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月走出房门,深秋的晓风拂在她的脸上,清新中带着薄凉,透进肌肤。阳光清淡明媚,洒落在王府洁净平整的甬道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把王府映衬得耀眼夺目。亭台阁楼,飞檐翘角,琉璃瓦上闪烁着璀璨的光泽,富丽堂皇。曲径悠长,漫延而去。
因为是深秋,两旁的花圃内明显冷落萧条,唯有各色菊花在晓风中摇曳着秀雅的身姿。菊花乃花中君子,品行高洁,不以娇艳姿色魅惑于人,独用坚贞傲岸取胜,端庄素雅,盛开在百花凋零之后,不畏寒冷,不染世俗。
一路行来,几经院落,时有仆妇经过,齐齐行礼。
今天是她到王府的第一天,去上房请安不宜太晚,又怕太早惊扰了太妃,苏浅月心有忐忑。翠屏大概看出了苏浅月的不安情绪,微笑安慰道:“夫人不必焦虑,太妃性情随和,不会过分为难夫人的。”
苏浅月看了看翠屏:“这是我第一次来,也不知道怎样才好,这王府众人众口,该小心为上。”
翠屏点头:“夫人蕙质兰心,聪慧异常,一应事物自会处理妥当。”
苏浅月虽是自信,然事实多是出乎预料,她又哪里敢过于轻慢。
思忖间,她们已走进一个恢宏的院落,门匾上书“端阳院”,一溜儿正房宽敞明亮,东西各有厢房,对面是配房。
“夫人,这里就是太妃的居所。”翠屏转头向苏浅月道。苏浅月轻轻点头,由翠屏指引走入房间。
厅堂内一应陈设齐全,绣着松鹤延年的屏风前,设有案几,案上仙鹤铜炉内香烟袅袅,秀肩双耳的青花瓷瓶内插着牡丹。
苏浅月眼见榻上端坐着一老夫人,这老夫人面容平静宁和,头上银丝如雪,想必她就是太妃了。太妃身旁还坐着一位年轻夫人。这位夫人头绾飞凤髻,插五凤朝阳挂珠钗,身着绛红缕金的富贵牡丹裙衫,花间蹁跹蝴蝶栩栩如生。她粉面桃腮,一双凤丹眼露出威严和锋芒。苏浅月心下明白,她应该就是容瑾的王妃了。
太妃看到苏浅月一步步走近,双目显出笑意。苏浅月面对她恭敬跪下:“妾身萧天玥给母妃请安,母妃吉祥。”
“起来吧。”太妃抬手示意身边的丫鬟将苏浅月扶起。
一旁早有丫鬟将准备好的碧玉雕花玲珑茶盏递给苏浅月,苏浅月伸手接过,又趋前一步跪倒:“请母妃用茶。”说着,她双手将茶盏举起。
这样的仪式不能缺少,只是为什么只有太妃在而没有老王爷?苏浅月心下疑惑却不敢流露分毫。
太妃身边的丫鬟接过茶盏,将茶盏递到太妃手中。太妃笑了笑,款款举起,一饮而尽,等把茶盏递给一旁的丫鬟,她才跟苏浅月说话:“你就是萧天玥?瑾儿对你赞不绝口,不顾一切决意要将你迎娶进门……”
太妃说着话时,又陆续走进了四位携着丫鬟的夫人,她们依次对太妃施礼问安,便打断了太妃的话。
苏浅月偷眼打量着这四位夫人:一位绾燕子斜飞髻,插紫燕双飞衔珠钗,身着浅紫洒花云锦裙;一位绾朝云近香髻,插赤金荷叶簪,身着绣有孔雀开屏的橙黄丝罗裙;另外一位绾惊鹄髻,插双凤衔珠钗,身着绿玉笼翠百褶裙;最后的那位绾双平髻,插金累丝嵌宝牡丹钗,身着月白丝罗彩绣裙。一个个皆是千娇百媚,美艳动人。
苏浅月看着她们,心里闪过一阵惊悸。容瑾的夫人们都这般绝色,他又何必在意一烟花出身的风尘女子?就算自己擅长舞蹈,他亦不至于那般煞费苦心地将自己迎娶回王府,到底为什么?
