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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 Eight


决 绝

他与她之间,一切到此为止。

再没有以后了。

傅佩嘉迷迷瞪瞪地转头,瞧见了数位住院医生的鼓励笑容,其中一个说:“傅小姐,是真的,傅先生醒过来了。我们刚给他做了几项初步检查,目前情况……”

后面的话传入傅佩嘉耳中不过是嗡嗡之声,浑然听不真切。她不敢置信地伸手触碰到了门,顿了好几秒,方用力地一把推开。

傅成雄正怔怔地望着墙壁,神色苍白枯槁。

是真的!爸爸醒过来了。傅佩嘉喜极而泣,飞扑至床边:“爸爸。”

傅成雄语气虚弱至极:“佩嘉,爸爸是不是心脏病又发作了?”

傅佩嘉拣了一些话哄他,让父亲放宽心。过了好半天,傅成雄环顾四周,却奇奇怪怪地问她道:“家轩呢,怎么没陪你一起来?”

傅佩嘉不禁一呆:“爸爸,你说谁?”

“家轩啊。公司里头很忙是不是?爸爸在医院,担子都落在家轩身上……”

傅佩嘉惊住了。

得知此情况,匆匆而来的孙医生和他们团队的助理医生,当即安排给傅成雄做了详细检查。

对傅成雄的失忆症,孙医生根据其专业分析,对傅佩嘉说了这番话:“我们目前只得出两种推测,一种可能是先前傅先生一度中断呼吸导致的脑损伤所致;还有一种可能是傅先生服用的新药的副作用。”

这不是应该发生在八点档男女主角身上的故事吗?怎么会发生在父亲身上呢?

但对这个事实,除了愕然接受外,也别无他法。

钟秘书反而劝慰她:“小姐,这样也好。至少傅先生还不知傅氏目前的情况——你知道,傅先生的心脏病是受不得刺激的。”

傅成雄有关傅氏和乔家轩的所有问题,一开始都是由随叫随到的钟秘书挡着:“这不是傅先生您住院了吗?乔先生坐镇傅氏,大事小事一大堆,忙得不可开交。”

又说:“七岛不是有个项目跟方氏合作吗?方氏可得罪不得,乔先生代表您去七岛见方黎明先生了,得过几日才能回来。

“美国那边有个项目出了点问题,乔先生从七岛直飞美国了。”

傅成雄哪怕身体虚弱,需要静养,但时日一久,有再好的托词,他难免还是会起疑心的。

这日,钟秘书找了傅佩嘉,十分为难地对她说:“小姐,这么下去也不成。傅先生从来就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咱们得另想办法了。”

傅佩嘉也遇到过类似情况。

父亲傅成雄问起乔家轩的时候,她又找了个理由搪塞他。傅成雄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是吗?”而后便不再言语。

父亲虽然病着,但长年居于上位的气势依旧在。傅佩嘉当时心底就“咯噔”了一下,她知道再这样下去也瞒不了父亲多久了。

可除了一日拖一日地骗下去外,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隔了不过数日,钟秘书便愁眉苦脸地跟她摊牌了:“小姐,我实在没本事再瞒着傅先生了。唉,这件事情除非那个姓乔的肯出面圆谎,否则早晚要被拆穿。”

傅佩嘉只得好言劝慰,让他帮忙再拖一阵。

“小姐,不是我不肯帮忙。我估计最多只能再骗傅先生一个星期。

“小姐,要不我们试着找找那个姓乔的……”钟秘书打量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

傅佩嘉不说话。

但她不得不承认,目前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向父亲吐露实情或者去求乔家轩帮忙。

可是,就算是她愿意求他,乔家轩便会答应吗?

不会的。她何德何能可以让他帮忙呢?

再说了,就在父亲醒来的那晚,她信誓旦旦地对他说:“乔家轩,如果可以,希望我们这辈子永远不见!”如今,又叫她如何开口呢?

傅佩嘉颓然地将脸埋在掌心之中。

从前,父亲昏迷不醒,为了父亲的医药费,为了生活下去,她每天忙得像只陀螺,转个不停。但那个时候,她是有动力,有盼头的。她心心念念地盼着父亲有一日可以苏醒过来。

可如今父亲是清醒了,他却早已经不记得傅氏被乔家轩掏空破产一事了。

若是别的病,她或许可以坦然地把一切相告。

偏偏父亲得的是心脏方面的疾病,根本受不得刺激。

很显然,摆在她面前的,无论哪一条都是死路。

踌躇再三的傅佩嘉终于拨通了袁靖仁的电话:“袁助理,我想要见他。能帮我安排一下吗?”

