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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科考还未放榜,街头巷尾关于便传出了不少的议论。吴免问了监考官,得知头名是贾逢源,而孙世杰位列第二后,心里便在一直打鼓。犹豫良久还是寻了个日子,带着前三甲的试卷,去孙府拜访了孙逊。

孙逊拿着贾逢源的试卷,不住地点头:“这贾逢源确实是当得头名。”

吴免尴尬地咳了一声:“那……这……”

“这么好的文章,可惜未托生在好人家。据我所知,这贾逢源是凤台知县贾适才的后人,当年贾适才收受贿赂,制造了一起冤案,害得一家五口死于非命。此事闹到了御前,皇上亲自下令处决了他。如今吴大人竟要让这犯官之后稳坐第一名,待殿试之日觐见皇上,皇上若得知了他的出身,届时问罪吴大人,大人当如何自处呢?”孙逊合拢了试卷,莞尔一笑,望着吴免。

“可卑职也查了那贾逢源的家世,与贾适才并无多大关联……”吴免小心地看着孙逊的脸色,怯怯道。

孙逊笑着摇了摇头,从桌子上拿起一本族谱:“想是吴大人有疏漏,我这里有几本族谱,大人可再过一过目……”说着翻开其中一页,递给了吴免:“吴大人请看,贾适才夫人的娘家姓白,贾逢源正是这位白氏夫人的姑表侄儿,你说,可是与贾适才有牵扯?”

“这……”吴免不觉额头冒汗。

“孙某是为吴大人的前程着想,小心驶得万年船,何必因这点子无足轻重的小事,危及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呢?”孙逊站起身,背手立于窗前。

“那依阁老高见,此事当如何处置?”

“吴大人爱才,本无可厚非,只是犯官之后占了第一名会元,过于招摇了。莫如降下一等,也好避人耳目,不知吴大人意下如何?”

吴免心中一惊:“可这印章都已盖入了呀,皇上要是查看,这……”孙逊并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身从前三名的试卷中抽出贾逢源和孙世杰的,放在了一旁的蜡烛上,当场烧毁。吴免大惊。

只见孙逊不慌不忙地从书房中抽出另一份文章,“这是犬子习作,吴大人大可拿回去盖章。至于贾逢源,我料吴大人知道应当如何处置,不必我多费口舌。”

吴免心领神会,恭恭谨谨的行礼:“谢阁老教诲。”

孙逊伸手扶住了吴免,眼底波澜不惊:“你我同朝为官,本就该互相扶持。如今我顶着这么大的风险,都是为吴大人着想,还望吴大人明白我的一片苦心啊。”

吴免望着孙逊,强扯出了一丝笑容,附和着点了点头。

放皇榜的这天,恰逢一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金榜张贴在礼部南院的高墙之上,皇榜前早已围得人山人海,金黄的榜单上,密密麻麻的人名背后,一些人的命运此刻已经盖棺定论。孙世杰高居榜首,贾逢源位列其次,而孙玉楼排在第三十七位。

“母亲……”孙玉楼榜上有名,心中大喜,此刻正风风火火地往了沈氏的房间跑去。

沈氏正靠在湘妃榻上假寐,突然被孙玉楼急促的脚步声惊醒。她眼角带笑,口头上却忍不住嗔怪道:“玉哥儿,你如今有功名在身了,还这么蛇蛇蝎蝎,不知道收敛!”

“母亲,如今我上了榜,也算光宗耀祖了,你能不能圆我一个心愿?”孙玉楼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扑通一声跪倒在沈氏面前。

“这孩子……”沈氏笑得温柔,慢慢坐直了身子,示意身旁侍女绣橘将孙玉楼扶了起来,“说吧,什么心愿?”

