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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尸凶

美国·华盛顿

古琛提着星巴克外卖推开办公室大门时,戴着MOSCOT怀旧款粗框眼镜的唐彧,正摆出一副怀疑人生的嘴脸趴在现场照片的海洋里。

“嘭”的一声,咖啡杯落在办公桌的一角,冰块在杯子里畅快地跳着探戈。

顶着炎炎烈日,到胡佛大楼“送外卖”的古琛看起来十分不爽,一张零下30℃的脸,让办公室的气温又降了几度。

“你们头儿刚休假,案子就堆成山了?”古琛坐在唐彧对面,看着乱成一团的唐彧,话中透着几许隔岸观火的快感。

唐彧早已没了求生欲望,半死不活地回道:“何止!这里有一宗7车连环相撞的交通事故,8人死亡、6人重伤,有几个命大的真是谢天谢地了。”说着接连叹了两口气。

古琛瞄了眼唐彧,撇着嘴角阴阳怪气地开口:“没调职啊?交通事故不是由交通警察处理吗?”

“没错,但前提是这个遇难者是死于车祸。”唐彧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张照片,“你看看,车祸现场没有发现该男子因严重外伤而导致大量失血的痕迹;还有,这是救护人员当时测量体温的记录——96.2℉。我们都知道,人在正常情况下死亡后,体温每小时会下降1.5℉。而据资料显示,遇难男子的血氧饱和度值显示为0。上述种种迹象只能说明一点,在交通事故发生时,遇难者死亡时间至少在一小时以上,所以可以肯定这不是一场普通的交通事故。”

答案毋庸置疑。

“就算如此,不过是一宗普通的谋杀案,没理由你来接手吧?”古琛随口问道,“死因呢,法医怎么说?”

“查出死因的话,可能真不需要我接手。”一杯咖啡或许能有效缓解疲劳,但这并不足以缓解唐彧的偏头痛。

“我有没有听错,”古琛忍不住调侃道,“死者家属不同意解剖?”

“如果我告诉你,尸体在准备解剖的半个小时前,被一个粗心大意的工作人员搞错了编号推走,又被另一位糊里糊涂的家属认领送去火化,而那堆骨灰已经被撒进了大海,现在不知道漂到哪个大洋了,对此你怎么看?”唐彧的语速比平时快了1.5倍,宣泄着极度不满的情绪。

古琛在此时选择闭嘴,而快要丧失理智的唐彧突然拍案而起,怒吼道:“我跟你讲,如果我是上述环节的某一个人,我现在不是杀人就是自杀。一群饭桶死了算了!”

一想到华盛顿居高不下的犯罪率,唐彧的脸上又熬出了几颗黄豆大的水泡。身为联邦BAU(行为分析部)前犯罪侧写师、现任凶案组代理组长,他不仅要跟那些穷凶极恶的不法分子斗智斗勇,还得为愚蠢的同事做出的愚蠢的事情擦屁股。

古琛丢了一颗薄荷糖给他,希望他冷静一点。

这时唐彧突然转过头,将视线聚焦在古琛身上,眼睛忽闪忽闪地泛着亮光;他贼兮兮地说道:“刚才被气毛了,差点忘了跟你讲重点!”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古琛像屁股着了火似的站起身,一边看手表一边说:“有空儿再说,我突然想起还有事——”

话还没讲完,唐彧一把将他拉回椅子上,用认真的口吻说:“凭我对你的了解,这案子你肯定感兴趣!”

“没兴趣,而且你根本不了解我。”古琛站起身,想要挣脱唐彧的手臂。

唐彧拉住对方的衣袖:“被害人死时,眼睛一直发着幽蓝色的光,听目击者说,这是地狱魔诅咒的迹象。”

“什么诅咒什么鬼的,你去找巫师啊,我没兴趣!”为了挣脱无赖的唐彧,古琛连讲话都多用了几分力气。

唐彧加快语速解释:“现场虽然及时采取了封锁措施,但还是有路人拍了视频、发了推特。这一段被命名‘死神的诅咒’的视频,仅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被转发数十万次。”

“你担心什么,怕孩子们为了一段后期剪辑效果还不错的视频而恐慌?还是怕成年人无法辨别网络信息的真假而头疼?”

