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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南部军事会议室。

段旭仁环顾了在座的众将,询问道:“关于这几天北地军队异动频频的情况,到底安插在北地的情报网有什么汇报?”他说话间将目光移到了段旭磊之处。

段旭磊禀报道:“回司令,据我们布置在安阳的探子传来的消息,赫连靖风因其妻怀孕,目前带了一家子去升平度假。所以对于这几日北地军队的异动,他们认为是军队换防所致。”赫连靖风对江静薇素来疼爱有加,当年为了留住其妻,不惜自残。只是极少人知道此事罢了。而他段旭磊恰好是那极少数人中的一个。

南部一高将领道:“那为何我们会探到北地驻守在关平,正海及木州的军队这几日将军事戒备提高到备战一级呢?”

按当年协调的结果,南部与北部划了溟江而治理,这些年来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而关平,正海及木州正是北地在溟江一侧攻打南部最佳之位置。这几天频频异动,已经引起南部众将领高度重视。最高级别的军事会议也一连开了数天。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有人敲了敲门。一副官打扮的人推开了门,并脚朝段旭仁远远敬了个军礼,这才走到了段旭磊边上,俯在他耳朵边低语了数句。

段旭仁定睛一看,认出原来是三弟身边的副官李介载。想必是有什么急要紧的事情,否则断不会如此失礼地在这样重要的会议上突兀地打扰。

也不知李介载说了什么,段旭磊的脸色蓦地僵硬了起来。

段旭磊与段旭仁相差十多岁,旭磊出生的时候,他已经握枪了。段旭仁从小就疼爱这个小弟。但凡小弟与二房的段旭德有什么摩擦的时候,他都第一时间站出来狠狠地揍段旭德。为了这些事情,二娘不不知道多少次在父亲面前啼哭告状,说大房的两子仗势欺人。父亲亦狠狠教训过他。每回饿着肚子罚跪祠堂,小弟便会在衣兜里揣满了食物,爬窗进来看他,还会陪他一夜。两人兄友弟恭,打小就感情深厚。

在与段旭德夺权的时候,若不是旭磊取得赫连靖风的部队要在木州南下的情报,他及时派部队拦截并击退,让南方众老将信服,怕这位置早已经落到了段旭德手里了。

段旭仁素来只信任这个弟弟而已。当年旭磊在北地与赫连靖风的妹子赫连靖琪成亲,也曾暗中派人禀告过他。他虽有疑虑,但知小弟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自己的事情,所以也不加以干涉。后来的事实证明旭磊确实也没有叫他失望,接二连三地取得南部所需的各种情报,使他成功派人刺杀赫连靖风。若不赫连靖风命大,有侍从替他挡了一枪,恐怕这大好江山早已经在他段旭仁手里了。

唯有此次将赫连靖琪“请”到南部,让他有几分惊讶。但段旭磊私底下亦对他再三保证,说自己知轻重,会有分寸。小弟这些年难得为自己的私心放纵一次,段旭仁也不好多管,也就任之放之了。

只见李副官说完后,段旭磊脸色铁青,胸膛亦起伏不定,看来是怒到了极处。也不知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惹他生这么大的气。段旭仁正欲发问。段旭磊已经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啪”地重重并脚,朝他行了个军礼:“司令,属下有紧急之事急需处理,请准许属下告退。”

段旭仁虽不明所以,但随即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

段旭磊一出了门,便面无表情地喝问道:“现在人在哪里?”李介载回禀道:“已经让人送回府邸了。”段旭磊冷声道:“备车,立刻回府邸!”

太阳已经渐渐沉下,余晖却透过法式的玻璃窗脉脉地照进来,一直从床边移到了沙发边的铁制镏金的高几上。几上插着一小枝园子里摘下来的樱花,簇簇拥拥地盛开。

门口守着两个侍从,见了段旭磊过来,忙远远地并脚行礼。他推门而进,只见她坐在沙发上,又成了一座沉静而无声的雕像。

那被背叛被耍弄的感觉本如同一把火,在心里熊熊燃烧。可一瞧见她单薄的背影,段旭磊就莫名地心软了数分。他强迫自己静了半晌,方才开了口:“你有什么想跟我解释的吗?”

解释给他听为什么她会甩掉侍从逃跑?为什么就在他放了董慕勋之后?就算是谎言,就算是敷衍,但只要她愿意撒谎,他便愿意相信。

赫连靖琪却只是沉默。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那小别墅里的日子,她连看他一眼都嫌厌恶多余。段旭磊的心一分分地朝无底深渊坠了下去,他探手抓住她的手臂,喝声地道:“你说!你为什么要逃?”

