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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修筑黄天湖防洪大堤

1952年,就在松滋县民工激战虎渡河的时候,人民解放军也在黄山头摆开了战场!

黄山头这个处于湖北公安县湖南安乡县交界的小镇,此时已经云集了中国人民解放军二十一兵团和地方工人、民工组成的10多万建设大军。

大家看到,黄山头工地的主要任务,一是要修建一条南线大堤,挡住分洪区的洪水,作为湖南的屏障;二是要在虎渡河上修一座节制闸,控制虎渡河流入洞庭湖的流量。而这两项工程的动工,都聚焦到黄山脚下的一片方圆数里的黄天湖上。

大家听说,黄天湖原先叫王田湖,因它早年归一位姓王和一位姓田的人所有。后来又因为这个湖经常溃漫成灾,沿湖老百姓常常望洋兴叹,所以王田湖就被叫成了“皇天湖”。再以后,大概是人们觉得“皇天”不太吉利,湖名才最后演变成了黄天湖。

1935年的那次发大水,灾民们只好露宿在黄山脚下。这时灾民中又流行一种当地叫“窝螺症”的瘟疫,很多灾民就在这可怕的瘟疫中眼睁睁地死去。

有一位从湖南搬来妇女,得了“窝螺症”倒毙在山坡上,过了两天又慢慢活了,竟从坡上坐了起来呼喊着亲人的名字,可是灾民们死的死逃的逃,无人救她,第三天她又挣扎着死了。事隔很久,人们说起“窝螺症”,仍然是谈虎色变。

今天,要在这黄天湖上拦腰筑堤,大家说,湖下可是淤泥呀!人们凝视着图纸上这条由苏联专家布可夫设计的横线,再看看眼前这方圆数里的黄天湖,心中不免发毛。

有一天,突然从湖心爆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这是技术人员在做爆破清淤的试验。

大家看到,湖心中腾起一团巨大的淤泥,然后成扇状射向天空,变成一片遮天蔽日的无数朵黑色的泥花。湖心爆炸点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巨坑。

“成功了!”湖边发出一阵欢呼。没想到欢呼声未完,一阵泥花就从天空上撒落下来,不少人的背上、肩上,甚至脸上都落上了一团稀泥,顿时人群中发出一阵憨笑。

大家再看湖心炸出的那个巨坑,转眼又被四周淤泥涌平,于是人们只好摇摇头。

“爆破不行我们上,炸药留着去抗美援朝吧!”解放军战士们喊道。

就这样,担任总指挥部副指挥长兼南闸指挥长的二十一兵团军长田维扬下定决心,抽两个师的兵力投入黄天湖清淤战斗,一个师摆在湖东,一个师摆在湖西,命令他们13天解决战斗,会师湖心。

这条计划中的南线大堤要跨过450米宽的黄天湖,湖中的淤泥最深处达到4米,加上这正值“清明时节雨纷纷”的春寒日子,清淤的难度可想而知。

但正是由于工程的艰难,人民解放军的英勇顽强,才使这场没有硝烟胜过硝烟的腰斩黄天湖的战斗,多少年后还在被人们传扬!

1952年3月28日,中南军区直属部队的一个师奉命以急行军到达黄山头。部队背包还未解开,师长卢贤扬就直奔南闸指挥部去报到和领命。

该师接受的任务是:担任湖心西面一段360米的湖面清淤筑堤任务。堤面宽6米,脚宽80米;高出湖面11米,加上湖面到湖底深5米,堤高共16米。

另外,堤两边还各建一道宽50米,高出湖面1米的禁脚线。全部工程土方约35万立方米,清淤的工作量无法计算。

军长田维扬对卢贤扬下达了命令:“4月1日开工!首先给我把黄天湖拿下来!”

“是!我就是用手捧,也要把黄天湖的淤泥给捧干!”卢贤扬回答得很坚决,落地有声。

新中国第一个水利工程就是用打仗的办法完成的!对这些还披着战火硝烟的战士,如今拿起了他们祖祖辈辈熟悉的锄头、铁锹、扁担、箢箕等农具,都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从心底里呼喊着:我们终于开始大规模的经济建设了!世世代代受苦受难的父老乡亲就要过上好日子了!

4月1日,腰斩黄天湖的战斗打响了。战斗的第一步是围水,先从堤线两翼伸出两条堤坝。

战士们成群结队把一担担土从湖边上倒下去,起先土一倒进湖里,好似“泥牛入海无消息”。

接着十担、百担、千担……倒进湖里,这才“小荷才露尖尖角”。

终于,坝身从湖底露了出来,而且一寸一寸地向湖心延伸。

天黑了,煤汽灯又亮了起来,刹那间黄天湖上灯光辉映,人声鼎沸,开始了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又是日夜连续作战!