“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孙玉楼的双眼明亮耀眼。

“好了……”沈氏收敛了笑意,脸沉了下来。她心中自是明白,他所说的那个女子是谁,“你老爷眼下高兴,暂且别说这些,等将来你有了好前程,什么样的姑娘都尽着你挑。”

“可我就要娶她……”孙玉楼眉头紧皱,语气却更加坚持。

“婚姻岂是儿戏,容你说娶便娶?”沈氏的脸更阴沉了。一旁的绣橘偷偷看了一眼沈氏几乎快黑的脸,轻声示意孙玉楼:“四爷,这会子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你先回去吧,不要惹太太不高兴……”

孙玉楼看了看沈氏又看了看绣橘,心中虽不忿,但也知道眼下并不是讨价还价的好时机,最终行了礼,转身走了出去。

有人欢喜有人忧。此刻孙府三奶奶院子中气氛也好不到那里去。“我的三奶奶……”许凤翘正靠在紫檀木桌子前生闷气,孙金阁挨着她坐下,见状拿起一块桂花糕欲塞进她嘴里。“你瞧瞧,你瞧瞧你那不长进的模样,大爷和四爷应试,哥儿两个都上了榜,唯独你这扶不上墙的烂泥,整日间混吃等死,我都替你臊得慌!”许凤翘一把挥开他的手。

“我那是没用功,只要一用功,考得准比他们好……”孙金阁嘿嘿一笑,手揽住了她的腰。

“那你怎么不用功?”许凤翘杏眼圆睁。

“我的功都用在了别的地方,我会伺候奶奶,一心全在奶奶身上。”孙金阁又给许凤翘斟了一杯茶递过去,趁机在许凤翘脸上亲了一口,“上好的龙井,你最爱喝的。”

许凤翘接过茶,嗔怒地瞪了一眼孙金阁,显然还是吃这一套:“你呢,我是指望不上了,不过这家里的大权断然不能旁落,大嫂子没什么主意,二嫂子也不爱管东管西的,如今只要把将来老四房里的给拿住了,往后的日子才安生。”许凤翘慢慢地啜着茶,望着四爷院子的方向,若有所思。

孙玉楼从母亲那里受了挫,心中烦恼,垂头丧气地往回走的,忽然远远地望见了那天那个醉酒的贾逢源。今日的贾逢源衣冠楚楚,素绸细葛湖蓝长袍,云霞巾束头,一张脸干干净净,细眉细眼颇为俊秀。但见管家丁荣寿将他领进了父亲孙逊的书房。孙玉楼并未多想,转身走向了自己的院子。

贾逢源随着管家丁荣寿走进了孙逊的书房。孙逊正在观望着贾逢源送的礼物,是一只一人高的玉雕仙鹤,栩栩如生。

“晚生拜见阁老!”贾逢源彬彬有礼,恭敬有加。

孙逊转过身背对着贾逢源,负手而立:“听说你高中了,怎么不在家好好庆祝,上我府里有何贵干?”

“阁老不知,学生在京城举目无亲,要说庆祝,也不过是自斟自饮罢了。”贾逢源眼观鼻鼻观心,未敢抬头,“学生素闻阁老威名,且我与令郎又是同年,今日斗胆上门拜会,若学生有造化,愿拜阁老为恩师,小小贺礼不成敬意,还望阁老笑纳。”

“你是个聪明人……”孙逊笑着转过身,盯着贾逢源恭敬的模样,“既然投身到我门下,我定会提携你,起来吧,不必客气!”

“谢阁老大恩,学生永生不忘!”贾逢源一双细眼几乎透出了水汽,真诚无比。

“眼下你在何处落脚?”

“说来惭愧,学生头上并无一砖一瓦,暂且在酒楼的仓库里安身。”

孙逊点了点头:“这样吧,我府上倒有几间闲置的厢房,若你不嫌弃,我让人收拾出一间来,你就在我府上住下吧。”说着便吩咐了官家丁荣寿去收拾厢房。

贾逢源喜极而泣,一掀长衫,跪在了孙逊的脚下:“阁老收留,学生感激不尽,日后阁老若有差遣,学生愿肝脑涂地,以报阁老大恩!”抬头的瞬间正好撞上孙逊深不可测的眼光,他连忙垂下了头。

“那学生就不打扰阁老,先行退下了……”出了孙逊的书房,贾逢源便回到酒楼仓库收拾行李。酒楼仓库暗沉沉的,光线透过屋顶的小窗,清晰地照着屋内腾起的尘埃,小二掏出了一本册子递给了贾逢源。贾逢源接过册子,从身上摸出一张银票递给身边的小二:“这是酒钱、赏钱和封口钱,该怎么做,你可明白?”

