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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遗落丢失的自己

Hello Mr. Good

如果风忘记了形状,沙子会帮它想起来

如果水弄丢了颜色,绿藻会帮它找回来

如果你失去了自己,谁能帮你重新寻回?

夏天,燕子郡似乎特别喜欢下暴雨。

也许很多人会讨厌下雨的不方便,害怕黑夜里打雷,可是我很喜欢下雨的天气,也喜欢听雷声入眠。

现在外面就突然下起了大雨,雨滴顺着窗户玻璃往下坠,就像人的眼泪从面颊上滑落。刺破乌云的尖尖钟塔之上,大钟“咚咚”的响,告诉我们现在是上午十一点。

公爵和我正在图书室里,古德家私人的图书室藏书量大得惊人,环形的房间,圆屋,墙壁全是书柜,第一层有三米高,需要搭着梯子去取上层的书,图书馆还有二楼,三楼,四楼。越高层落差也越大。我估计一个人一辈子都看不完这里的书。

我第一次来到这里,双眼立即放射出两道光线——我喜欢这个地方。

公爵坐在中央的橡木长桌上翻着他刚刚找到的一本书,我发现他看书看得非常入神。前几天有贼闯入北区的事情公爵似乎根本不放在心上,由于当晚没抓到人,公爵是第二天才得知消息的。也就是说我和路人A回到金星殿的时候,公爵还在睡觉,压根儿不晓得我俩出去过。他也没有多问这个事情,全权交给管家处理,当然管家也应该没查出来是我吧。

我以后坚决不去当侦探了,就老老实实守着公爵,趁机吻他得了。我盯着他的嘴唇发呆,今天他的嘴唇看起来怎么这么好看呢?会不会是我心理作用?

“啪”公爵合上书本,厚重的书发出的响声在空旷的图书室显得特别大。

“你在看什么?”他扭过头来,面具上映出一个小小的我。

“啊,没什么!”我心虚的回答:“只是被这里的书震撼到了。”

“你喜欢这里吗?”公爵淡淡的问。

我愣了愣,笑道:“嗯,喜欢,非常喜欢。这里有好多的书,在学校的时候也是,我特别喜欢泡图书馆。这里的书比起学校的图书馆毫不逊色,我第一次进来就很喜欢这儿了。”

公爵似乎是在对我说话,又似乎是在自语:“喜欢看书是好事。书不会变成猛兽来咬你,它会带你了解世界,会给你帮助,是你最好的朋友。”

顿了顿,他忽然说:“你以后想看什么书可以自己来拿。”

我大喜过望,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惊喜之余我欢快的说道:“您还要什么书,我帮您拿!”

公爵把那本书递给我:“去一楼B区五层取一本分析经济的书,我要今年八月初出版的那册。”

“是。”我把公爵的书放回原处,然后搬了梯子去取公爵要的那本书。乖乖,这些书密密麻麻码着,看得我真头痛。

啊,找到了!可是梯子搭得不是地方,稍微有点远……

我手往那边伸了过去,身体也自然倾斜,在下一秒,就听到咔嚓一声,我感觉到梯子猛然下滑,我的身体受到重力的吸引,倏地下坠。在那一瞬间我试图抓住柜子的边沿,结果只是徒劳,我重重的摔到了地上,这还不算完,书柜上被我横扫的十几本书全都从天而降,落了一地。

我摔得生痛,半晌动弹不得。只见公爵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完蛋了,完蛋了!公爵又要发飙了!他肯定要发飙了!刚刚才对我态度好一些,现在又被我自个儿毁了!

我抬起头,刚刚准备说点什么,头上感觉一痛,书柜上最后一本书终于“完美”的砸到了我的脑袋上……

“噗嗤!”

出乎我的意料,站在我跟前的公爵突然笑了,他似乎刚刚想强忍住笑意,没想到最终还是没忍住。他扶住书柜边沿,肩头抖动,笑声逐渐加大,一手还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我难道有这么好笑吗?我极其郁闷的揉着发痛的屁股。

瞥一眼那该死的梯子,居然有一条腿断裂了。难道是年久腐败了?

公爵笑够了,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恢复一贯的冷漠:“把书都整理好。”

我心里鄙夷的想:“你要笑就笑呗!何必笑完了还装模作样。”可是我表面上只能恭顺的答道:“是。”

我蹲下来拾起地上的书,当捡到第三本的时候,我迟疑了一下,然后举起那本书道:“殿下,我可以借这本书吗?”

公爵瞄了一眼封皮,眼中蔚蓝的光芒一闪,他似乎颇有兴趣,提高了音调:“你喜欢这一本书?”

