了方便,刻已交代可非代为寄发一大部分。想来,仍不致使素庵望穿了眼睛的罢。
我自己的《可怜虫》,昨已付印,言定每行排二十字,每page排二十行。“故事进行”一律改用插页,以备配合木刻图画。假如本月内可有以与大家相见,这才是愉快的事体哩!
大众化诗选每页元六可印出,由香港回来后可立即编好付印,我想。
至于本日的最愉快的事,那也许是培贞给我来了复信一回事吧!——但是,她的病仍未复原,她也不预备马上来此云,奈何!
另一件喜事是可根来了一信,给我寄来了一大元预约费,说是刚刚病愈,但极希《普式庚诗钞》能够付印,而他一定可以募得一二十元大洋券的印费云。这么一来,《普式庚诗钞》又可以在最短期间内印出了,哈哈!
十一月廿日 星期六
阴,有雨意,气候转冷。
停了三天日记。如今,我又由香港回到寓所而且马上就在此执笔了。这三天,除了八九个钟头完全花费在车上外,大部分的时间却是浸在繁华的天地下的朋友丛里。在香港,朋友之多,简直有如过去之在东京,虽然,刻今我所见到的尚不外其中之一部分。
新波、紫秋、蒲特、韦嘉、哲之都在此次见到了。至于焕之、尚实(化苍兄)、熊琦,那是更加不在话下。但是,出我意料之外的却是碰见了郁连;新近,他任《大众日报》编辑职(电讯),改名为梁上苑了云。
当然的,我的主要的任务是成立诗座会。——可惜的是时间太少,少南(古根)、哲之等又复不守时候,至令不克告成,变成随便的介绍工作了。还好的是今后有郁连在,一切也许会有希望。
尚实兄给我找到了携带刊物代售的人,以后我们的刊物可不愁没有去路了,在香港。最大的缺憾是我自己的刊物没有带去,不然,那边,销售一二十本是没有问题的。
熊琦家一切如故,只是,他的夫人又已有孕,他的大女儿因为上课去了,没有见到。
购物方面,当然,最重要的是袋表。——我好容易才决定购买李占记号的选庄物,但是,购得后,我有的只是满意。该物,为了他自己的招牌起见,我想的确是价廉物美的。他们拿出了同样的货色来给我们看过,那种,标价是二十元港币,而他自己的招牌品另售十二元哩。
没有想到的是为了没有一件春夏时分可穿的衣裳了,我终于决定另外购制了一套四季通用的西装。这套西装,一共只花十四元,在广州,却恐非三十元左右莫办的。不过,由于赶制的关系,工作相当粗,终究美中有所不足。
零星方面,除衬衣、卫生衣外,没有再买旁的了。只是,书籍方面酌买了一些,这些,广州是买不到的。
至于住的方面,在那边是始终都住在雪光所办事的寄宿舍里的。他们的住处真漂亮极了,连浴室里的自来水也是即烧即热而可任意自取的。因之,其他电话等等的方便,自然不在话下。但是,我并不羡慕那种,尤其是此时此刻仍在那里这样生活着的生活。可以说,在香港,在九龙,当我听见了敌机又来轰炸广九路时,我有的只是焦急;我是没时不挂虑着是否可以马上回到广州工作,假如不能赶上又将怎样自惭的。所以,今天,没有警报,而且,我归来了,在我,也应该可以说是幸事呵!
附带做了一种小事:偷着空,给培贞写了一封信。那是由身处繁华境地忽的思念起了烽火中的祖国因而忍不住卒之只好下笔走挥的。在香港、九龙看见了许多妖艳的女人,实在不能不有所感触;只是,我是喜欢可以作为秘书的培贞的,惜天途路远,后事不敢想吧了。
十一月廿二日 星期一
晴,气候冷。
早上没有出去了,但是,也没有写出什么来。原想即日搬过四十九小学校去的,由于温君没有返来,卒之作罢。以后呢,看情势再说。——老是没有安定的住址,对于我真是痛苦事!
午饭后,即往宁婴处发行《咆哮》,计寄往外埠的共约一百本。至于本埠的,昨日办理清楚了,一共发出了一百六十本。座谈会上,约分赠了十本。现今,只剩下赠阅方面亟须再办了。
附带,《抗战三部曲》也补发了一些。预料得到,《咆哮》的销路不会十分可观的。
此外,大部分的时间便消磨在本下午的“文化界救亡协会筹备会”主持的招待会场上了。在那会场上,听了大家的希冀及工作布置,顿使我有广州多的是人才之感。过去的不能有所成,说不是负责人不努力有谁相信?
化苍兄要找熟识的叶兆南兄,今日始畅谈过一些时候。——我的印象不太好,他始终是那般态度过刚而且十分固执的。他什么事都在狭小的主观的圈子里。
我们的诗座会(第六次)在昨日举行过了。朗读方面,很有一些成绩;大家都热烈参加,这实是最好的现象!