不容苏浅月细想,太妃已经继续说了下去:“……天玥,这是你的五位姐姐,俱已到齐。从今以后你们就是姐妹,要齐心协力伺候王爷,为王府增添荣耀。”说完,目光扫过众人。
苏浅月和五位夫人一起离座施礼:“是……”
太妃挥手示意众人坐下。太妃的一双慈目虽有混浊,却掩饰不了青春岁月中时的灵秀,想必年轻时定是美人,她又跟苏浅月道:“天玥,和你众位姐姐见礼吧。”
“是。”苏浅月答应着起身。
太妃用手指了一下身边身着绛红缕金富贵牡丹裙的夫人,笑道:“这是瑾儿的王妃卫金盏郡主,快去见礼。”
不用太妃介绍,看其装束,苏浅月也早知道她就是王爷的王妃了,只是装着不识,所以一直没有开口。此刻太妃介绍,就要按照规矩对她参拜,苏浅月恭恭敬敬地对她施礼:“妾身拜见王妃。”
卫是大卫国的国姓,只不知这位夫人是哪家王爷的郡主,有怎样高贵的身份。
卫金盏一脸和暖的笑意,走下来执着苏浅月的手:“萧妹妹何必行此大礼,今后我们就是姐妹,一起同心同德伺候王爷就是了。”
“是,听王妃姐姐教诲。”苏浅月回礼。
太妃又指着身着绣有孔雀开屏橙黄丝罗裙的夫人说道:“这是瑾儿的一位侧妃李婉容,她是当朝李窄宰相之女,今后你们好好相处。”
苏浅月答应一声,前去施礼,还没有等她拜下去,对面的女子已经扶起了她:“自家姐妹,何必多礼。”
李婉容盈盈笑道,看上去也极为友好。然而,苏浅月早看到她眼风中暗藏凌厉,不过是表面的虚与委蛇,此人绝不好相处。
容瑾的另外三位侧妃分别是身着玥白丝罗彩绣裙的蓝彩霞、身着浅紫洒花云锦裙的张芳华和身着绿玉笼翠百褶裙的贾胜春。
苏浅月和她们一一见礼完毕。容瑾的这几位夫人表面上看着十分友善,但她早就嗅到了暗涛汹涌的味道。
苏浅月不经意抬头,就看到李婉容扫视众人,那随意的一瞥,神态悠悠,目光看上去似有似无,却暗含傲视众人的意味。苏浅月心下便是一震,李婉容本是宰相之女,自视清高且目中无人,今后自己和她相处要小心翼翼了。
一切礼毕,众人落座。太妃大概眼神不是很好,用力眨眨眼睛,方才说道:“天玥果然姿容出众,很有气度,难怪瑾儿对你这般看重。”
此话太妃已说过两遍,意欲何在?苏浅月的心提起,又听她说道:“我王府自祖上就立下家规,王爷最多拥有五位夫人,除王妃之外只能有四位侧妃,再纳也是侍妾。本来瑾儿已经有了一位王妃和四位侧妃,天玥你是不能有侧妃之位的。然瑾儿引古论今,硬是打破了我王府规矩,给了你侧妃之位。天玥,老身觉得该当着王妃与众侧妃的面儿让你知道这些,今后你要好自为之。”
太妃的话如惊雷滚过,震得苏浅月手脚冰凉,这些自己哪里知晓?倘若早些知晓,只怕自己就不会答应嫁给容瑾了。然事已至此,再无选择,苏浅月只得敛息静气,再一次恭恭敬敬上去给太妃跪下:“多谢母妃厚恩,容纳妾身,妾身知恩当报。”
她恭敬地磕头谢恩之后才起身落座。
太妃似乎很是满意地点头:“你是侧妃,既入我容家家谱,当遵我容王府的家规,和众人和谐相处,兴我容家,尽心尽力伺候王爷,为王爷绵延子嗣。”
苏浅月忙起身,再次对太妃恭敬施礼:“是,多谢母妃教诲。”
太妃的话让苏浅月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容瑾为自己破了王府规矩?也难怪自己方才感觉到来自众人怪异的目光了,原来如此。自己竟然是王府的多余夫人,如此尴尬,不知这样的自己在众人眼里有多怪异,他们又会用怎样的态度来对自己?
苏浅月惊惧不安,她暗暗扫视众位夫人,她们都面目平和,仿佛她的出现顺理成章,然而她们眼中神态各异,或淡漠、或不屑、或无视,不知她们是不是都讥笑她甚至是恨她?她本不该和她们在一个平等的地位,却入了这样的氛围,以后的日子只怕再无平静了。
太妃扭头又示意身边的大丫鬟:“去,去把我那只紫玉玛瑙镯子取来。”
“是。”那丫鬟躬身答道,然后快步离开。
苏浅月心中暗想太妃这是何意,就见那丫鬟手里抱着一个描金的红漆盒子过来,当着太妃的面儿打开,从铺着红缎的盒子里拿出一只晶莹剔透的紫玉玛瑙镯子,随后走上来恭敬地递给太妃。
太妃一脸端庄的笑意,说道:“天玥,你是瑾儿的最后一位侧妃了,老身看着你脱俗出尘的样子也喜欢得紧。这只镯子是我皇家之物,是老身嫁给老王爷的时候,母亲赐的,今天赏给你做见面礼,望你以后好自为之。”
“母妃……”苏浅月有点儿慌乱。太妃话中的深意她已明了,是要自己好好和众人相处,为王府出力,至少不要辜负了容瑾的偏爱和太妃对自己的期望。然而,这样贵重的见面礼,苏浅月不知道该不该收。
她刚刚进入王府,对容王府的家规还不甚清楚。不知所措中,苏浅月只得求助似的看向众位夫人,只见张侧妃张芳华冲她微微颔首。稍稍迟疑,苏浅月忙走至近前跪下:“谢谢母妃赏赐,妾身定不辜负母妃厚望。”
一旁的大丫鬟又从太妃手里取过镯子恭敬地送到苏浅月手上,苏浅月谢了赏赐才站起身来。
太妃又笑道:“老王爷身体一直不好,行动不便,在后堂歇息着,你过去看看吧。”
苏浅月答应着,拜别太妃和众位夫人,扶了翠屏走了出来。
苏浅月并不知道老王爷卧病在床,而老王爷不能在正堂中受礼亦是出乎她意料的。此时只有自己和翠屏,苏浅月低声问:“翠屏,老王爷的身体到底如何,老王爷的身边只有太妃一位夫人了吗?”
“老王爷已经卧病在床多年,行动不便。老王爷身边还有一位侧妃,只是侧太妃一贯不大爱出来,是以需要夫人过去拜见。”翠屏微笑作答。
“是吗?”苏浅月心中不安,老王爷卧病倒也罢了,还有这样一位深藏不露的侧太妃,是不是很难缠古怪的人物?她不觉脱口相问:“侧太妃为人如何,怎么连接受新妇的正式礼拜都不肯入大堂接受?”