这一类天方夜谭的传说,对古琛这种无神论者来说,就是无稽之谈。

“如果看过这些,你还会这样认为吗?”唐彧迅速从电脑文档中翻出一段视频。

这段视频是一个业余摄影爱好者拍的,拍摄技术比较差,镜头抖得厉害,但是把整个车祸现场都记录了下来。

从视频看得出场面十分惨烈,各种机动车的零件四处横飞,现场充斥着求救声和哭喊声。

唐彧将画面定格在1分17秒,从屏幕上可以清晰地看到,一辆被挤压变形的老款沃尔沃里,一个白人男性以诡异的角度歪斜在副驾驶座位上,从脸部看不出该男子有什么外伤,不过他的一双泛着蓝色光芒的眼睛引起了古琛的注意。

“已经找技术人员检查过了,视频没被动过手脚,而且在事故现场救援的工作人员声称看到了这一幕。”

古琛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表情严肃起来。

“考虑过光线折射、干涉等其他因素吗?”

唐彧点了点头:“能考虑到的干扰因素均已被排除,根本找不到原因。”

“貌似有点意思。”古琛紧盯住那双幽蓝的眼睛,嘴角勾出一个弧度,“你经费够吗?我可是很贵的!”

唐彧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满脸堆笑:“如果我是你的话,会适当地选择高风亮节。再说了,咱们这感情,谈钱就俗了啊!”

“谈感情多伤钱啊!我有必要跟你重申一下我的职业准则——”

“工作第一,金钱至上嘛!”唐彧黑着脸说,“真不知道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认识你这么个属貔貅的!”

“时间宝贵。”

“行啦,加上次和上上次的,年底一块儿结!”唐彧说完,便立即召集凶案调查组组员们开会。

马汀作为调查组的核心成员之一,就目前走访搜集到的全部资料展开简要分析。

“被害人杰里米·韦斯利,男性,29岁,于2019年6月28日被发现死于一起连环车祸中。

“莎拉·杜波夫是杰里米·韦斯利的妻子,他们还有一个5岁大的女儿娜塔丽·韦斯利,一家人于2014年3月从加利福尼亚州搬迁至此。

“死者生前在一家汽车修理厂工作。在与他共事的同事口中了解到,杰里米平时不善交际,而且是个出了名的滥赌鬼,他几乎向每个人都借过钱。除此之外,他平日还有三大嗜好:喝酒、家暴、吸毒。”

“典型的社会人渣,有钱必赌,逢赌必输,所以他生前在外面欠下不少赌债。”唐彧将咖啡一饮而尽,纸杯被捏变了形丢进垃圾桶。

“说得对,唐!”英迪娅赞同地点头,“鲍比·韦恩是当地臭名昭著的黑帮大佬,也是咱们的‘老朋友’了。他承认自己曾派布鲁斯出面警告过被害人杰里米。”

“警告?鲍比说的话鬼才会信,好吗!”操着一口英式口语的胖大叔杰森警官翻了个白眼。

马汀丝毫没受这些义愤填膺的声音干扰,继续汇报:“除了上述人员,跟被害人交集甚广的还有这个人——卢卡斯·汤姆,毒品拆家、皮条客,诱骗妇女、未成年少女。一直给被害人提供大麻的正是这个人。”

“我们这位被害者的朋友圈,真可谓是败类云集!”杰森又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马汀叹了口气,补充道:“值得一提的是,有人见到被害人曾介绍妇女和未成年少女给卢卡斯。”

“未成年少女和毒品……这个浑蛋,说不定是分赃不均,他们内讧干掉了死者!”英迪娅握紧拳头,低声咒骂了一句。

“未必,别忘了被害人的尸体是在谁的车上被发现的。”唐彧的目光转向紧盯着显示屏不放的古琛。

马汀点头示意道:“没错,目前嫌疑最大的正是被害人的妻子莎拉·杜波夫。我查到一些以往的旧资料,莎拉曾多次报警称遭遇家暴,警方出警记录多达7次,最近一次正是一个月前。这是从报案中心拷贝过来的录音。”

马汀敲着键盘,音箱里传出当时的报警对话。

“这里是‘911’急救中心。”接警员说。

“我需要一份培根比萨和一打啤酒。”一个女人有气无力地说道。

“女士,这里是‘911’紧急求救电话。”接警员提示说。

“是的,比萨要大份的,不加洋葱。我的地址是F街C座……”莎拉佯作镇定地说着,瘦弱的身体却在微微颤抖。

接警员无奈地重新确认:“女士,你知道你拨打的是‘911’吗?”如此无聊的恶作剧,还真是每一天都不厌其烦地上演呢!

