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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

·时间 :1951年秋,柳叶半落,晚间。

·地点 :北京西郊,小地名“柳树井”。

·布景 :内左方有井台,后一老柳。右远方露出王家院子的一角。王家院子距井台约半里路。

「幕启」王家院子还有灯光。灯灭,招弟自右方跑出,跑两步,回头望望,怕有人追来。看见井台,始缓步向前走。探身看井,要寻死,又无决心,坐在井台上发楞。

李招弟: (唱) 一人只有一条命,但分有路,谁肯有寻死的狠心肠!

想过了三天两夜,我没有活路,井啊,从此我再不挑水洗衣裳。

一头扎下,井啊,井啊,你要接着我。

两眼一闭,不再挨打,不再受伤。

不再受伤,不再挨打,死了一定比活着强! (忽闻脚步声,急躲到树后)

〔周强从右外方来。

周强: (唱) 王家的媳妇真可怜,挨打受气好几年。

我要到王家帮她讲理,王家母女一定给我造谣言。

她们会说,我和招弟不清楚,招弟又得多挨几顿拳。

没到王家,我去找村长,村长倒说,人家的家事与我何干? (望望王家院子)

招弟,招弟,你够多么好,性儿柔和,本事十全。

我要能娶你这个好帮手,一块儿生产,多么喜欢!

我俩一块儿去下地,你种青菜我浇棉。

同心合意多生产,那才是新社会的一对好青年。

招弟,招弟,别再寻短见,明天我去问妇联。

我想妇联会保护你,帮助你好好生活,解决困难。

这事我要积极干,不怕辛苦,不怕麻烦。

要改变村子里的旧思想,我必须拿出青年的勇气冲上前! (下)

〔李招弟从树后走出,凝视周强的背影。

李招弟: (唱) 我只说天下地上没人爱我,不料想还有个知心的好周强!

他是个生产委员,多么体面,怎么会看中了我这苦姑娘?

我要能逃出王家去,必定必定去找周强!

我愿帮他去耪地,我愿给他作饭洗衣裳!

唉! (沉默,唱)

可是呀,周强跟我都是妄想,虎口哪能逃走了羊。

周强哥,不必为我多费事,要娶妻,好多姑娘比我强。

何必为我去惹祸,何必为我闹饥荒?

谁不知我婆婆是个糊涂鬼,谁不知大姑子——刺儿菜——是个母霸王!

天!给我出个好主意,跳井一死,还是等周强?

还是跳井一死好! (沉吟)

不跳井!不跳井!不跳井!

跳井一死没人给抵偿!

人人都爱共产党,

难道说,共产党单单不管我这一腔子委屈满身的伤?

舍不得自己这条命,

也难舍土改后的好村庄! (四下望)

村子里,大家劳动,大家欢喜,盼望着大家多帮帮我的忙!

〔高德旺与薛玉莲开会后,由此路过。高德旺打着灯笼,与薛玉莲同上,李招弟又藏在树后。

薛玉莲: (唱) 毛主席颁布了《婚姻法》,你老人家为什么不大关心?

刚才讨论检查《婚姻法》的执行情况,你老人家不提意见什么原因?

高德旺: (唱) 人民政府的法律一定好,可惜我,心眼迟钝,了解不深。

大城里,男女自由,我实在看不惯,咱们乡下,自由起来,就乱了人心。

媳妇不再听婆婆管,

姑娘不许父母给定亲,这一来,人心大乱,家家跟着乱,男男女女,不清不白,说什么好婚姻?

薛玉莲: (唱) 您说男女自由人心大乱,那是您的旧脑筋。

男人女人既都是人,就都该一样,男女平等才算一齐翻了身。

男婚女嫁终身大事,

怎能许别人干涉,包办婚姻?

婆婆是人,丈夫是人,媳妇也不是狗,怎可以打过来骂过去不象个人?

你看那,王家媳妇小招弟,年轻轻的守寡误了青春。

咱们若不首先将她救,对不起这座土地改革后的好庄村!

王大妈,刺儿菜,都该检举,凭什么,对招弟那么狠心?

以前咱没多管,

借口只管土地改革,不管婚姻。

如今检查新《婚姻法》执行情况,这个事儿不能再因循。

〔二艾子与刘祥自右外方携手上。薛玉莲坐井台上,高德旺吹了灯,蹲下。二人没注意他们。

二艾子: (唱) 天短夜长,咱们又该上夜校,读书识字心眼里亮堂堂!

刘祥: (唱) 读书识字虽然好,大家伙儿的思想并不见强。

大家伙笑我们闹恋爱,张三说短,李四说长。

二艾子: (唱) 他们越吵,我越气儿壮,反正拦不住戴上红花,我作新娘,你作新郎。

刘祥: (唱) 你舅舅是个老顽固,他不准你作新娘!

高德旺: (猛立起,走过去,唱)

刘祥你说谁顽固,我不许你野调无腔!

二艾子:舅舅!

高德旺:哼! (唱)

二艾子,二艾子,仔细想想,你才七岁父母双亡。

我把你拉扯这么大,

我就是你的亲爹与亲娘!

我给你预备下嫁妆一全份,一对匣子两只大箱,

花布的衣服有几件,

两份被褥,鞋袜好几双。

我盼望,明媒正娶把你聘出去,外甥女体面,舅舅也有光。

你可好,没羞没臊丢我的脸,敢跟他 (指刘祥) 三更半夜,手拉手儿,说什么作新娘!

刘祥: (唱) 高村长,此话不该这样讲,高德旺 (唱) 闭上嘴,你个不学好的小刘祥!二艾子 (唱) 舅舅,舅舅,您也想一想,这年头,男婚女聘自己作主张!