“不,不,侧太妃为人更是随和亲切,夫人见到了就知道了,完全不用担心的。”翠屏轻轻拍了拍苏浅月的手以示安慰,“侧太妃因为老王爷的身体,一直陪在老王爷的身边很少出来,今早没有在大堂只怕也是因为老王爷。王府上下都知晓侧太妃性子平和,夫人提防谁都不用提防侧太妃的。”
“哦?”苏浅月倒是起了好奇心,着急要见到这位老夫人了。
“奴婢绝不哄骗夫人,到时夫人就知道了。”翠屏嫣然一笑。
“只是,今后若有什么特别的,你要提前告诉我。”苏浅月对翠屏吩咐道。翠屏在王府是旧人,而自己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需要她的提醒。
翠屏微觉不安,忙道:“是,夫人。有关老王爷和侧太妃的情况,是奴婢疏忽了,没有告知夫人,请夫人宽恕,今后奴婢会仔细的。”
“下不为例。”
“是,夫人。”翠屏恭顺答道。
苏浅月心中存了疑问,一路思索。思忖间,翠屏已经引着她走入后堂,门口的仆妇一律恭敬地行礼问安,亦早有仆人进去禀告。
“夫人,到了。”翠屏提醒。
后堂已经早早地点起了火炉,熊熊暖气迎面扑来,苏浅月感觉呼吸没有在外边的清亮舒爽,心中微露伤感:父亲、母亲如果还活着,也是老王爷老王妃这般的年纪了,他们的身体会康健吗?如果他们健在,此时有自己围绕膝下,是不是会快乐?可惜,他们蒙冤俱不在世了,而自己为了王爷侧妃之位换了姓氏,实在是对不起父母,然而又能够如何呢?
来不及细想,内室传出话来:“有请萧夫人。”
翠屏扶着苏浅月:“夫人,我们进去吧。”
苏浅月点点头,和翠屏一起走进去。内室很宽敞,装饰豪华,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仰靠在卧榻之上,苏浅月忙对他跪下:“给父王请安,愿父王千岁。”
苏浅月一面给他请安,一面偷眼打量着他。只见老王爷神情委顿、双目无神,又脸颊赤红。在他身旁坐着的一位老夫人忙起身双手搀扶起苏浅月:“何必行此大礼,快起来。”
苏浅月料想这位老夫人就是侧太妃了,便又对她行礼,却被她制止,只好作罢。
侧太妃一双闪闪有光的眼睛笑意暖暖地打量苏浅月:“老身知道你就是瑾儿说的萧天玥,果然是绝色佳人,老身看了都十分喜欢。”她又扭头凑近老王爷面前,大声说道:“王爷,此乃瑾儿新娶的侧妃,给您请安来了。”
苏浅月这才知道老王爷是耳朵也有些不好,只见他张大了嘴,呵呵笑道:“啊?赏,快赏。”他的声音有些混浊,却极大,混浊的目光里里闪出亮色,显然看到苏浅月亦是欢喜,“瑾儿……的侧……侧妃?”话语伴着咳嗽,声音断断续续,侧太妃忙帮他轻轻拍着胸口顺气。
“是,妾身拜见父王。”苏浅月再次行礼。
少顷,有一大丫鬟捧着一个描金绣凤的朱红盒子送过来,苏浅月忙双手接了,跪下谢赏:“谢父王。”
老王爷仍旧呵呵笑着,抬手示意苏浅月起身,又是侧太妃扶着她起来:“是老身告诉了老王爷说你会来,老王爷重病,一时清楚一时糊涂,也不知道赏你什么,老身亦不能告诉他你喜欢什么,因此,他吩咐老身包了几锭元宝给你,你拿了去换取自个儿喜欢的东西。”
侧太妃和颜悦色,从她的那双手上,苏浅月感觉到她对自己别样的疼爱有加,心里很是感激,对她拜道:“谢谢侧太妃。”
侧太妃对苏浅月摇头笑笑,走至老王爷身边,大声道:“王爷歇息片刻,妾身去去就来。”她又转脸对一旁的两个大丫鬟吩咐:“好生服侍老王爷。”吩咐完了才对苏浅月说道:“玥儿随我来。”
苏浅月想着自己与她素不相识,她就随意亲切地唤自己“玥儿”,不知为何,苏浅月心中诧异。知道她是要到外边和自己说话,苏浅月忙辞别老王爷跟在她身后走出内室。离开时,老王爷再次轻咳,侧太妃回头看到有丫鬟已经近身服侍,这才放心。
来至稍远的中堂,侧太妃停下了脚步,在一张黄花梨木八仙桌旁停下来,笑道:“玥儿……”
苏浅月趋前一步,不知道她用意何在,只是回道:“侧太妃。”
她看见侧太妃从八仙桌上的一个抽屉里取出一只小巧的雕有游龙戏凤的杏黄色檀香木首饰盒,而后侧太妃的目光就停留在盒子上,很仔细地看着。从侧太妃的目光中,苏浅月看出了这只盒子的名贵和侧太妃对这只盒子的看重。
片刻,侧太妃又抬起眼睛:“玥儿,这只盒子是当初老王爷送给老身的,老身本来想把它送给瑾儿的王妃,却没送,现在送给你,它更合适你。”说着话,侧太妃打开了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件首饰,一道瑞霞闪耀着华贵,流光溢彩,整个厅堂仿佛都一下子明亮起来。
苏浅月抬眼看去,那是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精雕细琢,巧夺天工,那玉更是不可多得的珍稀之上好品种。整个首饰看上去没有逼人的雍容华贵,而是深沉悠远、意味深长地带着灵性,竟然有这样的首饰?苏浅月有些怔住,看着眼前的七宝玲珑簪,感觉唯有懂的人才更知道它的价值,更配拥有它。