“是的,没错!”莎拉紧张地握着话筒,眼泪即将夺眶而出。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你送到这里……大概要多长时间?”

接警员似乎意识到了异常,询问道:“女士,你还好吗?你是否有紧急状况需要帮助?”

“是的,”女人轻舒了口气,“我想我应该有零钱。”

接警员停顿了片刻,思索着问:“你身边还有其他人吗?是不是不方便讲话?”

“是的,你要多久送到505呢?”

“距离你所在地约1.3英里有巡警。”接警员回道,“你身边有武器吗?”

“没有,请快点!”莎拉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被身后的男人听出异样。

接警员问:“你能始终保持通话吗?”

“不,谢谢,再见。”

莎拉挂断电话转过身,看见杰里米鹰一般的眼睛。

莎拉有一张姣好的脸蛋,身材婀娜曼妙。纵使额头、左眼和嘴角布满了瘀青,在杰里米的眼里,她仍然美得不像话。

杰里米示意莎拉到自己身边来。莎拉忍着肋骨传来的阵阵剧痛,踱步到他身前三步的距离——这是她自以为的安全距离。

下一秒杰里米将她拽进怀里,眼底露出一丝嘲讽,像是在宣示:瞧!莎拉,你的“安全范围”如此不堪一击!

在客厅电视机旁,5岁的娜塔丽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爸爸对妈妈所做的一切,脖子上系的绳索让她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

如果她敢哭闹,那么绳子会被爸爸勒得更紧,紧到无法呼吸。

“接电话的人是谁?”杰里米说。

“什么?”莎拉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紧张得几近窒息。

一个巴掌用力打在莎拉脸上。

杰里米吼道:“男人接的吧?贱人!听到男人的声音就让你魂不守舍,还在我面前装清纯,你这个婊子养的骚货!”

杰里米暴跳如雷,谩骂和施暴声不绝于耳。遥控器、马克杯、手机等,身边的物品都被临时当成了凶器,被招呼到莎拉身上的各个部位。

娜塔丽哭叫着:“别打了,爸爸……”

这种家暴在偌大的公寓楼里,每个星期都要上演几次,邻居们早都习以为常了。

杰里米一想到她肮脏的每一寸肌肤,手里的水晶烟灰缸就不受控制地砸下去,一下又一下招呼着女人脆弱的头骨,杰里米陷入了疯狂的失控状态。

莎拉在惊吓和失血中深陷绝望,眼前逐渐失去光芒。渐渐地,她听不到女儿哽咽的声音,亦听不到恶魔的咒骂声了。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再度浮现出光亮,莎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张开肿得几近睁不开的眼睛,眼前由灰色转为彩色,周围弥漫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耳边再次传来女儿的啜泣声:“妈妈……娜塔丽好怕,呜呜……妈妈,求你不要丢下娜塔丽……”

“乖,娜塔丽,你是妈妈勇敢的小公主……”莎拉虚弱地抬起伤痕累累的手,摸着娜塔丽柔软的金黄色卷发,“妈妈以后再也不会让你担惊受怕了。”

这时窗外迎来了第一缕阳光,洒在莎拉苍白的脸颊上,暖意让莎拉的脸涌现出一抹隽永的笑容:感谢上帝没有抛弃您的孩子,感谢黎明再次降临,能活着真好。

短短一分钟的录音,莎拉挂断电话时焦急与隐忍的声音,停留在每个人的脑海里,让人心疼不已。

“目前莎拉·杜波夫因车祸重击头部,仍处于昏迷状态,所以还未拿到莎拉·杜波夫的口供。以上,是我总结的全部资料。”