袁靖仁自然知道这个“他”所指何人,他挂了电话便进了办公室跟乔家轩汇报此事。

那一瞬,乔家轩的脸色简直比墨还黑数分。

袁靖仁自然知道为何。乔先生的手机号码从来未曾变动过,但傅佩嘉舍近求远,迂回曲折地打了他的电话,是摆明了要跟他分清楚河汉界。

乔家轩沉默了半晌,说:“你让她来办公室见我。”

傅成雄在医院苏醒且失忆的事情,乔家轩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他知道傅佩嘉所为何来。

袁靖仁应了声“是”,转身离去。还未到门口,忽然听见乔家轩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哦,对了,湖边别墅那里的保洁工作是不是有人定期在做?”

湖边别墅是乔家轩去年购入的一栋小别墅,在日月湖边,位置极佳。当初与设计公司沟通的时候,Boss当场给了设计公司一张他亲自设计的图纸,只说:“我要一个家。舒适温暖,让我待在里面,每天都不想离开。”

乍见那张图纸,袁靖仁也惊愕不已。平时忙得不可开交的Boss,哪里来的时间自己亲自设计呢?再说了,他应该也没学过这方面的东西。

那个瞬间,袁靖仁不由得想起了公司内的一则传言,说Boss准备与执掌公司法务部的陈小姐结婚。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莫非Boss真准备结婚?可他冷眼旁观Boss跟陈小姐的相处,冷静理智有余,完全不是陷入热恋的状态。当年,Boss对傅小姐可不是这样的。他曾在无意中撞见过Boss和傅小姐在办公室里亲热的画面,Boss把傅小姐按在沙发里炽热缠绵,火花四溅的情动模样,与他清冷的外表截然相反。

后来屋子正式开始施工,Boss全程参与各种装修事宜,每个细节他都极为讲究,甚至连浴室的瓷砖都是他亲自开车去采购的。

亲自设计装修虽然有成就感,但跟Boss在工作中产生的实际效益来比,那简直是地下和天上之差啊。

这还是自己那位在商场上被称为“逐利秃鹰”的Boss吗?!袁靖仁自然纳闷不已。

然而,装修好后至今,一直都是空置着,也不见他入住。

此时,袁靖仁也不知Boss好端端的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他据实回禀:“是的。”

“好,我知道了。”乔家轩打开了手边搁着的文件,再无其他吩咐。

这一日,傅佩嘉才跨进集团大楼的大厅,袁靖仁已经在等候了。

一分钟后,整个集团员工的微信群跟疯了似的,吃瓜群众之间瞬间传遍了“傅小姐来了”“傅小姐去顶楼了”“傅小姐去乔总办公室了”的消息。

袁靖仁客客气气地引着傅佩嘉来到了办公室前,推开了两扇高大气派的木门。而后,他便知情识趣地替两人轻轻地关上了门。

从前父亲中式复古的办公室如今已经重新装修过了,换成了简洁利落的灰色风格。这一切,无一不冰冷地提醒着傅佩嘉,这里早已是乔家轩的天下了。

乔家轩端了杯咖啡站在玻璃窗前,正一小口一小口地缓慢饮着。大约是听见了动静,他收回了远眺的视线,优雅怡然地转过身来。

两人隔着一个办公室的距离,静静地四目相对。

事到如今,两人之间也没有客套的必要了。傅佩嘉移开视线,把目光定在他身后的玻璃幕墙上,直截了当地把来意相告:“乔先生,今天我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傅佩嘉其实并无一点把握。

但为人子女的,总是想着要竭尽全力。她也不例外。

她无法告诉父亲,他努力了一生的心血——傅氏早已经被乔家轩夺去了,如今更名为曾氏。

这样的结果,无疑是再杀死父亲一次。

傅佩嘉做不到。所以今日她来求乔家轩。

即使乔家轩不答应帮忙,她失败了,也没什么可损失的。至少她努力过了,日后也不会有任何后悔遗憾了。

事实上,在来之前,傅佩嘉来来回回地想过无数次。

哪怕乔家轩答应了,对她来说,其实也不过是饮鸩止渴而已。

然而,在这个时候,她实在是需要这杯慢性毒酒。挨过一日算一日。或许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记忆可以恢复也说不定。也或许,父亲身体康复情况理想,哪怕最后知道了实情,也承受得住。

只要有时间,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傅佩嘉是这么想的。

乔家轩表情淡淡地听她说完,漫不经心地把办公桌上的一串钥匙推给了她:“这是我一所房子的钥匙。”

