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大小

小字标准大字

背景色

白天夜间护眼


第6章 修筑虎渡河拦河坝

1952年3月下旬,一支庞大的民工队伍顶着连绵的春雨从江南的松滋县到达太平口虎渡河西岸。这是松滋县首批到达工地的一个民工大队,男男女女共有1.5万人,全部来自该县第十区。

天已是傍晚了,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民工们暂时被分散到沿河村庄里去借宿,只有带队的区长、乡长和村长,在工地是大队长、中队长和小队长,他们此刻还不能歇息。

他们一到工地,就跟着先期到达的县长朝河边上走去。那位戴着斗笠穿着草鞋大步走在头里的大块头中年人,就是松滋县县长饶民太。

他们来到河边接近河口的地方。这里河面很宽,宽约里把路。虽然春汛还没有到来,但河面上仍然起伏着浪涛,而河那边的闸基工地上,已是一片繁忙了,尽管已是黄昏,但那边仍然有无数的人影车影在晃动、人声车声在喧闹。

饶民太指点着前面的这条虎渡河,用他那浑厚的安陆口音说:“我们的位置就在这里!”他就像战争年代在孝南湖区领导游击队时交待战斗任务一样,胜券在握,不容置疑。饶民太接着说:“北闸指挥部给我们的任务,就是拦腰切断这条河,筑成一条坝,拦住水,一是好让下游黄山头的节制闸施工,二是打通河西河东两岸的交通。”

区长乡长村长们望着眼前里把路宽的河面,不少人偷偷伸了伸舌头。

饶民太接着说:“这条坝规定长557米,脚宽169米,坝高13米,计划土方19万多方。记住:北闸指挥部只给了我们20天的时间!”

天哪!19万公方,20天时间!区长乡长村长们不禁面面相觑。

县长见区长乡长村长们都面露难色,反而轻松地笑了:“怎么?还没有开工就闷头了?你们知道我早上去北闸指挥部接受任务的情况吗?我可不像你们这个样子啊。”

是的,这天早上,当区长乡长村长和他们的1.5万民工冒雨向太平口工地进发的时候,先一天到达太平口的饶民太也冒着细雨,渡河到东岸北闸指挥部去报到。

阎专员很高兴地把他的这位县长介绍给指挥部的其他首长,然后对他说:“你们的任务分配了,请指挥部首长给你们正式下达命令。”

饶民太听到“命令”这个词,他当时心里一震,因为自从南下地方工作后,上下级之间已很少听到“命令”这个字眼了。

现在在这个工地指挥部里,饶民太又听到了这个威严的字眼,人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那个严峻的战争年代。

以湖北省军区副政委担任北闸指挥部政委的张广才向他下达完任务后,特地问了一句:“有什么困难没有?”

饶民太坚定地回答:“在共产党员面前,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好!”张广才紧紧地握了下他的手。

当饶民太准备返回河西岸时,阎专员还特地叮咛了一句:“回去好好动员一下,这可是命令啊!”

现在,饶民太把他在指挥部接受任务的情况向这些区长乡长村长们讲述了一遍,他特别强调说:“你们听清楚了没有?这是命令啊!这次荆江分洪工程和我们平时的工作不同,这是用打仗的方法来干的,所以上级下达的任务不能讲任何价钱!”

区长乡长村长们都兴奋地回答:“我们一定要按期完成任务,让全工程都知道松滋县的名字!”

松滋民工3月23日到达工地,24日接受任务,25日准备,26日,这支1.5万人的庞大队伍就全体开工了。

由于这都是些祖祖辈辈没有出过远门、没有见过世面、没有进行过大型集体劳动的农民,所以在开工的最初几天,在思想上和劳动中都出现了一段时间的混乱。

民工们围着饶民太七嘴八舌地问:“饶县长,这样大的河口子,怎么堵得住?”

饶民太则反问道:“我先问大家一句:过去我们松滋的土匪恶霸厉害不厉害?”

这些嘴快的松滋农民不加思索地回答说:“厉害是厉害,但都被共产党领导我们把他们斗垮了!”