赫连靖琪朝他一笑,冷淡漂浮地仿佛天边的一团浮云:“说什么?说我这段日子只是跟你在做戏。为的就是让你将董大哥放了。现在既然目的达到了,也就犯不着跟你继续做戏下去了……”

段旭磊骤然闭眼,仿佛被斜照进来的夕阳刺痛了眼睛。就算是早就猜到了这个事实,他却还是不肯相信自己的推测,不想承认。

现在她终于是亲口说出来了……她说她只是在跟他做戏而已!原来她这段时间对他的温香软语,娇俏浅啧,只不过是诱他将董慕勋放了罢。而他却傻傻地以为她已经原谅他过去所有的不得已了……那种背叛的痛,为什么比预期的还要痛得许多呢?

但他总是不甘心,咬牙切齿地吼道:“你再说一遍!”赫连靖琪紧掐着手心,压抑着胃里的翻滚,努力地将剩余的话,冷笑着说完:“你可以不信,但这就是事实。”

终于,他缓缓地放开了她,一步一步地退后。一直退到了卧室门边,段旭磊猛地想起一件事情,复又大步跨向她,一把揪住她的肩膀,喝道:“告诉我?当年的孩子是怎么没有的?”

她的肩纤细柔弱,不盈一握,他只需一用力,似乎便可应声而折。

北地的探子千方百计得到的消息只说她流产了。但此时此刻,他已经再不会相信了。她早已经不是当初他认识的她了。为了另一个男人,她竟然可以每天巧笑嫣然的陪在自己身边。如此心计,怕是比他们情报部门专人训练的探子也要高出不知道多少倍。

孩子……那床上被血染红的被褥……那一滩一滩的鲜红,不停地从身体里涌出来……大嫂焦急的呼唤声……大哥的愤怒声……所有的画面如同镜头在脑中一帧一帧地闪过。

原来有些东西,无论多久,只要想起,还是会让人有清晰入骨的疼痛。赫连靖琪死命地抠着掌心,仿佛这才能略略稳住自己,让自己发出一点点的声音:“都过了这么久了,你何必再提起以前呢?以前的事情我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从相遇到现在,他从来没有问起过一声孩子的情况。想来按他的情报网,自然是知道那个孩子早已经不在了。有几次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曾发现他的手不停地在自己的腹部徘徊。那轻柔的触摸总让她酸楚地想落泪。想来是他与她都和孩子缘份太浅了,所以孩子选择了离去。

段旭磊脸上露出了狰狞痛苦的神色,他死死地揪着她的肩膀,厉声道:“说,是不是你把他打掉了?是不是?”他惶恐地几乎不能自己,只盼她能摇头,只盼她能说不。

赫连靖琪闭上了眼睛,违心地吐出了一个“是”字。她亦听出了他的惶恐……可就算告诉他一切,可以改变什么呢?什么也无法改变!

他母亲要她断得干净,那么这是最好的办法。就算从此之后他恨她,她也无法选择。两个人终究是要离别的,就算能拖,可又能拖多久呢?到头来,还不是一样的结局。走或留,都只是痛苦。再说了,当年之事,段旭磊从头到尾都不过利用她而已。当年同床共枕肌肤相亲,他都可以一再地对大哥下毒手,何曾念过一丝旧情。如今为什么把她虏来,若说是对她旧情难忘,她是决计不会信的。

似有大通大桶的冰水从头浇灌而下,段旭磊眼睛里的火苗“嗤”一声灭掉了,他的心脏剧烈疼痛了起来,而后那痛又一点点地渗透到了骨髓最深处。他毫不怜惜地将她一把推倒在地,将身上的配枪拔了出来,指着她的头,目光森然暴戾,犹如一只重伤不治的野兽:“赫连靖琪,我要杀了你!”

赫连靖琪抬了眼,定定地凝望着他,嘴角露出了一抹讥讽笑意:“段旭磊,你杀了我吧。可你又有什么资格杀我呢?那孩子,也是你不要的。你说我父亲派人刺杀你父亲。但你呢?你又做过什么呢?你不一样派人刺杀我大哥吗?当年在安阳,我大哥身中数枪,不也差一点丧命吗?”

段旭磊的胸膛起伏不定,呼吸急促,怒道:“可孩子是无辜的!”那是他和她的孩子啊!