傅佩嘉蹙着眉头不解地望向了他,曾经清澈如山间小溪的眸子如今布满了荆棘防备。

乔家轩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不痛不痒地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你哄我高兴一次,我便帮你瞒住你父亲一次。

“你放心。我给你的条件绝对不会比姓谭的差,而且我还会附赠你一份哄傅成雄的免费服务。”

傅佩嘉完完全全瞠目结舌。

她从未想过时至今日,乔家轩会提出这种交换协议。

乔家轩见她不答,便徐徐地踱步过来,停在她身畔:“这个交易,你划算得很。

“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乔家轩,没有别人可以帮你去哄你父亲。

“哦,对了。记得去把你那些工作都辞了。

“还有,离那个谭在城远一点,别再跟他有任何联系。你我交易的这段时间,我不希望你与其他任何男性有关系。

“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再答复我。十天半个月,或者一两个月半年都OK。我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等。只是不知道傅成雄能不能等?”乔家轩勾唇微笑,好整以暇地给傅佩嘉下了一剂猛药。

“只要你答应,我当天即可履行协议。”

他笃定她会接受他所有的条件。

事实上,傅佩嘉连半分讨价还价的本钱也没有。

至于乔家轩为何要这么做,傅佩嘉根本不懂。

她问他:“为什么?”

乔家轩眉目不动地俯视了她片刻,冷冷地在她耳边吐出几个字:“就凭我高兴。”

傅佩嘉从来不曾真正认识过乔家轩。

此时此刻亦是!

是要父亲生或者死?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傅佩嘉不知道自己盯着那串钥匙盯了多久,她终于闭了眼,缓缓吐出了那个“好”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乔家轩说什么她便做什么。

房子的地段极好,推门开窗便可见整个日月湖的美景。屋前的草坪,青翠可人。屋内,是白色和原木为主的底色,配了各种绿植和各色的抱枕,给人十分舒适可人的感觉。

客厅的一角还摆放着一架黑色钢琴。傅佩嘉的视线在其上停顿了一秒,甚至更短的时间,她便移开了。

乔家轩亲自提着她的行李箱径直上了二楼,为她打开了卧室门。

温馨大方,有附属的衣帽间,傅佩嘉抱着花木兰,看到的第一眼便知道这是主卧室。落地玻璃窗边是一组小沙发,亦可见一汪青葱碧绿的湖水。

如果这是一间牢笼的话,也是一间很多人梦想中的牢笼。

衣帽间极大,四分之一的柜子挂了男式衣物和配饰,另外四分之三的柜子里早已经挂满了各种颜色各种款式各种牌子的女式服装。

不得不承认,自己那寥寥可数的几件黑白灰的廉价衣服挂在其中显得十分突兀滑稽。

这一过程中,乔家轩远远地靠在墙上,一直静静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等她结束,他方开口:“走吧。”

傅佩嘉转头,不解他这个“走吧”是准备去哪里。

乔家轩像是瞧出了她的疑惑,不咸不淡地抛下了寥寥数字:“去医院。不是想要我去见你父亲吗?!”

在这一点上,乔家轩倒是个说话算话的。甚至为了做足戏份,效率极高地将父亲的病房换到了叶氏医院里顶级的套房。

两人推门进去的时候,傅成雄正坐在轮椅上,背影萧索地在窗口远眺出神。

乔家轩的手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肩头,傅佩嘉条件反射地骤然一缩。然乔家轩并不给她任何后退的机会,他强势地揽着她跨入了病房:“傅先生。”

傅成雄似是一愣,好一会儿方缓慢地转过头:“哦,家轩,你从美国回来了。那边的收购案怎么样了?”

“回傅先生,一切都很顺利。”

“七岛方氏那边呢?”

“傅先生您放心,关于七岛的合作项目,我已经和杜维安都谈妥了。若是你不放心的话,过些天我把文件拿来给你过目。”乔家轩做足了戏份,简短扼要地一一做了汇报。

在来之前的车子里,傅佩嘉自然早已经和乔家轩“串供”过了。所以乔家轩面对着傅成雄,对答如流,完全挑不出一丝破绽。

乔家轩在病房里待了个把小时,袁靖仁的电话便“适时”地拨过来:“乔先生,时间差不多了。有个饭局今晚你必须出席。”

“傅先生,公司里还有事,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好,你和佩嘉都回去吧。我也累了。这些天佩嘉很辛苦,你要好好照顾她。”傅成雄疲倦地摆手。

乔家轩不动声色地垂眼:“爸,你放心。我会的。”

第一次的碰面很是成功。父亲傅成雄显然没有半分怀疑。

傅佩嘉整个人大松了一口气。然下一瞬,她想到还有另一个难关正等着她,并没有什么好值得庆幸的。

要如何才能够接受已成陌生人的乔家轩再度成为自己生活中最亲密的人?