第五期《诗坛》决意印刷一千了。刻今,各地均有稿件来,我相信这一期一定不会没有精彩。同时,穆木天兄的《时调》第二期又已寄来,有几篇短论,极可采用,编进到《诗坛摘文》栏也未尝没有意义的。
《可怜虫》仍在排印中,明天大概可以校对了。——我不心急,因为事实上封面画还没有,插画也尚未有着落。
凑巧张慧有三张木刻画寄来,也许可选用一些的。虽然,我尚拟多方发现、搜集,俾能选择。
十一月廿四日 星期三
开始预编第五期《中国诗坛》了。稿件也很有一些精彩之作,想来不会毫无影响。现今,可以说只差在论文方面尚没有完全汇集前来了,不然,十九是业已足够。
我自己,在昨今两天内,倒也写了一些东西。其中,两篇短论是被焕平兄的不中肯的评文所逗引起来的。一名《大众化与技巧》,一名《不是纯为风格而努力的》。因为焕平兄言不中的,不着边际,简单是有外于批评之道。
诗作方面亦小有一首,明天十九是可以整理完毕的。虽然《可怜虫》已在校对中了,我并没有天天跑向印刷所,也许这就是时间之所由出吧!
我需要有恒的写作时间的,我以为。
碧瑜又来了信。说是很感激我的“比金玉还可贵的训导”,还希冀我“时加指导”。另外,附来了一首诗。这首诗不十分坏,虽然,由于第五期是“大众化专号”,不拟用在《诗坛》上去。
这一封信,因为放在广德路原址,石榆开来看过了。他不会有点醋意罢,一笑!
为了《诗坛》的更高度的发展,已决意多多为远方的诗友写信索稿。穆木天兄处也有信去,因为自前时来过了信迄今只见刊物寄来,不见来信。
对于本埠的投稿者,已决意多多写信前去联络。最近,在会员方面,也许不难打破如今的僵局的。
十一月廿五日 星期四
阴,天气冷。
好像快要下雪了,天气冷极了。然而,敌机还要前来袭击哩!昨天来了两次,死伤约三百人,今天来过一次,如何,未详。按于天时,这种天色是不堪飞行的,今敌机竟敢破例,诚是逆天时至极。——敌人那一处不是背天时而行其所暴哩!
《可怜虫》已在校对中,不过,只有一部分而已。印刷所不把我们的东西当作急务去办,这大概是文人好欺之故。不过,急来也不中用,封面画仍未有且慢说,即插图方面也是今天才开始决定了数幅拿去制版的。
《咆哮》的账结算清楚了。连邮费在内,不敷是不会的;但纵是有存也一定不多。我预备即日给他清算一下。
日前,文化界救亡协会筹备会举行第二次大会时,值逢留东学会跳舞会例会。拍掌声,喧笑声非常嚣张,而窗外青年男女过往声又复惹引了我们的耳目的注意。于是大家都苦闷着,表示了不高兴,甚至叫出了“跳舞救国”等讽刺名词,我当时也表示了应当给他们一点教训,不必过于客气。
后来,我写了一篇短文,题目即是:昨夜留东学会开跳舞会。今天,这篇文字发表了出来,在“抗战”上,然而,当诸筹委看见了文末有“昨晚同样知情的有文化界救亡协会筹备会列先生”,担心到要使他们对我们不方便时,他们有点怨言了。他们的媚上,有事不坦白,对于汉奸式的淫荡生活不敢表示反抗,实在令我想起了易卜生的《国民公敌》上之主人翁来。假如留东学会追究起来,我即公开承认是我的笔墨,而他们则否认有亲眼听见此类实情时,不是容易被逼迫到说谎者的《国民公敌》上之主人地位吗?
中国之所以难救在因循于人情,方便的面子关系。——这总又是一个力证。
在这里,让我高唱起《我要学习战斗》来吧!
幸得有石榆在,有欧阳山在,他们要想否认真实,总不至能够十分如意。不然,差一点我便跌落傻瓜鼓里了。
我决意多多写文章了。这里,写文的人委实太少,不自己执笔怎不冷寂得很哩!
明天便开始写点文章寄往各报去!即使香港方面也不冷视。——用笔来建造起长城来!
十一月廿七日 星期六
晴。天气稍为温暖了一点。
把日前起草的诗——《当我听见了敌机》整理好了;稍为过得去,所以当即抄了一份寄交长沙《文艺新地》,该刊是新近由《文艺月刊》改名的。
短文方面老是集中不起精神来。——这里有时要执笔时便来了人,不然则是旁面传来了话语,直间接对于我总有一点妨碍的。但是,自己没有多大的精力去写它总也是事实。
由于种种方面的归纳结果,我是不奈何地又要搬回到广德路原址为上计的。近日来,文化界筹委会的工作多了,我们自己的发行工作逐渐麻烦复杂了,假如将来文化界救亡协会成立了起来,不是又更加繁忙了吗?虽然,这边是同乡,可以消除一些隔膜,……而且即今作为房东的温女士已挽留了我再行居留下去,我实是不能不拂逆大家而搬到那本是不十分惬意的场所的。
事情是昨日起便开始进行了而今天方始正式决定了的。今日,筹委会决定了要我也帮忙轮流办公,我便不能不立即宣告我自己的决议了。……
条件是两边都差不多。——我是只为了工作便利而定夺了下来的。今后,纵有所不满,也就可以为了伟大的工作而加以忍耐了吧!
《可怜虫》的插画今日复又觅到了一幅;现今,业已不差什么了。只可惜校对方面仍未完毕,据该印刷所所言,也许明日或后日。而封面方面,新波迄今尚未寄我以任何一物。
最有趣的是今晚红轮印刷所当局请我吃了一顿酒和肉。他们不晓得是做什么好事,有酒也有肉的,于是,大家一道吃来也就不亦乐乎。——当然,在这种场合,我是最不会拘束的。我简直有如在家乡中跟父老兄弟们吃酒肉一样。因之,可以说是吃得相当快活。
在他们一群中,我总觉得另有一种古风式的享乐。闲常,他们会进出几句醉生梦死或得过且过的消极话语。这些,在此时此刻,想来也是无怪其然的。——谁也担保不了谁能长命,因之他们无知无觉或后知后觉者自然也就可以有此理由作此消受呵!
