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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青春饭再好吃你以为自己能吃多久?

给她来电话的男人是个小开,小开姓钱,家里也有点小钱,一直混的都是超跑圈,后来经人介绍,跟贾家搭上了线,认识了贾汉东之后才算开了眼。这小哥哥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反正什么都要跟贾汉东看齐,他养马,他也养,他买船,他也买,他参加公益,他二话不说就去搞了个公益大使的称号,就连找的女伴,都要向白砚宁的标准看齐。知道的是姓钱的争强好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暗恋贾汉东。

这男的也是听说贾汉东跟白砚宁分了手,这才找上人家,也没什么恶心人的意思,就想请她吃顿饭,酬劳三万,不提别的要求,就要她吃饭那天穿的能有多性感就有多性感。

你说砚宁会拒绝吗?

等到吃饭那天,姓钱的开了一辆敞篷跑车来接砚宁,把车往路边一靠,也不着急让人上。一根手指推高墨镜,从头到脚扫她一遍,跟打量货品似的,看得砚宁心里一阵发毛。

“有问题吗?”她按着裙摆往下看了看,抬抬高跟鞋尖,很标准的礼服长裙,没毛病啊。

钱小开品位有限,说不出哪里不好,索性载着砚宁直奔美容院,亲自督工叫人从上到下重新捯饬一遍。从更衣室出来,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第一眼砚宁也被吓到,大波浪配烈焰红唇,斜肩的红色贴身礼裙,俨然上个世纪上海滩的舞女,风尘味十足。

钱小开打了个响指,满意地点头:“搞定。”

收拾完,钱小开就开车带了她走,砚宁说实话,本来还挺怕的,鬼知道这男的是什么居心。但是这一路下来,砚宁也算看明白了,这钱小开里外就透着一个字:二。

砚宁心大地跟着他进酒吧,穿过射灯闪烁的大厅,迎面就是一尊几何线条的人形雕塑,在斑斓的彩灯照射下,这雕塑造型奇异诡谲,面部夸张扭曲,仿佛毕加索风格,静静地盯着每一个从电梯出来的人。

跟它对视的每一瞬间都让砚宁心神不定。那眼神近乎人类,充满实感,扰人意乱。

钱小开走在前,砚宁跟在后。他走两步就回头,看她有没有跟上自己的脚步。

与此同时,一种不祥的预感像阴影一样围拢过来,离包间越近,那种感觉就越强烈,强烈到什么程度呢?包间门被推开的瞬间,音浪跟沉郁的空气扑面而来,包厢的情形一览无余,砚宁站在钱小开之后,几乎动用了全身肌肉,才忍住掉头就跑的欲望。

坐在红色绒面沙发上的贾汉东双腿自然交叠,气质骄矜,衬衫最上两粒纽扣开着,露出底下结实紧致的纹理,他本来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想事情,可能是听见了声音,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空气像被瞬间抽走,周围陷入真空状态,明明人声鼎沸的包间,传到砚宁的耳边只是一阵阵模糊的、漂浮的轰鸣。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咽喉,她忽然喘不过来气。

钱小开伸手搂过砚宁的腰,那衣服设计得也够巧妙,上下都捂得好好,偏偏露了一截小腰,少女骨弱,腰身窄细不盈一握,被红色的礼服一衬,让人疑心是雪塑出来才有的这种白色。

贾汉东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了一眼就把目光转开,但这圈子里见过砚宁的不在少数,笑声渐渐稀薄下去,注意到砚宁的人第一反应都是回头看贾汉东,动作简直不要太明显。

砚宁整个背都僵掉,像雕塑一样,傻在原地一动不动。

贾汉东已经转过去跟他旁边的女伴说话。

砚宁木然地被钱小开拉到了沙发坐下,像一个任人摆弄的布娃娃。在乐声、笑声和划拳声的保护下,她才一点点恢复正常,热闹和喧哗给了她自欺欺人的勇气。她要这点面子干嘛,她又不欠他。