傅佩嘉实在不知道。

入夜后,乔家轩进了一门之隔的书房,便未再踏入卧室。

时间不断地流逝,每一分每一秒的转动都似走在傅佩嘉焦灼不安的心头。

熬到了午夜十二点,傅佩嘉败下阵来。她取过了睡袍,进浴室沐浴梳洗。

出来的时候,不禁微愣,乔家轩已在卧室内了,正蹲在沙发一角喂花木兰干苹果片。

他仿佛早预料到她会答应,所以连花木兰的饮食起居都全部安排好了。跟着她一直吃干草啃胡萝卜艰苦度日的花木兰,如今各种零食都齐全,物质生活瞬间从清贫提高到奢华档次。

而床头柜上,则搁着一杯热气袅袅的牛奶。

婚后那几年,只要乔家轩不出差,每晚都会雷打不动为她热一杯牛奶,端至她面前,看着她喝完。他说:“热牛奶有助睡眠。”

正望着牛奶发愣失神间,乔家轩已经起身了,他把脸对着她,毫无情绪波澜地道:“把牛奶喝了。”

既然是命令,傅佩嘉不得不从。她默默地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地将牛奶一饮而尽。

但是热牛奶不起任何作用,傅佩嘉半分睡意也没有。

从医院出来后,乔家轩便带她去了一家餐厅。两人全程没有任何交流地吃完了晚餐。此时此刻,所有强迫自己咽下的食物都堵在喉咙处,好似随时准备破喉而出。

傅佩嘉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事实上,傅佩嘉很希望自己可以窒息过去。那么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有感觉。

可是没有。非但没有,她甚至还透过半掩着的浴室门,清楚地听见里头的花洒淅淅沥沥的声音,听见流水从排水管里轰轰而下的声音,听见乔家轩打开吹风机吹头发的声音,听到他拉开门出来的声音。

半晌后,她身畔的床铺重重一沉,乔家轩在她身旁躺了下来。

傅佩嘉如临大敌,整个人瞬间绷紧成了块石头。

然而,乔家轩安安静静地躺在一旁,什么动作也没有,甚至都没有触碰到她。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他的呼吸声渐渐均匀了起来。

傅佩嘉原以为乔家轩不会放过她的。

然而,他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乔家轩也不知自己这一觉沉沉地睡了多久。等他醒来的时候,天色犹半明半暗。身畔的人正安安静静在蜷缩在床沿一侧,长睫轻合,呼吸轻缓,像一只乖巧温驯的小兽。

乔家轩不知自己凝望了多久,他慢慢地俯过身,轻轻地把唇落在了她的额头。

那个瞬间,时光静谧,仿若停住了脚步。

他握起她搁在一旁的手,把玩了半晌,方不紧不慢地与她十指相扣。

灰蒙蒙的光线里,指尖传来她的温度,证明她在。她真的在他身畔。

她的眉眼,她的唇,她的一切,他都触手可及。

乔家轩心口处盈满了涨涨的心酸满足。他觉得这种感觉,像是隐隐约约的幸福。

很多很多的时候,乔家轩会问自己:为什么傅佩嘉会是他杀父仇人的女儿?

乔家轩一直记得,他第一次遇见傅佩嘉,是在老板黄民仁家举办的一个宴会上。当时的宴会是为了把回国准备接手家族生意的黄品优介绍给整个洛海商圈而举办的。

那也是傅佩嘉在洛海交际圈的第一次亮相。

在衣香鬓影的场合,并不缺少洛海世家子女。可当傅佩嘉挽着傅成雄的手从门口缓步而来时,不只他愣住了,整个窃窃私语的会场都坠入了数秒的安静。

原来傅成雄的女儿竟是个如此精致纤丽的可人儿。且她还是傅氏企业唯一的继承人,娶了她的男人,绝对可以少奋斗几辈子。

黄民仁见了,便对身边的几位朋友打了声招呼,带了夫人儿子热情万分地迎了上去:“傅兄,你可算是来了。本来是准备罚你三杯酒的,不过啊,今晚看在侄女的面上,就饶了你吧。”

傅成雄呵呵微笑,对女儿介绍道:“佩嘉,这是你黄世伯、黄伯母。”

“黄世伯、黄伯母好。”傅佩嘉乖巧致意,嘴角边两个时隐时现的小酒窝,在璀璨奢华的古董水晶吊灯衬托下,仿若缀了两颗钻石,盈盈发光。

黄民仁夫妇连声道好,黄夫人更是亲亲热热地拉起了傅佩嘉的手:“真是又乖又漂亮。”