十一月廿八日 星期日
晴朗。
重又搬回广德路三号三楼原址了。还好,房子里业已加于适当布置,一切都比以前壮观得多,不再是寄人篱下式的情态了。即使是电灯等,也劳宁婴的岳父——王老伯及文铎(他的儿子)等弄得非常惬意了哩!
唯值得一书的却是昌华新街十号三楼租主温女士,她不仅不收我的钱,而且非常客气地挽留我,送别我。自然,这一切皆由于她的弟弟与我相好的缘故,而对于一般文人不加以白眼的已经不多,何况又复能加之以礼或者径是赐我以惠哩!——当时李荟兄——她的夫弟也在,大家非常客气,一句话,搬出自那里,确实是出于工作之不得已,不然,我何苦多此一举?
现今,不待说,业已搬了过来,一切工作方面也就不难有秩序地有计划地作开展了。不仅编辑部与常务部的联络方面,即使是赠阅交换诸方面也莫不将使之整齐化、条律化。而,最要紧的,文章方面,自然也就理应可以加倍产生。在昌华新街十号,同乡太多了,的确没有十分良好的写作环境。
然而,对于昌华新街十号的恰好四十天的居留的回忆,却将永远是金色的。它,委实“昌华”了哩!
接汉口生活书局信,他要求我寄三百本《抗战三部曲》去呢!
十一月卅日 星期二
晴。
垫褥过薄,就寝后顿感到困难。昨夜,似乎由风而惹起了湿,颇感到不自在,不是把毯子垫下了,恐怕耐不到天明哩!——由此,想到了前线的战士,北方的难民,街头的乞丐,简直是不敢作声。这时候,个人的生活的缺憾与不满委实是难弥补的了呵!
一个上半天都为校对《可怜虫》而消磨了。还好的是今已完全校对完毕,明日可作总的校对,而制版及其他各方面也已完全完备。看情形,十二月初旬内一准可以出书了。
得多谢新波,封面画果真寄来了。虽然不太切题,力量却是有的,所以仍然打算用它。
至于友人的来信方面,这几日也颇有不少。譬如青鸟兄他寄来了三十元,他自己的集子印刷费。家欣(诸葛朱)兄,他寄来了他自己的杂文集,要求我作序。而烘流,却是要求我给与他以信,以备寄集前来,或者要我代为作批判的文字。
值得我纪念的是日前要我帮忙修饰文字的李女士果真有其人,来访过我了。对于我,我实在说不出坏字眼。她的教养及学问,在在都足使我有好印象,别再提起她那温情的脸孔哩!
李女士复又要我代为译述一文章,我乐意地接受了。因为,对于日语,我久已不看新书,如今,因此却有了机会了哩!
《中国诗坛》第五期大众化专号付排了。
《诗场》第四期今日方始出版。图画美丽,虽然薄了一点,也许不至没有销路吧!
前日写了《团结就是办法》,明天是文协特刊交稿期,所以今晚特地草了《真实建筑起文化的堡垒来》一文去。如果有可能,明天拟再草一文。对于此类文章,委实不能不多多动手了哟,目今。
十二月三日 星期五
晴。天气又温暖了起来。
几日来东奔西走,饥饿时便吃汤丸,加之心怀抑郁,不知不觉间便酿成了积滞下痢之病;幸得发觉尚早,能够及早注意,不然,这一耽搁一定误了我的工作不少。
由为答应了给李女士译述一篇文字,虽然很忙,也就只好偷空干了一大部分。希望全部能于明天告成,不得,到头也还是失信哩!
尚实兄来了。我不能按照原定计划工作也是有原因的。他住在我这里,谈话时间自然多了。何况他又是负有使命前来的呢!
就是尚实兄带来的消息,说是老郭、章乃器、史良等决定前来参加“文化界救亡协会”成立大会。于是,我们便繁忙了起来,预备发动大家前往欢迎。今天,为了诚恐他们来得过时,还发去了一电,要他们先行复知。只是,直到晚上止,我们又得悉了一个消息,即他们一准前来。这么一来,虽然电报没有复来,也就积极地作工作布置了。
明天,一方面为上述的事忙,一方面为我们的座谈会忙,另方面还得为筹委会的事体忙。看样子,工作是紧张得有趣的。只可惜诗座会不知是否可开得成了吧。欢迎他们诚是一件要事,我们的座谈会之举行,也不是等闲的事呵!
《可怜虫》已开始印刷了。封面版明日可制好。插画方面,明后天也可开工印刷,纸头却是昨日才去买来的。一共花了十三四元。
青鸟的出集子的银三十元已收到手。该集,得空时即可写序。本月内希能出书。
可喜又可忧的是可根寄来了十五元《普式庚诗钞》印刷费。来的虽然是钱,事实上我手头却再也没有余金了呀!
由于没有多大的款项了,心怀也就未免抑郁了起来。——对于健康,这也许是一个障碍。
十二月五日 星期日
晴,入晚较冷,有风。
上半天再抽空去作了校对,今天,经过校对两次的插画也可上印了。大概十号前后不会是不可能出版的吧!