“莎拉·杜波夫、鲍比·韦恩、卢卡斯·汤姆,三人表面上都有杀人动机。很显然鲍比有只手遮天的能耐,但他的可能性却最小,毕竟欠债的死了,他才是最直接的利益损失者。”唐彧花样翻转着碳素笔,大脑飞速运转,果断地划掉了鲍比的名字。

但为确保法律的公正性和判断零失误,唐彧还是提出:“英迪娅、麦克,你们去鲍比那儿走一趟,无论如何死了人,也该适当地给他施加点压力!杰森大叔去会一会卢卡斯,他的日子也不该太舒服。马汀你来申请搜查令,记得第一时间告知我。”

散会后,唐彧冲了两杯速溶咖啡,随手放在古琛电脑旁,敲了敲桌子问道:“你盯着屏幕快一个小时了,有什么发现?”

古琛将显示屏转向唐彧,说:“自己看!”

屏幕里还是那段三流摄影爱好者拍的视频,时间定格在1分23秒,被害人被安全带束缚在副驾驶座上,一双眼睛像是受了诅咒般,散发着幽蓝的光芒,让人看了忍不住浑身战栗。

唐彧打了个冷战,黑着脸说:“有什么好看的,越看越瘆人。”

古琛鄙视地伸出了他修长的中指,然后从办公桌的角落里扯下一张便笺,粘在被害人幽蓝的眼睛上:“重新看。”

挡住眼睛后,诡谲的气氛顿时减半,唐彧这才恢复了以往的谨慎、敏感,很快就从被害人的伤口处发现了问题。

“被害人的皮肤表面外伤和皮肤黏膜均呈现樱红色,面部和嘴唇有绀紫,耳郭及耳垂亦呈樱红色,这是——”唐彧目不转睛地瞪着屏幕,惊骇道,“氰化钾!”

古琛揉捏着酸痛的睛明穴,认同唐彧的推测:“氰化物中毒的机理是抑制呼吸酶活性,使细胞内缺氧窒息,导致静脉血液中富含氧气,这些樱红色都是尸体呈现出的最直观的表现。虽然拿不到尸检报告,但就目前情况足以证明这个判断。”

唐彧眼前一亮,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他不禁打了个响指,说道:“一具中毒身亡的尸体,在长期忍受家庭暴力的妻子车上被发现,正是要毁尸灭迹的节奏嘛!”

“被害人的妻子还在昏迷中,证据应该大摇大摆地躺在她家中。你申请的搜查令几时能下来?”古琛言简意赅地切入主题。

唐彧故作头痛地揉着太阳穴,尴尬地咧着嘴:“马汀在搞定!”

古琛快速操作着软件,将视频第1分17秒后的几帧画面截屏,一边压缩文件,一边叮嘱:“把这个截图发给你的人,催他们快点搞定!还有,刚听你们提起被害人还有个女儿,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唐彧随手翻了下资料,拿起手机,说:“这个时间,小朋友应该在幼儿园或由家属帮忙照看,我找人查一下。”

“事故当晚小朋友能幸免于难,说明孩子被很好地呵护起来。不管谁在监护,一定要见到这个孩子。”古琛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或许这步棋能帮你破冰。”

唐彧瞬间明白了古琛的用意。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计划不如变化快,变化来时通常属于“喝凉水都塞牙缝”的那种,就像这一刻的倒霉二人组。

“这该死的楼梯没完没了了,怎么还不到?”唐彧对迎面打招呼的同事视而不见,此刻他的内心及其烦躁,黑着脸禁不住咒骂,“妈的,一把火又得回到解放前了!”

古琛用手帕掩着口鼻,紧随唐彧上楼。

6个半小时前,唐彧接到马汀顺利申请到搜查令的电话,就和古琛开着车匆匆赶去F街,那是杰里米·韦斯利生前所住的公寓。

唐彧开车途中与五辆呼啸的消防车擦肩而过,唐彧第一时间给消防车让了路。

想不到当他们赶到公寓时,发现失火的正是C座,而火源刚巧是杰里米·韦斯利的隔壁邻居家。

唐彧和古琛只能站在安全距离外,无能为力地看着火情干着急。

火情被解除后,消防队员撤出,换了唐彧的同事们跟进,505室被彻底封禁。

老式的公寓里,弥漫着陈旧腐败的气息,此时又夹杂了大火被扑灭后留下的焦味,让人敏感的鼻子受尽委屈。

踏过一地酒瓶碎片,再三确认过证据无迹可寻后,唐彧哭丧着一张脸吼道:“老子最近是走了哪门子衰运,好不容易拿到搜查令,怎么好巧不巧隔壁就失火了,难不成老天都在帮杀人凶手!”