黄品优身着顶级定制的手工西服,礼数周到地向傅成雄欠身致意:“傅世伯好。”而后他侧过脸,风度翩翩地对着傅佩嘉微笑:“佩嘉,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佩嘉,这是你黄世伯家的哥哥黄品优,跟名字一样,真正品学兼优,毕业于牛津大学,获得经济学和管理学学士学位。毕业后就在高盛任分析师,十分出色。如今在你黄世伯的再三要求下,辞职回来帮你黄世伯管理公司。以后有机会的话,你一定要跟品优好好学习学习。”傅成雄这一番隆而重之的介绍,给足了黄民仁夫妇面子。

黄民仁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傅兄谬赞。傅兄谬赞。”

黄夫人则笑眯眯地说:“佩嘉,品优刚从国外回来,你有时间的话,带他去看看洛海新城的变化。”她转头露骨地对傅成雄道:“咱们多制造些机会,让孩子们多熟悉熟悉。”

看来老板夫妇对这位傅小姐很是满意。不过,到底是对斯文有礼的傅小姐本人满意,还是对她要继承的财富数字满意,抑或两者兼而有之呢,怕也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了。

“好。好。佩嘉啊,还有半年就洛大毕业了,接下来有的是时间。”傅成雄一口应下。

“爸。”傅佩嘉娇嗔不已,粉扑扑的脸叫人想起三月盛放的樱花,团团簇簇,灼灼其华。

黄品优望向她的含笑眸光里,有种叫人一目了然的志在必得。乔家轩在不远处瞧得一清二楚,他执起酒杯,一口饮尽了杯中之酒,嘴角缓缓勾勒出了一个冷笑。

“佩嘉心思单纯,瞧,这么几句话就害臊了。让黄兄和大嫂见笑了。”

自家儿子一表人才,傅佩嘉眉目如画,站在一起,真如一对璧人。黄夫人越瞧越觉着满意:“傅先生,现在跟我们以前那年代不一样了,要尊重孩子们的意见。否则啊,我倒是想直接把佩嘉认下了。”

傅成雄哈哈大笑:“大嫂,不瞒你说,这平日里啊,无论多大的投资案,我都可以一锤定音,拍板决定。但就这个女儿的事啊,我是做不了主的。”

“爸!”傅佩嘉的抗议声似是夏日沁凉的夜风,轻柔如水地传到了乔家轩的耳中。乔家轩不是不惊讶的。傅成雄这样坏事做尽之人,怎么会孕育出清雅灵气的女儿。

可见连老天也欺善怕恶。

乔家轩隐在酒会的黑暗场所,骤然捏紧了手中的酒杯。

当时,他见傅成雄意气风发地在宴会上与众大佬寒暄,便暗中退了出来,到了花园一隅。

面对着星空夜海,他方平复了心情,却猝不及防地与傅佩嘉相遇了。

这些年来,乔家轩一再地问自己,如果知道那一次的相遇会造就后来一切纠缠的话,他还会不会出现在那个地点?

可是,他自己都回答不了。

如果他没有与傅佩嘉相遇,便不会有利用她一步步接近傅成雄的计划。虽然他还是会报复傅成雄,但他绝不会这么快成功,且赢得这么彻底。

但如果他没有与傅佩嘉相遇的话,如今他又在哪里?后来又与谁在一起,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呢?很多时候,连乔家轩自己都无法想象。

最初的乔家轩,在遇见傅佩嘉之后,便定下了暗中接近她的计划。他根据私人侦探的调查所得,一步一步地接近傅佩嘉,心中只有满腔仇恨。

事实上,每一次的相遇,都是他有心为之的。机会从来只留给准备好的人。这个世界上,哪儿来那么多的偶然和巧合呢。

随着了解的深入,他如抽丝剥笋似的一点点地发现傅佩嘉的美好。她就如童话里头的公主,在傅成雄的层层保护之下,纯净得如一汪清泉,不沾染这个险恶人世的半分尘埃。

乔家轩也曾矛盾挣扎过,曾经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放过她吧。她是无辜的。

可心底却又有一个恶魔一再地叫嚣反对:为什么要放过她!凭什么要放过她!谁让她是傅成雄的女儿,当年如果不是傅成雄的话,你们曾家怎么会分崩离析?父亲又怎么会跳楼而亡?你又怎么会寄人篱下,落魄流离,挣扎求生?再说了,傅佩嘉她生来就是你的。