她刚试着在聚会里露出一点点笑,余光瞥见一道雪亮的目光,剑一样向她刺来。砚宁兀自心惊地往那个方向看,除了低声说笑的几个人,那里什么都没有。

她就在一种心神不定的状态下度过了整晚。

自以为灭了贾汉东的威风,钱小开兴奋过了头,开了四五瓶布朗尼还拍着桌子叫公主开酒。砚宁总觉得心神不定,或许是因为今晚贾汉东冷的出奇,或许只是她自己心虚。

半跪在地的公主已经开到第九瓶,一万五的法国宝利来,一掷千金也不过如此。她知道他昏头了,怕今晚当着这些人的面不好收场。于是欠身从沙发里出来,摁住公主开瓶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够了,烦您给倒杯水吧。”

钱小开笑嘻嘻,转过头,捏着垂在她两肩的卷发放到鼻下深深嗅了嗅:“宝贝儿,你替我省什么钱,该花就花,反正将来我又不可能娶你。”声音不算大,但总有人听到,笑声稀稀落落从包厢各个角落冒头,像恶魔收割的镰刀。

她低垂着眼睛一声不吭,片刻之后又将头抬起,笑得若无其事:“我给你倒杯水。”

待在那里的时候还没这个念头,一旦出了去,就不想再回去。她来来回回地在走廊里乱转,几次迎面跟那个诡异的雕塑撞了个正着,吓她一跳。因为是高层包厢,连服务生都是客人召唤才会上来,空荡荡的两面墙壁,壁灯也只是小小一点光晕,走几步才遇到一盏,其余都是灰沉沉的暗。

落地窗望下去灯影疏冷,冬天到了尽头,春天却迟迟不肯过来。霓虹贯穿长街,像一条流动的冰河。借着城市的夜灯她才看清窗户里自己模糊的倒影,慢慢被身后一道身影重叠,玻璃上,那人的样子看不大清,唯有一点红星看得分明。

那是夹在贾汉东中食两指之间的香烟。

他就在自己身后,两人隔着不算远的距离,但她始终没有转过去身。

“钱这么快就花没了?”他的声音因为喝过酒显得有点哑,“你都干什么了?”

最难的时候,她都没想过找贾汉东。那一刻她心灰到了极点,也不想说话。

他弹开烟蒂,没事人一样:“我先送你回去。”

眼泪忽然就失去了控制。

不是没有恨过他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怨过他的瞬间,可砚宁的怨恨被生活的苦难渗透太久,把她弄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拒绝和恨,都没力气说出口。

最后她还是坐了贾汉东的车走,两人分开坐在车后座,中间好像隔了一条银河,浩浩汤汤地留着,从前古而来,要流到末路。

一直到了学校门口,砚宁推门要下,就听见身后不紧不慢的一声:“这个圈子不是正经女生该待的,青春饭再好吃你以为自己能吃多久?”

砚宁背对着他僵在夜色里,让人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她的体型一直很好,头骨跟脊椎连成一条流畅的直线,肩背薄窄,中间也没有一处特别崎岖的折点。

她回过头,抬抬下颌,这个动作一再突显她精致的下颌线条,和闪烁的耳钉交相辉映,街灯像是被她专属,街上明明有无数人在走,灯光只把她一个人照得容光焕发。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艳丽,也没有一刻能比现在更加张扬。

“我知道它好吃,所以我要趁着它好吃的时候多吃几口。”她的声音像一把傲慢的胡琴。

贾汉东看着这个女孩子的眼睛,心想,她似乎总有超乎他预料的反应。每次在他以为看透了这个女生的下一秒,就会给他不一样的感受。这种感受无关情爱,只是让他觉得难以驾驭。男人的天性无法免俗,贾汉东的审美一直倾向于纯洁乖巧的女伴。而她也从来变不成他想要的那个样子,几次他以为自己成功,几次发现是黄粱一梦。

所以他认为自己仁至义尽。

“还缺钱吗?”