下半天,整天都花在文化界救亡协会成立大会里。我是一点钟前前去的,那时,先我而在的已太不乏人。后来,迄于一点半,座位已不够了。而大会之开始是在一时三十五分左右的。首由筹委会介绍了三个主席团人员,复又继续推举其他主席团人员,结果,一共推举出了十一个,没有表决,便一概充数了。因此,无名小卒的我,也便又如在厦门时一样,又做了主席团之一员。
行礼如仪后,我们作了三分钟的静默,为阵亡将士及殉难同胞致哀。那时,全场静寂,真正是一根针掉落地上也可以被听见到。而事实上,不曾为中华民族之整个危亡但前途伟大的命运感到难解说的滋味的,一个也没有吧!
主席致开会辞前,欧阳山兄忽的说有病,要我代他说话——他是在昨日被我们指定,应在今日为欢迎章乃器、吴涵真、李章达先生而致欢迎辞的。我,力辞,但卒之提起了这种职责。事实上他真正是病着而不能说话呵!
当然,我是茫无头绪的。——好得欧阳山兄先有预备,给了我以他的预定的说话纲领,俾我稍微有点分寸,不然,这一次一定非出丑不可。
我卒之很镇定地出了台,不过,虽然很能从容说话,却到底说得有点拉杂(这是事后挚友们告诉过我的),可见,以后,每逢出席什么演讲会,定非先有充分预备不行。今天,诚然不能说是失败,这个教训却是很值得注意的呵!
接着是乃器先生的演说。他说话不太洪亮,但很清晰。惜,那时敌机又来肆虐了,炮响连天,他虽然不慌不忙地维持了下去,却也不能不稍微把话头收转。所以毕竟没有多说什么话,接着就又在鼓掌声中结了话尾退了下去。
会场秩序,在那炮响声中却是很好的。——文化人怕死是羞事哟。
关于章程,没有多大争论,临时动议却特别多,应付不来,多半交由新理事会执行了。
最末一项是选举,弃权者已退席,但秩序却相当混乱。我们已没有选举票,复又没有检讨选举人员的资格,其中自然难免不无作弊。所以,情形如何,未敢逆料,唯希不致有人操纵选举吧了。
五点前便已散会,这个成立大会委实开得快得可以哩!
欢迎章乃器先生等是昨日的事。那时,适逢我们第七次举行诗歌座谈会,便全体动员了去。去到时,他已先行抵岸登陆了。我们问明了情形,这才整队前往旅店拜渴。卒之见到了。
最先,我没有谈到其他私事,只问了有几位同来的文化工作同志。但,大家散去后,我又复登楼去访见他时,我便不由人的动问起婴姊及湘谷等来了。他说,都还停留在上海,身体好。于是,我也就满意了。卒之,因为筹委会的集会时间已到,我作别了出去。
昨天晚上,我们又作了欢迎章先生等的预备会,我代表“中国诗坛社”。其他团体约有十余。结果,决定了明天下午三时在青年会举行欢迎——实即盛大的演讲会,而且,我还被推为筹备委员。
据说,郭先生等慢几日会来,这里的空气从今当更有可观的了。
克锋来,要我为他的《赴战壮歌》作一短序。我除了答应是没有其他推诿的;事实上,他的集子很有出版的意义。
明后天,还预备再为青鸟的《奴隶的歌》写序。
十二月六日 星期一
阴,下午晴。
没有想到,选举的结果,我不仅中选而且票数最多。据说,合格的投票人一共有四百一十九个,最高的票数为二百九十一个,最末的为八十个。对于我,有的简直不是欢喜,而是深怕不能负此大会所交下来的责任。目前,空架子的团体,我是不愿意干的,反过来说,已然被选,而且票数最多便得最是努力。
党官们并没有包办到。据说,炮声响中,一大批人吓跑了。原来是怕死的群众呵!
难令我满意的是今天欢迎章乃器先生的大会上,我应付得不十分裕如。实在,大会场中正正式式当主席,这还是第一次。而尤其难堪的是背诵总理遗嘱,说实在话,自清党后,我早已没有去详细记忆了。因之,事前,我担心会背诵不来,倒是实情。
不过,章乃器先生倒说得十分好,他讲的题目是:上海战争给我们的教训。这个题目,他一直讲了一点多钟,对于军事、政治上的失败,指谪得非常清楚。最后,我们还没有让他立即远走,又让大家提出了问题来讨论,而这些问题又复引出了章先生的伟论,博得了掌声不少。
最后,散会前没有唱总动员歌,很是缺憾。
所以,这一次的失败,在我理应是一个严重的教训。
梧州方面代售《抗战三部曲》二十册的钱已由颜兄寄回来了。在《可怜虫》即将出版的时辰中,这个实力的资助无论如何是可喜的吧!
《诗坛》仍未校对,我颇担心。——过迟出版会是我们的耻辱的。
远哥又来了。
原来一别数天(?),他已由前线回来了哩。前线的消息非常不好,简直是兵无斗志云,唉!
