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战命令下达之后,解放军各艇的大炮射出一颗颗炮弹,在敌人的阵地上炸开了花。
脊背已经负伤的操舵兵陈贵松,忍着剧痛将艇首对准“新宝顺”号尾部,开足马力撞了过去。
枪炮兵龙钦祥、炊事员厉保安和一位向导民工,带着炸药包和集束手榴弹,趁撞艇的时刻,跃身跳上敌艇。
张爱萍下令撤回海门
就在陈雪江考虑是否还按原计划行动的时候,浙江军区发来了加急电报:
立即停止行动,撤回海门待机!
原来,华东军区海军张爱萍得知3号炮艇被击沉的消息以后,心里非常痛惜。他马上报告华东军区,军区考虑到进攻大陈岛的作战意图已经被敌人察觉,便下令停止行动。
这次和敌人交战后,部队情绪十分低沉,许多人都有不同意见。
作为海上指挥员的陈雪江羞愧得抬不起头来,无论他走到哪里,陆军战士都用一双埋怨的眼睛盯着他,这让他如背着芒刺。
陈雪江出来时,有一个人在他的背后说道:“我早就说小炮艇不能出海作战,可人家偏不信,这不,摔跟头了吧?”
另一个人接着说道:“几条小炮艇,不知天高地厚的,竟敢跟人家的大军舰硬碰,肥肉没吃到,反倒被肉吃了,教训啊……”
一个河南口音的老兵说得更难听:“俺南征北战这么多年,一根汗毛都没有掉过,千万不要在革命胜利的时候,让这不争气的炮艇把俺这老命送给鲨鱼啊!”
面对大家的指责声,陈雪江觉得无脸面对大家。他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保持沉默。
六十二师的孙云汉政委最理解陈雪江这时的心情,此刻他并没有责怪炮艇大队。
但是,在一次会上,周师长急了:“你们都不说话怎么行,我们总得给军区一个答复呀!”
陈雪江许久才说道:“海门,总是要回去的,只是我们现在回去不是时候啊!”
周师长问:“为什么?什么时候回去好呢?”
“3号炮艇不幸沉没,主要是我的责任,我没有严明战场纪律。”
周师长有点不高兴了,说:“陈雪江同志啊,你又来这一套,现在不说这个好不好啊?咱们还是坐下来认真谈一下吧。”
陈雪江忧虑地说:“在这种情况下回海门,以后思想工作就很难做。依我看,这个时候回海门,陆军部队,还有渔民群众的思想工作也难做。”
周师长着急地说:“那你说下一步该做什么,你有什么好办法?”
陈雪江想了想回答说:“不管怎么样,我都觉得我们不能就这样回海门,我们应打个胜仗再回去,哪怕打一个小胜仗,这样的话,对大家才好有个交代。”
孙副师长急切地问:“陈雪江同志,具体地说说你的看法!”
陈雪江认认真真地回答道:“我觉得,应该选一个大陈岛的外围岛打,这个外围岛,既要容易打,又能打痛敌人。孙副师长,你熟悉这里的情况,看看有没有这样的岛?”
“你这个主意好,”孙副师长一听,直拍大腿:“有这样的岛子!”
这一带,有两个比大陈岛好打的岛子,一个是一江山岛,另一个是披山岛。都是大陈岛的外围岛屿。这两个岛上都驻有国民党正规军和海匪武装,各800余人。岛上敌人都没有形成统一指挥,也没有建筑工事。
两个岛子所不同的是:一江山岛守备力量虽然弱一些,但是距离大陈岛只有7海里,我们进攻时,容易被大陈岛上敌人发觉,敌舰可以及时增援;披山岛守备力量虽然强一些,驻有四五艘炮艇,但是距离大陈岛有37海里,我们进攻时,大陈岛敌人难以发现,就是发现了,因距离远而增援迟缓。
他们认为,进攻大陈岛暂时放一放,选一个易攻的敌岛作为攻击目标。在大陈岛附近有个一江山岛,这个岛的守敌虽然不太多,但离大陈岛又很短的距离,进攻时容易被大陈敌人发觉,敌舰可以及时赶来支援,所以不易攻取。
还有一个岛叫披山岛,一个月前的6月2日,披山岛上海匪首领吕渭祥曾率领600多人,趁解放军驻守部队换防之机,突然登陆对玉环岛坎门镇实施偷袭。
解放军守岛部队步兵七十四师二二○团八连及随后赶来的增援部队立即组织反击,歼灭了这股凶悍的海匪100余人,其余之敌见解放军防守严密,再战恐难脱身,只得仓惶逃往海上溃退。
披山岛的守敌实力虽然比一江山岛强大,还驻有几艘艇船,但离大陈岛接近40海里,进攻时大陈岛一时难以察觉,即使察觉了也因距离较远而不易增援。即便增援我方也能够主动撤退。
分析之后,陈雪江大声说道:“我看打披山对我们比较有利。”
另一个人也说道:“我看也是,只要把锚地的炮艇赶走……”
制定披山岛作战方案
陈雪江几个人经过认真细致地讨论后,通过了名为《奔袭披山岛作战方案》。
这个方案的要点是:
把陆、海军兵力分成两路:一路佯攻大陈岛,牵住敌舰,由周纯麟和陈雪江两人指挥;另一路奔袭披山岛,由孙云卿副师长和廖云台主任两人指挥。而这两路兵力,又由周、陈统一指挥。
就这样,一份由周、孙、陈共同签署的作战方案用电报发往华东军区,几个人焦急地等待着上级的回复,希望可以允许这次行动。
军区首长很快就回电否决了他们的计划。
上级回复如下:
不拟奔袭披山,撤回海门为妥。
接到上级的回复后,孙副师长大为不解,他问陈雪江等人道:“浙江军区为什么不同意呢?”