今天早上苏浅月已经收了太妃赏的价值不菲的宫廷紫玉玛瑙镯子,此时又有老王爷的赤金元宝,还要侧太妃的这件珍宝吗?侧太妃的这支七宝玲珑簪更是价值非凡,苏浅月很是喜欢,只是自惭配不上这样上好的饰物,更有侧太妃的这片情……太厚重,实在消受不起。
苏浅月忙跪下:“侧太妃盛情妾身铭感于内,只是这首饰太贵重,妾身消受不起,请侧太妃收回。”
侧太妃直言相告这是老王爷送给她的,是她极其看重的东西,苏浅月不敢要,更不能要。
“说的哪里话?”侧太妃忙将苏浅月扶起,“怎可如此说话?瑾儿定要迎娶你,老身本对他的做法不屑,却没有料到你是这样绝色出尘之人。瑾儿的眼光果然不错,老身也觉和你有缘。老身年事已高,说不定哪一刻就不在人世了,这支簪子是老身喜爱的,却不能用了,留了它给谁?若是你都不配,那就没人配得上它了。”
侧太妃是真心实意,只是苏浅月知道这件首饰不单单有它本身具有的价值,还有更加深刻的感情,她怕自己承受不起,所以迟疑。还有,她已经知道自己是府内多余的夫人了,侧太妃为什么独独给自己?倘若容瑾没有遇到她,侧太妃是要自己留着这簪子,不给旁的夫人?这里透着古怪,苏浅月难以懂得。
侧太妃却已经招手叫身后的翠屏:“翠屏,好生给你家夫人收着。”
翠屏忙趋前接过,面带喜色:“谢侧太妃赏赐,奴婢会为夫人慎重收好。”
侧太妃又慎重嘱咐:“不必对外人多言。”
“是。”翠屏敛眉垂目,一副谨慎的模样。
苏浅月已没有了推辞的余地,她只得谢赏:“恭敬不如从命,妾身明白侧太妃心意,多谢侧太妃。”
看到苏浅月接下,侧太妃松了口气,脸上渐渐露出喜色:“看得出你是灵秀懂事的女子,以后瑾儿的一切关乎你的一生,该怎么对他想来你也明白。”
苏浅月忙回答:“妾身明白。”
她心里却想到,侧太妃是信任自己了,要将容瑾托付给自己的意思,可侧太妃为什么要这样?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古怪,需要好好弄清楚,更需要步步小心。
“好。”侧太妃脸上的笑意更浓,“你是聪明伶俐之人,老身自不用多说。最近老王爷身体每况愈下,老身亦不能离其左右。从早上到现在你也累了,回房去吧。”
苏浅月施礼告辞:“侧太妃请保重,妾身改日再来请安,告退。”
侧太妃忽而长长地叹了口气,怅然若失的样子:“去吧。”
施礼告别走出内堂,原路返回,苏浅月心中沉吟,这侧太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怎么会对容瑾这般重视,还会说出那样的话来?难不成她是看到现在的老王爷一时感慨,希望多年后,倘若容瑾也同老王爷一般时,自己能真心对容瑾?
翠屏笑吟吟的,悄声说道:“夫人,这侧太妃性情温良,对人是极好的。”
不用翠屏多说,苏浅月也看得出侧太妃的性情温柔和善。若不是如此,老王爷身边自有丫鬟悉心照顾,还需要她寸步不离吗?想到自己还猜想过侧太妃有别的企图,苏浅月只觉心中惭愧。
看了一眼翠屏,她佯装愠怒:“就因为侧太妃性情温良,赏赐我这样贵重的礼物,我就该理所当然地收下?你都看见了,太妃已经赏了我,老王爷又赏了,我哪里能够如此贪心?你为什么不帮我推辞一下?”
翠屏不理会苏浅月的愠怒,反而笑道:“夫人不要责备奴婢,奴婢替夫人收了侧太妃的赏赐是有道理的。”在苏浅月疑惑的目光中,她又笑笑说,“侧太妃是王爷的生身之母,是夫人你的真正婆母。婆母看重儿媳,喜欢儿媳,无论给儿媳多么贵重的礼物也应该收下,不能辜负侧太妃心意的。”
苏浅月错愕,原来……原来容瑾是庶出?她还以为他是太妃所生,原来侧太妃才是他的生母……
只听得翠屏又说道:“太妃那时还没有子嗣,她怕自己一时无法育有儿子,就把侧太妃的儿子过继到她的名下,为的是将来继承世袭的王位。”
“侧太妃可有别的儿子?”按照常理,没有哪个亲生母亲愿意把儿子交给别人抚养的,侧太妃的牺牲够重,难道说她是贪图权势之人?可看上去侧太妃并没有得到太多利益。
“没有。”
苏浅月一惊,难道说老王爷子嗣稀薄?可老王爷贵为王爷,妻妾成群,应该不会缺少子嗣的,但因自己初来乍到也就无从知晓这些了。于是,苏浅月又问:“那太妃后来可有儿子出生?”
“有啊,听说好像是王爷过继到太妃名下只过了两年,太妃就生下了二公子,不过,奴婢不太清楚事实到底如何。二公子不同于王爷,二公子没有修习武功,生得儒雅俊美,亦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
原来这王府里还有二公子……如此说来,倘若当年容瑾没有跟了太妃的话,世袭王位之人就不是他了?如此,王府里的情形只怕会更复杂。不知道容瑾和嫡出的二公子关系如何,苏浅月想知道却不便此时立刻就问,她转而问道:“二公子可曾另立王府?”