报上说,敌军进攻句容,离首都已只有二十里了。失败之速,真出人意料之外!——然而,艰巨的命运仍落在我们手掌中,要由我们支撑起来的。我们毫无悲观、苦闷,只有埋头苦干。
十二月八日 星期三
晴。
为了诗歌方面的更大扩展,我一早便跑到郭沫若先生的住处了,惜他卒之因为要离开这里而不能给与我们以满意。但是,关于大众化方面的意见已写来了,我预备立即制版,排到第一页目录之前去。
但是,最值得我高兴的是:今天,在长堤青年会大礼堂上的欢迎郭沫若先生的大会上,对着一二千人以上的听众,我朗读了我的《欢迎词》。这首《欢迎词》,是前天在留东学会筹备处写成的。当时雷石榆兄也同时完成了一首。他的一首,昨天实践过,由于时间的不适宜(在郭先生演讲后),是非常失败了的。
自然,我不能肯定的说是如何的成功。但是,我是认为这已是新诗歌朗读运动的划时代的进步。我觉得从来没有张开过这么大声的喉咙来读过白话诗,而且,这一次又是那么热情活跃的。
结果,读完时,很有一些鼓掌者。
由此,可得一明证,今后,这个运动可得到长足的进展。
理事会谈话会今日举行,明天可开第一次理事大会了。
十二月十日 星期五
晴。
文化界救亡协会分工过了。我得感谢大家,我没有负任何重要责任,这使得我又复可以不忘我们的岗位而更致力于目今的诗运工作了。最近,编辑部稿件堆积如山,如今,不正是给与了我机会么?
不过,深悉别人走路不仅慢过乌龟而且又要中途贪打瞌睡,一想到大会对于我的期望,票数多出国民党及其他文化工作者之外,不免又很怕下场不来于心不安吧了。
于是,今天可以有时间来校对《诗坛》而且明天可以完成《奴隶的歌》的《序》了。
而,给我以最大的喜慰的是:《可怜虫》毕竟出了版。昨天,领出了三四十册,除赠送了章乃器、吴涵真先生各一册外,另外,还交由温鲸带了一些到香港;今天,除分发本市各书店以外,又复寄出了十本到梅县新中华书店去。预料明天可以大批的寄出。
校对仍有不及的地方,这许是跟日来的为文协而奔走的事项不无关系的吧!
纸头薄,虽然厚过《抗战三部曲》,却也不相上下了。这种情形却不见得十分美妙的。
印费方面,大概非大批拖欠不行的了。刻今止,只付足有三十元之数。
十二月十二日 星期日
晴。
《可怜虫》已全部提出,寄往汉口等处的已有六十余本,可能时还预备再寄。就是剩下来的《抗战三部曲》,也已扫数寄往前去。迄今止,全数千册可以说业已全部发行出去了哩!
当然,《可怜虫》不会像《抗战三部曲》般的好销,只是千册为数不多,迟早总可在一年半载内销完吧!
为着寄发上述诸书,昨日整整包扎了半日。而,邮费方面,因为都是挂号,数目之不小当然更加不在话下。可以说,不是为了邮费时,我还得大批的寄发出去。留在这里是死货呵!
正午,梁永泰来此。嘱他代刻赵兄家欣的《今日的厦门》,只有图三幅。合用的只有一二幅。但,为了时间,我只好收回来了。目今我比较有空,我正好预备给他写一《开卷语》哩!
今晚,读完了它,很感兴趣。许多工作经验是值得我们学习、模仿的。而且,当我读着它,我是在脑海里幻起了各位同志的战斗的脸孔哩!
明天便开始写。不行时便写一首诗寄去。——反正都可以说点真情话。
第一次“文艺座谈会”开幕。
三日前,我们在一小茶铺里商讨过,很快的便通知好了大家,于是,今天便有二三十人来到。这次,大家都满蓄着兴奋,由九点起,一直支持到下午一点,我们简直不知道什么是疲倦,是饥饿,这种开会精神倒是前所未见哩(在广州言)。
当我报告到这里的诗歌工作时,大家都极有好评。
唯要紧的却还是上海方面来此的文化人尽了最大的任务。他们由组织而谈到内容与形式,由实践而又关联到理论,像文学的现实性问题呀,报告文学问题呀,新、旧并驱的问题呀,五分钟的戏剧问题呀……他们都提供了问题出来,等待我们的讨论。可惜时间没有了,还得等待第二次的会,不然,今天真领益了不少东西哩!
为了工作上的需要,我们决定了在星期三即开第二次座谈会。而负责召集的,是当场我们选举出来的三位理事。那时,大家要我负责,卒之是由于我的解说,而决定了由林林、焕平、斐琴负责的。
我们都决定了:这就是属于文协的工作之一。鉴于理事之不立即“动”,我们委实只好自己“动”了呀!
十二月十四日 星期二
阴雨,但随即明朗了起来。
《诗坛》第五期昨日开始发行,目今已差不多全部告罄了。虽然一共印刷了千二百本(其中有二百本是我自己加印的),毕竟也还有不足之感哩!
成问题的是:有文协的负责同志不了解我们之与诗运关键,拟令我们将全部经费移充文协《救亡三日刊》(?)之基金。并且,简直不待人解说般的十分固执地企图蛮干。他们并不想想我们的经费是依靠有热诚的青年诗人的,如果没有了我们自己的园地会没有经济来源。平常,我们简直没有半点基金。至于实践方面,显然三日刊也不会允许我们产生多量的新诗人,当我们缺乏了正确的理论及其他时。因为综合的三日刊,决不容我们单作诗歌方面的开发工作呵!
幸得刻有《救亡日报》即将在此复刊的消息传来,同心合力时,这种有碍于各刊物的独立发展的计划也许可以取消的罢!
但是,为了诗运,别人的不了解不是可怕的,纵是打击我们也预备接受。只是,很希望大家不致在抗战声中互相摩擦吧了!
