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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女子有爱

岁末最后几日,苏小猫缠住唐劲不放,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围着他团团转,再加上这家伙的作息时间和正常人不太一样,睡得比小姐都晚,起得比鸡都早,唐劲被这一块牛皮糖黏得简直头疼。

最后实在被她缠怕了,抱她坐在腿上,唐劲掏出一张空白支票。

“要多少,自己填。”

“嘿嘿。”

没错,苏小猫如此热情洋溢,理由只有一个:年底了,该发的压岁钱也可以发了……

苏小猫乐滋滋地填好一大串数字,一点也不客气,把支票摊到他面前:“签字吧。”

“……”

这些年来苏小猫的脸皮厚度越来越呈现一种质的飞跃,遇到这么一块牛皮糖,唐劲还真就拿她没办法。他接过支票签完字,递给她的时候顺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瓜:“你平时到底有多穷。”

“好穷好穷的啊,”这货抱着脑袋,临场发挥,“人家就靠老板你这笔爱心资助过个丰收年了。”

唐劲脾气好,任凭她在一旁胡说八道:“今年想怎么过年?”

她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往年都会拉上亲朋好友在家里杀上一整晚,闹个通宵。唐劲性格好,比较惯着她,又财力丰厚,也惯得起。所以苏小猫年年这么闹腾他也不大管她,她开心就好。

这会儿苏小猫想了想,像是想到了什么,激动地抱着唐劲道,“今年我们和以宁一起过年吧!”

唐劲双手抱臂,似笑非笑:“你不怀疑我跟她有一腿了?”

这是她的黑历史,苏小猫迅速躺平,装死:“人家哪里有呀……”

没错,苏小猫对纪以宁的态度,可是经过了一番“肯定——否定——再肯定”的矛盾变化的。

两年前,唐易伤天害理,逼良为妻。纪以宁嫁给他以后,很是痛苦了一阵。唐易这个人,喜怒不形于色,对她的兴趣又刚起来,全部心思都压在她身上。这样强势的感情是很累人的,而他也不是唐劲,没有唐劲那种“月色之下倾听少女心事”的好耐心,于是纪以宁在刚认识他的那段日子里,两人间的相处基本处于以下状态——

唐易:“你去睡觉。”

纪以宁:“嗯……”

十分钟后。

唐易:“怎么还没睡?”

纪以宁:“睡不着……”

唐易:“睡不着也睡。”

纪以宁:“……”

唐劲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在纪以宁面前的。那一天,她和唐易又陷入僵持,似乎也没有特意为了什么,他最见不得她有心事瞒他,而他这样子让她更想逃。一个女孩子,连心事都不能有了?唐劲过来找唐易,一进门就看到了这个场面,感到匪夷所思,这都能吵起来?真是太闲了。于是唐劲叫了声唐易,找了个借口把他叫走了,离开前对纪以宁礼貌地点了下头,纪以宁对这个男人感激在心,明白他替她解围的好心。

这以后,她就常常打电话给他。

可是她这打电话的时间,挑得却不太好。

纪以宁的想法是这样的,白天唐劲忙,不好意思打扰他,晚上也不太方便,唐劲是有家室的男人。纪以宁顾虑左右,决定傍晚给他打电话。刚吃过晚饭,又不太晚,他应该会有时间。可是纪以宁千算万算,只算错了一件事。唐劲家的苏小猫思维异于常人,在家里很爱缠唐劲,尤其在吃过晚饭唐劲去洗碗的时候,这货扑之、抱之、蹭之、啃之,无所不用其极。有时候唐劲被她勾起来了,一狠心就把她按倒了事。就在这一对夫妻在厨房上演限制级的时候,纪以宁的电话来了……

几次被打断,苏小猫很不爽。

唐劲做了个手势向她解释:“唐易的人。”

小猫撇撇嘴。

对方是唐易的人她是知道的,但到底是什么人还真不清楚。

不过——

不管是唐易的什么人,没道理哥哥不理你,就成天来找弟弟,真是岂有此理。

唐劲接完电话,苏小猫立刻委委屈屈地哼哼:“易哥哥还没女朋友哦?”

“谁告诉你他是单身的?”

苏小猫瞪大眼睛,吱了一声:“啊?”