死都没料到他还会这么问。砚宁哑然,心火全熄,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像是等别人给自己拿主意。

这个女孩有多表里不一,贾汉东其实最清楚。

“要多少?”他的声音稳定地送到她耳里。

夜风不管不顾地往她脸上吹,往她心里吹,吹得她快看不清眼前的世界。

街上车水马龙,街灯都是模糊的一圈圈光晕,走在灯下的人披着陆离的光影。风从东面过来,手臂的皮肤被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用力眨了两下眼睛。

画面又从模糊变得清晰,万事万物浮现出清晰的轮廓,却也只维系了几秒而已。

女孩子还是那个女孩子,只是忽然没了对抗全世界的勇气。她不敢大声,嗫喏着报了一个数字。

幸亏贾汉东没问第二遍,否则砚宁觉得自己很可能会羞愧欲死。

“卡没换吧?”

“没换。”逆光下,这个女孩的耳朵红成了半透明,浮动着隐约的血丝。

“钱我会尽快还你的。”她悄声说。

“行吧。”

她深呼吸,控制住已经浮上鼻尖的酸意。

“谢谢你。”

听到这声谢,贾汉东提了一边唇角,有点在笑,但并不怎么明显的样子:“嗯,心领了。”

钱打进卡里,略多于她报给贾汉东的那个数字,砚宁并没有矫情到把多出来的钱退回去,因为没有人会蠢到跟钱过不去。

不得不说,因为贾汉东,她才得以喘过一口气,从最开始的求告无门到最后的绝处逢生,砚宁觉得自己也像生了一场大病,这场病教会她一个从小就听过的道理:曾经拉过她一把的人,最后还是会拉她一把,哪怕他们没有一点关系。这是人的本性决定,无论贾汉东多不待见她白砚宁,但砚宁就是知道,这个男人的心其实没有他看起来那么硬。

临近月末,医院病床紧俏,等医生通知她可以住院的时候,距离正式手术还有两个星期时间。谨慎起见,砚宁特地跟辅导员请了半天的假,办妥了月颜住院的所有手续,又陪着姐姐在医院住了一个晚上。月颜很快适应了医院的环境,在医生和砚宁的安抚下,情绪稳定,对治疗也相当配合。

隔天砚宁在医院起了个大早,安顿好月颜又回公寓拿换洗衣物,收拾出了一个二十八寸的大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拖着回医院,一进门,意外发现病房里多了一个人。

男生背对砚宁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穿了一件不怎么新的牛仔外套,牛仔裤,领口被磨得发毛,低下头,握着一只苹果用水果刀在削。月颜坐在床沿,踢踏着两条腿,像孩子一样歪着头跟他说话。

“建国哥,”砚宁从门外进来,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惊喜,“你怎么来了?”

赵建国放下水果跟刀,看着她脸上露出淡淡的笑。

月颜抢在他前面先开口说话,有点小得意的口吻:“我打的电话,我给建国哥打的电话!”

如果不是月颜给他打电话,赵建国还不知道砚宁这个小姑娘闷不吭声地竟然办成了这么一件大事。明明就在一座城市,他却没能帮上什么忙,这让赵建国觉得很过意不去:“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跟我说?”

她只是笑,眼尾下垂,显得笑容清新甜美:“建国哥,你帮的已经够多了。再说了,办个住院手续能有多难啊,你别小看我。”

赵建国还是很关心:“那钱够用了吗?”

砚宁说:“够用了。”

“你别跟我客气。”赵建国仔细地看她,又特别补了一句。

砚宁摇了摇头:“我没跟你客气,钱真的已经够用了,你不要替我担心。”

看她态度这么坚定,赵建国也就不好再说下去。他低头继续削苹果,砚宁去整理带来的行李,不多时就到了中午吃饭时间,砚宁来前的路上吃过两个包子,现在还不怎么饿,赵建国是空着肚子过来的,他跟公司请了半天假,下午还得回去上班,砚宁就带他去医院的食堂对付了一顿。

两人一个要了份盖浇饭,一个要了碗牛肉面,端着餐点走到位置坐下。赵建国递给她一双筷子,看了眼她碗里的内容,不由微笑了起来:“你是真的很喜欢吃面条啊。”

她原来喜欢吃面吗?砚宁自己反而没有注意过这些,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我有吗?”