第三天,按计划提前半天,从湖两边延伸的堤坝终于在湖心会合了,两个师的战士们纷纷丢下扁担跑上前去在湖心中紧紧拥抱,两位师长的手也握在了一起!

围湖成功了,抽水机开始日夜吼叫,围子内的湖水抽干了,淤泥全部坦露出来。

西边一个师的7000多名战士早已等不及了,他们脱掉草鞋,卷起裤腿,争先恐后跳进还很冰凉的淤泥里。

大家都说,这是一个什么鬼湖啊!稀泥的表层散满着死了的鱼虾和腐烂的水藻,几千双脚一踏进湖里,立刻就搅起了阵阵催人呕吐的腥臭。

而淤泥里,还隐藏着无数的死菱角、螺蛳和蚌壳碎片,好似凶狠的敌人隐藏在暗堡里,随时要向发起冲锋的勇士发难!

果然,好些战士的脚和腿就被刺破,乌黑的淤泥上出现了一缕缕殷红的血水。特别是那死菱角的刺,刺破脚和腿后会断在肉里,散发出某种毒汁,使腿脚顷刻就肿得又痒又痛。

所有战士的脚,几天后经稀泥浸泡,脚皮都变得像脆弱的白纸。淤泥浅的地方没过大腿,稍深的地方就齐了腰。开始有的战士不小心,一脚踏进深泥里,眨眼功夫就只剩下个头,大家赶紧施救才拉了出来。

7000多人就在这样的淤泥里苦战了几天,脸盆、钢盔都用上了,但淤泥好像没有削减,仅在湖的边沿露出了下层淤泥。

这时,老天爷也来凑热闹,下了场大雨,本来已抽干了的围子内又布满了一层水。围子外的湖水更是涨得快与围坝堤顶平齐,风浪凶狠地冲击着围堤。

战士们受到内外夹击,在风雨交加中又要清淤,又要排水,又要护堤,战斗进行得异常紧张和艰苦,丝毫不亚于火线战场!

风雨中,卢贤扬始终屹立在前沿。这位从四川走出来的参加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老红军,身上留着几处伤痕,右脚踝骨以下麻木了,右肩里还残留着弹片。

此时卢贤扬心急如焚,知道老家川江上春汛快要发了,因此整个荆江分洪工程必须按时完成,黄天湖的工程也必须按时完成。

于是,卢贤扬在师党委会上提出了“与黄天湖决一死战,只准成功,不许失败”的口号。会议还决定把盖工棚和挑土培堤的两个团也全部投进湖里去,师团首长也全体下到湖里去,发动一场清淤决战。

晚上,某团一个班的战士们也在开会讨论怎样提高工效。班长范玉龙发言道:“现在的一个突出的困难是缺装泥的工具,明天我们全班把包袱都拿出来,没有包袱的用裤子,裤脚扎紧以后也可以装泥。”

他们的想法与师党委会想到一块了,要决战黄天湖!

决战开始了,一个师的力量,全部投入到了一片长140米,宽为104米的湖心淤泥中。

部队成双行插入湖里,面对面传递淤泥。战士们把所有能装泥的东西都用上了,脸盆、水桶、饭盆、菜盆、包袱、裤子、钢盔等等。

只见这各式各样的装满淤泥的东西,飞快地在一条条成双行的手中像长龙一样,从湖心传到湖滩。

有一些战士,他们站在湖心齐胸深的淤泥中,用木板、扁担,或用手、用胸部,将淤泥向湖边上驱赶。还有一些战士,则用箩筐装满淤泥,背在背上,像只蜗牛慢慢地朝湖边上蠕动。

各团的宣传队把门板报搬到湖里来了,大幅大幅的各式标语也插到了湖里,女宣传队员们也下到湖里,手举话筒开展起鼓动宣传。

师里还在湖上架起了广播台,那震耳的高音喇叭叫了起来,各部队也把他们光荣的战旗打了出来,一些英雄模范还把那些光荣的红花和红布条佩在胸前,鼓舞着士气。

战斗不分昼夜地在进行,满湖里都是呐喊,红旗在飘扬,淤泥在飞舞,汗水在流淌,黄天湖沸腾了!