他当初若不派人刺杀赫连靖风,怕南部早就让他一鼓作气攻下来了。他当时也是大哥段旭仁和南部迫不得已而为之。

赫连靖琪匍匐在地毯上,低垂的眼眸深处满是他瞧不见的凄楚伤痛:“是。孩子是无辜的。只是我不想要他罢了。”

下一秒,他左手已不受控地狠狠甩了一巴掌上去,力道之大,让她脸上立刻现出了红红的五个手指痕迹,嘴角血迹蜿蜒。赫连靖琪半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一朵狂风暴雨摧残后的凌霄花,悄然委地。

段旭磊见她如此,只觉心头大恸。他骤然移开枪,对着窗边的梳妆台,“砰砰砰”的连开了几枪。玻璃应声而碎,“哗啦啦”地坠落。

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地脚步声,李副官焦急的声音在门外传来:“三少?三少?你没事吧?”段旭磊转头怒吼道:“给我守在外头,任何人不许进来。”

李介载听到他的声音,顿时大松了一口气,赶忙吩咐手下:“快去请两位夫人过来。”

室内极静,他的呼吸声又重又急又促。赫连靖琪还是保持着起初摔倒的姿势,连眉目仿佛也未曾牵动过。段旭磊站在那里,握枪的右手低垂在侧。

两人其实不过短短数步的距离,但彼此却知道,这短短的几步,似有人用钗子在两人之间划开了一条无形银河,这般近,却又那般远。他们再也跨不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了楚壁竹的声音,沉稳的语调不怒而威:“磊儿,给娘开门。”

“磊儿,开门。听到没有?”

段旭磊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他没有再看她一眼,决然而然地转身离去。

“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动刀动枪?人家是一个弱女子……你真是的!怎么可这般欺负人家女孩子。我瞧着也心疼得紧。等下好好给靖琪小姐赔个罪,知道吗?”楚壁竹的话语隔着门一字不漏地传了进来。

赫连靖琪露出了一个凄苦无比的微笑。

原来在这出戏里头,唱作俱佳的那个人竟然是段老夫人啊。

段旭磊昏昏沉沉地望着酒杯里头紫红色的魅惑液体,一仰头再度喝光。

他对她的轻柔蜜意,对她的百般疼爱,对她的千般宠溺,他对她所有的好……到头来,她都不屑一顾!

他知道当年是他对不起她,可他也情非得已。当年北部势力如日中天。而他们南部因父亲段宗康去世,大哥又与二哥争权,导致军中内斗不断,实力根本无法与北部抗衡。他若不利用她取得赫连靖风的信任,根本无法得到任何重要情报。若他不刺杀赫连靖风,便阻止不了北地对南部的进攻。

但无论怎么样,都是他的错。这回把她劫来之后,段旭磊就决定了,要好好对她,好好弥补她。所以他掏心窝子般地对她好,把她的一切看得比自己还重要。为了她,骗大哥只是权宜之计,骗母亲说她只是家道中落的世家之女……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把她长久地留在身边。以为有一天她总归会明白的。后来她好像似明白了,对他的态度好了许多,会对着他笑了,会对他温言软语了,会事事顺着他了……可现在才知道,到头来那些不过她是为了哄他将董慕勋放了的手段罢了。

还有她和他的孩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她竟然这般狠心。

这些年来,心心念念忘不掉往事的人,不过只是他一人而已。

段旭磊,你真是个傻子!段旭磊蓦地大笑了起来,然眼角却滑过了一滴泪。

晚膳时分,沈冉清的目光一再扫过段旭磊。最后,她望向了段旭仁,眉头微抬,仿佛在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段旭仁朝她摇了摇头,示意不可多问。

沈冉清实在弄不明白了。她今日不过就是去了一趟洋行,另外再去电了一个头发而已。一回到家,整个就跟翻天覆地了一样。双宝从底下丫头婆子那里零零碎碎打听到了一些,说什么三少爷跟靖琪小姐吵架吵得很是厉害,三少爷都开枪了。她愣是把新买来的舶来胭脂掉落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靖琪小姐怎么会闹到老三拔枪这般厉害呢?她嫁入段家也有十多个年头了,刚进门时老三才十岁光景,长得眉清目秀,温雅纯质。每次见她都大嫂前大嫂后的唤个不停。她与段旭仁听戏或出去游玩甚至连宴会都喜欢带着他。这么一路看着他长大,从来都不是一个脾气暴烈之人。

况且自靖琪小姐来到府邸后,她很多次瞧见老三给靖琪小姐倒茶,因茶水温度有些烫,他每每放到嘴边吹凉了,自己尝了一小口后,才递到她嘴边。这番举动如行云流水,自然至极。她是过来人,怎么会不懂其中的轻怜蜜爱呢。

以至于有一天她与双宝谈笑着说起他的时候,还打趣道:“想不到三弟多情起来比红楼梦里的贾宝玉还要懂得疼人。怎么能想到从小跟他大哥是一起在军队里泡大的?”