唐劲掐了掐她的脸,爱死她一脸疑惑的表情了:“告诉你一个秘密,唐易是已婚人士。”

这不啻为一颗重磅炸弹。

苏小猫对唐易,很有崇拜偶像的感觉。多年在唐家的经历,让苏小猫见识过唐易的本色。无论是谁,也无论这个人在唐家的群众基础再怎么好,都比不过唐易一个动作的偶像效应。这样的人,会看上什么样的女孩子?这两年,唐易对纪以宁的保护滴水不漏,连苏小猫都没见过她几次。年末显然是个机会。苏小猫当然不会不怕死地去缠着唐易答应,她狡猾地知道只要缠着唐劲答应就可以了。

于是,岁末这一天,唐家现任少主人的世爵C8缓缓出现在唐劲家门外。

年末,商家都使尽全力打折促销,买年货的人熙熙攘攘,整座城市沉浸在人挤人的热闹景象里。

城市中心的某条公路上,一长溜车辆夹杂着人流将马路塞得水泄不通,司机都不得不耐心地以蜗牛的速度缓慢往前挪。这种时候,再顶级的跑车也不及马路边偶尔路过的小京巴跑得快。

唐易的那辆世爵C8很不幸地夹杂在其中。

抬腕看了下时间,看了看这一眼望不到头的车流,唐易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收得咔咔作响。一个不良念头陡然生出:苏小猫,我回去再收拾你……

没错,明明今天是去做客,现在却沦落到在马路上堵车,全拜苏小猫所赐。这世上恐怕再找不到像苏小猫这样厚脸皮的人,请人吃饭居然连菜都要客人去买。这事还要从一个小时前说起——

唐易带着纪以宁刚到唐劲家门口,就看见苏小猫拿了个锅铲像枚炮弹似的冲了出来,边跑边嚷:“哎呀不好啦!今天菜不够,易哥帮帮忙去买菜好不好?”

唐易从小被人供着长大,背景又是那种隶属不良的,买过军火,也买过女人,就是没买过菜。一听到苏小猫要他去买菜,整个人都觉得诡异非常。一句“不去”刚要说出口,唐劲出现了,对他挑了挑眉道:“你过来一下。”

本事了啊,居然敢和他谈条件了?

唐易有点兴趣了,踱步过去。

两兄弟说话,客套应酬都省略了,唐劲开门见山:“说吧,要怎么样你才肯去买菜?”他和小猫都走不开,唐劲悲哀地发现,能指使的闲人只有这位少爷……

唐易摸了摸下巴。虽然他对买菜没兴趣,但对鱼肉唐劲这种事可是非常有兴趣。这货往车旁一靠,很不要脸地打劫:“那就看唐劲你的诚意了。”

意料之中。

唐劲面无表情地伸出一个手指:“一百万,现金。”

“五百万。”

滚!你怎么不去抢!

“两百万!”

“四百万。”

“三百万!底线了!”

“成交。”

两个男人齐齐走回来,若无其事。

唐易搂过纪以宁的腰,转身就走:“走,陪我去买菜。”

苏小猫一个劲地往唐劲身上蹭:“你好厉害呀,能让易哥亲自去买菜。”

唐劲微笑,笑容有点僵:“以后买菜这种事,我去做就可以了。”

苏小猫兴致很高:“那多没劲呀,要易哥亲自去才有意思呀。”

唐劲心里在滴血:小姐,这种“有意思的事”我可让你玩不起几次,你当唐易他傻啊?多少血汗钱就被他打劫去了。

就这样,唐易和纪以宁为了去买个菜,光荣地堵在了路上。

唐易在心里把唐劲和苏小猫千刀万剐了几百遍,以龟速挪了又挪,终于挪出了公路。唐易方向一拐,把车子停在路边。

他解开安全带,忽然一个人下了车:“你在车里等我。”

“……”

纪以宁只见他走向一个书报亭,和老板娘寒暄了几句,随后付钱拿了一本书过来。唐易打开车门上车,把手里的杂志随手丢在一旁。纪以宁一看,居然是本动漫杂志,封面上穿着女仆装的萝莉正对着唐易笑得灿烂。

“这个……”

纪以宁有些汗颜。认识他这么久,都不知道他竟然还有这嗜好……

唐易冷不防从后视镜里看见纪以宁审视他的诡异眼神:“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嗯,”纪以宁满头大汗,“原来你喜欢这些哦。”

唐易难得皱了一下眉。

他扫了一眼旁边的杂志,看到那花里胡哨的封面,明白了。纪以宁这人,竟然以为他好这口?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纪以宁,你刚才脑子里在想什么画面?”

