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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突然,一道黄色的闪电横过天际,将他们又拉回到现实的台面。

“父亲是为了回国才这样做。”河康一直在找一句能够说服魏立新的话。

可话一出,就遭到了魏立新的雷霆反击,他恨不得将整个身子都捶打在茶桌上,用尽力量拍了下去,“放屁,胡说,他不能那样,绝对不能。他是科学家,他是有信仰的,探索未知是他的使命,甚至比生命还重要,他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回国有那么重要吗?你知道他放弃了多么重要的研究成果吗?那是有的人几辈子都不会有的东西,他居然放弃了。”

魏立新的表现让河康稍微有些理解,科学家嘛,不能背叛和放弃自己的研究,更不能将成果拱手送人。

“为了回国,有所牺牲很正常。”河康补充道,他很清楚魏立新是个怎样的状态,不想在言语上再刺激他。

“那不是牺牲,那叫出卖。”魏立新不依不挠。

面对这样一种局面,河康不想再多说一个字,他知道眼前的魏立新再也不是小时候逗他玩的那个叔叔了,对于浑身充满戾气的人,他只能一走避之。

拉着邓华铃的手,另一只手要去拿油画。魏立新倒也慷概,把手一放,“拿走吧。”说话间,居然点上了一根烟。

教书育人的时候,魏立新可是个翩翩君子,现在跑到省科技厅任职,居然学会了抽烟。一副透着痞性的样子。

邓华铃的眼睛里布满了无奈和一丝可怜气,她的脚底好像跟茶馆的地砖连到了一起。河康怎么拉扯都没用。

“妈,干嘛?”

魏立新一副料定邓华铃不敢走的姿态充满了无限的骄傲,就像他丝毫不担心这幅画会从他手上飞走一样。那种笃定和坚信,足以让河康为之愤怒。

邓华铃安慰的拍了拍河康的手臂,稍微把身子往下放了放,道:“东西我们就不带走了,至于谁想买也与我无关,把钱给我,画你带走。”

河康听了这番话,感觉邓华铃简直疯了。

“妈,不行,你怎么……这是父亲花了巨大牺牲换回来的,多少钱都不卖。”

此时的邓华铃不知该作何解释,但既然带河康一起出来,就没打算隐瞒下去。

“你哥留学的时候我们在外面欠了债,都是好朋友的援助,说好的期限到了,不还不好。”

这才知母亲的苦心,“妈,怎么不早说,我可以出去挣钱,欠多少我都能还上。但这个画对父亲很重要。”

邓华铃摇摇头,“小康啊,你性格软弱,不善往来,你爹的木匠活你也拉不开场面,怎么去挣钱。这些画放在家里分文不值,倒不如换几个钱。这个时候,你听妈的。”

在此之前,河康从未听说家里有外债,大概是父母不愿让子女操心,故意隐瞒了下来。但邓华铃这番话也戳痛了河康作为一个男人的心。

他无话可说,邓华铃说的没错,他确实没有为这个家深思熟虑过,至少从行动上没有表现。尽管心里还想再争取,但他不想再让母亲为难,他见识过那些要账人的嘴脸,他们很多都尖酸刻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剜身体的肉,让你极为痛苦。

他不愿让母亲受此折磨,失去龙海洋对她来说已经够艰难了。

“东西拿走吧,不过,这既然是国内的东西,你应该上交国家。”河康最后看了眼那幅画,把脸转到一边,递给魏立新,尽管他明白这是在私卖文物。

魏立新这才将嘴里的烟拿出来,扔到脚下踩了踩,挤了挤眉毛,神气的回道:“河康啊,叔叔这是在帮你们,你们千万要理解,要不是你妈写信找我来,我也不会过来打扰。你们放心吧,违法乱纪的事我不会做,人家买画的人就是要交给国家的,人还在西华市等我,拿了东西就会到博物馆办理手续,我就先走了。以后遇到困难记得找我,毕竟我和你父亲……”

“把钱留下,你走吧。”

河康不想再听魏立新的那一套虚假说辞,下了逐客令。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邓华铃没有给河康任何准备的机会,几乎是直接将他带入到这个已成事实的陷阱中,他的存在似乎只是为了知道事实真相和分享其中痛苦,却没有半点的决断能力。

这是河康感到最为痛苦的地方,也许邓华铃提前跟他商量,他会有相对更好的解决办法,他在西华市还有几个称心如意的朋友同学,也许他们能助一臂之力。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离开茶馆的时候,那咆哮了半天的雨也没下起来,本以为老百姓可以从这场大雨里重新活过来,现在看来就是痴心妄想。