再加上靖琪小姐性子温顺,总是浅浅含笑,不愠不火的。哪里可能去招惹三弟呢。沈冉清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长长的餐桌上一片窒息沉默。沈冉清转头,只见新莲端了满满的托盘下楼而来。沈冉清示意她走过来。仔细一瞧,那饭菜果真纹丝未动。她便开口询问:“怎么?靖琪小姐一点也没吃?”

新莲回禀道:“靖琪小姐只说没胃口。”

沈冉清转头乔了段旭磊一眼,他似根本没有听见似的,神色如常地用饭。看情形两人当真是在闹别扭,且还是不小的别扭。沈冉清不由地想起年轻时光自己与段旭仁的点滴,纵然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也终归难免耍耍花枪,吵架冷战。冷静过后便又和好了。

她遂转头吩咐道:“让厨房去熬点清淡的粥,配几个北地的小菜,等下给靖琪小姐送去。”这时,段旭磊的声音不咸不淡地响了起来:“大嫂,若是府邸人手太多的话,我看不如谴掉几个。管她爱吃不吃?!”

听了这话,新莲顿时不知所措地看着沈冉清。沈冉清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退下去安排熬粥。

沈冉清回了房间,亦自不解地道:“这三弟到底跟靖琪小姐闹哪样啊?”

又说:“旭仁,不是我说咱们三弟,这靖琪小姐是他自己挑的,自由恋爱的人,就算吵架也不能动刀动枪啊?我虽然是三弟的亲大嫂,可这回也不会帮他。你啊,得空好好去训训他。如今不过是个谈个恋爱就闹这么大。等成了亲可如何是好?”

段旭仁那厢换下了军服,正在用热毛巾擦手。闻言,他示意双宝等人出去,这才道:“这事情你就不要管了。老三想怎么就怎么吧。他自有分寸。”

沈冉清转过头,试用了一下新买的唇膏,鲜艳的红色,涂在唇上,色泽饱满欲滴。她拿着小把镜边欣赏边道:“为什么呀?我看前几日三弟还跟她好得跟蜜里调油似的。还心想着,这靖琪小姐成为我妯娌这事是板上钉钉的了。说真的,这靖琪小姐性子好,跟我也合得来。所以我啊,也一直拿她当妹子对待。你是知道我脾气的,从来不会拐弯抹角,万一以后弄一个会来事的妯娌进来,我不给生吞活剥了呀……反正啊,我喜欢靖琪小姐,想把她留在咱们家里给我作伴……还有啊,你可不能随便偏心老三,该训也得训……”

段旭仁见她性子极高地揪着不放,便走到她身畔,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知那靖琪小姐是谁吗?”沈冉清见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不由地从镜子里抬了头:“那你说说靖琪小姐是谁?就算是前朝公主格格,咱们老三也配得起。”

段旭仁凑在她耳边道:“这靖琪小姐复姓赫连。是北地赫连靖风的亲妹子。赫连啸子女虽多,但就这么一个是与赫连靖风一母所出的。”

沈冉清惊诧万分,手一松,那新买的法兰西唇膏已经“啪嗒”一声在了地毯上,断成了好几段。她“腾”地从丝绒圆凳上起身:“什么?”

沈冉清不由地想起那日牌局,她戴了一套西式的金刚钻首饰,几位夫人都凑过来看,不住地交口称赞。靖琪瞧了一眼,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如此大的蓝色金刚钻,里头没有一丁点的杂质,切工也好,当真是极难得的。”沈冉清当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发觉她竟比陪打的几位将军太太还识货。

她亦曾暗地里对双宝说:“看样子是大户出生的,再不计也是曾经风光的大户。”想不到居然是这样的出身。唉,身份跟旭磊倒也配,矜贵地很。更不用说样貌才情,无一不与旭磊相配的!可……沈冉清不由无奈地怔在了那里,叹一句造化弄人。

段旭仁将以往的一些事情告诉了她:“赫连靖风的亲妹。如假包换。当年他们在北地曾经成过亲,当时老三说是权宜之计。我也就听之任之了。但后来听说,靖琪小姐当年还曾怀过老三的孩子……后来老三曝露的身份,也是靖琪小姐没拆穿,暗中放老三离开的。老三回来后,也不露什么异样,所以一直以来我以为他也早就忘记了。谁料到前些日子他竟然派人将她劫了来……”

原来两人在北地还成过亲,甚至靖琪小姐还怀过身孕……沈冉清又是一个大惊:“那孩子呢?”段旭仁叹了口气,只道:“我得知的时候,孩子已经没了……”

“没了。怎么没的?”沈冉清一个劲追问。她心里又算了一番,这孩子若是生下来,只比晞儿小数岁而已。若是平安长大,两人都可以一起进学堂念书了呢。

段旭仁:“探子只说是流产,送到医院已经没了。”

沈冉清不受控地朝老夫人的居住的方向瞧了一眼,不安地道:“那娘那边知道吗?”段旭仁轻摇着头道:“娘那边目前看来还是不知道的。但这事必须得瞒着。你是知道娘的性子,对赫连家恨之入骨呢,若是知道老三和靖琪小姐还有过那么一段,我真怕她会痛下杀手……”

不知为何,听了这段过往,沈冉清对赫连靖琪的怜惜不舍比以往更甚了。想不到外表甜美可人的她,原来有过这么多的伤痛。她转念又想到老三,心中直叹:真是孽缘啊!