“没有啊。”

她本不想追问,又实在憋不住,很好奇地凑近他:“呃,你也会那样吗?买等身长的萝莉人形抱枕,抱着它睡觉,还会说些‘妹妹好可爱啊受不了了’这样的话……”

唐易:“……”

纪以宁这家伙,联想力也是挺惊人的……

唐易听不下去了,再听下去,他的形象几乎也就毁了。他悠悠地解释:“跟你说一下,我刚才是去问路的。”

“为什么要问路?”

这男人理所当然道:“我不认识路。”

纪以宁震惊了:“你不认识路还开车?”这是要开到哪里去啊……

“我是不认识路,又不是不会开车。”唐易指指刚才那份动漫杂志,“问了附近书报亭的老板,才搞清楚路线。作为感谢,我随手买的。”

原来如此……

纪以宁很汗颜:“刚才应该问小猫的,你走前怎么不问小猫?”

唐易不理她。

问苏小猫?开什么玩笑!堂堂易少,连买个菜都不会,被苏小猫知道的话,岂不是要被那个小王八蛋笑死!

唐易坐在车上,拿出了行动电话。

“你想干什么?”

“打个电话给谦人。”他按着号码,慢条斯理地回答,“离这里最近的卖场也有点路程,还不如去唐家自己的地方,比较熟悉,也方便。”

纪以宁点点头:“这样也行。”

他忽然又停下了动作。

“怎么了?”

“我今天忘带东西了。”

纪以宁连忙道:“忘带钱了吗?没关系,我包里有。”

“不是钱,”他慢吞吞地道,“我今天没带枪在身上。”

“……”

他像是很苦恼的样子:“超市里人太多我不习惯。算了,叫谦人现在就把超市里的人清空,不要妨碍我们进去拿货——”

纪以宁一下子拿掉他手里的行动电话,真是被他囧到了。

“你够了哦。我们是去买菜,不是去抢劫啊……”

唐易这个人其实有那么一点散漫,一身的少爷病,能坐着绝不站着。

超级市场里,黑压压的人群排山倒海,唐易想也没想地就找来了导购小姐,递过去一张卡:“把这里所有能吃的东西都给我拿一份,然后送货到以下地址……”

“……”

纪以宁看不下去了。

她拿下他的卡,向同样被他的财大气粗囧到的导购小姐解释:“不好意思啊,他是开玩笑的。”

唐易被她拽着走,看了一眼她紧紧拉着他的手,忽然心情大好,存心挑她的语病:“开玩笑的?”

纪以宁不去看他。这烟火众生给了她勇气,敢这样子评价他。换了在唐家,她和所有人一样选择明哲保身,不会对他有一个“不”字。想到这些,她生出些留恋烟火的情绪。

“陪我吧。”她放慢了脚步,低着头挨在他身边说,“我喜欢你这样子陪我。”

这就是纪以宁的可爱之处。

礼教禁锢在她身上,沉重坚定,令人感觉乏味之际又现出私情之美,她的心意刚刚好,勾起他的注意,却又高到不落爱情,从此挂住了他的心思,叫他心上有了人。

他顺手一钩,拥她入怀:“要买什么?挑你喜欢的。”

“不用了,”纪以宁摇头,“小猫的单子呢?她都写好了,当然是照她的买。”

“管那家伙干什么?不用理她。”

“……”

她不去理他,选择理苏小猫,伸手过去,从他口袋里拿出了苏小猫的单子。

唐易看了她一眼。

眉睫低垂,那么柔软,一点攻击性都没有,也没有自我保护欲。这样的一个纪以宁,这样的做人方式,总令他记起世间最简单的一面,好似明月只有晴圆,没有阴缺。

他忽然叫了她一声:“纪以宁。”

“嗯?”

“你欺负过人没有?”

“……”

她有点发窘地回答:“没有。”

“欺负苏小猫这么有趣的事你也没兴趣?”

她摇摇头:“没兴趣。”

他追着她不放,俯下身:“那么,我呢?”