赵建国笑着帮她回忆:“你忘了?上次去你学校你请我吃的就是面条,还有过年那次,你来我们家吃饭,跟你姐……”他有些突兀地顿住,过了一两秒才继续。所幸停顿的时间极短,衔接的语气又极其自然,砚宁根本没有注意,“一人一碗面条,吃的可香了。”

砚宁没想到他还能记得这些,咬掉筷尖的一口面,感慨道:“建国哥,你的记性好好啊。”

赵建国低头夹菜,没有就刚刚的话题再聊下去。

一碗牛肉面,加了葱姜蒜就香得不得了,她生活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没能吃饱,无论吃什么都香。赵建国干的又是体力活,饭量大,没过几分钟桌上就只剩两只空碗。

等他们吃完,砚宁给月颜打包了一份餐食打算带走。赵建国在餐台旁边等着拿,跟盛菜的师傅讲:“师傅,麻烦多放点蔬菜,少一点辣椒。”

砚宁不知怎么的,听到这句话后,抿着嘴回过头来跟他笑,笑得古灵精怪的。

赵建国看看她,有点好笑的样子:“你笑什么?”

砚宁正了正脸色,还是有笑意从嘴角漏出来:“没什么。”

赵建国又一笑:“奇奇怪怪的。”

为了取暖,食堂门口安了一道塑料挂帘,赵建国提着餐盒走在最前,砚宁低头让人,走在后面。赵建国先出来,回头不见她人,就站在马路边等了一会儿。砚宁脚步轻快,很快就追了上来。暖暖的春日里,女孩就穿了一件薄款的白色抓绒外套,简单的阔腿牛仔裤配板鞋,长发扎成高挺的马尾,脸上肤色红润透亮,仿佛还在上高中的年纪,但其实她也没有比那时候大多少,孩子的稚气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流露出来。

赵建国一晃神,她就已经笑容满面地走到自己面前。全然的心无城府,一派烂漫,看人还这么笑。赵建国有时候觉得她像个大人一样成熟,有时候又觉得这就是个小屁孩。

“建国哥,医生说了,这台手术的成功率很高,等做完手术,我姐就能好起来。”她语气雀跃,人跟着起伏的语气边走边跳。

赵建国落后她一些,闻言笑道:“那就好。”

她边说话边倒退着往后走。脸上笑意不减,因为月颜顺利住进医院,她真的是特别开心,从来没有这么多话过,滔滔不绝,说个不停:“建国哥,我想好了,等我将来毕了业,我就留在北京,找个稳定点的工作,把我姐接过来跟我住,一边上班一边给她治病,等病好了,她想干什么都行,想回学校念书我也可以继续供她……”

风把女孩愉快的嗓音清楚地送到自己耳边,为这料峭的早春增添了一抹心旷神怡。

赵建国笑了,眯起眼,他今天才发现北京的春天原来也有这么惬意的瞬间,让人觉得充满生机跟希望。他问:“北京房子很贵的,生活消费又高,真想带你姐留在北京吗?”

砚宁转身一蹦一跳地往前走,本来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听到这句又回过头,眨了眨眼,笑得狡黠:“我知道了。”

赵建国觉得好笑,顺着她的话问:“你知道什么了?”

风吹在她的脸上,吹乱了她额前蓬蓬的刘海,她在风中弯起眼来:“建国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等我姐病好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自己跟她说吧,她如果愿意跟你回老家,那就让她跟你一起回去,反正,反正我一个人在哪里都一样,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赵建国自己开了一辆公司送货的面包车过来,因为顺路,回去的时候顺道把砚宁带回了大学城附近。车到学校西门,砚宁推门下车,忽然想起了什么,翻着随身小包走回了靠近驾驶座的门边,赵建国看见她回来,知道她找自己有事,就主动从车上下来,反手推上车门。

“怎么了?”