十二月十五日 星期三
晴,天气温暖。
由于熊琦兄来此,早上便同去吃了一点茶,不然平素我是没有这种习惯的。可是,上过茶楼后,他忽的决意要到郭沫若先生处;我一想到下一期《诗坛》无妨向郭先生要点文章,而且,目今的新出的《诗坛》及《可怜虫》理应赠送一本给他,于是也就跑去了。不想这么一来,便被扯住了,接着又为《救亡日报》之南洋总经售事而跑到叶文津君处。结果,谈论了半天还得不到要领,最后,吃过了饭,还是得坐车赶往“文学组”成立大会里去。
在“文学组”成立大会里,我被选为临时主席了。这一次,虽然仓促接手,却比较可以应付了。经验是成功之阶,这是对的呵!
“文学组”是“文协”宣传部下之一分门。参加的,暂时只有九十多人。今天,对于工作计划已有相当的布置了。我们集中力量于实践工作上,而把研究的工夫留给“文艺座谈会”了。对于“文艺座谈会”,我们已取得了密切的联络,决定了全体参加座谈会。但座谈会为最广泛的组织,其参加人员可以不局限于“文学组”之人及文协之会友。
今后,对于教育民众及其他工作将有新的进展,我想。——我们是委实舍此不足以追赶及目今的时代了哪!
十二月十七日 星期五
晴。
敌机又开始来市内骚扰了。据说,三万敌军已在沿海伺隙而进。——纵令这是事实,又何惧之有?山地作战都不能奈何敌人,那还能博得最后的胜利吗?
可恨的是一般少爷们又在准备滚!
——还好的是文化界列同志。今天,我们把属于“文学组”的各股工作人员拟好,只待后天正式的展开了。其中,不少热诚的人员,譬如,一位女同胞,代我抄写了名单,另一位临时自动辅助,这便是好例。
依据我们的计划和配置,我们文学组是相当可以工作的。但愿我们的努力会多少有成,在此华南的危亡之秋!
可惜的是老是写不出诗作来,抽不出时间来!——虽然,我预备要写。
为了一位青年诗人的要求,我不能再延搁时间而不为他写一篇处女创作集的《序》。这篇《序》,由于朋友的来访,屡起屡辍,结果是颇花了一些时候。——如今,毕竟可以交卷了,这就算是近日的一点成绩吧!
碧瑜来了一信,即刻作了答复。可是,培贞却久无消息了。奈何!
还值得一提的是:编辑部的稿件大半业已有通知书寄出去。许多投稿者,将会接到我们的征求参加座谈会或要求互相通讯的信。而我们也确曾收得一些喜讯了。譬如,黄静自陕北来信要求交换工作经验,而且要求我们多多寄书前去。
我们实在也有必要来把通讯网推广到全国每一角落里去,这不就是到民间去的工作么?
十二月十九日 星期日
晴。
久无敌机夜袭,但新近不仅风声欠佳,而且昨夜竟来骚扰我们了。由七点余起,一直到九点止均未解除,不奈何,只好早寝。不想,一睡竟睡到三点,连什么时候解除警报也不知道了。
今天,很早我就爬起了床,昨日起草了一篇《目前的诗歌大众化诸问题》便是今早方始完稿的。此文拟交给温鲸兄,惜今天他没有来,不然也未始不是应时货色。
诗作方面,昨夜起草了一首,明天也许可以整理。
座谈会方面,今天倒有两个,第一个,上午九时举行,讨论报告文学诸问题,到三十人,连郭先生也曾来了一段演讲。可惜的是他没有参加讨论,因之,迄今仍未有所结论。虽然,事实上重要点都已经经我们谈论到。
说话的人仍不十分多;但,我自己却没有多发言。我觉得最好的态度是多让别人以发表意见的机会。
至于领教方面,自然,领益了很多,这是不待话下的。——我还预备于最短期间草与此有关之一篇文章哩!
下午,我们在寓所里举行了第八次座谈会,到约二十人。林林因代表我出席(文学组长)其他一会未到。因之,上海方面的朋友也就未有参加。但,我们是准时举行的。最先,我们顺序的朗读诗作,其次,才又由我作了一个《关于朗读诗》的整个解说,集中大家的意见而作了一个评价。
关于第五期《中国诗坛》的批评,大家也都随便的发表了一些意见。但,座谈会很快的就告结束。事实上,接着我还要偕雷石榆同去出席文协理事会哩。
文协理事会由四点起一直开到六点余,回家。大家都吃过了晚饭,我的晚饭是补吃的。
晚上又想出席一欢迎“潮汕青年同志随军工作队”的。惜换过了地址,故只好中途而回。
可怕的消息:大哥咯血。
兆辉远从马冷来了信,说大哥的肺病是为了搓麻雀而有的。那时,他午夜在途中受了风,因之便加强了病症云。依兆辉的信,大哥的病是相当苦的。然而,为了我自己的前途,为了家庭的幸福的支持,但愿得天从人愿,他会康健起来罢!假如我的努力,不能使大哥看到他的栽培之功,这不正是我的罪过,永不能弥补的憾事么?
唉!哥哥哟,我想为你而写诗!对于你,我是有多么热情的话待说呵!
克锋的《赴战壮歌》今日出版,是用“诗歌出版社出版”的名义的。
十二月廿一日 星期二
阴,微有雨意。
昨夜忽有诗情冲动,今早笔而成诗,得《告诉日本帝国主义》一首,长约五十行。音调沉痛、悱恻,在我是稍微感到满意的。
整理好了的一首,命名为《焦土地带》,也是如上的味道。——翻译过《普式庚诗钞》后,对于我,真是大有帮助呵!
