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出去,我要去寻找我的父母,问问他们,为什么将我留在这里十六年,从来不来看我!”
无痕停住手中的剑,看着公孙奇。
“你的病哪天好,你就哪天能出去。”公孙奇很平静的丢过来一句话。
无痕愣住。
“我的病能好?方老头不是说我活不了几年了。”
“好个屁!没有血玲珑,等死吧!”
远远的,飘来方不闻的声音,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血玲珑是什么?”
无痕问公孙奇。但他知道,就算再远,方不闻都能听到他的话。
看着他老,其实他的耳朵比那只被公孙奇一年前新带回的小毛驴的耳朵要好使多了。
“一只虫子,一只可以毒死十头大水牛的虫子!”
无痕再次瞪眼。
“这老头想毒死我?”
公孙奇摇头。
“他如果要你死,起码有十几种方法,但绝对不会用血玲珑,因为那太浪费了!”
无痕不懂,但他知道公孙奇说的不会是假话。
血玲珑又是什么?既然那么毒,怎么又能救自己?
无痕决定要出去闯荡。
既然自己的病无法治愈,那又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还不如趁着自己没死,出去寻访自己的父母,寻找那能救自己的血玲珑。
“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我要出去闯荡!”
竹林外的石头上,无痕与明月紧挨着坐着,他轻轻对明月说。
“还会回来吗?”明月没有感到意外,因为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无痕轻轻摇头,他不确定自己出去后还能不能回来。
“老头说,我活不了几年了,二年?三年?或许五年?……”
突然感觉自己的嘴被轻轻按住,鼻中传来一缕幽香。
那不是花香,而是少女身上独有的幽香。
无痕醉了,比第一次偷酒喝还要醉得厉害。
“我不许你死,三年后,你来娶我,我在这里等你。”
明月的声音永远那么好听,如春风轻拂,如鲜花怒放,如溪水潺潺。
无痕第一次在眼中有了泪水,滚烫滚烫的。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流泪是这样的滋味。
以前,就算他痛得死去活来,他都不会有一滴泪,半滴都没有。
“你答应我!”
耳边传来明月软软的,略带着颤抖的声音。
无痕轻轻点头。
明月忽然“噗哧”笑了,眼中含着泪花。
这一笑,让无痕心中一痛,直入骨髓!
他轻轻握住明月那柔弱无骨的手,放到自己的鼻子下,轻轻的闻着,像是闻着鲜花。
*****
无痕是骑着那只小毛驴走的,那只小毛驴和公孙奇的那只毛驴一样,贼瘦贼瘦。
他甚至担心自己会把毛驴压趴下。
毛驴的脖子旁,挂着一个葫芦,一个比公孙奇手上那个葫芦小很多的葫芦。
无痕的眼中再一次有了热泪。
有时候,他很烦这个抠门老头,不但抠门,还刻薄。
如今,要离开这个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药仙谷,忽然有了一丝不舍。
他看着站在草庐前的公孙奇和方不闻,忽然觉得他们更苍老了。
远远的,似乎听到了公孙奇的一声轻叹。
无痕突然拍了拍驴脖子。
毛驴缓缓转身,来到公孙奇和方不闻面前。
无痕跳下毛驴,双膝缓缓跪下。
这是他第一次给他们下跪。
公孙奇打开葫芦,“咕噜噜”喝了好几口。
“走吧!如果你能活下来,就来药仙谷看看!”
方不闻的声音有点颤抖。
无痕看到了公孙奇眼中转动的泪水,一个整天只知道喂毛驴,只知道喝酒,只知道骂人的老头,居然让他看到了眼中的泪水。
无痕骑上毛驴,深深的看了一眼草庐,看了一眼潺潺流动的溪水和溪水上的竹桥。
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股竹叶的清香沁入心脾,刻在心里。
明月一直一言不发,默默的跟在他身边。
“记着,我在这里等你!”