砚宁从包里翻出一张他上回给的一行银行卡,钱用了一点,她后面又自己补上,递过去还给他。

赵建国抿着唇,也不去接,低眼看了看她。

“怎么了?”

“还给你。”

“拿着吧,月颜住院以后多的是用钱的地方。”

“我钱够用了。”

赵建国还是没伸手,砚宁抬头看了看他,见他目光绷紧地盯着自己。她下意识地歪了歪头,有些不解他的反应。

喉结滑了两滑,他转开脸,淡淡地问了一句:“你哪来这么多钱?”

他可能想歪了,可能没有,但砚宁不想去跟任何人解释她跟贾汉东的关系,因为不会有人能懂。她笑了起来,笑容清纯,是要人放心的那种:“找人借的。”

赵建国脱口就问:“借了多少?什么时候还?”

他太周到,没问她借钱的对象。

砚宁避而不答:“你不要担心,我心里有数。”

她越是这么说,赵建国越是觉得心里有块石头压着放不下,不用问他也知道那个人是谁,能这么痛快地借这么一大笔钱给她,她认识的人中除了姓贾的他想不出还有谁。

如果仅仅作为贾乐的哥哥,赵建国只会觉得这人冷漠,不好相处。他强势隐约的占有欲,其实是赵建国第一次在度假村见到他时才有的感觉。众人打趣他名字,砚宁站出来替他解围,当时贾汉东抬头就这么擦了他一眼。

那一眼里藏着只有男人才会懂的东西。

不悦和不安。

那时候赵建国就知道,他跟砚宁一定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没有任何不堪的交易。不光是砚宁的自尊无法容许,那男人的眼神就足以让赵建国深信不疑。这是他的占有欲逼不得已做出的妥协。

赵建国斟酌着措辞,问得很谨慎:“你跟……那个人,还在交往吗?”

砚宁停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赵建国脸色稍缓,松了口气,还是坚持要把卡递过去。

“卡你收着吧,这是我给月颜的。”

知道他的生活也不容易,这钱砚宁不想要,也不能要。两人推挡了几个来回,谁都不肯先行妥协。路过的学生都往他们这边张望,一个两个眼神奇特。

男人个高力气也大,最后这张卡还是硬被赵建国塞进了砚宁随身小包的夹缝里,搞笑的是,为了能把卡塞给她,赵建国干脆把砚宁的背包抢了过来,砚宁被那突如其来的一下扯得差点没站稳,最后扶着车身才站住,揉了揉被扯到的胳膊,哭笑不得地讲:“你干嘛抢我包,弄坏了要你赔的。”

赵建国也被眼下的情形弄笑了,把银行卡塞好,拉链拉上,替她背好包:“放心,没给你弄坏。”

砚宁挎上包,又看他,手摸了摸他塞卡的那面皮包角落,低声认真地说:“建国哥,谢谢你。”

赵建国扯了扯唇角:“谢什么。”

砚宁抿嘴一笑:“那再见了。”

赵建国点了点头。

她很懂礼貌,就站在路边,一直目送着他把面包车开走。等影子都见不着了,她才转身往里走,结果一抬头,她就看见一辆停在学校门口的悍马。

因为是中午休息时间,这辆车大剌剌地泊在门口,周身漆黑,车号富贵,像是过来接谁。

可停了这么久,没一个人上去,也没见什么人下来。

砚宁从它身边经过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车窗上贴了反光膜,乱影着街边树木的枝干,根本看不清里面。

回宿舍之前,砚宁想到医院有东西缺,就去食堂旁边的小超市买,大包小袋地从超市里出来,正要横穿马路去对面的宿舍楼,马路迎面过来一男一女,两人并肩走在一起,男的高出女生一个头不止,替她拎着双肩包。女孩臂间搂着课本,跟男生说着什么,脸上挂着笑。听到什么有趣的地方,男生很自然地伸手拨了拨她刘海。女孩没躲,仰起脸来回应他,冲着男生甜甜一笑。

砚宁当时就有点懵:这什么情况?