我顿的想起了即将不能不付印的《普式庚诗钞》了。我虽然无钱,我却不能欺骗可根呀!
还好的是今天在生活书店收获了国币二十余元,假如《可怜虫》的欠账可以清还,则《普式庚诗钞》会是付印有日的罢!
《奴隶的歌》已初作校对了。昨天已购封皮纸前去,明天,封面装帧及广告等一切也可弄好送去。——大概五十元省币可以出版。我想。
零零的《时代进行曲》今日已由我写好了《序》,拿去付排了。他的热情和音调的调和,均有可取。只可惜末尾杂乱了一点,不然,会是今年内的有数的一本哩!
平风的集子尚未来取,已寄片前去了。大概是上次我碰见过他时告诉过了他以不甚可喜的消息了吧!
“文协”文学组的工作逐渐展开了一点。后天拟再集会座谈。目前,各组员尚无联络,因之也就不能动员工作。这是必得挽救的一回事呵!
保卫华南的主题已不仅是提出而且将成为一切文化人的主要任务了。听说敌军已登陆,如果属实,则血肉的斗争即将开场,我们的前线记述可有机会,也即是不空过了此生了哩!
今天完成的《告诉日帝国主义》不外是《保卫华南》之一种初试。今后,当不会再无所出吧,在此华南危急至极的时候!
十二月廿三日 星期四
晴。
连日清理信件,待复的信太多了哩!——最主要的是给大哥写了一封安慰信,给二哥写了一封请求资助最低限度生活费信,给兆辉写了请求预约募捐资助新集出版信。我不能不再集中一笔钱,当我回家又重复出来以后。不然,出版活动便将干不动了。
还好的是李磊又寄来了五元购书费,又复声明了“中大”同学处还有一笔温流的遗集募捐费。假如悉数收到了,不也是可以补不足吗?
《可怜虫》的印费已计算过了,一共百零四元左右,诚出人意料之外了。虽然尽可能的完了一些,却也还差二十五元之数。这笔数是必得等待后天去杂志公司支店结算过后才可以付与了。
《普式庚诗钞》可能在年内付印。那么,在我回家之前一定可以出版。
如果有钱,一些便宜本的丛书是可以出版的。可是,谈何容易呢?
“文学组”方面的工作今天弄了一个头绪了。我跟可非立即草成了一个通告。这个通告,首先要大家动员保卫华南,其次要大家到大众中教养大众去,第三便是要求大家到来参加文艺座谈会。这张通告,也许是相当有意义的。
关于新诗木刻展览,关于新年特种座谈会,今天我们也小有谈论。接着,我们还举行了诗歌座谈会的理事会。
对于一九三七年诗坛检讨的文章,已指定了由宁婴执笔。编辑日期定为廿七日晚。
因为本期欠了一点经费,这一期必得大举募捐了。已决定印制预约券,明后天大概可以成功。
事实上,工作还是堆在我的身上,奈何!
十二月廿五日 星期六
晴。
为了“马来亚战地服务团”的前来,我花了不少时间去应酬。虽然,这是最有意义的事,而事实上,一篇正待完成的文章被搁下了,却也是事实呢!
听见了马来亚华侨的救亡工作的紧张,自然有的只是兴奋。不过,据说胡一声兄却并不曾十分负责云。
还好的是今天趁带他们的一位领队的前往郭先生处之便,请郭先生写得了一纸追悼温流的吊词,同时又复写得了我的诗集的名字。连正拟编辑出版的《街头诗歌》也由他挥了一笔哩!
由郭先生的告知,悉《救亡日报》将于元旦在此复刊;即问得了主编汪馥泉先生的住处,告别后立即前往。在汪先生处又曾小有一番座谈。他,客气得很,口口声声要我相帮。事实上,我们谁不预备多多为他尽点义务哩!
下午,觅了机会到荔枝湾旧址,温兄盛湘的姊姊等已返家了。温鲸跟另一位他的同乡在,小坐一下即出。本来,我是预备为《诗坛》找点长期读者的罗。
由我跟祝伯英负责主编的文协会刊,今日已经发稿。唯,据祝先生的意见,要下星期三始可刊出了。拜一是《国防专刊》,拜二不能连续而不出“抗战”云。
假如《救亡日报》复刊了,是否我们仍有余力来支撑这些东西呢?——这是一个问题。《广州日报》已有一个《抗战》在,我以为不是一定要的园地。
杂志公司支店的帐也结算过了。一共有十三元余。从兹可以不欠红轮那笔款子了哩!
在杂志公司,《最后的吼声》特别好销,这是值得一提的。
生活书店的一九三八年的日记册又来了。定价八角,因有八折的优待,我购买了一本。内面的形式,略有不同了。但比起这一册来,却好得多。
十二月廿七日 星期一
好容易完成了二篇文章:一、《一九三七年的中国诗坛》,应《民族日报》新年副刊而写的。全文长三千字,共分四段,对于诗坛概况及动向微有论述。二、《抗战声中的新诗歌运动》,拟投给即将在此复刊的《救亡日报》,因为这篇文章长不过二千字,而对于当前的主要征象业已简为说明,指出。不过,对于新诗人的检讨,必还得再待另篇;虽然,这种工作,无可否认的是十分要紧。
实在,时间太不照应我了。如果是可能,我还想另写一些关于我们的工作的报告书的呵。
还好的是昨日在会场上起草了的新年词今日整理成功,而且送给林焕平主编的《抗战》了。这篇,简短,却也另有诗味哩!
