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八”,既然已经无法被说成是“就要发”了,那就是“救一把”了!沈阳城里骤然而起的炮声,无异于宣布了“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那么谁来救一把呢?
张学良的“东北外交委员会”内的一些“有识之士”认为,东北外交须先请“国联”迫使日本撤兵,再谈其它问题。因为他们坚信国联决不会眼看着日本势力扩大,有碍机会均等的原则;国联如对东北问题无法解决,将来世界各国将如何对待国联盟约和凯洛格非战公约?因此,无论如何,“国联”不会坐视这些条约成为废纸的。他们还以为,日本内阁正在限制日本军部的发展,中国如能利用“国联”的力量来抑制日本,正可以使日本内阁便于对付日本军部。
乍一看,这些人的想法也确实不错,甚至还挺巧妙;但对照历史仔细一看则不难发现,这些人的想法无非就是由李鸿章等发明的,早就已经被证明是行不通的“以夷制夷”政策的翻版而已。
然而,这种依赖国联来解决问题的想法并非是张学良的谋士们所独有的。那位一贯“胸怀祖国、放眼世界”的蒋先生及国民政府,也把希望寄托在了国联身上。
但蒋介石对于东北人民惨绝人寰的遭遇,根本没有想一想,他集中精力注意华盛顿与东京之间的暗盘交易,同时坚持不抵抗。
“九·一八”事变突然发生,曾给美国以相当震动,但华盛顿很快确定了对此事件的政策。在“九·一八”事件两年之前,美国钢铁大王卡耐奇等人,主张蒋介石把东三省公开卖给日本,诚如蒋介石所了解的,美国的用意是要增强日本反苏地位,让日本与苏联冲突,美国可以两面取利,同时使日本集中力量经营东北,减少在内地对美国的阻挠,它可以单独处分中国内地。
等到“九·一八”事变发生,日本以驻美大使为代表与美国国务卿史汀生商谈一项秘密谅解,日本提案为美国允许“不闻满洲事变”,日本则允许美国在中国“什么事都好商量”。美国政府知道这时再由蒋介石同日本作军事对抗绝非有利,把日本提案与两个月前美国自己对东北的政策相比,所不同的,是进一步能获得日本在形式上的承认,美国不如把历史上一切取得东北的计划完全放弃,换取日本去进攻苏联,再用苏联力量削弱日本,从而使美国最后攫得中国控制权。
美国这个做法,可说是“长线放远鹤”,够瞧的了。于是,美国对日本所提条件完全同意,只是附加一点:日本军事占领应限于锦州以北,不可以再往南进,以致妨碍了美国的权利,这个打算也就是两年之前美国出让满洲目的之一。
谅解成立后,美国对“九·一八”事变的政策,便是彻底帮助日本占领中国的东北。
蒋介石完全懂得了这个道理,完全同意美、日这样处理。他透一口气:“我还以为日本进攻东北,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开始哩!”
蒋介石再注意美、日谅解后的各方面发展,只见美国执行这个政策的方法,首先是在国内由政策发言机关制造袒日论调,作为美国不干涉的理由。如《纽约论坛报》说:“日本军事行动为对于中国废除不平等条约政策所不能免之反响”,《纽约日日新闻》说:“日本继承俄国在满洲开发,至于今日,其功绩之伟大,为世人所公认。”
在国际间,美国拒绝英、法等国要求共同干涉日本的合作。9月22日,日内瓦方面提出建议,“国联”要派调查团到东北视察,美国立即予以反对,说“此种行动足以剌激日本国民的情绪,反使自由主义都陷于不利的地位。”英国在10月间通过“国联”作出一项要日本于11月16日以前退出满洲的决议时,美副国务卿凯塞尔在同月31日即表示:“美国在担保中国完整之条约下,不得不反对日本久占满洲;惟‘国联’要求日本于11月16日以前退出满洲一事,美国并未附议。”这答复使蒋介石更明白:“美国不赞成日本自东北撤退。”
当时悲愤填膺的中国人民,只看到日寇的铁骑纵横,几乎没有注意到华盛顿与东京之间的“暗盘交易”。其实,当时美国是要“阻止国联对日行动切勿操之过激”,同时“反对施用经济制裁”。在中国,则指使蒋介石不准对日本抵抗;在蒋介石,则指使他的军队不准向日寇还击,而把军队投入“围剿”前方。
但全国人民热血沸腾,国民党内部文武百官也不乏爱国之士,三军士兵更多抱枪痛哭,不满现状,愿意流血沙场,不肯成年内战,蒋介石于是大声疾呼,不过不是为抗战而大声疾呼,而是这个样子叫喊的:“对于日本的侵略,我们要采取逆来顺受态度!”
这是9月23日他在南京市党员大会上的讲演词:
“全国军队对日军应该避免冲突!对于国民也一致告诫,务须坚持严肃镇静之态度!”
“我们不能还手!若抵抗日本,顶多三天就亡国!”
这又是蒋介石当时逢人便说的话。蒋介石把美国教给他的不抵抗主义,已经发挥得淋漓尽致了。
美国真实政策既如此,表面上只得表示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于9月25日照会日本及南京政府,要他们“和平解决”。直到11月26日,日本驻“国联”代表芳泽谦吉通知美国,日本准备进攻锦州。27日即开始军事行动,这时史汀生才“略表惊诧之意”,且认为日本“有违诺言”,破坏了美国谅解。同日,向日本发出一个劝告,说美政府“对此殊为关切”。日本不理会,美国乃联合英、法于12月23日由福白斯送一个比较强硬的通牒给日本政府。但日本的答复是四个大字:“断不服从!”日军终于1932年1月2日占领锦州。美国史汀生于同月7日向中、日两国发出一个有名的“不承认主义”照会:
“最近锦州方面之军事行动,业将1931年9月18日以前中华民国政府在南满最后存留之行政权破坏无遗。……凡中、日两国政府或其代表所订之任何条约或协定,足以损及美国或其人民在华之权利……美国均无意承认。”
华府这个“不承认主义”照会,显然并非违反它的既定政策来反对日本占据满洲,而是要实现它的既定政策催促日本进攻苏联,且不要再向南发展。就在史汀生发出上项照会的第二天,美国务院另外发表的一个补充宣言里解释得更清楚:
“……(一)美国丝毫无意干涉日本在满洲合法条约权利;(二)美国不拟过问日本任何解决事件,惟此项事件,不得破坏美国权利。……”
这就是美国“不承认主义”的精微奥妙作用,自然是美国反苏与控制中国结合更典型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