男孩女孩走过砚宁身边,都不经意地往她这边扫来一眼。看清是她后,女生的脸色刷就变了。

兀自慌乱了几秒,女生很快调整好状态,抬起下颌,冲着砚宁的方向冷冷一笑。

下午的课刚一结束,砚宁急急忙忙收拾东西打算去医院陪月颜。才出教学楼,就看到楼梯一层的通道口外一个女生的身影,驼色大衣,梳了个韩式低马尾,背了一只颇有质感的单肩包。

砚宁本来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特意等她,直到经过时被肖潇叫住。

她站住,回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有事?”

肖潇一咬唇,鼓起勇气迎了上去,很强势的样子:“有空吗?我想跟你聊聊。”

“不好意思,”砚宁语气正常,“我赶时间。”

她并不是故意针对她,但这话听在有心人耳里就不是那个意思。肖潇脸上挂不住,态度强硬地坚持:“你今天看到的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砚宁点头:“好,我知道了。”

肖潇面孔一涨,这种敷衍的感觉比羞辱更让她难以忍受。砚宁头也不回地还要走,肖潇甩手跺脚,受不了似地在砚宁背后大声喊:“我跟贾先生分手了。”

砚宁停在走廊的半当中,背影许久不动。

肖潇缓了口气,语气恶劣地补充:“是我提出来的。”

砚宁在她话里听出一种出了口恶气的快感。这女孩的逻辑其实也很简单:当初贾先生就是因为我才甩了你,虽然现在我们分了手,但因为是我甩的他,所以跟你比起来,最后还是我赢了。

砚宁转过身,神情古怪地问:“是你提的?”

肖潇冷笑:“怎么,不行吗?”

砚宁没吭声,只是皱着眉看她,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她不是了解贾汉东的为人,而是太清楚这种男人对小姑娘的魔力。跟他一比,身边那些男生根本就是愣头青,不解风趣。

肖潇被她眼神这一激,自己就想岔了,不想说的话简直管不住了一样,一个劲儿往外冒,只想在某种暗示里赢过对方:“你别这么看我,我跟他就是谈了场恋爱,其他别的什么都没发生过,他送的礼物我都退回去了。”她语气讥讽,带着羞辱她的味道,“白砚宁,我跟你不一样,我还是我,我没你这么傻。”

砚宁多聪明啊,一点就透,有点好笑又有点无语地把话挑明:“你是想告诉我你跟贾汉东交往了几个月,最后还是处女吗?”

肖潇本来只想刺激她一下,没想到对方一点都不知羞,还直接把事实给说了出来。她羞恼地瞪着砚宁,用一种被得罪彻底的眼神:“是,怎么样,白砚宁,在谈恋爱这件事上我就是比你聪明,比你会保护自己!”

砚宁,这个出生在广州乡下,生长在西南边陲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她觉得自己的爱情观都比大都市女孩肖潇来的高级潇洒。

砚宁忍不住就笑了:“那你要我怎么样,给你颁个终身荣誉奖吗?”

肖潇瞪着眼,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表情是夹杂在怒和气之间的羞愤。她觉得这女的真的太厚颜无耻,太不要脸,贾汉东跟她分手真是天底下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砚宁又笑了一下,走之前示意了她肩上正背着的那只包:“你这包挺好看的。”

话题突变,肖潇反应不过来,眨巴着眼愣愣地看着她,活像一个断了电的大型号芭比娃娃。

“你估计也这么觉得吧,要不然怎么会忘记跟其他礼物一起退回去呢?”她一本正经地问。

被她点破小心机,肖潇的脸刷就红到了脖子根。

月颜在医院睡了会儿午觉,等砚宁到时也才醒没多久,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床头看书,捧着一本杂志一页一页地翻过去,看到砚宁进来就笑:“我妹妹来了。”她跟给她测量体温的护士讲。护士小姐用笔在纸上填了两个数字,回头跟砚宁点头示意,叮嘱了砚宁些住院事项,板子一夹就离开了病房。

