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琴见“百忧书”上写着“杀苏琴苏燕飞”几个字,鼻子里轻“哼”一声,心中暗忖:“我死了固然算得上是替天行道,只是对燕儿来说,却未必是一桩善事。”开口对小童说:“告诉来人,苏琴必死无疑,只是要迟些时日。”
青衣小童答应一声,又问了一句,“公子,不知这苏琴是何许人也,我怎么从没听说过?”这小童本是苏琴买来传信递书的,只知道他叫断肠客,并不知他真实名姓,是以有此一问。
苏琴怅然久之,说道:“是一个大逆不道、刚愎自私的酒囊饭袋之徒。”小童“哦”了一声,转身出去通报。
不一会儿,小童急急忙忙的跑进来,说道:“公子,外面的这位客人非要见你,亲自与你谈不可。我已经说了,‘解忧坊’规矩,外人一律不见。这客人非但不听,扬言还要烧了‘解忧坊’。”
苏琴“哦”了一声,自思多半是“摇头狮子”赵云鹏那一伙人,刚好借此机会查探一番杀杜九福灭口有何缘由。冷笑一声道:“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带着小童疾步来到“解忧坊”前厅。
说是见面,实则“解忧坊”前厅有个巨幅的山水屏风,横在宾主之间,双方只能交谈,却无法看到对方面貌。此举也是为了防止被仇家认出所设。
苏琴在屏风后面坐下,不待他说话,那客人先问道:“阁下就是这‘解忧坊’的主人?”声音很是年轻,显然不是赵云鹏那些人。
“如假包换!”苏琴答道,随手拿起一个酒坛,仰头就喝,却是涓滴无有。他看了看身边的青衣小童,小童将双手一摊,意思是酒早给你喝没了,一副束手无策表情。
“我想要苏琴苏燕飞的人头!”那客人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理由呢?”苏琴说道。
“他逼死了我姐姐!这个理由够不够?”
苏琴身子一震,他突然想起南宫燕还有一个弟弟,名叫南宫平。当年不过十多岁的年纪,想来现在也有十五六岁了。他将空酒坛放在一边,说道:“够了,这个理由足够苏琴死上十七八次了!”
“好!”外面那人朗声应道,“不知阁下打算何时动手?”
“现在还不是时候。”苏琴说道,“不过……苏琴已经必死无疑!”
“哦?”外面那人冷笑了一声,“如果我现在就想要苏琴的人头呢?”
“那只能尊驾自己想办法了!”苏琴说道。
那人哈哈一笑,“办法嘛,我这里倒是有一个,那就是我亲自动手杀了你。”笑声戛然而止,忽听屏风“嗤”的一声响,一个少年手持长剑,穿屏风而入。剑眉星目,齿白唇红,虽是大人身材,却未脱孩童稚气。这少年虽然身材长高不少,可是眉宇之间仍与六年前极为相似,正是南宫世家的三公子南宫平。
南宫平手持一把青锋剑,长身挺立,显得英姿勃勃,他双目怒视苏琴,剑眉一挑,“果然是你这恶贼!”
苏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全没听到这话一样,眼里满含微笑,“平儿,不想数年不见,你都这么大了……”
“住口!你家三公子的乳名也是你叫的么?”南宫平怒斥一声,“当年你逼死我姐,却来此隐姓埋名,苟且偷生。恶贼,你纳命来!”横眉立目,左手引个剑诀,右手“唰唰唰”就是三剑,直刺苏琴胸口。
“你这小屁孩儿,乳臭未干,脾气却这样大。”说笑之间,苏琴身子闪身避过。
南宫平眼见长剑在苏琴胸前三分远处掠过,却伤不得他分毫,右手一摆青锋剑,跟着向外一扫,正是一招“横扫八方”。
苏琴动也不动,曲指在他手肘处一弹,南宫平只觉得手臂倏地一麻,一个拿捏不住,长剑脱手。
苏琴伸手接住青锋剑,在剑脊上指弹之后,“当”的一下,龙吟之声久久不绝,“剑是好剑,只是你这剑法忒也稀松平常,想杀只耗子都难,遑论杀人了,也不知是哪个混账师父教你的?”