“没有。”
苏浅月暗暗思量着,和翠屏边走边轻声说话,走出端阳院不远,就听得背后有人唤道:“萧夫人。”
苏浅月站住后转头,就看到了李夫人李婉容款款走来。苏浅月知她是宰相之女,忙对她行礼:“拜见李夫人。”
李婉容走近,上下打量着她,脸上的表情十分奇怪:“怪不得王爷不管不顾要迎你做侧妃,真是好容貌。”
她是笑着的,然而那笑容十分奇怪,一脸的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的,和在端阳院正堂上的她判若两人。
面对她的讽刺,苏浅月也只能当好话来听:“李夫人过奖了,妹妹姿态庸俗,怎及得上李夫人出众。”
李婉容冷笑:“刚刚太妃不是说了吗,按照王府的规矩,王爷只能有四位侧妃,王爷却费尽心机给妹妹争得侧妃之位,可见妹妹不凡,不知妹妹用了何种手段赢得了王爷的心。”
这话说得太过尖刻,苏浅月正欲分辩,却看到了走过来的张夫人张芳华。远远地,张芳华给她使着眼色,李婉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是张芳华走过来,于是她甩了甩手里的帕子,说道:“萧妹妹如有空,可到我明霞院做客,姐姐我向你讨教。”
苏浅月低下头:“定会去打扰李夫人的,只是讨教的话不敢当。”
“好了,你就叫我李姐姐吧。”李婉容的话中带了厌恶,而苏浅月只当不知,顺从道:“遵李姐姐吩咐。”
“好了,我乏了,这就告辞。”说着,李婉容带了丫鬟径自离去。
看着她离去,张芳华才慢慢走过来。
张芳华的脸上带着明净的笑,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苏浅月的脸上。如她这般的女子是招人喜欢的,只是初次相见不便表示友好,苏浅月同样疏离恭敬地对她行礼:“张夫人好。”
在没有熟悉之前,要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以礼相待。
张芳华走过来:“萧妹妹,都是自家姐妹,何必这样客气?”
张芳华依旧看着苏浅月,用手轻轻拂过苏浅月的额发,仿佛是嫡亲的姐姐:“听说王爷决意要迎娶你的时候我就好奇,不知道妹妹是怎样一个绝色女子,如今一见果然倾城倾国,叫人喜欢。”
张芳华的话很自然地说出,没有刻意也没有恭维,只是简单的称赞,苏浅月难测她是否真心,只嫣然笑道:“张姐姐明艳清丽,为人又如此亲切随和,好叫妹妹喜欢。”
“是吗?多谢妹妹称赞。萧妹妹,既然我们相遇便是有缘,有空时一起说话玩耍、做伴儿。”张芳华脸上流露出欢喜的神色。
“只要姐姐不嫌弃,我就陪姐姐解闷儿。”苏浅月亦笑道。
“如此甚好,见到你第一眼我就喜欢得很了,和你一起必定是开心的。”
“我看到姐姐就觉得亲切,不知道为什么。”
“是吗?”张芳华兴奋道。
“当然。”
说着话,又看到蓝夫人蓝彩霞和贾夫人贾胜春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
张芳华轻拍了一下苏浅月的手背:“妹妹,你才叫人喜欢。你看你美若天仙,太妃都喜欢得紧,祝贺你了。嗯,姐姐今天还有点儿事,不能陪妹妹说话了,以后我们再谈论。”
苏浅月看到她一面同自己说话,一面扭头看,大概是听到了背后走路的动静,不想多事。
“姐姐请自便。”苏浅月让了一步,张芳华笑了笑,从她旁边走过。
此时蓝彩霞和贾胜春已经走了过来。苏浅月觉得刚才和李婉容以及张芳华说过话了,此时骤然离开就好像故意和她们疏远,再者自己重新单独和她们打招呼认识一下很有必要,于是她等着她们前来。
蓝彩霞的身体看上去有些微的笨拙,而贾胜春却灵动宛然。
蓝彩霞和贾胜春之间的距离本来没有离多远,贾胜春却因为走得快渐渐把蓝彩霞落在了后面。两个人错过时,亦没有多话,贾胜春亦没有礼节性地要和蓝彩霞一起走的意思。
看到贾胜春走近,苏浅月对她笑着施礼:“给贾夫人见礼。”
贾胜春用戒备的目光盯着苏浅月,许久才说:“你是王爷的新宠,何必对我这种被冷落的夫人这般客气?”
看她不善,苏浅月也不好怎样,只是赔笑道:“贾夫人说哪里话,王爷哪里会冷落夫人。”
“不会?按照规矩,王爷不可以再娶侧妃,你却得了一个侧妃的位置,可见你手段高明。有你这样的人在,王爷什么事做不出来?”贾胜春毫不客气地直指问题核心,明显是摆出架势要和苏浅月敌对。
王府的规矩自己又怎么知道,一切都是容瑾安排,若说错,亦不在自己身上。可事实上的确是坏了王府规矩,亦是自己理亏的地方。心中苦涩,但苏浅月还是装作毫不介意:“贾夫人见笑了,王爷待我好是我的荣幸,也多谢贾夫人成全。不过我初来乍到,怎么比得过您得宠,就算我得宠想来也是和当初的您一样,您自是比我明白。如若王爷真如贾夫人所说的这般待我好,我定不让他冷落贾夫人。”
苏浅月不卑不亢,有软有硬的话语回敬过去,说完了,她依然笑着看着贾胜春。
贾胜春的脸一时红白交错,她手里揪着帕子,一不小心就把手帕边缘缀着的做装饰用的一颗珠子揪了下来,她一愣,一下子把揪下来的珠子扔在地上,狠狠用脚去踩:“都是你魅惑了王爷,不然王爷怎会做出此等破坏王府规矩的事……”
“两位妹妹在谈论什么,如此热闹?”