是啊。傅佩嘉生来就是他的。

他早在七岁那年就已经认识傅佩嘉了。那时,她初降人世。那时,他的名字是曾东廷。

温婉秀气的母亲抱着刚出生的傅佩嘉,笑吟吟地对他说:“东廷,看,佩嘉妹妹是不是长得很可爱?妹妹长大以后,给你做老婆好不好?就像妈妈是爸爸的老婆一样。”

“我不要。我不要。她长得好像一只猴子,这么丑,我不要她做我老婆。我喜欢我们班林恩敏,我以后想要林恩敏做我的老婆……”他童言无忌的可爱话语逗得产房里的四个大人哈哈大笑。

“不要也得要。谈阿姨怀孕的时候,爸爸和傅叔叔已经约定好了,要是生下来的是个妹妹,长大了就嫁给你做老婆。”父亲曾伟岩如此说。

“我不要她做我老婆。她好丑,丑死了!”瞧着妈妈怀里又红又皱的傅佩嘉,曾东廷都快急哭了。

可如今的她,自然饱满的白皙额头,如蝶翼般卷翘的浓密睫毛,花瓣一样淡雅自然的脸,一颦一笑间都透着叫人窒息的清新甜美。

怕也只有他,才能硬着心肠不动情。乔家轩一步一步地暗中策划布局,单纯如水的傅佩嘉自然完全在他掌控之中。

当年提出分手是他的一个险着。他赌傅佩嘉已然对他动了真情,要下一剂猛药。

那一次是两个人一起吃晚餐,傅佩嘉说:“家轩,要不,你来我爸的企业……”

他借机冷着脸起身离开,对她说出了分手两个字。

果然如他所料,傅佩嘉对他已情根深种,他的以退为进,令两人的关系跃进了一大步,进入了实质性阶段。

到了此时,傅成雄再反对也没用。傅成雄这只狐狸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不知他越是反对就越是把傅佩嘉推向了他。

在一次与父亲的剧烈争吵后,傅佩嘉拖了个箱子来到了他家。两人开始在他的小屋同居。

再后来,他计划的每一步都进行得十分顺利,他顺利地求婚,顺利地与傅佩嘉结婚,顺利地得到傅成雄的信任,最后成功地让傅氏破产,也令傅成雄受刺激昏迷不醒。

他利用她,终于成功复仇了,夺回了他应得的。

但很奇怪,当他站在傅氏总裁办公室,从落地玻璃窗前俯视大半个洛海城的时候,乔家轩却半点欢欣喜悦也没有。

他得到了这一切,意味着他要永远地失去傅佩嘉了。

这个清甜可人,带着太阳光束般融融笑意的傅佩嘉,从此以后便会从他生命中消失了。

他与她之间,一切到此为止。

再没有以后了。

一想到此,乔家轩便觉得自己心口一阵阵地发疼。

可是,这一切是早已经注定了的,没有人可以改变。乔家轩对自己这么说。

当晚,他在办公室坐了整整一夜。而他亦知道,傅佩嘉在家里等了他一个晚上。

事情总归是要有个了断的。或早或迟而已。

于是,他开车回到了傅家。

傅佩嘉呆呆滞滞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得动静,缓缓地转过了头来。见了他,她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温柔笑容:“家轩,你回来了?”

他无视她这虚弱惶恐的笑意,残忍地选择戳破她:“你一直在等我,想必是有事情要问我吧?问吧。”

傅佩嘉脸色骤然发白,片刻后,她勉强微笑:“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我去给你放洗澡水,你休息一下,我们再谈好不好?”

“不必了,咱们开门见山吧。你想问什么,只要你想知道,我都会告诉你。”

傅佩嘉嗫嚅退缩了许久,终于是讷讷地说出了口:“钟叔叔说……”

所有的事情,乔家轩都直认不讳:“不错,钟秘书对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不只如此,甚至连股市上傅氏的负面新闻都是我命人散播出去的。”

傅佩嘉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乔家轩怕自己会心软,他用尽了所有的自制力强迫自己离开。

傅佩嘉跑上前,从背后用力地抱住了他:“家轩,我不信。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对我,这么对我爸爸。你告诉我,你是骗我的。好不好?”