纪以宁有点被吓到,不自觉后退一步。他快她一步搂住了她的腰,一个用力,就把她带向了他。

她涨红了脸:“你够了哦,这里是公共场合。”

“嗯哼,”他很洋派地哼一声,“所以呢?”一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态度。

她太了解他了,这个男人一旦兴趣上来了,就会无所顾忌,为所欲为。纪以宁抬头,一本正经道:“我妈妈从小教育我不能欺负别人,所以对欺负你这种事,我也没有兴趣。”

“就算代价是你被对方欺负,你也不后悔?”

“不后悔。”

唐易笑笑,放开她:“你知不知道,如果这些话是由别的女人说出来,我会觉得很厌恶。有些美好的东西是对的,但太美好,就会太假,令人想毁掉。”

他的话里分明有挑衅,纪以宁也不恼,声音柔柔的:“你自有你的评判标准,由不得我去说。”

“不怕我厌恶你?”

“不怕的。”

唐易笑容很深,透着一丝锋利:“吃定我非你不可?”

“你明明不是这么认为的,不是吗?”她淡淡地回应,不与他计较,“你这样的人,容得下一个女人吃定你吗?你不会的,我也不会的,我不喜欢成为那样的人。吃定你又如何呢?日子还是要你情我愿才好的。就像现在这样,我想来买一些东西,你也愿意陪我,我就晓得你没有厌恶我,我也想有你来陪,这样就很好啊。”

唐劲有一句话是对的:我看纪以宁这个人,她只是不说,绝不是傻。一个懂得隐忍懂得不说的女人,聪明起来,会聪明得厉害,看得太透,变得没有破绽。

他忽然在她耳边说:“你有一句话是错的。”

她抬眼去看他,眼中闪着疑惑。

他咬了下她的耳垂:“我喜欢你吃定我。”

她因他的动作泛起一阵战栗,又因他的话而使这阵战栗经久不退。她猛地推开他,连耳根都红得滴血:“我不跟你说了。”

唐易笑着拉住她。

“纪以宁。”

“……”又要干什么啊。

他摸了摸她的脸:“你真是不可爱。”

他都给了她得寸进尺的机会,她却一点不懂得珍惜。笨死了,笨得他被她吃得死死的,连自救都放弃了。

纪以宁默默遵循着“不理他就好了”的消极抵抗战略,也不去和他争辩什么,迅速转换话题:“我来看看小猫要买什么。”

唐易放开她,随口问:“她要什么?”

纪以宁想也没想就念出了单子上的第一项:“首先要买一百盒火焰型杜蕾斯……”

唐易:“……”

有没有搞错!要那么多杜蕾斯!还火焰型!苏小猫!你是走私安全套的吗?!

饶是唐易这么淡定的人也被呛了一下,周围的群众就更不用说了。一时之间吃瓜群众迅速聚拢,纷纷向她投去肃然起敬的目光:看不出来,淑女也疯狂啊。

丢脸丢到家,纪以宁简直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低头撞进唐易怀里,脸色通红:“小猫不是说要买的都是菜吗……”她根本没细看单子上写的到底是什么,下意识就念出来了。

唐易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深受重创的心灵。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不要去理苏小猫那个野人,你玩不过她的。”

冬日的雪,说下就下。大片大片的雪花铺天盖地降下来,将世界连成一片,梦幻、干净。从中央空调开足的超市里出来,纪以宁望了望漫天扑落的皑皑白雪,忍不住朝手心呵了一口气。白色的雾气从唇边散开,柔和得不像话。

一件男性的黑色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

她抬头,看向唐易。

他漂亮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穿好它。”他又替她扣好纽扣,动作不容她拒绝,“你的身体一向不太好,受不了冻。”

她看了看他:“可是你会冷。”他的穿衣风格绝非正常人能承受,再冷的冬天也只穿一件衬衫,再加一件外套,似乎并不觉得冷,至少,她从未见他生病。

唐易笑了笑,不打算理会这个问题。

“我去开车过来,你在这里等我。”

“哎——”

“邵其轩没告诉过你吗?”他将钥匙绕在手指上转了个圈,“我的血比较冷,适合这种温度。”

冰天雪地,她的视线移不开他了。

他这个人,这样的作风,曾经她是十分不喜的,两人冲撞,总是他有理。

可是他又要来待她好,温柔起来不留余地,对她温柔到底。待她蛮横,她或许还能平淡处之;待她温柔,她就拿他没有办法了,也拿自己没有办法了。

她有些疑心的委屈。

不晓得他懂不懂?