平时极爱流泪的明月这一次居然一滴眼泪都没流。
无痕转身看着她,看着这个相伴了十四年,如今已经亭亭玉立的姑娘,心中忽然一疼。
她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帕,一块上面绣着两朵红花的丝帕,轻轻的塞进无痕的手中。
无痕忽然冲她一笑。
“不要伤心,我会回来的!一定!“
明月静静的看着他,在她的心里,她也坚信,他会回来,回来娶她。
抬头望去,隐约间,一株竹杆上,公孙奇站在顶稍,随风摆动。
无痕离开了生活了十六年的药仙谷,离开了那个话不多,但对他关怀入微的方不闻,离开了那个为了自己在药仙谷一呆就是十年的公孙奇,心中忽然感到一阵空落落的。
还有明月,那个美丽、温柔、善良而且爱哭鼻子的姑娘,让他心中刺疼。
“我不能死!我一定要找到血玲珑,活下去!”
可血玲珑究竟是什么?
他问过公孙奇,也问过方不闻。
他们都只知道,血玲珑就是一只虫子,一只无比剧毒的虫子,近百年都没有人看到过的一只虫子。
但他没有沮丧,只要有,我就一定能找到。
去往洞庭的官道上,无痕骑着那只贼瘦贼瘦的毛驴,缓缓的走着。
毛驴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
不少路人投来奇异的目光,看着这只瘦得如猴的毛驴背上,坐着的精瘦如猴的少年。
少年也无精打采,坐在毛驴上昏昏欲睡,让人不由得担心他会掉下来。
忽然,小毛驴支楞起耳朵,鼻子使劲翕张,咧嘴“呃啊呃啊”的叫唤起来。
无痕似乎从睡梦中惊醒,抬头张望。
前方不远处,一面酒肆的锦旗随风招展。
无痕睁开那亮若星辰的双眼,不由自主的伸出舌头在嘴唇上舔了一圈。
“你这只畜生,是不是馋酒了?”
说完后,自己愣住。
因为他也馋酒了,这么一说,自己岂不成畜生了?
酒肆就在路边,几根木柱搭起的一座草棚。
草棚内外,摆着几张桌子。
草棚内,坐着五个身着绛红色披风的黑衣汉子,每人的手边,都搁着一柄钢刀。
五人正在大碗喝酒。
路人见那五人都带有兵器,都不敢再进去,有几人歇脚,都是坐在外面。
自小毛驴发现了酒肆,走得特别快。
酒肆的老板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想必是他妻子。
无痕下了驴背,在路旁一张空桌上坐好。
老板立马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公子要点什么?”
无痕尚未开口,一旁的毛驴又使劲叫唤起来。
“先打五斤高粱烧给那畜生。”
老板一愣,环目四下观看,嗫嗫道:“哪……哪个……畜生?”
不是他结巴,是他以为无痕说的是哪一个人,所以吓到了。
开口便骂人畜生,那不是找不自在吗?
无痕伸手一指那只小毛驴,老板双目圆瞪,似乎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之事。
然而,当他看到那只小毛驴非常快乐的喝着高粱烧时,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了。
“有趣!大哥,你看,毛驴居然会喝酒!”
草棚下一名黑衣汉子指着小毛驴,“哈哈”大笑。
“给我也来五斤高粱烧,两斤牛肉!”
邻桌的一名客商惊得差点将手中酒杯丢掉。
这么瘦的驴喝五斤高粱烧,那还罢了,那毕竟是驴。
可这少年瘦得就如山上几天没吃东西的猴,居然也能喝五斤高粱烧?
无痕看着他,那双亮若星辰的眼睛显得那么的清澈纯净。
那客商轻轻摇头,转过头去。
五斤高粱烧下肚,毛驴和无痕都精神了。
一人一驴摇摇晃晃来到沅水河边。
看着天色渐渐昏暗,远山渐渐模糊,无痕任由毛驴信步而行。
“大哥,为了抓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丫头,还用的着我们五个人吗?待会小弟一人就将她拿来!”
忽然,一个汉子的声音飘来,虽然混着江水流淌的声音,但无痕还是一字不差的听得清清楚楚。
“那丫头虽然不会武功,但我们千万大意不得!主上一再严令,务必将她活捉回去。而且,上次在云棠岛被她逃脱,主上已经盛怒,此次若再失手,恐怕你我脑袋不保!”
另一人低沉着嗓子,缓缓说道。
无痕跳下驴背,见江边拴着一艘乌篷船,声音正是从那船上传出来。
此时,月朗星稀。月光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
忽然,船上鱼贯而出五个人,跃上江岸。
无痕借着月光看去,依稀可以辨认出这五人便是白天在那酒肆中碰到的喝酒的那五个人。
他牵着小毛驴,远远的跟随着,往江边的一座山林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