她抱得那么紧,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过来,一寸寸地浸透他的皮肤。

乔家轩内心也是挣扎不已的。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心软了。

可是,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回不了头了。

为了复仇活着奋斗着,一切为了复仇,为了复仇的一切。这是乔家轩这些年来所有的动力和目的。所以纵使再不舍,他也只能朝着复仇的这个目标,踩在尖钉密布的不归路上,一步一步,鲜血淋漓地走下去。

他硬起心肠,缓缓地拉扯开了她的手:“我没有骗你,这一切都是真的。

“还有一件事情,事到如今,我也不必瞒你了,”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深吸了口气后,方一字一字地说,“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我接近你,从来都只是为了傅氏。”

乔家轩就这样一刀挥下,否定了两人之间所有的过往,也刻意地切断了彼此所有的退路。

他用这种毫无退路的方式强迫自己往前走,无法再回头。

傅佩嘉似被利剑穿透般,一点点地松开了环抱着他的双手:“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家轩,你为什么要这么骗我?你有不得已的苦衷,对不对?”

她眼里含着的泪滴本凝结在睫毛处摇摇欲坠,到了此时,终于是沿着脸颊缓缓地掉落了下来。

乔家轩眼睁睁地看着那滴泪珠无声无息地坠了下来,跌落在了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应该是毫无声息的。乔家轩却听见那滴泪“吧嗒”一声坠到了他的心上,似硫酸腐蚀般,“刺”地引发一阵剧烈疼痛。

乔家轩无比痛恨这种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

他一直以来不过是贪恋傅佩嘉给他的温柔而已。乔家轩告诉自己,人是习惯性动物,一切只是自己习惯了而已。傅佩嘉一旦离开,他就会恢复原状的。

对,一定会如此。

“事到如今,我还用得着骗你吗?

“傅佩嘉,你忘记了吗?是你来到我家,脱了衣服,主动爬上我的床的。只要是个男人,谁抵挡得了这种诱惑。”

他残忍地一再补刀,眼睁睁地看着血色从她脸上消失殆尽。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十恶不赦的魔鬼。

大仇得报,他拿回了属于他的曾氏,他应该心花怒放、欣喜若狂才对。

然而,乔家轩却半点复仇的快感都没有。他看着傅佩嘉的伤心模样,总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人生生地挖走了一块似的,整个人空落落地疼。

他本欲摊牌,把傅成雄曾经做过的恶事坦然相告,若他是魔鬼的话,那么傅成雄就是撒旦。他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傅佩嘉怯弱无助的模样就像已开裂的花瓶,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她整个人就会碎成渣。她已到极限,根本无法再接受另一个重大打击了。

于是,他把嘴边的话吞了下去。顿了半晌,他双手捏握着拳,开口对她说:“傅佩嘉,经过这一次教训,要记住了,下次不要再这么轻易地相信别人。不要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知道吗?”

在泪流满面肝肠寸断的傅佩嘉面前,乔家轩已经无法再多待一秒了。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怕自己会忍不住答应她所有的请求。

傅佩嘉跌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在他身后无声无息地哭泣。

这是一种比撕心裂肺的号啕大哭更叫人心碎的哭泣方式。

这一切的一切,乔家轩都知道。

他在门外停留了良久,可始终没有转过身。

两人之间,从遇见的最初,便已注定最后的结局。从来没有半点退路。

他转身又有什么用?

乔家轩一直以为自己会忘记傅佩嘉的。

这个世界,有一半是女人。何况他身边一直有一个出色的陈云西。他会忘记傅佩嘉的。一定可以。

他这样自信。

可是,三个月后,乔家轩便发现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他总是在不经意间,心口收缩着想起傅佩嘉,不分时间,不分地点。

甚至每每看到与她一样的发型,相仿的身形,相像的眉眼,雷同的笑容,甚至肖似的声音,他都会情不自禁地被吸引住目光,直到确定那些人都不是她。

他疯魔了似的,不受控地在每一个女子的身上寻找她的影子。

这几年,他早已习惯了每天早上傅佩嘉送他出门,回家时她已经在等待的日子。而如今,他推开门,一屋子的空荡冷清。

没有她的房子,只是有着四面墙壁的房子而已。不是家。

乔家轩冷静地一再告诉自己,是自己还未习惯而已。

时间久了就不会如此了。

但是,又过了两个月,他还是一样的症状。他如中邪了一般,只要一听她的名字脑中便会一瞬间空白,然后就会整个上午、下午无法静下心来工作。

那段时间,他甚至吩咐袁靖仁,别再在他面前汇报傅佩嘉的任何事情了,只说:“让私家侦探保证她人身安全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以后不要再来烦我了。”