一个婉转如流莺啼唱的声音打破了争吵的尴尬,苏浅月扭头看到是蓝彩霞走来了。方才只顾和贾胜春争论,暗中有气,都没有注意到有人走近,苏浅月忙对她施礼:“蓝夫人安好。”
可能是因为方才之事,贾胜春并没有趾高气扬,她也对蓝彩霞福了一福。
蓝彩霞身体沉重,似是走得有些累了,她微微喘息着,扶着丫鬟的手臂站定:“我们都是王府中的姐妹,随便些才显亲近,又没有外人在,不必这样礼来礼去的,倒是生分了。”蓝彩霞笑着转头望着贾胜春:“萧妹妹初来不知道,贾妹妹是知道这点的,不是吗?”
贾胜春窘迫笑道:“蓝姐姐待人仁厚,妹妹知道。”
“知道了还用对我多礼吗?”蓝彩霞笑了笑。
“嗯……亦不能太过分乱了规矩不是?”贾胜春最终还是说道。
听她们言语,暗中都带有指向的意思,苏浅月不由得惆怅。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今后不管愿不愿意,自己都要处在是非中了。
蓝彩霞点头对贾胜春笑笑,又转过头来:“萧妹妹如今也知道了,我不管别人如何,只管自己,你以后对我不必这般客气疏离,显得我们姐妹生分。原本素不相识,一起来到这王府成为姐妹,自是一种缘分,我们自当珍惜这种缘分,好好相处。行吗,萧妹妹?”
“多谢蓝姐姐包容。”苏浅月忙道。
蓝彩霞言下之意所指太多,针对贾胜春的亦有一些,苏浅月不会听不出来。只是不知道她们两人平时就有嫌隙,还是她因为听到贾胜春的话为自己出头?
贾胜春显然有些生气,却不能分辩什么,说道:“蓝姐姐好性子,也不是每个人都要如你一般。”
“贾妹妹说得是,人各有志,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且不伤害到别人就好。”蓝彩霞语气平和。
贾胜春语塞,涨红了脸,还是找了台阶道:“蓝姐姐明理又懂得分寸,改日要多多向你请教。今日就不奉陪了,告辞。”离开时,她又在方才揪下来的珍珠上踏了一脚。
“慢走。”蓝彩霞淡淡说道。
“贾姐姐慢走。”苏浅月忙施礼相送。
小人难缠,万不可以得罪,苏浅月不想再让贾胜春抓了把柄与自己争论。方才若不是蓝彩霞出现得及时,又为自己解围,还真不知道贾胜春要说出怎样的话来争吵。这才是入王府的第二天,就要和人产生矛盾导致嫌隙,苏浅月心里有些难过。
看着贾胜春的身影远去,蓝彩霞又笑道:“萧妹妹不光姿容超群,卓尔不凡,这口齿也是伶俐,都不知道你说了什么话叫她气成这样。”
唉,她又怎么会知道自己是无辜被牵连,以至于给人践踏的,然而,自己能做何分辩?太妃是当着众位夫人的面将自己的身份挑明的,有人添堵也怨不得旁人,谁让自己成了多余的夫人?苏浅月窘迫道:“妹妹哪里比得上蓝姐姐仪态万方。我也是性子不好,让姐姐见笑了,今日多谢蓝姐姐为我解围。”
蓝彩霞听苏浅月这样说,叹了口气:“萧妹妹,我也有些累了,改日我们再谈。”站了这许久,她看上去是真的累了。
“累蓝姐姐这半天,真是罪过。改日一定听蓝姐姐教诲,姐姐慢走。”苏浅月口气诚挚,施礼相送。
蓝彩霞摇摇手,在丫鬟的搀扶下蹒跚而去。望着她的背影,苏浅月思绪万千,入府第一天就如此,今后的日子如何过?容瑾承诺入府后不让自己受委屈的,他的承诺竟是一句空话吗?
“夫人,我们回去吧。”翠屏拉了拉怅然若失的苏浅月。
“嗯。”苏浅月举步和翠屏一起往回走。
都不知道自己是如此身份,且当时就给人嫌弃,苏浅月心里感到不舒服,翠屏也不敢多言,只做错事的模样带路。苏浅月想知道更多,却不知如何相问。
刚刚踏进房间,素凌就焦急地迎出来:“小姐,怎么去了这么久,素凌都担心死了。”
怀抱盒子的翠屏抢先道:“怎么,怕我们找不到路回不来?那你怎么不去寻找我们?”
素凌不满道:“你知道我不认识路的,到哪里去寻你们?”
“哈哈,这就是了,你都不认识路,怎么知道我们去的地方是不是很远,这来回地走着,是不是要好长时间?”
“也是。”素凌点头。
看她们两个已经相熟,又处得融洽,苏浅月还是欣慰的。人与人之间,只有相处和谐融洽才能开心地过下去,人生才有快乐。只是,自己能让院子里的人和睦相处,可自己又该怎么跟府里的人和睦相处?这个问题重重地压在苏浅月的心头。
现在自己已经是王府里的多余夫人了,这样的身份,自己要如何扭转这不利的局面,在王府里顺利生活下去?一夫多妻原本就有弊端,是众多女子不和的根源。倘若自己只是一个侍妾也就罢了,却偏偏做了身份敏感的侧妃,引起众女子不满。太妃当着众位夫人的面儿将事情挑明,除了告诫自己不可生事,一切以王府利益为重外,还有何含义?
