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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帝驾崩

当时,齐王司马攸德高望重,荀勖、冯沈、杨珧三人整天想着如何除掉司马攸。三人不停地向武帝进谏谗言,冯沈说:“陛下派遣各位王侯前往封地,为什么独独不派遣齐王司马攸呢?”武帝于是任命司马攸为大司马,负责青州军事。一时之间,朝野议论纷纷。尚书左仆射王浑首先谏阻道:“齐王司马攸品德高尚,应该让他治理朝政,不应该派往藩地。”武帝不从。光禄大夫李熹、中护军羊琇、侍中王济、甄德都上疏谏阻,武帝仍然不从。王济的妻子是武帝的女儿常山公主,甄德的妻子是武帝的妹妹京兆长公主,王济、甄德见谏阻无效,只好请两位公主联袂入宫,请求皇上留下司马攸。

武帝决心已定,不愿从谏。两位公主长跪不起,叩头泣求,武帝气得拂袖而出。两位公主只好起身回家。武帝怒气冲冲地来到别殿。当时正是侍中王戎当班,武帝说道:“我调派齐王是我的家事,甄德、王济凭什么强加干涉,还派妻子入宫,向我哭求。”王戎听了也不敢多言。武帝命令王戎起草诏书,贬王济为国子祭酒,甄德为大鸿胪。王济与甄德等公主回来,复述了武帝拒谏的情形后,觉得自讨没趣,等到贬谪命令下达,更加觉得扫兴。羊琇认为错在杨珧,于是怀揣暗器,要和杨珧当面理论。偏偏杨珧预先防备,称病不来,还嘱咐官员弹劾羊琇。羊琇被贬为太仆,愤恨而死。光禄大夫李熹也因年老而辞官,后来死于家中。

当时正是年末,齐王攸奉诏未行,暂时留在京都守岁。第二年仲春,武帝再次下诏命齐王出行。博士庾旉、秦秀等人上奏请求留下司马攸,没得到回复。祭酒曹志感叹道:“亲如齐王,才如齐王,不令他治理朝政,反而调遣他前往偏远之地,恐怕晋国不能长久兴盛了。”随后又上疏力谏。武帝看完奏折大骂曹志,不但罢免曹志的官职,还将庾旉等七人除名。

司马攸也不愿离京,奏请为先帝守陵,武帝拒绝。司马攸满腔孤愤,郁郁寡欢,最后竟然口吐鲜血。武帝派遣御医前去诊视,御医为迎合武帝的心意,谎称齐王没病。武帝于是连下诏书催促。向来注重仪表的司马攸穿戴整齐,入朝辞行。武帝见他举止和往常一样,更加怀疑他狡猾多诈。哪知过了两天,司马攸的儿子司马冏就呈入讣文,说司马攸呕血不止,已经逝世。司马攸是晋国贤王,年终三十六岁。武帝悲痛不已,冯沈在旁边劝解道:“齐王名不副实,如今去世了,说不定是社稷之福,望陛下节哀。”武帝这才止住眼泪,下诏为齐王发丧,并亲自前去凭吊。武帝命司马冏继袭司马攸的爵位,追谥司马攸为献。扶风王司马骏听说武帝遣司马攸出镇,上疏力阻,因武帝不从,忧愤成疾,与司马攸同时去世。司马骏爱国爱民,百姓痛哭不已,为他立碑载德,朝廷追封司马骏为大司马,赐谥号武。

与此同时,武帝晋升汝南王司马亮为太尉,光禄大夫山涛为司徒,尚书令卫瓘为司空。山涛年近八十,请辞归田,武帝不允。山涛于是带病入朝,途中染上风寒,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世了,武帝赐谥号康。山涛,字巨源,河内人氏,早年丧父,出身低贱,曾对妻子韩氏说:“只要度过这段饥寒交迫的日子,将来我就能位列三公。”直到四十岁他还只是一个郡曹,因为自己的祖姑是宣穆皇后的生母,与武帝是表亲,得以升迁为尚书仆射。山涛生活节俭,没有三妻四妾,俸禄与赏赐全部分给亲朋好友,死后只剩下十间旧屋,子孙都没地方居住。左长史范晷奏明朝廷,武帝于是下令拨款,为他们修筑住宅。