我爱刘祥思想好,

我爱刘祥劳动强,

嫁给他有什么不体面?

您干吗站在中间象一堵墙?

我不要您给的鞋和袜,我不要您那两只箱。

我只要,我只要……

高德旺:要什么?说!

二艾子: (唱) 我只要心爱的好刘祥!

高德旺:呸!呸! (唱)

亏你有脸说得出口,

简直是山后的野姑娘!

二艾子: (唱) 山后的姑娘也一样,自由自主的作新娘!

高德旺: (唱) 我是家长又是村长,叫你乱闹脸上无光!

薛玉莲: (走过来,唱) 我有责任对您讲:这件事决定在二艾子与刘祥。

您既是村长,又是家长,就应该带头儿成全这好事一桩。

高德旺:我不能! (唱)

村里村外都说闲话,

羞得我老脸发热,不敢搭腔!

薛玉莲: (唱) 说闲话的是旧思想,闲话没有真理强!

再请您仔细想一想,

想一想《婚姻法》的第一章。

废除包办和强迫,

明文规定,国法堂堂。

您是村长就该提倡,

怎好拦着二艾子爱刘祥?

刘祥: (唱) 我俩决心办新事,二艾子 (唱) 为争婚姻自主决不投降!

高德旺: (唱) 无论怎说,我不答应,看谁敢去荒里荒唐!

二艾子:舅舅!

刘祥:说!说!

二艾子: (唱) 三番五次您不答应,我俩商量了又商量;

在区政府里已经去登记,批准了婚约盖了章!

高德旺:好!好!好!你们好大胆!

二艾子: (唱) 舅舅您把我养活大,我哪能忘恩负义故意倔强?

婚姻大事我没法让步,我不能为您生气就改变主张!

〔王家院子的灯光又明,王大妈内喊:“招弟!招弟!”李招弟忽由树后出来,扯住薛玉莲、高德旺。

李招弟:救救我!救救我!

高德旺: (唱) 猛孤丁,你出来,吓我一跳!

为什么,半夜里,躲躲藏藏?

李招弟: (唱) 我来跳井求一死,死了倒比活着强!

〔王大妈母女跑向这边来,仍喊:“招弟!招弟!你这个死丫头!”

李招弟:救救我!救救我! (唱)

别叫她们逮住了我,

我已经带了满身的伤!

薛玉莲: (唱) 高村长,你常说:清官难断家务事,看,人命,人命,招弟死了您怎担当?

〔李招弟向高德旺,向薛玉莲,向刘祥与二艾子,——的央求。

李招弟:救救我!救救我!

〔王大妈、刺儿菜母女追到。

王大妈: (唱) 你这个不要脸的败家鬼。

刺儿菜: (唱) 我一口咬下你半个脊梁!

〔李招弟躲到村长背后,王家母女看清了大家,都假装好人。

王大妈: (唱) 哟!原来是大哥高村长,刺儿菜 (唱) 还有薛大姐,二艾子与刘祥。

薛玉莲: (唱) 我问你,为什么逼得招弟来寻死?

王大妈: (唱) 那是她自己糊涂,吃饱了没事闹得慌。二艾子 呸!

高德旺: (唱) 二艾子,我不准你乱开口!

刺儿菜: (唱) 二艾妹,我知道你勾上小刘祥!刘 祥 胡说!

刺儿菜: (唱) 我才一不胡说,二不乱道,我知道年轻的怎怎么么荒里荒唐;高伯伯,我的话儿对不对?

您知道谁的理短,谁的理强! (指李招弟)

这个不安分的小寡妇,没皮没脸,一心勾引小周强!

〔周强本未远去,急上。

周强: (唱) 刺儿莱你不要胡言乱语,血口喷人,你心眼儿里头脏!

高村长,众邻居,请听我讲,我们都该帮帮招弟的忙。

有一天,招弟到地里刨白薯,肚里无食,晕倒在道旁。

是我把她背回家去,

要不然,她也许跟白薯一样拉了秧!

哪知道,刺儿菜坏心去把好心想,硬说招弟勾搭我周强。

她们母女下狠手,

打得招弟鼻青脸肿满身伤。

薛玉莲: (唱) 高村长,请您下令,去到村政府,我们必须给招弟作主张。

二艾子 刘祥:对!对!

刺儿菜: (唱) 这点小事何必大家管,调教媳妇,妈妈跟我都在行。

招弟跟我回家去,

自家的事儿自家好商量。

李招弟:救救我! (唱)

我要跟她回家去,

活不到明天出太阳!

王大妈:别费话!跟我走! (扯李招弟,李招弟躲开)

薛玉莲: (唱) 高村长,为什么您还没有决定?李招弟 村长救命,大家救命!

高德旺: (唱) 救人的事情我敢担当!

刺儿菜: (唱) 我一不作贼,二不为匪,家里没私藏军火和贼赃!

为什么半夜三更拉我上村政府?

打官司也得等出了太阳!

薛玉莲: (唱) 招弟寻死千真万确,我亲眼看见,就在这柳树旁。

高村长有权叫你们去,我,妇联主任,不能叫招弟受损伤!

谁若作了犯法的事,

人民的法律给人民作主张!

〔王家母女无语。

高德旺: (唱) 你们大家跟我走,人民政府是给人民办事的好地方。

周强 刘祥: (唱) 村长有令,我们都去。

薛玉莲:走!走!

周强 刘祥: (唱) 人民的政府是给人民办事的好地方!

〔众随高德旺走。

(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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