自己这个多余夫人的身份,在众位夫人心里投下一块巨石,也投下了阴影,彼此的隔阂提防从自己进府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原本她们就在意自己在王爷心中的位置,如今又添了一个毫无理由的“我来分一杯羹”,谁愿意?此事怪不得她们,要怪也是怪容瑾,苏浅月越想心情越是沉重。
素凌还不知道这一切,她只是高兴地端茶过来:“小姐走了许多路,定是累了,快喝点儿茶歇息一下。”
苏浅月淡漠惯了,心思不太外露,素凌不知内情,还以为她只是走路多了累了而已。看苏浅月慢慢把茶盏中的茶饮下,素凌就忍不住问道:“小姐,太妃和众位夫人如何?”
放下物品的翠屏眼神流转,见苏浅月不动声色,无丝毫情绪外露,她以为苏浅月并不想让素凌知道一切,忙做兴致勃勃的样子,转身笑道:“你不是看到我手里所捧的东西了吗,都是太妃们和老王爷的见面礼,如若他们不喜欢夫人,怎么会赏赐这样贵重的礼物?”
“是吗?太好了,恭喜小姐。”素凌施礼恭贺,比她自己得了赏赐还高兴,但当她看到苏浅月并无欣喜的表情时,脸上显出茫然。
此时有翠屏在,苏浅月不想当着翠屏的面让她知道过多内情,只吩咐翠屏:“素凌想要知道,你把那些赏赐之物拿出来给她瞧瞧。”
翠屏去拿东西,素凌说道:“我们小姐这般容貌才情,谁看见都会喜欢。老王爷、太妃喜欢小姐是在我预料之中,想来都不会为难小姐。”
苏浅月不置可否。
翠屏把盒子都拿了出来,一一打开给素凌看,素凌脸上笑意浓厚,目光闪烁。当她看到杏黄色檀香木盒子里的碧玉七宝玲珑簪时,不由得惊呼:“小姐,这个……好漂亮,正好适合我们小姐。”说着,她伸手将簪子从里面拿出来,走到苏浅月身边,“小姐,我给你戴上。”
她一边说一边已经把苏浅月头上插着的孔雀含珠簪取下,用碧玉七宝玲珑簪取代。
兴奋的翠屏极快地把菱花镜子取来拿到苏浅月面前,欢喜道:“夫人请看。”
苏浅月抬头朝菱花镜里轻轻一瞥,华美而不失庄重的簪子衬着她那张美丽清秀的脸庞,简直美艳绝伦,不知是簪子衬托了人的美,还是人的美衬托了簪子,两两交汇相映,颇是光彩照人。
苏浅月淡淡笑了笑:“收起来,不必招摇。”
她一面说一面把簪子从头上取下来递给素凌。
素凌惋惜道:“小姐,这簪子好像是给小姐量身定做的一般,就这般收起来不戴,着实太可惜了。”
翠屏说道:“这是侧太妃赏给夫人的。夫人说了不必招摇,那就暂且放回去。”她放下菱花镜,拿起装簪子的盒子打开,等素凌把簪子放进去后,她认真收好。
素凌觉得有些扫兴,只是将疑惑的目光看向苏浅月,苏浅月扯了一下素凌的手:“这里的缘故我慢慢和你说。”
素凌的脸色一下变了,浓重的担忧覆盖上去。
翠屏放好盒子返了回来,苏浅月对她们吩咐:“这一路走来我累了,想歇息一会儿。”
她们两个答一声“是”,然后下去了。
暖阁里只剩苏浅月一人,她静静地坐在舒适的椅子上,将头靠过去。
嫁给容瑾没有情愿不情愿,但如此现状却让自己如何心无旁骛?王府的多余夫人,如此尴尬窘迫,只怕众夫人早已在心里将自己视为敌人。李婉容言语刻薄,贾胜春公然敌对,如何轻松?
忽而,她又想起容瑾所说的入府之后他会呵护自己,不容自己受委屈。呵护,他或许能做到,但不让自己受委屈原本就是一句空话,自己现在就很委屈。不!他令自己做他的多余夫人就是委屈的开始。
苏浅月心中难过,眼里滴下泪来。为何命运如此相待?自己一点儿也做不得主。
从父母身亡的那一刻,她就再也不是以前的千金小姐了,她也曾预料到之后的人生。处处是难。如今自己就身处旋涡,只求安然无恙,一生平安。
心中难过,头脑昏昏,难以理清思绪,忽觉布帛发出轻微响动的声音,苏浅月警觉地睁大眼睛,见是素凌撩了帘子,眼神中满是担忧。苏浅月坐直身子对她招手,素凌忙快步走至她身边,忧心忡忡道:“小姐,情形到底如何?”
面对素凌满脸的关切,苏浅月又想到今后在王府中唯有素凌相依为命,不觉想要流泪:“素凌,你可知道我这个侧妃之位是如何来的?”
素凌诧异道:“小姐何出此言?”
苏浅月轻轻摇头:“我是王府中多出来的。”
素凌吓了一跳:“小姐是王爷光明正大迎娶而来,名正言顺的侧妃,何言是多出来的,此话怎讲?”