古琛没说话,从客厅到厨房四处张望,最终将视线锁定在窗外。唐彧顺着古琛的视线望去,除了街对面的摩天楼中间有个大到夸张的电子屏幕外,没什么其他发现。

唐彧继续碎碎念:“阿琛,你倒是给点意见啊,你说哥是不是该找个大师卜一卦,我怎么感觉我最近运势持续低迷呢!”

看着唐彧苦闷的脸,古琛忍不住道:“晚上喝一杯,如何?”

“还是你了解哥,我等下……”不等话说完,唐彧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几乎同时,古琛的手机也震动起来。

“知道了,你们先做前期笔录,我马上就到!”

唐彧匆忙挂断电话,对也挂断电话的古琛兴奋地说:“被害人的妻子醒了,咱们立刻过去一趟!”

“我这边或许也会有新进展。”古琛晃了晃手机,说道。

“你是指哪方面?”

“暂时无可奉告。”古琛边说边和唐彧离开现场。

“有你这么对雇主的吗,跟我还卖关子!”下楼时的唐彧不再阴沉着脸,眼睛闪烁着亢奋的光。

“得罪了!”古琛说,“话说回来,可别怪我泼你冷水,嫌疑人不会轻易开口……”

好兄弟一个眼神,唐彧就懂了;他神情严肃地回答:“人命关天,在我这儿岂容她抵赖!”

两个人快速走下楼梯,驱车赶往公立医院。

一路上两人没有说话,唐彧边开车边回想古琛的话,一脸吃瘪的表情。古琛上车后一直在发短消息,然后不时地凝望着窗外,也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赶到医院的时候,守在门外的弟兄面色都不太好看,用脚趾头猜也知道没问出个前因后果来。

“唐,”英迪娅叫住唐彧,叹了口气,她少了以往的直爽洒脱,小心翼翼地开口,“无论我们怎么提问,莎拉就是不肯开口,还有医生说——”

唐彧猜到了七八分,接话道:“她有脑震荡,不能受强烈刺激。放心,有我在!”

“东西呢?”古琛看见马汀问。

“在这儿,按照你的要求选的。”马汀说着,递过来一束粉红色玫瑰花。

见花如此漂亮,唐彧戏说:“见过给老妈、老师、情人和病人送花的,还是头一次看到警察给嫌疑人送花的,真是‘活久见’了。”

“送花不是重点,”古琛随口解释道,“你还记得讲色彩心理学的花白胡子老师吗?他说过粉红色可以安抚人的浮躁情绪,从而达到软化攻击的效果。”

“原来是为争取嫌疑人的印象分打基础,这招学以致用干得漂亮!”唐彧一副心服口服的嘴脸,“我对白胡子老头儿的课没什么印象了。你说见二十岁的俄罗斯姑娘该送什么花比较好?我明天晚上约会刚好派得上用场。”

古琛回了一记白眼,道:“放过那些花朵吧,你这个老色狼!”

“我还真有点于心不忍,哈哈哈!”唐彧转过身,换回一本正经的面孔,然后递给英迪娅一个安心的眼神,直接推开门走进莎拉·杜波夫的病房。

房间里充满了刺鼻的消毒水味,莎拉·杜波夫正安静地平躺在病床上,姣好的面容在经历车祸后满是伤痕,一条腿被悬空吊了起来。

“晚上好女士,我是联邦调查局的探员唐彧。”唐彧表情严肃地开口介绍,“这位是帮忙调查本案的古琛先生。”