饶民太说:“这就说对了。那些拿枪拿刀杀人放火的土匪恶霸我们都不怕,还怕这条河吗?我们一定要像在家里斗恶霸一样把这个河口斗赢,大家说好不好?”

农民们一下子就被饶民太鼓动起来了,于是他们齐声回答道:“好啊!”

当1.5万人起初挤在一块狭窄地施展不开,每天人均工效只有0.2公方土的时候,饶民太立即想出一个“堤上分行、堤下插花”的挑土法,即挑土的在提上成队“分队”走,挖土的在堤下定点“插花”挖的方法,这样工场上一度出现的拥挤窝工局面很快得到扭转,每天的人均工效成倍增长,由0.2方提高到1.9至3.5方。

民工们起初出现纪律性不强,规定早上5时30分上工,而已经7时了他们还没到工地。

饶民太就利用工地间暇,分批带领民工们到对岸闸基工地去参观。当民工们看到解放军战士在军号声中列队上工下工,看到工人们在轰隆隆的拌和机下的紧张而又有条不紊的流水作业时,都很受教育和鼓舞,工地初期的拖沓作风顿时转变了。

当饶民太发现有的乡中队民工在紧张而繁重的劳动中显出怕苦怕累的情绪时,他就到这个乡中队的工地去,抓起箢箕挑起土来。

饶民太以他中年人又是大块头的有力肩膀,挑起的担子令民工们直伸舌头。县长的行动比动员报告更有力量,一些曾叫苦叫累的民工们说:“一看见饶县长在挑土,我们就不觉得累了!”

4月7日,拦河坝筑到河中,离东岸仅40米的时候,但土倒下去就被水冲走,突击队长唐忠英心急如焚。

饶民太和民工研究,用蛮石在下游砌埂推土。到8日坝离东岸20米,即不能推进了,经请示上级批准拦河坝进入合龙的最后阶段。

饶民太立即召集大队长中队长开会,准备集中全部人力物力,突击合龙。

会上,突击队长唐忠英带领的1000民工,像英雄的志愿军那样,雄赳赳气昂昂地拿到了堵口突击队的红旗。

饶民太日夜指挥,片刻不离工地,自己不休息,还帮助民工搬运蛮石,鼓动民工情绪。

9日,口子已压成6米的窄口了,这时老天却来捉弄人,突降大雨,桃汛来了!只见河水猛涨,填土填石眨眼功夫就被大水冲走了。

一位在场指导的水利工程师向饶民太建议:采取装石沉船的一字抛枕法。

饶民太立即采纳了这条建议。

于是两只被民工们称为“大柏木鼓”的木船奉命装满了柳枕、竹笼和大块石,用铁缆固定在窄口和浮桥之间,一只90吨,一只135吨。

第一只90吨的木船就要行动了,两岸沸腾的人声一下子沉静下来,万人屏住呼吸,眼也不眨地盯住这只维系万人希望的船。

现在,船底凿破了,铁缆解开了,可是,当开始下沉的船一接近窄口的巨浪时,90吨的大船竟猛然变成了一片轻浮的树叶一样,眨眼就被卷走了,两边民工发出了一阵惊呼声。

饶民太被激怒了,他屹立在岸边,大声命令说:“再放第二只!”

当船工奉命正要解开135吨船的铁缆时,人们突然看见,随着一阵巨浪,船帮上飞起丈多高的火星,接着发出了两声巨响。

原来,巨浪绷断了一根扣在船头的铁缆,又像折麻秆一样把船折为了两截。

人们惊恐地看着这只大船的半截翻卷着随浪头消失在己暮色沉沉的河面上;而另一半截船被还没有绷断的铁缆拉着,在狂风巨浪中翻滚,就像一只被腰折的巨兽发出阵阵撕人心肺的哀吼。

好些人伤心地哭了,泪水混着雨水打湿了他们的衣服。

还有些人一屁股坐倒在河边的泥泞里,绝望地发出长长的叹息。

工程技术人员也都沉默了,一时束手无策。

这时,连通东西两岸的浮桥又被风浪冲垮,两岸更出现一片慌乱。

饶民太用粗大的嗓门高喊着:“同志们!大家不要灰心,难道我们万把人的力量,真的就堵不住这丈把宽的口子吗?!”