“好恶贼,不许你言语中伤我师尊!”伸手就要夺剑。
苏琴掌中宝剑向上一撩,逼退南宫平伸来的双手,“刀取刚猛,剑走轻灵,你这宝剑用得好像菜刀一般,你师父若不是混账,那你就是蠢才。也罢,今天就由我来教教你如何使剑。”
话音一落,左手掐个剑诀,右手持剑,“看好了,这招是‘长虹贯日’!”径刺南宫平双睛。
南宫平吃惊非小,慌忙侧头。“这一招‘顺水推舟’!”横着抹向脖颈,吓得南宫平“咕咚”一声,坐倒在地。尚未坐稳,只听头顶一声大喝,“再看这招‘力劈华山’!”跟着长剑猛地劈下。吓得南宫平身子一滚,滚开两步多远,“唰”地一下,剑光仿佛一抹秋水,从天而落。
“秋风扫叶!”苏琴掌中青锋剑一扫,南宫平身子未稳,听见又是一招“秋风扫叶”,急得他身子在地上霍然一挺,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了起来。这一番,直把他忙得晕头转向,心中叫苦不迭。只是他恨怨苏琴已极,牙齿咬得咯吱吱响,嘴里也不说半句软话。
猛地听见苏琴高声叫道:“点石成金!”只见一点寒光直奔自己而来。南宫平“腾腾腾”连连后退,蓦地脚下一绊,一下子坐到苏琴坐的那张椅子上,避无可避。眼见得青锋剑如同一条银蛇,张口噬向面门而来,吓得他双眼紧闭,自知必死无疑。
待了一会儿,面门并未觉得疼痛,周身上下亦是不觉得痛苦。只是觉得头皮发炸,额头处冷气森森。南宫平试探着张开双眼去看,剑锋,青锋剑,冷若冰霜,正悬在额头前。
青锋剑纹丝不动,仿佛亘古以来就这样悬在半空,不曾被人动过。
武艺好练,掐手难拿。这个道理南宫平不是不知道,可是这柄青锋剑非但收住了,而且就在自己的额头前半寸处,不多不少,刚好半寸。
苏琴缓缓收了青锋剑,“这是‘青城剑法’中的精华招式,我将其放缓了传授与你,你自己好好领悟吧!”青锋剑重又放回南宫平手中,转身朝门外走去。
南宫平惊魂未定,双手颤抖不休,鬓角的汗水涔涔下落。蓦地,剑光一闪,刺向苏琴后心。苏琴左脚往外一跨步,身子微转,右手登时扣住南宫平脉门,凛然说道:“燕儿的命我会去偿还,但不是现在!”右手微微用力,将南宫平推了个趔趄。
南宫平在原地转了半圈,双眼发红瞪着苏琴,大吼一声:“谁信你的鬼话,真要偿命,把脖子伸过来,让三公子一剑斩了!”
苏琴站在“解忧坊”门口,背对着南宫平说道:“吃肉张口,杀人动手!这世上送人头的事闻所未闻,真要报仇,先把剑法练好了再说罢!”说着,一声长啸,纵身远去。
“恶贼休走!”南宫平大叫一声,紧跟着追了出去。
苏琴见南宫平一路大嚷大叫,紧跟不舍,有意将他甩开,又怕他非要将这长柳镇翻个底朝天不可,一转身直奔城外而去。出了城,脚下施展轻功,飞奔了四五里的路程便即驻足不前,回头一看,不过片刻功夫,南宫平就追了上来。
苏琴暗自点点头,心说平儿脚下功夫倒还说得过去。随手在地上捡起几块石子,见南宫平离自己还有十余步远,右手一抖,“嗤嗤嗤”,几枚石子破风而去,接连打在南宫平“伏兔”、“中府”、“天池”等处大穴之上。
南宫平穴道受制,登时气血不畅,身子一麻便即动弹不得。其时,他正向前飞奔,身子仍有冲力,眼见便要栽倒,苏琴身形一晃,来到近前,伸手在他肩头一托。随即将他扶到路边,让他坐在一块青石之上。
苏琴拍了拍南宫平的肩头,“你这脾气,怎么和……”他本想说“和你姐姐一样儿”,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硬挤出一丝笑意,说道:“平儿,你在这里冷静冷静,我先去找点儿酒喝。待会儿再来给你解穴。”转身就走。
“哎呀,糟糕!”苏琴周身上下摸了个遍,竟然没有一两银子,回身冲着定在那里的南宫平一笑,“平儿,你身上有没有带银子,借我一用。”说话间已从南宫平怀中摸出一锭十两银子。
“堂堂南宫家的三公子,就带这么点儿零花钱,也忒少了些。”苏琴托在手中,掂了掂,抬眼一看,南宫平目光凶狠,气喘如牛,活脱脱一副要吃人的模样,笑道:“别这么小气,我那套‘青城剑法’少说也值几千两银子,你在这里好好领悟,银子我先拿去用,改日连本带利一道还你,附带我这颗人头哦!”苏琴笑嘻嘻的说着,怎么也不像要送脑袋给人的样子。可是一转身,脸上神情陡然而变,黯然神伤,痛不欲生。
见到南宫燕之前苏琴滴酒不沾,南宫燕死后,他逢酒必喝,逢喝必多。
待到苏琴从酒桌上爬起来,日头业已西沉,他清醒了片刻,搬起酒坛仰头喝了一口酒。忽然想起南宫平还定在那里,“哎呀”一声,“眼下天快黑了,平儿孤身一人在郊外,要是给野狗饿狼吃了可就糟了!”一念及此,匆匆付了酒钱,一路急奔而去。
苏琴赶到城外,天色已然黑了下来,他远远的看见南宫平身后站着三个人,赫然正是“小诸葛”计远,“神枪三臂”孟江野和“摇头狮子”赵云鹏。
旷野郊外,不易隐身。苏琴四下一看,见有一片杨树林,闪身隐入其中。他见三人在谈论着什么,南宫平依旧坐在那里,似乎穴道未解,他一见“摇头狮子”赵云鹏,心中就隐隐觉得不安。
正在此时,只见赵云鹏一转身,猛地抬起一掌拍向南宫平后心,紧跟着手起钩落,将人头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