老三对靖琪小姐,绝对是情根深种了的。可看靖琪小姐的平日里对老三的样子,眼波流转间,也绝非是没有情意的。

现在的段府,老夫人虽然已经退居幕后了,但实际上许多事情还是得征得她点头的。赫连家与段家的一段恩怨,早在数十年前已经结下了,段家一直对此念念不忘。当年四方争夺地盘的时候,赫连家曾经一度摆低了姿态要想缓和与段家的关系,但老夫人一口拒绝了。如今这南北对峙的局面,就算老三再怎么央求老夫人,也是绝不可能成事的。

可这两人偏偏又如此的纠缠甚深,叫人感慨万千。一整个晚上,沈冉清的脑袋里都是靖琪和老三的事情,思来想去的,连眼都没合上。

只是想不到老夫人动作那么快,过了数天,便差人特地将她找了去。坐了下来后,婆媳两人闲聊。

楚壁竹挥退了侍候在旁的丫头婆子们后,便开门见山地对她道:“今日叫你来,主要是为你三弟的时候。他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旭仁这个岁数的时候,晞儿都已经会跑了。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但我总盼着我这把老骨头还在的时候可以看他成亲生子。”

沈冉清揣摩着她的意思,顺着话头道:“娘的意思是?”楚壁竹饮了口茶,方缓缓地开了口:“依我看啊,这位靖琪小姐也是不成。还没有成亲,两人这一吵架就闹到拔枪的地步。这婚后可怎么办是好?再者,这位靖琪小姐的父母兄长,我问了老三,老给我支吾其事,半天说不出个所以来。估摸着家世也是不相配的。我最近这几天,合计来合计去的,倒是觉着还是蓝家那小姐跟我们老三最般配些。”

蓝家亦是南部的世家,当年是暗中支持老二段旭德的,后来一看形势不对,赶紧又站了段旭仁的队。如今的段旭德虽然远避国外,但蓝家这支军队却一直是段旭仁的一个心病。蓝家向来见风使舵,善于收割旁人经营许久的成果。一旦势弱,又懂得夹着尾巴做人,所以这些年来一直把自己麾下的这支子弟部队护得严严实实的。段旭仁几次三番想插进自己的人手,最后都无果。此番若段旭磊若是能跟蓝家的蓝水婕成了亲,牢固的姻亲关系下,蓝家必定会随之真正转向他们。如此一来,老二段旭德一些残存的势力根本就不足为惧了。此为其一。而从此以后会与赫连靖琪真真正正断了关系,此为其二。

沈冉清自然知晓中间的利害关系,赔笑道:“这种事情母亲与我干着急也没有用,最重要还是得问问三弟的意思?你是知道的,三弟这脾气啊,若是不应允,就算把刀架在他手脖子上还是成不了事的。”

楚壁竹点了点头,说:“老三的性子我怎么会不知呢。所以这才把你找来合计合计。要不,这几日将蓝家小姐约到府邸来吃顿便饭?”看来老夫人心意已定了,沈冉清也不便再多说,遂点了点头:“好的。我这就挂个电话去蓝府。”

段府大厅的水晶灯光华灿灿,照得人影流转。沈冉清陪着蓝家小姐在聊天。那蓝家小姐穿了一件秋香色的无袖紧身旗袍,大大方方地露出手臂上雪白粉嫩的肌肤。她远远地瞧见楚壁竹在丫头搀扶下过来,便含笑着起身行了一大礼:“段老夫人好。”这般地明艳大方知书达理,让人不欢喜也难。

楚壁竹牵了蓝水婕的手,仔仔细细地端详一会儿,直夸道:“到底是我们清德的山水好,才出得了蓝小姐这样的美人儿。”蓝水婕笑吟吟地道:“多谢老夫人夸奖,我家奶奶常常在我面前提及老夫人当年的绝代风华。说水婕能及老夫人当年一半的风采,她就心满意足了。”

楚壁竹年轻时才貌出众,再加上门第显赫,多少名门子弟趋之若鹜,当年提亲的人说是踏破门槛绝对不过分。虽然已经是陈年旧事了,但如今从蓝水婕的口中娓娓道来,当真说不出的受用。楚壁竹笑得眯了眼,拍着蓝水婕的手,啧啧直赞:“这小嘴儿哦,当真跟抹了蜜一样的甜。哄得我这老婆子都乐开花了。”