饶民太的这一句话暂时把人们的情绪给稳住了。于是,他又趁势召集了大、中队长会,紧急商讨对策。

在一个根本就不避风雨的芦棚里,大中队长们围着饶民太和一盏马灯;而在风雨交加的旷野里的民工们里一层外一层围着这个芦棚。

芦棚内外的讨论声交织成一片,形成一个共同的意见:还是抛枕,抛更大更重的枕。

10日,天还没亮,丁家涝乡乡长丁永善和丁人伟等27人联名建议用“八字抛枕法”。

饶民太兴奋地两眼炯炯放亮,马上同丁永善、丁人伟等民工,蹲在地上比比画画仔细研究起来。

最后,饶民太集中了大家意见,他一拍大腿,高兴地总结说:“好!利用水的冲力,八字形式,两面对抛,稳步前进,步步做牢。”

饶民太又召开中队长会议,布置砍柳枝、运蛮石,准备充足的堵口器材。

春天的夜晚,风雨交加,冷得使人直打哆嗦,两眼睁不开,很难见到对面的人。

这时,饶民太却顶风冒雨带领民工去长江边运石头。他踩着泥浆“扑咂扑咂”地艰难地迈着脚步,雨水顺着他那古铜色的肌体,泉水般的往下流。

衣服被大雨浇透了,饶民太不断地用手背揩拭额上和流到脸上的雨水,他和民工一样搬运石头。

民工多次劝饶民太:“饶县长,你几个晚上都没有睡觉,赶快去休息一会,这里有我们。” 饶民太都婉言谢绝了。

11日,仍是大雨滂沱,道路泥泞,一步一滑,他们在极差的条件下,硬是凭着惊人的毅力和钢铁般的意志,两天里运石300立方,砍柳枝5万斤,完成了堵口器材的准备。

4月12日、13日、14日,桃汛猛涨,与洪水搏斗争取时间的关键时刻到了。

饶民太下定决心,要捆枕堵口。他充满信心地对干部和民工们说:“水涨土高,坚决战胜洪水,人定胜天,口子一定要堵住!”

在饶民太鼓动下,大家情绪高涨起来,惊雷般的口号声一起一伏,一浪又一浪,盖过了倾盆大雨和汹涌的洪水。

民工们这次捆扎的柳枕,可都是些骇人的庞然大物,个个3米多长,两人合抱粗,有的近6米长,都用钢丝严严实实地捆牢,一般都重达一两万斤,有的达到4万斤!搬运时要数十人甚至上百人用木杠才抬得动。

4月15日,洪水涨到最高峰,3米高的洪水瀑布,好似张开血盆大口的猛虎,汹涌地扑向拦河坝。

搬运蛮石的船只,只好停泊在上游40米以外。

下游唐忠英带领的堵口突击队与洪水奋力拼搏,但捆枕没有蛮石,他焦急地直跺脚。

万分危急之际,饶民太在岸边一个箭步跳上了运石木船,他大声喊道:“为了两湖千百万人民,要死我先死,共产党员跟我来!”

岸边的民工们震惊了!船工积极分子贾新华一下愣住了,待他回过神来,也奋不顾身操起船桨,随饶民太驾船前进。

惊涛骇浪一个一个扑上来,似猛兽张口要吞噬运石木船和饶民太。船身剧烈颠簸着,随时有被冲翻的危险。

此时此刻,饶民太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为了两湖千百万人民,坚决完成党交给的任务。他大睁着双眼,牙关咬的“咔咔”直响,双手用撑篙拼死抵住洪水的冲力,身体和撑篙几乎成了弓型,借水的分力将船向抛枕队的枕架边一米一米的接近。

上游的船工们还愣在岸上,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心里不相信这是真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呼吸似乎也停止了,时间好像在那一刻停摆,饶民太的身影在他们眼里渐渐变得越来越模糊。