古琛的脸上挂着一抹令人舒适的微笑,将一束精致的花插进花瓶,并选了个顺眼的位置摆好。

莎拉憔悴的目光瞥见了鲜花,有些惊讶,似是许久没见过鲜活的植物了,一瞬间竟觉得那清新的香味有慑人的魔力。

她的眼睛顺着鲜花方向看过去,便见到一个身材高挑、五官精致的东方男人,他的脸上挂着午后阳光般温暖的笑容。这对一个婚后生活不如意的女人来说,真是太过久违了。

唐彧无暇揣摩女人的心思,他在面对罪犯时总是职业病发作般绷着一张脸,即使面对一个昏迷后初醒、身体虚弱的嫌疑人,依然例行公事盘问了十几分钟。

凶案组成员们像CD机一样,已询问了几十个相似的问题。古琛背靠在门上观察这个面色苍白的女人。她抿着嘴唇很少讲话,眼神里透着戒备与不安。

接近二十分钟过去了,唐彧依旧在不厌其烦地盘问,莎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样下去嫌疑人会吃不消。

古琛的手机突然振动了几次。古琛打开一看短信的内容,轻舒了口气;他转身倒了杯温水,走上去送到莎拉面前,一脸担心地问:“看你样子很难受吧?”

古琛说着,眼睛看向莎拉手臂上的大小瘀青。

他的声音太过温柔,眼里全是真挚的关切。莎拉咬着唇迟疑地摇了摇头,想用挂吊瓶的手去掩盖那些丑陋的瘀青。

“我说的是这里,”古琛指了指胸前的位置,“活着很不易,对吗?”

见莎拉的注意力被古琛吸引,唐彧将座位让出,找了别的位子坐好。

莎拉舒了口气,听年轻的东方男人轻声说话:“人生对多数人来讲都是不易的,幸好所有的风浪都会过去,也幸好没人会再伤害你和你的小公主了。”

听到“小公主”时,莎拉的表情明显为之一动;古琛趁热打铁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个小女孩正在绘画,画面上的小女孩洋溢着初夏般的笑。

“你放心,莎拉,娜塔丽现在被照顾得很好。她的大眼睛真是太美了,而且她真的好乖呀!”

“她说前天晚上自己做了一个梦,她见到了她的爸爸,梦里他的笑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暖,他对娜塔丽说了‘对不起,爸爸永远爱你’。”

莎拉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古琛说道:“娜塔丽告诉我,她已经准备原谅他了。莎拉,我真为你感到骄傲,你女儿还这么小就如此善良,她真是个宽容的小公主。”

古琛观察着莎拉情绪上细微的变化,继续说:“你的小公主说她还做了另外一个梦。她说自己见到了美丽的天使;她向天使许下了一个愿望,希望和妈妈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莎拉,娜塔丽有一句话要我千万要转告你,”古琛的耳畔仿佛响起了娜塔丽稚嫩的童音,“请帮我告诉妈妈,她的小公主已经长大了,以后我会像妈妈保护我一样,勇敢地守护妈妈。请转告妈妈,我非常非常爱她。”

“娜塔丽……我的小公主,呜呜……妈妈真的真的很抱歉……”莎拉瞬间难过得泪如雨下,哽咽不止。

“我想起一位名叫斯科特·派克的心理医生,他曾经说过:‘男性不擅长表达,更不会倾吐内心的苦恼和烦闷。就算直接问他们,得到的回答也只是没事。长年累月男性心中的压力和焦虑会越积越多,最后质变为家庭暴力。’”

古琛的眼中闪过一丝同情,沉声问:“那么杰里米·韦斯利这个该死的浑蛋——他到底对你们母女干了什么?”

泪水从眼中汩汩流出,莎拉终于艰难地开口,可一字一句仿佛带着倒刺,揪着每个人的心不放。

“孩子,还是我……”

压抑在心底许久的、沉重到让人窒息的回忆,翻山倒海的片段突然在脑海中崩坏,莎拉崩溃得号啕大哭起来。

外面的警员听到哭声涌进病房,与在场的警员面面相觑。唐彧比了个“嘘”的手势,让英迪娅留下做笔录,其余人被轰了出去。

古琛大致猜出了那句话背后的意义;尽管莎拉没有喝水,他还是起身给她换了一杯热水,并递了面巾纸给她。

古琛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道:“莎拉,你真的很勇敢。能有你这样的母亲,娜塔丽是个幸运的孩子。”

良久,莎拉才从抽泣中缓过神来。她轻舒了口气后,配合地说出前因后果,由英迪娅从旁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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