指挥员来到了最前面,师长和政委齐齐跳进湖里,各团的团长和政委也跟着跳进湖里去了!于是,在成千上万的战士们中,到处都在喊着:“首长们都下来了,再加把劲干呀!”喊声直冲云霄。

昨晚开会讨论如何提高工效的那个班,果真在用包袱和裤腿运泥。

班长范玉龙两个脚指甲在泥里踢翻了,腿肚和脚掌又被菱角和蚌角碎片刺破了几道口子,血在汨汨地流。此时见师长和政委都下湖来了,范玉龙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腿脚上的疼痛,鼓起勇气,肩上叉背着鼓鼓的装满淤泥的裤腿,怀里抱着鼓鼓的装满淤泥的包袱,在湖心淤泥里拼命地移动着。

后来,宣传队员将他们的英雄事迹搬上了舞台。有一段说鼓词唱得是淤泥大战中的英雄五班:

请看开工的第一天,英雄五班就经受了严峻考验,战士陈天年几乎牺牲在淤泥中:

大风迎面吹,

湖水刺鼓寒,

冻得在湖里直打颤。

湖的淤泥有四尺多,

一脚就踏进去三尺三。

第一脚就踏上菱角刺,

第二脚踏上蚌壳尖。

十二个人刺破二十条腿,

划破肚皮的有五对半。

陈天年生来个小,

在江西剿匪立功入的青年团——

可实在是个好团员。

他唱着“说打就打,说干就干”往湖里走,

那灵活劲儿,就像是泥鳅往泥里钻。

他一脚深,一脚浅,

一步一陷越走越困难。

刚走不到几十步,淤泥就陷到他胸前,

浑身无力,两腿软,

脸色发黄,气发喘,

陈天年用足浑身的劲,

他用力越大就越往里陷,挣扎也枉然!

小何拉他位不动,他的根儿就好像扎在这湖中间。

拉的轻了不顶事,

再重一点拉的人也要往里陷。

大家正在无法想,有个同志发了言,

他圆圆的脸,大大的眼,原来是副班长赵心田。

他的办法想得好,

发现了一根长旗杆,

赵心田把旗杆扳离了他,

他一头拿在自己手,

一头递给陈天年。

十二个人一齐来,

嘴里喊了个一二三,

大家同时猛用力,

陈天年才被救脱了险。

这个班不仅能够吃苦,而且能够巧干。也就是这个陈天年,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提高了工效:

晚上开了个会,

他在会上发了言,

咱们的工作方法虽科学,

用筐子水桶这样工具倒还能改善。

我提议咱们用船运泥,

装得多运得快还减少困难。

同志们采纳了他意见,

准备明天在泥上拖旱船。

次日早上动了工,

工地情形可大有改变,

有的摆队传铁桶,

有的用手把泥搬,

今天增加了几只船,

前拉后推干得欢。

同志们都滚了个满身泥,

班长还用泥画花脸,在工地做宣传。

白天的成绩真可观。

晚上又来了个突击战,怕的是碰上下雨天。

通霄的灯光一片白,

人们的精神更饱满。

在这里,分不清指挥员、战斗员、炊事员、理发员、卫生员、通讯员、电话员、警卫员、侦察员、司号员,大家来个总动员。

湖里有步兵连、炮兵连、机枪连、警卫连、工兵连、侦察连、通讯连,各连的工作紧相连。

战斗了十天并十夜,

堤身高出了水平线,

完成了突击中的突击,

战胜了困难中的困难。

黄天湖上,正当战士们奋战犹酣时,突然,对岸发出了一阵欢呼声,原来是兄弟师已挖出了黄天湖的老底子。这胜利的消息,犹如一针兴奋剂,传遍了每一个连队。

接着,兄弟师又从对岸派出两个团来支援,使整个工地掀起了你追我赶的高潮。

忽然,湖里又爆发出一阵更大的欢呼,战士们终于挖出了埋藏在3米以下的一块老底子。

卢贤扬在欢呼声中走下这个深沟,踏了一下这块藏在淤泥底下的坚硬的黄土地,激动地躬下身去用双手捧起一块淡黄色的硬土,在手里反复捏着,眼里闪烁着泪花。

这一刻,多少英雄的战士们都流下了激动人心的热泪!

卢贤扬又大步走向湖滩上的广播台,对着麦克风,用无限深情的声音呼喊道:“同志们!你们辛苦了!我代表师党委感谢你们!”

近万名战士用万口一声的惊天动地的有节奏的呼声,回答他们的师长:“为人民服务!”

就这样,堤围里的淤泥终于清干净了。据事后技术人员计算,仅这个师清除的淤泥就有3000多万立方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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