下游,唐忠英见运石船靠过来,眼疾手快,伸着带有铁钩的竹篙用力钩住船头,一把将饶民太接过去。

饶民太稳稳的站在抛枕队的枕架边,高高举起右手向上游挥舞,示意安全过渡,一丝胜利的笑容挂在他的嘴角上。

上游船工们见饶民太的船安全无恙,他们才放了心。大家都大喊着:“不怕死的,冲啊!”一个接着一个地跳到运石船上,争先恐后奋勇向下游划过来。

惊涛骇浪的虎渡河上泛起只只木船,一上一下破浪前进。这一船船的石头就好像一排排汹涌澎湃的大浪滚滚向前,要让激浪低头!要叫江水让路!他们先后都成功地靠到抛枕队的枕架边。

饶民太带领民工开辟了水上运石路线,缩短了距离,赢得了时间。他们节省了上千人传递蛮石的人力,增加了捆枕队捆柳的速度,一个个重4万斤的柳枕源源不断地抛向最后的缺口,加快了拦河坝合龙的步伐,口子越来越窄,越来越小。

在拦河坝上紧张战斗7天8夜,饶民太片刻未离工地,12、13、14三天晚上没有合过眼,两眼挂满红丝,仍顽强地工作着。

饶民太几天几夜与民工一起吃了不到一顿饭,有时根本忘记了吃饭。

15日,通讯员张道武搭了一个小芦席棚子,想让饶民太避风躲雨,可是他在15、16、17日三个晚上只在棚子里面打了个盹。

饶民太把小芦席棚让给民工睡,自己却坐在棚子外边,他还关心地对民工们说:“你们好好休息,恢复体力。”

通讯员张道武在一边嘟着嘴,但他拿饶民太也没有办法。

17日,窄口只剩下一跳板宽了,已经到了合龙的最后关头。这里,不能再站在坝头抛枕,而是需要用船连成浮桥,踏着船将柳枕抬到缺口当口,以便将缺口最后堵住。

人们想起那条130吨的大船命运,又害怕了。

而这时,饶民太分开人群,第一个踏上船头。于是,30多只船和船上岸上滚滚的人流,跟在他的身后一齐向缺口汇聚。

经过了8天7夜惊心动魄的搏斗,凶暴的虎渡河到底在饶民太和松滋县民工面前服输了,16时25分,虎渡河大坝成功合龙。

雨停了,天亮啦!雨后的大地散发出潮润清凉的气息,汹涌的虎渡河终于被驯服老老实实地低下头。

一条雄伟的拦河坝巍然屹立在太平口,远远望去,宛如一条长龙俯卧在虎渡河上,又似天边的一条彩虹架在虎渡河两岸,它在太阳的照耀下褐黄闪亮。

两岸的人们欢呼着,成群结队地从它上面踏过去,顾不得浑身全是泥呀,汗呀,兴奋地紧紧拥抱在一起。

从10日开始到17日完成,激烈的堵口战斗一共进行了七天八夜,民工们是换班干的,工程师也是换班干的,饶民太却是一直坚持在现场。

工程师感动地说:“共产党人就像是铁打的,在他们面前没有难事,有共产党人领导的工程只有胜利不会失败”。

5月1日,松滋县民工指挥部选择国际劳动节这天,在虎渡河西岸召开了隆重的庆祝虎渡河拦河坝堵口胜利大会。

上万名民工喜气洋洋地聚集在一片旷野上,主席台设在一个土台上。

北闸指挥部张广才政委、阎均副指挥长,以及荆州专区慰问团、松滋县各界慰问团参加了大会。

总指挥部还向大会发来了贺信,并发给奖金一亿元。贺信这样写道:

为了保证两湖几百万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和长江通航,在毛主席的伟大号召下,你们光荣地参加了荆江分洪伟大的工程。特别是在堵口的工程中,艰苦奋斗7昼夜,英勇坚决地完成了任务,这是值得我们祝贺的。

本部特发给你们奖金壹亿元,以资慰劳。希望你们再接再厉,克服困难,继续努力完成任务,特别是在红五月竞赛中,希望你们保证5月底完成你们所负担的土方任务。

上一章
离线
目录
下一章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