陈雪江抬头看了看孙副师长,说:“是不是我们没有把方案讲明白,他们有什么不放心,怕再次出意外?”
周师长急切地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陈雪江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看,咱们还是再报告一次吧,报告内容增加一些有说服力的分析。”
于是,几个人商量后,再次把修改后的方案上报给浙江军区。
浙江军区很快作了第二次答复。
这次答复,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提出了下面的一个问题:
奔袭披山岛有多大把握?
面对军区提出的问题,几个人都觉得确实有再次论证的必要,于是又展开了认真地讨论。
围绕着“有多大把握”的问题,四位指挥员又讨论了一次。
周师长对大家说:“就我们陆军来说,只要能够登上岛,干掉那些到处袭扰的敌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周师长转过头问陈雪江道:“老陈,你们海军有多大把握?”
陈雪江低头思索了一下,说道:“赶跑敌人舰艇,包括披山岛的几艘炮艇和可能前来增援的其他舰艇,根据现在情况,我不敢说百分之百的把握,百分之七八十的把握还是有的。”
周师长信心百倍地大声说:“只要有百分之七八十的把握,这个仗就可以打!”
他们一面叫参谋上报浙江军区,一面命令部队做好战役的准备。
很快军区就复电,电文如下:
隐蔽出击,速战速决,达到目的,立即返航。
向披山岛发起进攻
7月12日黄昏,为了打击披山岛聚集的敌军,六十二师的两个营兵力分乘两艘登陆艇,在4艘炮艇的掩护下,乘敌从披山岛和一江山岛调遣兵力增防大陈岛的有利时机,在黑夜里渡海前进,战士们朝着披山岛的方向秘密行进。
为了达到迷惑敌人的目的,周纯麟和陈雪江率领一支由一个炮艇分队和不载部队的30多艘机帆船为第一路,从金清港出发,浩浩荡荡地冲向大陈岛方向,以便给敌人造成袭击大陈岛的假象。
天渐渐黑了,第二路军由孙云汉和炮艇大队政治处副主任廖云台指挥,以两个炮艇分队和装载陆军两个步兵营的30余艘机帆船编成,直奔披山岛而去。
在快速地行进当中,海面上突然风云突变,黑压压的云层遮住了弯弯的月亮,海风肆虐,波涛翻滚,气候条件十分恶劣。
在这种情况下,勇敢的战士们为给3号炮艇报一箭之仇,不顾恶劣的气候条件,继续航行,深夜抵达石塘湾集结。
到了7月13日,陈雪江的艇队出现在披山岛附近的海面。
他拿起望远镜在海面上观察,发现岛西面锚地停泊着敌“海鹰”号、“新宝顺”号、“精忠1”号和“精忠2”号4艘炮艇,还有许多机帆船。
面对解放军的来袭,机帆船的敌人都已看得清清楚楚了,可是,炮艇上的敌人还在做着美梦呢!
这个时候,分队长张家麟指挥4艘炮艇走在最前面,护送陆军秘密靠近登陆点。
张家麟立即命令:“目标,滩头阵地,开炮!”
