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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张春梅打算自己干。等警方找人得等到猴年马月了,他们警力不足,不可能满世界帮你找人。只能靠自己。只要伟强不是被人挟持撕了票,她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请了年假,让儿子帮忙,查看伟强支付宝的消费单。

结果是,没有消费,无从查起。查飞机记录,这是拜托警方调查,依旧没线索。由此可见,倪伟强撒了谎,出走当天,他根本没在机场,至少是没搭乘飞机。他去哪儿了?春梅实在找不出头绪。

是大嫂二琥提醒了她。对,没准老太太知道,儿子失踪,她出奇淡定。反常。而且伟强这么个大孝子,不可能不打招呼就把老娘撇下。

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于是乎,春梅只能做老奶奶的工作:“妈,您要知道,务必告诉我。”

老太太一口咬定说不知道。

春梅两手叉腰,大喘气:“妈,他辞职了您知道吗?辞职,不干了!多不负责任!就算我讨人厌,他不想看到我,也没必要作践自己自毁长城,他还有老娘还有儿子!”春梅激动了,她在老太太面前,几十年也没这样过,可这一回,伟强真把她惹毛了。为什么?凭什么?有问题解决问题,哪怕他直接闹一场呢,也比这一个屁不放玩消失强!幼稚!可笑!

老太太慢吞吞道:“是不是有个地方叫什么牛蹄岭。”

想起来了。牛蹄岭。春梅似乎有点印象。伟强有个中学同学前几年在那租了地,盖了房子,算作别墅。从去年年中,伟强一直念叨要去,因为工作忙,始终未能成行。他真去那儿了?不可思议。可八十岁的老太太能记起这么个名字,一定有其道理。是,最近老太太有点“返老还童”,有的事情记不清,有的事情又记得出奇地清楚,有的地方她糊涂,有的地方又充满智慧,春梅跟二琥说过好几次:“妈不会得老年痴呆了吧。”二琥不那么认为:“可能吗?我看她老人家,不但不痴呆,还把咱玩得一愣一愣的,妈现在是,该痴呆的时候装痴呆,该精明的时候,咱们七八个人合起来,也没她心眼子多。”

宁信其有。春梅打算走一趟牛蹄岭。不知为什么,当导航确定,正式出发的刹那,春梅感觉自己像是关公,这一趟走的是麦城。失败的可能性居多。那也要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一分钟也等不了。她给伟贞打电话,让她来陪老太太一夜。伟贞问她去哪里。“牛蹄岭!”春梅说话透着生气。

开了一个多小时车,进山了。天慢慢黑下来,张春梅不敢开快,车像个小甲虫一样,眼睛射出两道光,战战兢兢闯入无边黑暗。到牛蹄岭附近的村庄,春梅停下车,徒步朝灯光处去。到一家小卖部,她买了瓶水,顺带问这附近有没有人盖别墅。小卖部的中年妇女瞅瞅她,问:“你找别墅干啥?”春梅说找人。中年妇女不想惹事,只说不太清楚。春梅没辙,在周围转了转,又回到车里。打算过一夜,天亮了再展开搜寻。

春梅家,老太太打开柜子,拿被子出来。今晚上,娘俩两个被筒,一张床。伟贞心情不错。问了问老妈牛蹄岭的事,就去厨房切水果。片刻,端过来一盘橙子。老太太说不吃。倪伟贞问:“妈,跟你女儿说句实话,二哥在哪儿,您老人家是不是知道。”

“不知道。”老太太是活菩萨。

“二哥外头有故事,妈您知不知道。”

“管不了。”继续打太极。

伟贞捏着橙子边角:“我挺佩服二嫂的,委曲求全,能忍。说不定……二哥是跟人私……奔了。”

“那不会。”老太太否认。

“这您又知道了!”伟贞叹,“他是不是去执行什么特殊任务呀!”

老太太笑说:“心情那么好,是不是有喜事?”

“没有。”

“跟妈还瞒着。”

伟贞抽了张纸巾揩揩嘴,滚在沙发上:“妈,我要是说,有人跟我求婚,你信不信?”

“我不信。”

“为什么?”伟贞嚷嚷,“你女儿挺优秀!”

老太太呵呵笑着:“别把自己看得太高,多大了?”