他那样疼一个人,是会叫女子有爱的。

当唐易的车稳稳地停在唐劲家花园时,苏小猫正笑眯眯地站在二楼的卧室窗边,望着从车中走出的两个人。

苏小猫长叹一声:“祸害啊。”

唐劲看了一眼楼下。

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连下个车都不安分,把人按在车门上,随手抓了把车顶的雪揉成雪球,往纪以宁的脸上贴,冻得她直躲,一不小心就被他牵引着躲进了他怀里。他想体验投怀送抱的感觉,竟然想得出这法子。

唐劲表示认同,那人真是个祸害。

苏小猫撑着下巴:“以宁好可怜哦,玩不过他的。”

“胡说八道,”唐劲笑笑,“他喜欢她,才会缠着她欺负。换了别人,他连看都不看。”

苏小猫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什么会喜欢她啊?”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唐劲从身后抱住她,在她耳边温声软语:“有些事,我不能告诉你。”

苏小猫微微动容。什么事,竟连她都不能说?

“很久以前的事了。唐易心里有一个缺口,只容得下一人。他放了纪以宁进去,就不会再让别人进去,相对地,也不会放她出来了。”

晚饭由唐劲和苏小猫亲自下厨。当然,确切地说,是唐劲做,苏小猫负责晃悠,增加节日的气氛。

纪以宁经过厨房门口,驻足了一会儿。苏小猫正挂在唐劲的背上,哪像一个人,就是一头熊。唐劲就这么背着一头熊做完了一顿饭,时不时做好一道菜,用筷子夹起一块往后给她尝。这货鬼精鬼精的,还懂得先让他吹凉,不能烫着她。

亲密无间的自己人,是她羡慕的状态。

“不用羡慕小猫,这货和普通人不一样。”

纪以宁局促了下,这才见不知什么时候邵其轩来了,也看了一眼厨房,正对她宽慰。

“你和唐易不适合他俩这相处方式,知道为什么吗?”

纪以宁摇摇头:“为什么?”

邵其轩压低声音:“因为苏小猫她……长得矮啊!”

纪以宁:“……”

邵其轩哈哈大笑:“这货就一米五八,死活没过一米六,又瘦得跟个猴子似的,才能整个人趴在唐劲后面不掉下来,换了其他人试试?哈哈哈……”

纪以宁囧囧的。

被邵医生这么一闹,她方才有些失落的心情都没有了。看着邵其轩乐呵呵离开的背影,纪以宁有些感慨,唐家的人,都聪明得令人心存感激。

苏小猫一整晚都盯着唐易看。

这货对美色毫无抵抗力,平时又见不到唐易,这会儿好不容易见到了,简直像个小色狼,直勾勾地盯着真人,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一顿饭吃完,苏小猫也算是看呆了,凑上脑袋瓜,问得发自肺腑:“易哥,你平时都吃什么呀?怎么越长越漂亮了啊。”

“……”

唐劲和邵其轩同时喷了一口茶。

唐劲不是滋味地掰过她的脸:“你又吃错药了?问的什么鬼问题。”

苏小猫甜笑:“我当然是吃可爱长大的呀。”

纪以宁修养好,捂住嘴暗笑。唐易扫了一眼过去,玩性就上来了,伸手搂过她的腰,顺着方才苏小猫的问题:“你说,我平时都吃什么呀?”

“……”

纪以宁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把火烧到她这边来了,她明明只想做个吃瓜群众,所以就老实地摇摇头,答了句“不知道”。

唐易笑笑,贴着她粉嫩的脸颊,存心戏弄:“你被我吃了那么多次,你不知道?”