顺利攻占披山岛
“轰!轰!轰……”解放军各艇的大炮射出一颗颗炮弹,在敌人的阵地上炸开了花,让没有防备的敌人马上抱头鼠窜。
在炮火的轰击下,披山岛上狼烟滚滚,解放军登陆部队如猛虎般快速地扑向滩头阵地,继而向纵深猛攻,打击岸上的守敌。
分队长张家麟率领艇队转向锚地,此刻,锚地的敌人艇船还傻傻地呆在原地,炮也来不及打,就慌作一团,不知道该往哪里打。
张家麟大声欢呼,觉得为3号艇战士们报仇的时候到了,于是,他率领3艘炮艇迅速地冲向敌人,插入敌艇群。解放军的炮艇集中全部火力围歼300多吨的敌“精忠1”号。
在激烈的战斗中,恶贯满盈的敌上校支队长当场被击毙。敌人群魔无首,见大势已去,无力再战,乖乖地挂出白旗投降。
“海鹰”号和“精忠2”号一看不妙,丢下“精忠1”号,只顾独自逃窜了。
此刻,被解放军堵在锚地的“新宝顺”号仗着吨位大,火力猛的特点,继续顽抗。解放军107号艇迎着敌艇的猛烈炮火,靠近射击。
由于107号艇火炮口径小,无法将敌“新宝顺”号击沉。107号艇长杜克明认为要在大陈援之敌未到之前,必须马上想办法。他急中生智,看清“新宝顺”号是木质船,就想撞击敌船。
杜克明,江苏省无锡市人,原是国民党海军准尉军官,起义后,觉悟提高很快。这次起航前,他向党支部表示,要在海战中接受考验。
杜克明大声命令:“靠上去,打沉它!”
脊背已经负伤的操舵兵陈贵松,忍着剧痛将艇首对准“新宝顺”号尾部,开足马力撞了过去。
双方距离迅速缩短,200米、100米、50米、25米、15米……
随着一声巨响,“新宝顺”号的艇尾被撞开一个大口子,大量海水灌进后舱。107号艇撞击敌艇的那一瞬间,炮艇上的所有武器都用上了,枪林弹雨纷纷射向敌人。“新宝顺”号的甲板上一片狼藉。
在“新宝顺”号艇上指挥作战的是国民党浙江省玉环县县长林森,这个人是解放军的老对手,在他的督战下,艇上的敌军依然负隅顽抗。
解放军的炮艇越来越靠近敌舰,双方展开轻武器对射,战斗打得热火朝天。在交战中,解放军103艇和104艇在张家麟的指挥下及时赶来支援。
张家麟是国民党海军起义的将领,在3号炮艇沉没后,邵剑鸣和许多战友都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激起张家麟杀敌的满腔怒火。
此刻,张家麟抓住有利攻击时机,接连下达“快速进击、撞沉敌艇”的命令,他指挥103艇朝“新宝顺”腰部快速撞了过去。
而枪炮兵龙钦祥、炊事员厉保安和一位向导民工,带着炸药包和集束手榴弹,趁撞艇的时候,跃身跳上敌艇,先把敌人的指挥官给干掉了,并收缴了20来名敌人的枪支,然后连续用集束手榴弹和炸药包将敌艇舱底炸裂,顿时敌舰上一片火海。
等到把俘虏带回103艇后,“新宝顺”号连同敌人的尸体一同沉入了大海。
目睹敌舰“新宝顺”号沉没的那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心潮澎湃,战斗的激情更强烈了。攻上披山岛的陆军步兵见了,都连声欢呼,而敌人的防御心理也是在瞬间崩溃,觉得失败已经成为定局,都失去了抵抗的意志。
顺利抢占披山岛后,周纯麟师长和陈雪江大队长命令艇队将投降的敌“精忠1”号拉回去。正在这个时候,一艘“太”字号敌舰,从大陈岛方向疾驶而来,见“精忠1”号已挂白旗投降,连发10余炮,将“精忠1”号轰入海底。
在这之后,“太”字号敌舰由西南转向正北跟踪追来,企图袭击锚地内的解放军艇船。陈雪江的炮艇大队和岛上陆军的战防炮、迫击炮当即以密集炮火猛烈还击。敌舰势单力薄,不敢恋战,慌忙向大陈方向逃窜。
披山之战胜利结束。
这次战斗,共计击沉敌“新宝顺”号炮艇1艘,俘敌“精忠1”号炮艇1艘(后被敌舰击沉)及机帆船1艘,帆船2艘,俘敌540多人,毙伤敌500余人。
突袭披山岛虽然不是一次大战役,但它是华东海军成立后的首次陆海协同联合登陆作战,显示了年轻海军的雄威。第一次应用小艇打大舰、木船打军舰的做法,给海军作战提供了宝贵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