“你我哪里知道缘故!”此时房内再无他人,可以放心说话,苏浅月缓缓言道,“王府对王爷的妻妾人数有限制规矩,王爷只可以迎娶一位王妃、四位侧妃,他已经有一位王妃、四位侧妃了。”
“小……小姐,这如何是好?既是如此,我们出府依旧投奔萧公子去吧。”素凌震惊片刻后,出言道。
“哪有你说的这样容易?”苏浅月苦笑。
“以小姐的容貌才情,做王爷的王妃都不为过,如今是侧妃也就罢了,还如此被压制,难不成要小姐做妾吗?”素凌气愤,不觉提高了声音,苏浅月忙摇手示意:“休要胡说,给人听去还了得?”
素凌却不管,只把声音降低:“我有说错?小姐哪一点比谁差了?我们只是无依无靠……”她的声音低下去,神情难过。
“不许这样说。”
素凌哪里知道,容瑾的王妃是郡主,李婉容是宰相之女,都是身份尊贵之人。
“这样的委屈小姐要受吗?我们总得想个法子。”素凌反驳。
“我已是王爷的人了,能怎样?”她想起在成婚之前容瑾的话,如今唯有后悔。
素凌一脸的伤心失望:“小姐聪慧异常都如此无奈,委屈小姐了,素凌愚钝笨拙,丝毫帮不上,怎么办?要不要我出府告知萧公子,看他有什么办法?”
“你张口闭口都是萧公子,难不成他是救苦救难的神仙?”
素凌红了脸,嗫嚅道:“我……我这不是没有办法了嘛,除了萧公子,我们还能依靠何人?”
素凌的话原本没错,又都是为她想,苏浅月拉了拉素凌的手:“不要太难过,王爷已经处理好了,王府给了我侧妃的位分。”
“这还好。”素凌对此还算满意。
“只是……尽管如此,我还不是多出来的那一个?”她刚刚和李婉容、贾胜春已经有过较量,想到刚入府就遭到歧视和排挤,之后的日子还不知会怎样艰难,苏浅月心中一片茫然。
素凌安慰道:“哦,原来王爷还算有情。既是这样,王爷都会处理好的,小姐就宽心吧。你劳累许久,定是饿了,我去厨房看看都有什么,准备的东西是不是合你胃口。你且歇息一会儿。”
苏浅月点头,看素凌转身去了,她心中依旧不是滋味,却是又困又乏,可又不想上床去,就这样用手撑了额头闭眼迷糊过去。
等苏浅月醒过来时,头脑略微清醒了一些。素凌和翠屏就在外间,发觉她醒过来,忙走进来。素凌心痛道:“小姐,你怎么不上床去睡?”
翠屏也道:“是呀,奴婢发觉夫人在此睡着了,想请夫人上床去睡,又怕惊了夫人瞌睡,反倒对夫人不好了。”
苏浅月淡淡道:“无妨。”
“厨房已备好饭菜,夫人用一些吧。”翠屏又道。
素凌却不管苏浅月如何回答,径直出去端来饭菜。
苏浅月望着桌上清新的菜肴,想来素凌是担心她胃口不好吃不了油腻的东西特意而为,她抬眸深深望了素凌一眼。
“小姐觉得还想吃什么,我吩咐做来。”
“不用。”
苏浅月也确实是饿了,又加上饭菜适口,吃了许多,素凌和翠屏这才露出笑容。
刚刚收拾完毕,守门丫鬟进来禀报:“回禀夫人,管家王良求见。”
“让他进来。”苏浅月初来,还无法分得清这王府中的各色人等,更不知王良为何事求见。
“是,夫人。”
少顷,一男子走了进来,见到苏浅月,忙恭敬地跪了下去磕头:“奴才王良叩见夫人,给夫人请安。”
“不必行此大礼,起来说话。”
“多谢夫人。”王良起身,仍旧躬着身体没有抬头,说道,“奴才是王爷分派过来打理院中事务供夫人使唤的,昨日夜里奴才有家人来报说家母病重,奴才急切间没有跟夫人告假就擅自回家,耽误了院子里的事务,请夫人责罚。”
苏浅月打量着他,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貌似忠厚诚实。虽说在王府当差不可以擅离职守,但他是在母亲病重的情形下,才匆忙间没有告假。为母亲离去,算得上是孝子,苏浅月言道:“既然是母亲病重,照顾母亲才是孝道,本夫人不会责罚于你。”又转头对素凌道:“素凌,去拿一锭银子来赏他,让他回去孝敬母亲。”
素凌将银子送到王良手上,他又慌忙跪下:“谢夫人赏赐,奴才今后当尽心尽力为夫人效忠。”
看他感动的样子,苏浅月叹息:“起来吧,你把院子里的事务安排打理一下,然后回去伺候母亲,等你母亲身体好转再立刻回来。”
有父母要孝顺是一种福气,她已没有这种福气了,就当成全别人。
王良丝毫没有料到苏浅月会如此,他愣住一下,慌忙跪下恭敬叩头:“谢夫人,奴才遵夫人之命。”
“去吧。”
王良起身,恭敬地退后,然后匆匆忙忙走了出去。
“夫人宅心仁厚,奴婢好生感动。”翠屏叹道。
“我家小姐无论何时都是善良之人。”素凌对翠屏说了一句,转而又对苏浅月言道:“他既是院子里的仆人,擅离职守就该受罚,小姐不但没有责罚反而赏赐。”
苏浅月知道素凌的意思,一则怕不按照规矩责罚奴才,以后会有人效仿;二则也是把此话说给翠屏听。在这王府之中也只有素凌对自己毫无二心,她解释道:“王良言说他母亲病重,急促中没有来得及告假,情有可原。我亦觉得他是孝顺之人,就成全他了。若是无故偷懒者,我不会轻饶。”
素凌叹气:“小姐总是体谅包容,然别人又怎会皆如你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