与此同时,武帝提拔仆射魏舒为司徒。魏舒,原籍任城,年幼时丧父,寄食于舅舅宁氏家。宁氏修筑家宅时,看风水的人对宁氏说:“这座房屋将出现显贵的外甥。”魏舒闻言很是自负,欣然说道:“我当应验这句吉言。”然后离开宁家,到其他地方去了。魏舒身长八尺二寸,仪容秀伟,不拘小节,喜欢骑射,以渔猎为生。他曾投宿于野王的旅店中。一天睡得迷迷糊糊,恍惚听到远方有阵阵车马声,就走到门边,听到有人互相问答。一人问:“是男是女?”另一人答:“是男孩。”接着有人说:“如果是男孩,十五岁当死于兵刃之下。”过了片刻,又有人问:“什么人借宿此地?”有人回答说:“魏舒。”说完便离去了。魏舒睡到天亮,起来后得知房主的妻子昨晚生了个儿子。后来魏舒起程离开。转眼间十五年过去,魏舒依旧穷困,于是前去探望当年的房主。房主黯然说自己的儿子砍柴时,被斧头砸到自己,重伤而亡。魏舒这才知道自己那天的听闻已经应验,只是时间一年年地过去,自己却没有任何变化,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又想到自己平时一直不学习,怎么可能拜官封爵呢?于是发愤读书。一个月后参加乡试,官拜渑池长,后来更是官拜司徒。魏舒处事果断,事必躬亲,生活俭朴,乐善好施,声望与山涛不相上下。司空卫瓘与魏舒二人同心协力辅助武帝整治朝纲。太康年间,尽管武帝荒淫无道,“三杨”飞扬跋扈,幸好有这两位老臣极力维持,朝廷才得以安宁。

卫瓘世居安邑,他的父亲卫顗曾是魏朝时期的尚书大人,中年的时候就去世了。卫瓘因为父亲的庇佑,二十岁时就当了尚书郎,后来辅佐晋国立下功劳,受封为菑阳公。卫瓘的四子卫宣娶武帝的女儿繁昌公主为妻,卫瓘位列皇亲国戚,很受武帝宠信。卫瓘对武帝忠心耿耿,想劝谏武帝废除当今太子。入见武帝时欲言又止,始终不敢直抒胸臆。趁武帝在凌云台宴请百官,卫瓘假装喝醉,起身到御座前下跪道:“臣有言上陈,不知陛下愿不愿听?”武帝让他但说无妨。卫瓘欲言又止,如此三次之后,才用手抚摩着座位道:“此座可惜啊。”武帝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你真的醉了吧?”卫瓘叩头退出。武帝回宫后想了一个办法,将太子的所有官属全部召入殿中侍宴,暗地里让内侍把尚书那里的疑案交给太子,让太子判决。太子司马衷生性愚笨,突然接到案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判决,召问官属,却一个人也找不到,只好询问太子妃贾南风。贾南风略通文墨,但才疏学浅,于是派遣婢女去问其他大臣。

后来有个人代写了草文,这草文引古据今,旁征博引,很是出众。婢女将草文交给贾妃,贾妃担心慌乱之中会有错误,于是召入张泓,让他看看是否可行。张泓摇头回答道:“太子不学无术,圣上早已清楚,这篇草文引古据今,一看就知道是他人所写。一旦事情败露,不但写此草文的官员要被贬官,就连太子之位也不能保全了。”贾妃大惊:“那该怎么办?”张泓回答道:“不如直接陈述观点。”贾妃转惊为喜,对张泓说:“那就劳烦你为太子答复了,他日当与你共享富贵。”于是,张泓边陈诉观点,太子边下笔记录。太子写完,张泓检查后交给内使。武帝看了太子的答文,发现语句虽然粗俗,观点却很清晰,不由得放下心来。于是召卫瓘进殿,将太子的答文拿给他看。卫瓘看了几行便再三向武帝谢罪,众臣这才知道卫瓘诋毁过太子,于是异口同声称武帝圣明。卫瓘羞愧满面,武帝反而一再安慰他。当时贾充还在人世,听到这件事,派人对贾妃说:“卫瓘这个老贼差点就毁了你的家庭。”自此,贾妃很是痛恨卫瓘,无奈武帝对卫瓘宠爱有加,贾妃不得不容忍过去。

卫瓘担任司空时,武帝不论什么国家大事都会与他商议,而卫瓘也时常献上良计,武帝很是受益。一天,卫瓘、汝南王司马亮、司徒魏舒三人联名上书,请求辞官,武帝没有答应。太康五年正月,在武库井中出现了一条龙,武帝亲自前往观看,很是开心。百官提议庆贺,只有卫瓘不吭声。突然旁边有一人说道:“龙降夏庭,终为周祸。查阅古人书籍,从来就没有贺龙之事,现在怎么可以呢?”卫瓘闻言,抬头一看,原来是尚书左仆射刘毅,便也说道:“刘仆射所言甚是啊,为什么要贺龙呢?”于是,百官取消贺龙的提议,武帝回宫。