另外,改造了旧作一首,更名为《肥泥鸭》。为了极有游击精神,也拟带到《救亡日报》编辑先生处去。
除了上述的工作,实在,《诗坛》第六期的编辑工作又极度麻烦了我。事实上我也只好乐得接受麻烦下去了。今夜,石榆虽然有来,毕竟也没有法子一一浏览这些稿件呵。
林林、郁风都没有稿子来。为了一切方便,决意由我预先于明天内编好,然后再等待他们的稿子,索性卅号左右才正式付印了。想来仍不会过迟的吧!
大概属于大众化方面的诗作将更好编入另外一册——即《街头诗歌》集里了。论文过多,诗作也不少,这样做去,好像是更加聪明的呵!
宁婴的《九月的太阳》出版了。封面很漂亮,定价二角,大概是可以销行的。
《奴隶的歌》最快要卅号才能出版云。
文艺座谈会昨天在知用中学礼堂举行,到三十余人,很热闹。这已是第四次了。
我们一致决定在二号下午四时至十时止在太平馆开一九三七年文坛检讨大会。届时,也许会更有一番前所未有的景况罢!
十二月廿九日 星期三
阴,但天气很热,有雨意。
敌机当然不放过机会,仍然前来。可是,谁还计较这些呢?——反正它不来的时候倒觉得可怪了。而事实上,我们的交通汽车,也已开到夜晚十点了云。
《街头诗歌》已编好,一共不外八页,但很精粹可爱,卖三分不致没有销路吧!
第六期的《中国诗坛》却是今日方始十分编好了九分之五的。目录没有弄好,而且,末尾也害怕过长,有悖于篇幅的限制哩!
值得我们注意的是:现代派诗人之一的林英强也投稿来了。他们的没有出路是显然的呵!——只可惜他的转向仍不彻底,不然,也预备用他一篇的。他寄来的一篇,太多“词”的风味。
为了职业,可非不能多多负责了云——唉!干部人才的缺乏,这才是当前的严重问题呵!好在芦荻即将来此了,但愿他能充分负责。
文协的《文化战线周刊》出版了。焕之的曲披露了,我的诗也披露了。只可惜,那位记者友人的稿未有登出。想来杂乱跟内容过左,总是一个原因罢!
元旦聚餐会事,已定好了。大概随便都可以有三十人以上吧,我是预定三十人的席位的。
只可惜“文学组”的真正能够负责的人过少,奈何!
十二月卅一日 星期五
阴,下午微雨。
校对《普式庚诗钞》,因为省纸张的关系,我自己剪贴好了才校对。结果由昨夜迄今,整整花了半天的功夫,差一点连下午出席文化界救亡协会第三次理事大会也要过时了。不过,如今,全部最多只不外一百多面了,想来,卖二角半大洋不会使读者购买不来吧!
希望十号左右能够出版。——可是,得花一笔纸张钱,依最近的经济看来却有点吃力哩。可值得担心的是大哥二哥处也许将不会再有钱前来了,而汉口生活书店方面,收据虽有寄去,何时有钱寄来,却也是问题。
我将怎样解决这个难关呢?——一九三八年会使我不会碰到更多的难关,而一切难关会迎刃而解吗?尝说天不绝人之路,但愿这句话会可以兑现罢!虽然,成事在人,我必得力干。
青鸟方面已有信去过了。《奴隶的歌》今日已经印好,带出了二百二十本。由于新年的关系,明天不能发行。那么,总发行的日子该当在后天或大后天了。此书,封面印得不如意。日前没有去看,那知便弄得一塌糊涂了。假如有钱,我真想另卖纸张叫他们另印封皮呵。
祸不单行,零零的《时代进行曲》封面也弄得一塌糊涂。据说是他自己设计的,怪不了谁。但是,既是用的“诗歌出版社”的名义,也就是祸福与共的呵。今后,对此总得注意才好。
得多谢红轮的是:送来了一九三八年的日历数本,明日迎着新阳又将有新的一页可玩赏了呵!
而在我,新年一如旧年。虽然文学组跟文艺座谈会有新年文艺聚餐会之举行,就是我们的诗歌座谈会也并在一起;这委实也是为了检讨文坛的工作便利而有的。事实上又还不是一样吗?
日记方面,这本没有写完,预备暂不更换。反正我是顾质不拘于形式的。不过,记事方面,以后拟尽量扩展,充实;这是值得在此预记一笔的。
关于文协理事会方面,人数到得很少。但对于经费、会址问题稍有办法了。——都是一批上山鸭,这可使人生气的。
要干的是我们,可以干的还是我们。今后,我们自然谈不到消极。不,更加开足马力前进吧!可不是么,由于敌人南侵消息日益紧张,人们不是又大批的逃落香港了吗?
我预备在三天内编好一册第二辑《街头诗歌》来。文协必得自己干。要干这种工作便不能迟延下去呀!
当然,目今还有好多事情待干的。好几篇文章没有写,这且不说,就是雄子的《总动员》的《序》,也还没有动手为他写呢。——明天也许可以完成这项工作罢,我原本答应他今日完成的。
一个文艺半月刊《星火》出版了。我有《焦土地带》一篇诗作在内,这首诗就是交给《游击队》被失落而由我另抄交付给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