“它好像被放错了地方,看,这里是经济类的书,结果一本小说被放在其中了。”我摩挲着书的封面,就像在抚摸一个可爱的孩子:“我小的时候就很喜欢这个故事改编的动画,可是我一直没有看过原著。我很想知道原著写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应该是一个很感人的故事吧!”

“大概是吧!”公爵的声音小了下去,可是尖耳朵的我却隐约听到他在说:“原来它……”

我继续蹲下去拣掉落的书,很巧的是公爵所要的书也在地上,我顺手拿起来递给公爵。公爵拿着书踱步回长桌,他刚刚坐下,我就听到图书室门外响起车轱辘的声音,不一会儿有两个推着小车的人出现在门口。

“啊,还好没有多少书被雨淋了,不然我非得被管家骂死。”其中那个高个子男人说道。

他的旁边站了一个少女,少女头上捆着头巾,穿着灰色的围裙,和他一起推着装满书的小车:“哥哥,你人缘关系这么不好吗?晒个书都要我进来帮忙,嘻嘻!不过还好我来了,不然书都淋湿了。”

他们同时望向图书室内,正好我和公爵也同样将目光投向了门口。只见公爵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他猛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往后退了几大步,一套动作完成得相当快,几乎可以和自动流水线媲美。

“这是怎么回事!”他咆哮道。我也着实被公爵的反应吓了一跳,站在原地抱着一摞书看事件发展。

“殿,殿下。您在啊……我,我只是晒一晒书,有一些长了蛀虫……我并不是……书没有被雨淋到。真的!”那个男子说话磕巴,膝盖也在打颤。公爵发怒起来的确很可怕,就像一只被惹怒的狮子。

公爵手指颤抖着指向他身边的少女:“我没问书!这里怎么有女人!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那个女孩估计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脸色苍白嘴唇哆嗦,哪里还敢动弹。公爵随手抓起身后书柜里厚厚的书本,朝门口砸了过去……我丢下怀里的书一个箭步冲到公爵身边,挡在他前面,然后对门口的人喝道:“殿下叫你们出去,还不快走!马上把你的妹妹带出城堡!”

那个男仆估计回过神了,立即拉着女孩逃出了我的视线。我深吸一口气,转身。公爵手撑住背后的书柜,似乎承受了太重的压力,身体显得摇摇欲坠。不知道是由于动怒还是激动,他甚至喘着粗气。

“您没事吧?”我诧异极了,不明白公爵干嘛反应如此激烈。

公爵推开我要扶他的手臂,一语不发的重新坐回到刚才的位置上,可是才两秒钟又站了起来:“伊万,去把肖恩叫来。”

“好,我马上去。”我刚准备出去,公爵又在我背后喊:“等等,等等。”

“什么事,殿下?”我只好止步。

“把我需要的书拿着,我们回金星殿……你出去看看她走远了没?”

我觉得有点好笑,女人又不是老虎:“殿下,已经看不到他们了,我先陪您回去吧。”

回到金星殿后,路人A和路人B伺候公爵,我匆匆去找管家。公爵为城堡出现女人的事情大发雷霆,可是他似乎顾念管家的面子,教训管家的时候把我们三人都支开了。

今晚公爵大概因为怒气太多伤身了,于是休息得比较早。我得到了解放,漱洗完毕后躺在床上,扭开床头花蕾造型的台灯,将上午找到的那本书摊在眼前。这本书是精装版,封皮摸起来很有感觉,还附有烫金的工艺,可是它稍显破旧,封皮有些破损,还沾了些污迹。

我迫不及待的翻开了第一页——内页也有些旧了,甚至还有几个黑黑的孩子手爪印。我皱了皱眉头,尽量不让自己去看暴殄天物的黑印记,而让注意力集中在故事情节上。

故事并不长,而且是信件形式。我读的很快,可是却可以感受到女主人公在写那些信时候内心的想法和背后的故事,也可以从信里读出来男主人公的急躁、伤心、关切、爱慕。真是一本温馨又有趣的小说!

当我翻到倒数第二页,故事已经结束了,我沉浸在故事里不能自拔,感觉内心被浪漫快乐的情绪填满了。我拈起最后一张纸,翻到底页,彩纸上几行漂亮的圆体字跃入眼帘:

这是一本迷路的书,好心人能带它回家吗?

(它的家在图书室二楼E区第三格哦)。

它的主人 罗宾·古德

1989.12.13

我心里一阵颤悸,十分不确信的用手指拂过那一行字。可是它是确实存在的。那真是罗宾读过的一本书吗?是他亲笔写上去的字吗?