小二接过钱,喜笑颜开:“是是是,您今时不同往日,小的别无长处,就是嘴严。您放心,话烂在肚子里,这点规矩小的懂。”说罢满心欢喜地退出了仓库。

尽管刚日暮,屋内依然昏暗下来。贾逢源挑了挑灯芯,让灯光更亮一些。他缓缓坐下,打开手中的册子——孙家所有人的信息写得明明白边。白纸黑字,一个个人名鲜活的仿佛刻在了贾逢源的脑袋中:孙逊、孙世杰、孙俊豪、孙金阁、孙玉楼……当看到苏映雪的名字时,贾逢源的目光突然停了下来。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这个名字,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自言自语:“苏映雪,孙俊豪妻子,素爱音律……”半晌,他站起身,抬眼看到狭小的天窗中射进了一抹皎洁的月光,这抹月光真美,更显得与这昏暗的房间格格不入。他冷笑着,拿起一旁的笛子,轻轻吹奏起一曲《鹧鸪飞》。宁静的夜里,笛声飘得越来越远,远处,几只寒鸦似乎被惊着了,扑棱着翅膀一头扎进墨色的夜里,转瞬便没了踪影。

殿试当日,朝堂上皇帝钦点了前三甲进士,一甲进士状元孙世杰封从六品翰林院修撰;一甲进士榜眼贾逢源封七品翰林院编修;一甲进士探花赵雨堂封从七品翰林院检讨。堂下众朝臣恭贺一片。散朝后,孙世杰与孙逊父子二人并肩走出了太和门。孙逊回望着旷阔的宫殿,转过身看到和自己并肩高的长子孙世杰,不禁感慨万分。

“父亲,儿子一直有个疑问?”走到无人处时,孙世杰微皱着眉头,终于说出来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

“讲。”

“为何父亲给我的拟题,竟会与科举考题一模一样?”

孙逊停下了脚步,目光似一潭深水:“你在怀疑什么?”

“儿子不敢。”孙世杰垂下了头。

“不敢?当真不敢,就不会问出口。我若真知道考题,老四何至于位列区区三十七名?我追随皇上多年,对皇上的出题尚能猜出几分。恰巧撞上了,不过是你侥幸,你倒好,责问起为父来了?”孙逊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震慑力。

“是,父亲,是儿子莽撞了。”孙世杰退后一步,赶忙向父亲行礼道歉。

孙逊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往前走。孙世杰重重地呼了一口气,赶忙跟上,心头到底舒展了一些。

孙玉楼自科举考中后,已经好久没见过林少春了,心头的思念一日比一日深。这天他借了邀约姚滴珠看花灯的借口去寻林少春。姚滴珠心头爱慕孙玉楼,倒是乐意帮他。

月圆夜的长街上十分热闹,孙玉楼跟在林少春身旁,心中喜悦:“少春,我中榜了,得了一个大理寺评事的差事,正七品。”

“真好。”林少春有些失神地望着远处,轻轻道。

“那我可算经受住了考验?”孙玉楼走到林少春面前,眸子中闪着光,直直地盯着林少春,“那我可否禀告父母,三书六礼娶你进门?”“不行!”林少春一惊,猛地回过神来,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因为,我还有一桩心愿未完成……”

“什么心愿?你交给我,我帮你完成。”孙玉楼情不自禁地握住了林少春的肩膀。

林少春抬起头,正撞上孙玉楼那双火热的眸子,一颗冷掉的心也仿佛得到了些许温暖“玉楼,听闻你高中,我很为你欢喜,原有一肚子话想同你说,只是今日天色太晚了,你回去吧……”

“你一直忧心忡忡,我瞧得出来。表心意的话我说了千百遍,可还是要再告诉你一回,我不愿你受委屈,你心里有事一定要告诉我。这人世凉薄,你若不依靠我,还有谁可供你依靠?”孙玉楼垂着脸,温暖的气息包裹着林少春,就像这个春天唯一的支柱,让她在摇摇欲坠中还坚挺着。

“我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待我?”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笑得灿烂,像个邀功的小孩子。

“你的情我记下了。”林少春后退了一步,“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好,我会一直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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