这样的沮丧写在每个行人的脸上,他们看上去平平静静,内心却早已成灾。

母子二人更像是丢了魂摄的肉体,慢悠悠的蠕动着,还不如路边病怏怏的苞米苗精神。河康的眼神难以集中,被街道的乱象肢解成碎片。仿佛置身虚空的梦境,那脚下的路也不知该通往何方才是正确的方向,但就是这么义无反顾的走着。除了那个巴掌大的小院,他简直没地方可去。

这样一种既定的命运虽不是他想要的,但事实就是如此。普天之下,想改变命运的人一抓一大把,但有几个逃脱了命运的束缚,还不是每天乖乖的同一个屋檐下走出,然后再回到此处,直到离开世界的那一天,生活也从未有过新鲜。

往好的说,这是平凡而安定的生活,往坏了说,这是种失去知觉和缺乏反抗精神的乏味人生。

远远的,刘二娘便看到了他母子二人,她的马还没找到,她到处求人,比丢了孩子还让人着急,逢人就问马的去向,路人都把脑袋插进了自己缺乏油水的生活里,谁也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

刘二娘眼睛都哭红了,远远没有了跟河康较劲时候的那股干劲。击垮一个人的意志力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只需要将她生活里最为紧要的东西抽走便可,你不用说什么做什么,她自己便能失了方寸。

河康也成了刘二娘拿来询问的人。

“看见我家马了吗?一个黑的,两个枣红。”

河康精神恍惚,明知道是刘二娘,明知道她快急疯了,但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摇摇头。

刘二娘不喜欢他这个态度,别的路人最起码会说句话,关系好的还会安慰她几句,再说,河康还欠他们家一副弹弓,他更没理由态度冷漠。

刘二娘伸手去抓他,去摇晃他的身体,好像能从他身体里将答案摇晃出来似的。果然,从他身上掉出来不少东西,魏立新给的五千块钱被刘二娘撕扯在地上,从牛皮纸袋里钻了出来。

来了阵风,那纸票子便开始随着气流开始旋转,邓华铃一看,将整个身子扑了上去,但还是有十来张被卷走了。

河康一把推开刘二娘,“你这个疯女人,还愣着干什么,钱丢了一张,拿你家马来赎。”

刘二娘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有生之年恐怕没见过那么多钱,河康真要把账算到她头上,恐让她刘家倾家荡产。

哪里还顾得上找马,追着那钱票子就去了,一边追一边哭,破鞋子都跑掉了也顾不上去捡。河康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在乎过钱的事,那可是他父亲用心血换来的。他不得不像刘二娘那样,疯了一般的去和风速争抢。

刘勤见他妹妹在帮河康,他也加入进来。刘三看儿女在干吃里扒外的事,过来拉拉扯扯。当他知道大家在拯救人民币的时候,竟也参与了进来。好像那钱就是自己的,就算不是,捡到手里的感觉也足以让他心满意足。

他们把能看到追到的钱都找回来了,好在街上没几个人,要不然真成一个大工程了。可现在邓华铃坐在地上数了好几遍都对不上数,足足少了五张票子。她的额头惊出一层细汗,又让他们去找,刘家三口比河康还要着急,尽管他们不是票子的主人。

最后还是没找到,刘勤怕河康怀疑,特意让刘三和刘二娘将口袋翻出来接受检查,他自己还脱了上衣,完全做到透明示人。

但仍旧没有用,或许真让邪风给带走了。

折腾了一上午,几人心力交瘁。河康和邓华铃走的时候特意嘱咐刘家三口,千万不能把钱的事说出去。刘家三口也同意了,他们帮完忙又投入到找马的工作中,似乎刚才发生的事可有可无那样。

第二天,邓华铃带着钱去了西华市,河康建议她先去找河流,让河流带着母亲去找人办事,邓华铃也接受了河康的建议。河康自己呢,一大早就去挑选木料,给刘二娘做了一副弹弓,中午的时候送到了她家。

显然,马还没找到,他清楚的听着院子里面的吵骂声,三女儿看姐和哥被他爹罚在砖头上练习跪姿,吓得满院子跑。刘三媳妇不停的骂刘三,要吵着跟他去离婚,刘三说行,他媳妇听了闹得更厉害了。

这样一种水深火热的日子不是哪家的特权,河康感到了生存的不易。他将弹弓从门槛缝塞进去,转而去了马支书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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