他看这本书的时候应该还是个孩子吧,书上的指纹印也是他留下的吧!我突然对那些黑爪子产生了莫名的好感,我认定了罗宾是因为爱着这本书,所以才不停的翻看导致它破损和受污。而我在多年后和他看着同一本书,也爱着同一本书。在这一刻,我突然间觉得自己和他隔得很近很近,仿佛超越时间和空间,心灵相通。

我的脸皮滚烫起来,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飞速把脸埋到了枕头里——本姑娘的花痴症也许到了病危的阶段!

合上书本,关掉台灯,我咕哝道:“苏凌怡,你只是把书‘送回家’,就这一次吧!”

这一夜我梦到了孩提时代的罗宾,他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感谢我送他的书回家,并且说长大了要娶我做老婆。我在梦里激动得泪流满面,流啊流啊……

可是第二天我完全没有时间去进行我的“送书回家”计划,一觉醒来公爵就要我去管家那里开大会。

管家检讨自己监督不利,教导不严,痛定思痛后,决定把管理图书室的那穷小伙子给赶走,并且告诫我们每个人不允许带外来人进入城堡,特别是女性,一经发现后果自负。当然,擅自让小伙子的妹妹进入城堡的后门两个守卫也被一起辞退了。

散会后,我困惑的跟随人流一起走出去,查理老伯冷不丁出现在我旁边。

“伊万。”他还是穿着那件深蓝色园丁服,裤腿上都沾有泥土。

“啊,查理。”我对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和他并肩而行。

“那时候你也在?”查理忽然低声问。

我微怔,可是马上反应过来他是在说什么,于是也同样小声答道:“当然在了,殿下发了很大的脾气,吓死人了!”

人群逐渐分散,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我和查理老伯都要回南区,所以一起同行。我们走在空旷的草地上,烈日在头顶灼烧。

我发了一句牢骚:“说实话我真不明白殿下干嘛发那么大的火,不就一个女人进来帮了下忙嘛。”

查理老伯沉吟了一下,答道:“也许和他少年时候的经历有关吧。”

我被他这句话勾起了兴趣,立即凑近了一些:“经历?”

“我又多嘴了。”

“不要这样嘛,查理,你偷偷告诉我,我不会给别人说的。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古堡里没有女人。”自从看到那女孩的遭遇后,我变得更加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暴露了真实的身份。现在知道公爵为啥那么讨厌女人,我也许可以对症下药,到时候不至于死的太惨。

“在殿下十来岁的时候曾经发生过一场事故。这事情还得从罗宾·古德说起。”

我听到这个名字,感觉背脊都被电击了。我故作镇定:“他是谁?”

“他是殿下的亲弟弟。据说他长得十分漂亮,凡是女人看到一眼就会喜欢上他,他年纪小小就得到无数人的喜爱,当然,这些喜爱中偶尔也有夹杂着变态的爱恋。据说有一次罗宾被人绑架了,对方不为钱财,只是要掳走他。那个时候他大概才十四岁吧。”

“啊!”我激动的尖叫了一声。

查理也许不明白我干嘛这么激动,他瞥我一眼,见我不好意思的挠头,于是没有多问,继续他的故事:“殿下当时为了救人,孤身一人找到了自己被绑架的弟弟,兄弟俩人逃走了。可是就在他们回来的途中,发生了很严重的车祸。罗宾在这场车祸中丧生,而殿下则毁容了……”

“什,什么?”我的眼睛瞬间瞪得超大,语言中枢也出了问题,我呆若木鸡的站在草坪上,感觉太阳穴突突的跳着,有好多小针在扎它,让它又麻又痛。

“殿下毁容的事情,以后别给其他人说。这就是为什么在城堡管家不允许别人议论殿下的面目,以及殿下痛恨女人的原因……”

“死了……死了……不可能……”我心里不停的重复。

“伊万,你怎么了?”查理碰了一下我的胳膊,我回过神来,惊慌未定的盯着查理。

“啊,要到金星殿了,查理再见了!”我对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拖着步子而去,一路上浑浑噩噩。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月桂树的香气是假的,月桂树下的人也是假的,那一夜什么都是假的……

想到书上那漂亮的圆体字,我心里又是一痛。他该是多么可爱多么天真的孩子,但是年纪轻轻就失去了生命,世上会有谁为他叹息,又有谁会一直记着他。

他在世界上可有觉得快乐,他会不会憎恨那些伤害他的人?

我无意识中居然回到了金星殿门口,我手扶住那些青色的石块,眼睛往殿里探,视线中公爵正坐在窗边悠闲的喝茶、看书。他银色的面具有几点跳动的光芒,我真的难以想象,隐藏在那面具之下的是一副什么样的脸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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