把带来的生活用品分门别类地放好,看时间也不早了,砚宁先领月颜下楼吃饭,饭后又去医院后边的小操场散了会儿步,那里安了两个篮球架,常有医生或者病人家属在那里打球,入了夜,到处都是篮球跟地的摩擦声。两姐妹一边走一边聊,月颜在医院憋了一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能说上话的人,一丁点的小事都颠来倒去地说个不停,像刚学会说话的孩子。

砚宁对月颜一直都很有耐心,但是那天却有些心不在焉,幸好月颜也不会注意,只管自己说自己的,对方只要有回应就能鼓励她把话说下去。

这一走就走出了一身的汗,从外面回头,砚宁又张罗着给月颜洗脸洗澡洗头发。等一切收拾完,同病房的两床病人也被家属送了回来,相互打了声招呼,算是认过脸。

砚宁一直蛮想给月颜申请一间双人病房,毕竟住院不是三五天的时间,但是床位紧张,一直也轮不到她。

怕吵到同病房的其他人休息,砚宁领着月颜去走廊吹头发。跟她一样,月颜的头发也是又厚又密,吹的时候月颜蹲在长椅边,两手伸在砚宁的大腿上,下巴垫在手臂上,电吹风的风暖暖地扑在她脖颈她脸侧,舒服地她眼睛都快眯起来。

砚宁神情专注,手指轻轻地穿过每一缕发丝,确定上面没有一点水汽,她才最后关了吹风机。

月颜昏昏欲睡,像只小小的猫咪。因为四周陡然安静,她从膝上扬起脸来,目光柔软稚幼,黑黝黝地看着砚宁。

“妈妈……”

砚宁很温柔很温柔,摸着她的脸纠正:“是妹妹啊。”

月颜当然知道这是妹妹,只是那一刻的潜意识里,她想有个妈妈。

温柔、强大,让她们不要这么辛苦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砚宁一直以为月颜什么都不懂,她可能以为自己只是生了一场病,并不清楚背后砚宁为之付出的挣扎和努力。砚宁自己过够了担惊受怕的日子,不想月颜再经历一遍,生活的苦也不需要再分成两半来承受。

可月颜真的就像她以为的那样,什么都不知道吗?

跟砚宁的目光对上,两人都安静地望着对方,一个懵懂如白纸,一个温柔如海洋,不变的底色是对彼此的牵挂和关爱,周围有再多的人来来去去,她们只拥有对方。终于月颜把手伸过去,替她把垂下面颊的几缕散发拨到耳后,她看着砚宁的脸庞,语气认真地讲:“砚宁,治不好,我们就不要治了,回家去吧。”

砚宁眼底霎那滚烫,泪水在顷刻间充满了眼眶。她仰起脸,深呼吸,控制住情绪,跟她讲,也像在跟自己讲:“会治好的,姐,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这是她活下来的信念。

手术前有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砚宁特地把时间安排在礼拜六,陪月颜跑上跑下地做各项检查,手机带在身边也没空看一眼,直到辅导员打来电话,问她人在哪儿。

她说在医院。

辅导员撂下一句,“回来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就把电话给挂了。

陪月颜做完CT和增强CT,报告要过两天才能出来。跟主治医生打好招呼,砚宁把月颜从医院带走,送她回学校外面的房子安顿好,自己又匆匆忙忙赶到学校。

推开行政楼二楼办公室的门,办公室里除了砚宁的辅导员,还有他们班男班长周密、班主任庄老师,以及系里一个党团办的老师在。大概因为没有开窗的关系,房间的空气压抑沉闷,让人喘过来气。

一进门,几双眼齐刷刷望过来。辅导员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是:“群里消息看了没?”

砚宁搞不懂眼下的状况,有点懵地摇头。

“现在给你时间,自己打开手机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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