“水婕这是实话实说,句句肺腑之言。我奶奶总是说,我这一代人那是没有见过世面。偶尔遇见一些场面铺张的婚事,便觉得了不得了。那日,我奶奶说起了老夫人当年成亲时的盛况,十里红妆,迎亲的队伍那可是浩浩荡荡,从城东到城西,根本望不到头。那才是真真的排场。”

沈冉清低下眼帘,脑中闪过靖琪小姐笑意隐约的眼,心怜叹息道:单这口才,这交际手段,蓝家小姐就把靖琪小姐甩开了几条街啊。

“都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楚壁竹亲亲热热地拉了蓝水婕的手入座,说了半晌后,道,“难得你第一次来我们府邸,我也没有备什么礼物,这是我平日里最喜欢的翡翠镯子,你要是不嫌弃,便收着,当是我老婆子的一点心意。”边说边从手腕上将镯子褪下来。

沈冉清一看,就知道这是老夫人的一个表态。她是胳膊,无论再喜欢靖琪小姐也拧不过老夫人的大腿啊。见蓝水婕正客气的推托,她便帮着老夫人劝道:“蓝小姐你就收着吧。难得老夫人跟你这么投缘。这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福气。”

蓝水婕这才不再推却,任楚壁竹牵着手将翡翠的镯子套了进去。那翡翠色泽极好,这么远远望去犹如一圈碧痕,将蓝水婕白嫩的手腕衬托越发玲珑剔透了。

楚壁竹十分满意地点点头,道:“得空啊,就多来府邸坐坐。陪冉清打打牌,听听戏。也顺便给我这个老太婆解解闷。”蓝水婕乖巧地从善如流:“那水婕以后天天来,日日来。到时候老夫人可不要嫌水婕烦,将水婕赶出去。”那声音又软又娇,好似柳枝轻拂过湖面,舒服地在耳中荡起一片涟漪。

正说话间,只听院子里的汽车声音传来。楚壁竹含笑着望了蓝水婕一眼,打趣道:“哎吆,这说起曹操曹操就到了。”

不多时,身着戎装的段旭磊踩着军靴走了进来,屋外薄如蝉翼的阳光掠过他的身影,形成一团清亮光圈,将他虚虚实实地笼罩其中。段旭磊听见母亲声音,正有些惊讶母亲今日怎么会在主楼,眼神一扫便已经瞧见了陪坐在一侧的蓝水婕。于是,他便摘了军帽客气唤了声:“娘,大嫂。”最后才把脸对着蓝水婕,淡淡地点头致意,“蓝小姐,你好。”

楚壁竹斜睨了他一眼,笑骂道:“都见了好些个面了,还蓝小姐长,蓝小姐短的。你们年轻人啊,不用拘礼,彼此称呼名字就是了。水婕你说是不是?”蓝水婕脸色微醺,似有几分羞涩,却顺着楚壁竹意思,轻轻地点了点头。

母亲心里头打得如意算盘,他心里又怎么会不清楚呢。段旭磊只客套地说了一句场面话:“娘,我还有公务要处理,先行告退了。”

楚壁竹也知道“凡事不急于一时”的道理,遂发话道:“有事就先下去吧。等会早些下来陪水婕用晚饭。”

段旭磊应了声“是”,转身出了厅,上了楼。到了廊上,习惯性地走到自己的卧室门口,一见两个守着的侍从,这才反应过来,这几天,他都睡在二楼的客房。

他在卧室门口怔站了良久,最后转身进了书房。抽屉里一打开,便露出了里头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子。他伸出手指在盒子上徐徐地来回摩擦。就算不打开,他也晓得里头装了个金刚钻的戒指,上面缀了一颗小巧的星星。

很多年前,他曾经送过她一副类似的星星耳坠,细碎零星的钻组成星星的样子。后来他们的婚戒也是星星的模样,因为乔装,那个时候他没有办法给她最好的东西。再遇后,他再没有看到过那个婚戒。她手上戴的是皇冠钻戒,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那个姓董的给她的。当日被他拨了下来,扔到了别墅边的林子里头。她当时还气地狠狠地瞪他,可最后还是无可奈何。