不久,刘毅病逝,魏舒以老来得病为由辞官,不久也去世了。朝廷召镇南大将军杜预返回京都辅佐朝政。当时,杜预已经六十三岁,自荆州奉诏起程,走到邓县的时候一病不起,在驿馆病逝。自武帝偃武修文之后,士兵们变得非常懒惰,百姓也不务正业。只有杜预镇守襄阳,常常说:“天下虽安,忘战必危。”杜预重文兴武,在内设立学堂,在外加强防备,开凿滍、淯之水以灌溉田地,疏通扬、夏之水以实现船运,造福于子子孙孙,百姓称他为杜父,又称他为杜武库。杜预平常喜好阅读经籍,撰写了《春秋经传集解》。当时,侍中王济善于相马,和峤善于积累钱财。杜预便说王济有马癖,和峤有钱癖,自己有《左传》癖。杜氏的《集解》一直流传至今。杜预死后葬于京都,谥号成。

朝廷元老一个个地去世,剩下一个卫瓘,既被贾妃忌恨又被杨氏排挤。卫宣曾娶武帝女儿为妻,他喜欢拈花惹草,夫妻之间很不和睦。杨骏等人趁机设计,认为只要卫宣和公主离婚,卫瓘必定辞官。于是嘱咐黄门侍郎弹劾卫瓘父子,说他们背地里嘲讽武帝强迫卫宣娶公主。卫瓘既惭愧又恐惧,请求辞官。武帝准奏,罢免了他的爵位,并命繁昌公主回宫居住。后来,武帝知道卫宣被人诬陷,准备让公主返回卫家,可是卫宣已经病逝了。

杨骏铲除卫瓘后,开始对付汝南王司马亮。武帝重用司马亮,封他为大司马,让他镇守许昌。与此同时,武帝封皇子南阳王司马柬为秦王,让他治理关中;始平王司马玮为楚王,管理荆州;濮阳王司马允为淮南王,负责扬、江二州军事。还册立司马乂为长沙王,司马颖为成都王,司马晏为吴王,司马炽为豫章王,司马演为代王,皇孙司马遹为广陵王。司马遹是太子的大儿子,是宫女谢玖所生。谢玖原本是武帝宫中的才人,秀外慧中,很受武帝的宠爱,武帝将她赐给太子。一年以后,她便生下一个儿子,取名为遹。司马遹五岁时就聪慧过人。一天晚上,司马遹在武帝身边侍候,宫外忽然失火,左右惶恐不已。武帝想登上城楼看看,司马遹牵住武帝的衣袖,不让武帝上楼。武帝问为什么,司马遹答道:“外面又黑又乱,不能让火苗伤到陛下。”武帝不禁点头。众人都夸司马遹是个奇儿,并说司马遹长得很像宣帝,将来必能继承大统。尽管太子很平庸,武帝心想司马遹如此聪慧,将来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就不想废掉太子。贾南风非常忌恨司马遹。太子的妾室一有身孕,贾南风就用刀把孕妇刺死。武帝听说,下令将贾南风打入冷宫。赵粲和杨皇后都替她求情,再加上杨珧进言说:“贾充有功于社稷,朝廷不应该忘记他的功劳,还是不要废除他的女儿。”武帝才将此事搁置。

转眼间已是太康十一年,改元太熙。武帝升王浑为司徒,起用卫瓘为太保,任命光禄大夫石鉴为司空。尽管三人同心协力地治理朝政,却始终斗不过三杨。武帝晚年贪色成病,经常不理朝政,诏令都出自杨骏之手,其他王公大臣完全无法参与。杨骏擅自废立公卿,私立心腹。武帝连日昏昏沉沉,不省人事。杨皇后口宣皇帝的旨意,让华廙与何劭写下遗诏,任命杨骏为太尉,兼任太子太傅,统领各军,管理尚书政事。等他们拟订好了,杨皇后带着他们来到武帝病榻前,将草诏呈武帝阅览。只见武帝睁大两眼,看了许久才扔下,不说一句话。武帝在弥留之际问身边的人:“汝南王司马亮来了没有?”他们回答:“没来。”武帝长叹一声,闭目长逝。武帝在位二十五年,享年五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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