伟贞一骨碌翻起来:“妈,干吗灭自己威风。你女儿无论多大,在同龄人里,都是属于优秀分子。”

老太太笑眯眯地,不言声。女儿是自己惯出来的,怪不得谁。

“妈,说了您别不信,今天真有人向您女儿求婚。”伟贞改用第三人称,间离效果。

“好事。”

“我还没答应呢。”

“有人要就不错。”

“妈!”倪伟贞对老妈的消极态度很是不满,搞得好像她特困难。三十岁那年,有个四十五岁的男人向她求婚,她没同意,嫌人离过一次。三十五岁那年,有个二十九岁的男孩也对她表示过好感,她也没同意,觉得小孩不成熟。她从来都是抢手货。“五年一次。”老太太总结。伟贞恨,这老娘,这事倒记得清楚。老太太补一句,“错过又是五年。”神补枪。跟着还有一句,“到时候,能不能生,不知道。”伟贞听了简直幻灭。妈就是妈!她心里那些弯弯绕,老太太明镜似的。早两年,倪伟贞就流露出想要孩子的意头。那次同学高龄二胎,对她更是个刺激。过去还能等,现在到了生育的最后几步路,她纠结、痛苦,真像周琴说的,去冻卵?伟贞有点接受不了。她对新事物的态度,向来审慎。冻住了,若干年后,质量能保障吗?冷冻肉总是没有鲜肉好吃。或者随便找个人生一下?伟贞也不能接受,她总觉得,孩子,应该是爱情的结晶。

这十年来,跟她发生过爱情的,只有杜正阳。假如十几年前,杜正阳离了婚,单了身,伟贞可能想都不想就会跟他结婚,生孩子。

可现在不一样了,那次见面,爱情的感觉隐约有一点;选他做孩子爸爸,伟贞不是不能接受。可是,要说结婚,倪伟贞犹豫了。杜正阳不年轻了,跟他结婚,不等于给他当老妈子,伺候他养老?她没有享受到壮年的他,那么,凭什么要负担晚年的他呢?现在接手,不等于捡了他前妻吃剩的?而且他离婚时的具体情形她还没调查清楚,最坏的情况,净身出户,她更不可能跟他结婚。他没有孩子。如果结婚,等于他的老年生活一下子堆到她头上。亲妈在这儿,她尚且没怎么动手照顾,总不至于到这岁数还要给自己找个爸。她不是某女,杜正阳不是某男,她只是个普通编剧,他则是个过气导演。她是普通人,没必要充英雄。当然,恋爱还是可以谈的,合作也没问题,都很落魄,更应该相互扶持,伟贞觉得,或许在艺术上,他们可以互借东风,再行一程。

天渐渐亮了。春梅用湿纸巾擦擦脸,又去村头厕所方便了一下,吃了几口饼干,便展开巡查。周围是连绵的群山,春梅朝北走,似乎看到山坳里有盖的房子,样式跟村里的不同。有山路。春梅启动车子,继续往里开。只是,越往前进,她越觉得渺茫,倪伟强会来这吗?他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意义?这里有什么东西比大学的教职还重要?魔幻。张春梅本能地觉得倪伟强在逃避什么。可是,这最核心的是什么,她始终触碰不到。他连情人都抛下了,活着还有什么盼头?

不知不觉,车靠近了。在那座巨大的别墅前,张春梅停下车。她走到别墅大院门口,两只巨大的狗猛扑过来,汪汪直叫。张春梅吓得腿软,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上。她只好往后退,离门远点。过了一会儿,里头走出来个人,是年轻女人,看样子,有点像保姆之类。她牵过狗,问春梅找谁。张春梅怕狗,怯生生问:“请问倪伟强倪教授在这吗?”为了让小姑娘听清楚,倪伟强三个字她说得特别慢,尽量发音清晰。

“没有。”

“郝奇胜呢?”春梅急中生智,说伟强同学的名字。

“先生今天不在家。”

“我是你先生的朋友!”张春梅喊出来。

小姑娘瞅了她半天,还是打开大门,让她把车开进来。

郝奇胜跟伟强是中学同学,大学读的美术学院,学雕塑。正式发达,也就这几年,国内许多城市的大型雕塑,都出自他手。赚到钱后,郝奇胜脱离体制,在牛蹄岭上租了块地,盖了个庄园。这算他的别墅加工作室。张春梅停好车,脚踏在庄园的土地上。那种魔幻感更加强烈。两栋别墅,一栋住人,一栋是工作室。院子呈长方形。顶西面,是一片栗子树林。大院正当中,是两个长方形的鱼池。鱼养得很密,挤来挤去的。

春梅一抬头,小姑娘不知踪影。她无所适从,又不敢乱走,只好站在别墅墙根底下,东张西望。工作室里走出来个人。远远看,一袭道姑袍子,丸子头,仙风道骨。离近了,才发现是个中年妇女,胖乎乎的,跟道袍不太搭配。“郝老师现在不接活儿。”道姑先发声。张春梅连忙说:“我是奇胜同学的爱人。”嚯,古怪的关系。那妇女眼珠子转了一下,似乎听懂了,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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