“……”

他声音不大,恰恰好让在场的各位都听了个清楚。场面顿时很精彩,唐劲扶额,邵其轩低头喝茶,苏小猫“嘿嘿嘿”偷笑。纪以宁脸色绯红,推了他一把:“你都不要脸的吗?”唐易大笑。

苏小猫是个不安分的家伙,拿来几个骰子和牌,绕着唐易团团转,左一句“易哥教教我吧”,右一句“易哥理理我呗”。唐劲看不下去了,几次把她拖了回来,可架不住脚长在她身上。这货虽然腿短,跑得倒挺快,一不留神又转去唐易身边了。苏小猫对唐易有点崇拜,从她问的问题就看得出来:“易哥有人去赌场砸场怎么办?剁了他吗?”“日本山口组和纽约黑手党哪个厉害?”“唐家是不是和他们平起平坐?”……

唐劲被忽视得太厉害,忽然开口:“不要缠着他了,你要玩牌,我陪你啊。”

苏小猫偏心:“你又玩不过易哥。”

唐劲喝了口茶,淡淡道:“不一定。”

“……”

这下子,不仅是苏小猫,连坐在他旁边的邵其轩都惊讶地看着他。唐易一笑,有些兴趣了。唐劲这是小情绪上来了啊。

唐易好整以暇,存心欺负这小情绪:“那你要不要跟我试试?”

唐劲放下茶杯:“可以。”

两方巨头会战,苏小猫和邵其轩这两个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兴高采烈地去准备牌桌。两兄弟一前一后来到吧台旁,邵其轩正在洗牌,奈何手法不太行,唐易见了,拿过他手里的牌,单手洗了三遍,手法漂亮地往台面上一摆,一副完整的扇形牌立刻展现在牌桌上,牌与牌之间的距离都相差无几。

这么好的手法,一看就是玩惯了的老手。邵其轩看了唐易一眼,似笑非笑:“你这是存心欺负唐劲啊。”

“唐劲生起气来很可爱的。送上门的,怎么可以错过。”

邵其轩很无语:“你这个家伙……”

唐易不怀好意地朝唐劲笑:“五局三胜,你输了的话……”

唐劲正在气头上,任人宰割:“你要多少?”

“我对钱没兴趣,”唐易笑笑,存心占人家便宜,“你跳支舞给我看看啊。”

“……”

众人一囧。

唐劲匪夷所思:“你脑子进水了啊?”

“不要怕嘛。”唐易扫过去一眼,“我输了的话,也跳给你看啊。”

唐劲心里奔过一万头草泥马。

我一个男人,谁要看你跳舞啊!

可是他忘记了苏小猫这货专门给他漏油。苏小猫几乎是立刻叫了起来,一拍桌子答应了:“好好好!我们唐劲没有问题!”她又抱住唐劲用力打气,“加油加油!易哥就是纸老虎!不要怕!”

赌局开始。

唐劲壮烈牺牲了两局。

他似笑非笑地对苏小猫道:“这纸老虎给你打要不要啊?”

苏小猫坚定摇头。

望向对面那位气定神闲正喝茶的少爷,唐劲心头一惊,忽然透亮了。什么“我对钱没兴趣”,什么“那我们玩玩啊”,都是套路!他是刚才气傻了才会入了唐易的套。这家伙鱼肉自己的套路是越来越深了,唐劲几乎可以想象最后他向自己讹诈的样子:不愿意跳的话就不要跳了吧,用钱来还也不是不可以啊,不过这数目肯定不止之前那点了……

邵其轩提醒双方:“第三局。”

唐劲摸着牌,看了一眼对面那阴险的家伙,决定不仁不义。

“刚才去倒水,看见以宁在书房看书。”

唐易拿着水杯的动作一顿。

唐劲也清楚,用美人计来乱他的军心,实在不是君子之举。可是他又一想,对唐易这货,还秉持君子之风,他是不是傻!

“我请她过来,她说不要了。”唐劲幽幽说着,发现自己做起坏人来也挺有天分,“以宁还说,她不懂你会的这些,不愿意扫了你的兴致。这么乖的女孩子,真是不多了。”

唐易放下水杯,忽然一笑:“唐劲,不错啊,懂得用纪以宁来让我分神。”

唐劲谨慎地盯着他。

男人站了起来,示意离开会儿,暂停半小时,留给唐劲一句话:“但你还真就成功了。”

纪以宁是一个很不会黏人的人。

唐易曾经带她去参加过一个私人酒会,但那天纪以宁的一袭露背晚装不知触动了唐易的哪根神经,中途反悔不准她进去,开了个酒店套房就让她在里面等,还发神经地不准她睡觉。当唐易凌晨回房时,发现纪以宁当真独自等了他六个小时,手里拿了本《新华字典》,显然是看了一整晚。

她对书籍有一种天然的爱,且这种爱平等、持续。她常说文字是不分好坏的,好坏只在人心。就是从那天起,他发现她看书必是坐直身体,双手捧起,他忽然明白了,她是连姿势都带着尊重的,不愿委屈了手里的每一本书。

唐易走到她身后,看到她手里捧着的书的书名,《社会的体系》。确实,也只有纪以宁才可以将艰深晦涩体味成人间情意。

他忽然拦腰抱起她。

“……”

手里的书掉落在地,纪以宁下意识揪住来人的衬衫。她认得他的手感,这是她最熟悉的一个男人:“你怎么过来了?”