刻意地遗忘,加上再无任何交集,有一阵子乔家轩觉得自己真的忘记了。他开始了与陈云西在办公室里同进同出,甚至经常共进午餐的日子。

行事利落、杀伐决断的陈云西在法律界素来是一个铁骨银钩的厉害角色。简直可以说是另一个翻版的自己。乔家轩素来是欣赏的。

两人的相处亦波澜不惊。就如同高手相遇,一招一式,彼此都了若指掌,自然见招拆招,缠斗起来亦如行云流水,云淡风轻。

本来,日子应该就这么一日一日地过下去了。到了一定地步,他便会向陈云西求婚,结婚,生子,事业上互相扶持,生活中互相照顾,一起携手到老。

这是乔家轩对自己下半生的完美规划。

某日,陈云西因公出差,袁靖仁与下属知道他爱吃川菜,便在某家创意川菜店安排了一次聚餐,想给他一个惊喜。

乔家轩才愕然地发现这一天竟是他的生日。

下属们跟他说“生日快乐”四个字的时候,他脑中一下子闪过的却是傅佩嘉的脸,两人在一起后他过的第一个生日和她亲自下厨做的一桌菜。

犹记得当时,他漫不经心地尝了一口,随意问她:“哪儿买的?”

“好吃吗?”她的眸子黑黑亮亮,叫人想起天边那些璀璨闪烁的星子。

“还不错。”

得到他的肯定,傅佩嘉顿时笑得像一只偷腥的猫。乔家轩自然瞧出了蹊跷,似笑非笑地搁下手中筷子:“到底怎么回事?快快从实招来。”

“我做的,这几道菜都是我做的。”她仰着小小巧巧的下巴,斜着眼瞧他,一脸的傲娇。

当时的他愕然之余表现出来的那份动容,确实有几分是真实的。他没料到,从小养尊处优的傅佩嘉会为他这么做。就像他从没料到,像傅成雄这种恶人可以养出傅佩嘉这样心地善良、恬静温柔的女儿。

可如今,傅佩嘉已经不在他身边了。此后也不会再出现在他生命里。

以后的以后,傅佩嘉会拥有没有他乔家轩的人生。她会成为别人的妻,生下别人的子女。

他乔家轩对她而言,不过是午夜时分的一场噩梦而已。醒来后,再没有一丝痕迹。

那一刻,面对着下属们一张张含笑祝福的熟悉面孔,乔家轩的心脏却像是突然被匕首刺了一刀般狠狠地缩成了一团。

乔家轩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真正失去了什么。

他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知。

第二天酒醒,乔家轩收拾干净自己,驱车来到了叶氏医院。

听说一个人只有在自己喝醉的时候,才知道真正爱的人是谁。

如今,乔家轩终于知道何谓玩火自焚,自食恶果。

原来在这一场所谓的复仇游戏中,他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傅佩嘉。

他怎么可能会爱上她呢?!

与她在一起的日子,他每一天都在告诫自己:不可以!乔家轩,你可以爱上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女人,但那个人,绝对不可以是傅佩嘉!

十个月之后,再看到曾经夜夜相拥的傅佩嘉,乔家轩只觉恍若隔世。

她剪短了一头温婉长发,眉眼清减。

他坐在车子里,痴了一般地看她走进医院,又走出医院。

她沉沉静静的,好似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脸上再无往日里温暖明媚的笑容了。

乔家轩很清楚地知道,从前的傅佩嘉是他亲手扼杀的。她的笑容,也是他亲手抹去的。

当天晚上,他再度让私家侦探巨细无遗地汇报工作。他急切地想要知道她每天在什么地方,做了些什么事,见了什么人。

他亦知道她的经济状况。可是,他一直狠着心肠冷眼旁观,从不施以援手。

要他出钱救杀父仇人傅成雄,他委实办不到。

他不知道要拿傅佩嘉怎么办,如同他不知拿自己怎么办一样。

若不是谭在城,乔家轩觉得自己应该会一直藏在暗处,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默默地关注着她的一切。

他一直在强抑着自己不再走近她。

傅佩嘉对他来说是个火坑,自己再跳下去的结局是什么,乔家轩再清楚不过了!

可是谭在城的出现,令他所有的克制努力都破了功。

谭在城对傅佩嘉的饶有兴趣,谭在城对傅佩嘉的志在必得,令乔家轩吃味不已的同时,也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他根本无法将傅佩嘉拱手让给旁人。

她怎么可以在不断扰乱他的同时,自己却轻轻巧巧地脱身与谭在城在一起呢!

乔家轩完全无法想象傅佩嘉把曾经给他的那些掏心掏肺的爱去给别人的画面。若是有一个人对傅佩嘉做着所有他曾做过的事情——单单一想,他便觉得整个人要发狂了。乔家轩根本接受不了。

不,绝对不行,她是他的!

傅佩嘉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便注定是他乔家轩的。

于是,从那时起,一切都开始失控了。

如果两人在一起注定是种沉沦的话,那么就沉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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