这个不大一样,是一个极大颗的裸钻打磨成的星星,定了好些天,那洋行昨天才给他送来。只是可惜晚了一步。或许应该庆幸没有送出去。送给这么狠心的女人,简直就是浪费。

就算她为了董慕勋骗他,他亦能接受。他的确利用董慕勋威胁了她许多次。可那当年的孩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原来以为她终究还是爱过他的。原来还以为当年是他对她不起。原来还以为自己可以试着挽留的……到最后,才发现所有的以为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段旭磊蓦地起身,大踏步地来到了卧室门口,一把推开了门。穿过小厅,只见她又安安静静地站在窗口。听见了声响,也没有回头。那原本松旗袍现在更是宽松了,越发显得腰身纤柔,细小得仿佛随时可以一折而断。

段旭磊走到了衣柜前,随手取出了一件衣服,连同衣架往她身上一掷:“把这衣服换上。”赫连靖琪仿佛骤然惊醒一般,猛地转过身来。

床头花瓶里插着枯萎的玫瑰花,地上散落了几片零碎花瓣,红到乌黑,像极了外头已经黑下来的天色。梳妆台的玻璃镜子那日被他用枪打碎了,也没有人更换过新的玻璃,此刻露了空洞洞的一个圆窟窿,隐隐有种苍凉到极点的悲戚。

赫连靖琪抱着衣服,戒备地看着他。段旭磊心口泛疼,嘴里却毫不留情:“你放心,我今日对你没兴趣。只不过想让你下去陪我吃个饭而已。”

赫连靖琪站在那里依然不言不动。段旭磊见她无动于衷的模样,忽地生出了一种愤恨的绝望。他上前一把捏着她的下颚,冷笑着俯近她:“你放心,等我与你哥达成协议,我便会放你回北地的。”

赫连靖琪倏然变色:“你又想对我大哥做什么?”

只有这样子,她才愿意正眼瞧他了。段旭磊心里苦涩,口中却冰凉地道:“我不会对他做什么,只不过拿你跟他换一些东西而已。”

赫连靖琪咬着唇,颤声发问:“你拿我要换什么?”

当年之事,段旭磊从头到尾都不过利用她而已。如今把她虏来,果然是别有所图。可恨自己竟然曾真的有那么几个瞬间相信菊兰说的,他对她是旧情难忘。

段旭磊面无表情地侧过脸:“这个你就毋需知道了。换不换衣服随你的便!今天有客人在,你总不想就这么蓬头垢脸地出去丢了你们赫连家的脸吧。倘若你不介意,我亦无所谓。”

赫连靖琪最后还是进了换洗间。段旭磊站在床畔,瞧着她的背影一直消失在门板后,这才收回了视线。这个过程里,他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不停地反复。

换洗室里。赫连靖琪一颗一颗地解开身上衣物盘扣,又一颗一颗地扣上新衣物的盘扣。而后她还梳了发,画了眉,涂了唇。

他说得半分没错,如今的她,一举一动都代表北地赫连家。她断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两人是一前一后地进了客厅。那个刹那,蓝水婕只觉得似有光从云层中漏了下来,一地的万丈光华。那女子身上也只不过穿了件样式普通的格子旗袍,但穿在她身上却偏偏很是玲珑浮透,虚的虚实的实,无一寸不好看。虽然两人并不是并肩进来的,可是这么望去,竟然觉得是从电影画报里头出来的明星那般登对,所谓金童玉女不过如此而已。

楚壁竹见状亦是一愣,但亏得她城府深,按捺得住,转头便露出和蔼的笑容为蓝水婕作介绍:“水婕,这位靖琪小姐是我们请来的朋友。在我们家小住一段日子。”这番类似解释的话语让蓝水婕稍稍宽了心。

而后她又不动声色地向靖琪介绍道:“来来来,靖琪小姐来坐我身边。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蓝小姐。是我们家老三的朋友。”在“朋友”两个字的时候,她刻意地用了重音。

如此的介绍怕是连傻子也听得懂的。赫连靖琪擒着得体的笑,朝蓝水婕淡淡颔首。从小母亲严谨的名门闺秀家教如今却是极好的派上了用场。看在蓝水婕眼里,虽然只浅笑隐约,却异常动人。

用餐时,楚壁竹让底下的婆子频频地给给蓝水婕布菜:“多吃点。女孩子就要丰腴些才好看。磊儿也真是的,就算水婕再熟,到了家里怎么也是客人,连夹个菜也不会。”

段老夫人无非就是做给她看的。就跟那日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跟她说:“你要求去,我不拦你。但你若还是要跟老三纠缠下去,我绝不会放过你。好歹这是南方,并非北地。”

她亦迎视着她的目光:“老夫人,我若要与他纠缠,今日绝不会透露自己的身份。正因为我不想和他再牵扯,所以才希望老夫人助我离去。”

她不该再与段旭磊有任何牵扯了。

饭后,楚壁竹又拉着众人打牌。赫连靖琪欲告辞,楚壁竹也不,只道:“难得今日水婕在,靖琪小姐就赏个脸,陪我们玩几圈吧。”