他抱着她,缓步走出去:“过来陪我。”

“不要了,”她示意他停下来,“我又不会,过去也是扫你的兴。”

他忽然停了下来:“纪以宁。”

“嗯?”

“放我一个人在那里被他们几个欺负,你好没有良心。”

“……”

他对她软硬兼施,她拿这个男人简直毫无办法。纪以宁失笑,靠在他怀里不再挣扎,随他去了。

牌桌旁,场面已经白热化。

刚才唐易连杀唐劲两局,杀得苏小猫都舍不得了,急红了一双兔眼。

唐易拉过纪以宁坐在腿上,拿了一张红心A放入她手中:“替我玩两局。”

一阵沉默。

还是纪以宁率先打破了沉默:“不要开玩笑,你知道我不会的啊。”

唐易握住她的手,手指在她的掌心画了一个圈,动作挑逗:“我教你。”

纪以宁有些气馁:“都说了不会啊。”

连苏小猫都好奇了:“以宁你念书时都玩些什么呀?”想她在大学时,通宵斗地主不要太正常哦。

纪以宁不说话。

苏小猫更好奇了:“说嘛说嘛,你长这么大,不赌又不嫖的,那都玩些什么呀?”

纪以宁吞吞吐吐,头一次把高雅爱好说得那么不好意思:“看书、画画,还有和人讨论哲学命题……”

苏小猫&唐劲&唐易&邵其轩:“……”

苏小猫一把抱住唐劲的腰,痛心疾首:“唐劲我对不住你,你哥哥娶了个淑女,你娶了个流氓。”

唐劲&纪以宁&唐易&邵其轩:“……”

唐劲也收手,让苏小猫替自己玩。唐劲深受英国绅士教育的影响,对手是女性,他通常下不去手。何况对方还是唐易的女人,唐劲更下不去手。

换了人,胜负毫无预料。

二比二,平。

苏小猫简直爱死自己了,指着自己冲唐劲叫唤:“看到没有看到没有?我是不是很棒很厉害!为你争光,快夸我呀!”

唐劲在她腰间捏了一把,低声警告:“你给我差不多点。”这家伙大概是被唐易压迫久了,欺负不了唐易就去欺负他老婆,典型的欺软怕硬。她也不想想唐易这人睚眦必报,惹火了他,日后必定遭殃。

纪以宁有些不好意思。虽说对输赢一向不上心,但有唐易看着,她到底不能保持平常心。她终究还是在意他的啊,她在心里对自己叹气,想在他面前表现得不那么糟糕,是否本身已是件糟糕的事?

唐易看了她一眼。

一个有些情绪的纪以宁,说阴郁又太严重了,淡淡的小情绪,恰好令他移不开眼。

他忽然叫了牌,姿态闲适地接手最后一局。

邵其轩面向唐易,做了一个手势:“庄家,请翻牌。”

唐易没有动,指尖轻翘起牌面一角,没有翻动它。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在牌面上,眼里没有一丝波动。

坐在他身上的纪以宁轻轻移开视线。以她这个位置,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他手里握着一张红心A,决定成败最好的资本。他出手就是赢,她异常失落,终究还是和他不在同一个世界。

苏小猫在那边伸长了脖子:“时间就是生命!翻牌翻牌啦!”

男人眼里闪过不为人知的情绪,手指一翻,揭开底牌。

一阵静默。

半晌之后,苏小猫一屁股弹了起来,瞪大眼睛难以置信:“老、子、人、品、了!”

唐劲也有些诧异:“嗯,你的确人品了。”

邵其轩看看桌面,再看看唐易,最后看看苏小猫,挤出一句和唐劲一样的话:“小猫人品了。”

纪以宁望向桌面。

最后一张底牌,不见红心A。

桌上静静躺着一张花色K,宣告唐易的败局。

纪以宁惊讶不已,转身望向他:“你刚才明明——”

“刚才什么?”唐易像是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摸了摸她的脸,“这下糟糕了,我输了呢。”

苏小猫这下乐疯了,唐易方才欺负了唐劲两局,心痛死她了,这会儿她逮到机会,怎么也不肯放过他:“愿赌服输哦!”

唐易笑笑,也不说话。

他看向纪以宁,抬手穿过她的发间,一下一下,动作带着某种不明暗示。

纪以宁有些气息不稳:“你、你要做什么?”

“你会跳舞吗?”

“会跳一些,比如华尔兹。”

唐易笑着揉了揉太阳穴。他就知道,她会的,果然都是千金小姐参加宴会时规规矩矩的那一套,其他的,恐怕她连见都没见过。

纪以宁看着他的表情,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她忍不住想逃走:“刚才那本书,我还没看完……”

唐易一把拉住了她的右手。

“跳支舞再走。”

她下意识拒绝:“我不擅长这些的。”

唐易笑了下,慢条斯理地抬手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三颗水晶扣。她看着他的手指滑过他衬衫下的肌肤,一颗一颗水晶扣被他勾手解开,然后是手腕处的纽扣,衬衫袖子被挽至手肘处,动作诱惑,撩人心弦。纪以宁看着这个男人这个样子,存心诱她,不给她活路。他分明要她生死都记得他。就在她转身想走的时候,他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轻轻一钩,揽她进怀。

“我带你。”

她涨红了脸,对他指控:“你强人所难。”

“以宁。”唐劲忽然唤了她一声,到底是兄弟,顺手推舟帮一把,“试试哦,不错的。他轻易不带人的。”

她被他带近身,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不禁对自己生气,怎么就任他妄为了。纪以宁看他一眼,辩他一句:“轻易不带人?就是说,还是带过的?”

“……”

她柔柔地问他:“那,我是第几个?”

唐易大笑,遥手一指唐劲:“我就带过他。”

唐劲扶额:“占我便宜啊。”当年年少轻狂,轻易着了唐易的道,被他占了不少便宜,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纪以宁:“……”

唐易俯下身,轻轻笑道:“手不是这么放的,要这样才行。”说着,就放她的手环住了他的腰。手感甚好的腰线,苏小猫说得对,这人是个祸害。

“只是试一下哦。”她抬眼看他,对他服从,“你不能玩得太过分,知道吗?”

气氛暧昧,却温暖。光线黑白间,唐易定定地看着她,抬手把她额前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手势温柔。

“纪以宁,在我的世界不要走。”

她出奇地安定下来。

像是被他的动作诱惑了,又像是被他最后那句话震撼了。他用舞步同她说话,这么短的距离,有的却很多:两人的眉睫、浮动的情意、沙哑的低喘、他的深不可测与她的心无城府,还有许多重的猜心以及两年来实质存在的婚姻。连续的节奏里,他进一步,她便退一步,她进一步,他便退一步,就像是这两年来他和她的相处方式,紧紧松松,好好坏坏,忽然有一天她便走到了这一步境地:离开他,她还舍得吗?

她望向他:“我跳错了,会不会不好看?”

“不会,”他抬手,抚上她的发髻,“纪以宁是最好看的。”

一个松手,他解开了她的发髻。黑色长发平铺而下,他执手挑起一缕,落下轻吻。她如此精通文学史,一定懂的。男子吻发,代表对她的感情就如同绵延千里的三千青丝。他不擅长谈感情,幸而遇到纪以宁,可以懂他所有的悠远与长情。

落幕的时候,他忽然扣住她的腰将她带向自己,贴着她的唇说了一句话:“我只想你在我身边快乐。”

短短几个字,力道却深重无比。纪以宁胸腔震动,要知所谓情话,如果没有心,说再多也是没有用的。这一刻她被他诱惑住,只觉自己或许也是喜欢这个男人的,只是不能肯定究竟喜欢到何种程度,喜欢到是否称得上“爱”的地步。

一曲落幕,纪以宁眼睛微湿。

她从未想过,她这一生,会遇上这样一个人。

玩情,玩欲,玩人心。

这就是唐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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