楚壁竹这番客套话一说,赫连靖琪只得留了下来。

赫连靖琪坐在蓝水婕上家,而蓝水婕坐在段老夫人上家。一圈打下来,老夫人就连糊了三把,沈冉清自然看得出蓝水婕连连在放牌。

段旭磊自然而然站在蓝水婕身后观战。偏偏蓝水婕是八面玲珑会来事的人,很会拿捏分寸地转头询问他的意见,征得他的同意才出牌。两人不停互动,眼波交流,语声低微,在旁人看来便有钟说不出的暧昧旖旎。楚壁竹心满意得的表情纹丝不差落进了沈冉清眼底。

赫连靖琪根本不懂这牌里头的各种诀窍,所以向来只有陪打的份,没有她胡牌的份。难得开章就拿了一手好牌,上家沈冉清又连连放了几张好牌,但最后她还是错过了。沈冉清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打了好几圈,丫头们送了宵夜上来。照例是米线,馄饨以及一些西式的糕点。茶水又重新沏了新的上来。

沈冉清取了一份小蛋糕招呼她:“靖琪小姐吃点点心垫垫肚子。”方才一顿饭下来,靖琪小姐根本未吃任何食物。

赫连靖琪摇了摇头:“谢谢司令夫人,我不饿。”终究是要离去的,但奇怪的是心里却依旧会酸涩。那胃里也像有反应似的,总不停翻滚。

众人用好了点心,老夫人兴致还是颇高,又拉着众人开打。一直玩到将近午夜,老夫人眼昏手殇,这才罢了手。一算筹码,老夫人自然赢得最多,近一千的大洋。沈冉清打趣道:“原来老夫人变着法子是来骗钱的。”

楚壁竹笑吟吟道:“说骗就骗吧。今日谁都不许赖着不给钱。”沈冉清笑着道:“再赖也不敢赖老夫人的呀。”众人知道这婆媳两人在耍花枪,皆笑了出来。

沈冉清心忖着靖琪定是没有,便想打圆场:“娘,要不这么算吧。蓝小姐那份就让旭磊出,人家来者是客,难得才来这么一回,您肯定是不好意思赢她钱的。”这话简直是说进了楚壁竹的心坎里,她连连点头,笑着道:“合该如此!”

沈冉清又道:“靖琪小姐也是客人,那么她那份子就由我来出吧。”楚壁竹不可置否:“这个亦好。”

赫连靖琪笑了笑,道:“谢谢司令夫人的好意。不过……”她伸手将脖子上挂着的贴身玉佩摘了下来,淡淡道,“愿赌服输。我也不晓得用这个玉佩来抵够是不够?”

那翡翠玉佩是镂空荷花背云的样式,灯光折射下,好似有水在莹莹流动。段旭磊知道这是她一直随身带着的亡母遗物。其余几人虽然是见惯了场面的,见这成色自然知道这玉佩定然价值不菲。

沈冉清含笑推回给了她:“哪里用得着拿出这么宝贝的东西来抵。”赫连靖琪微笑道:“这物件也算不上什么宝贝,要不司令夫人先拿着,等日后我用大洋来与你换。”沈冉清只是不肯。

楚壁竹抬手按了按眉心,神色疲倦地朝段旭磊道:“很晚了,磊儿你先送水婕回去吧。”楚壁竹也在丫头们的搀扶下离去。蓝水婕礼貌得向众人欠了欠身,告辞而出。灯光下,与段旭磊并排而出,俪影双双。

赫连靖琪这才与沈冉清道:“司令夫人,我先告退了。”沈冉清见她笑容如常,虽瞧不出半分异样,可心里头却是知道她这一晚都在强颜欢笑。她心底涌起了莫名的怜惜,不由得上前执起了她的手,柔声道:“厨房里炖着冰糖燕窝,我让双宝给你送上去。”

赫连靖琪:“谢谢司令夫人。不用了。我不饿。”沈冉清在心底叹息了一番,只好道:“那你早些休息。”

赫连靖琪欠了欠身,这才出了偏厅。灯光清冷地打在她单薄的身上,越发显得孤冷凄清。沈冉清怔了怔,方吩咐双宝:“你去厨房端了燕窝给靖琪小姐送过去。”双宝应了声“是”,躬身而出。

看来段老夫人是想撮合他与蓝小姐的。蓝小姐娇艳大方,璨然而笑之际,连身为女人的她也觉得艳光四射不可方物。更何况男子呢?

这样也好。从此以后,南北相隔,再不相干。

然而却不知为何总是睡不着。到了下半夜,胃部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在似的,隐隐约约地发涨发疼,难受地叫人辗转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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