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阿桓忽然感到手心一阵火辣辣的灼痛,猛地一睁眼,却是那阴阳符在手中燃烧起来了,他忙一下子跳了起来,用力将那团火焰给扔在了地上。
阿发此刻正背靠着石拱门酣睡,嘴角的口水涓涓流淌,呼噜也是打得震天响。阿桓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满脸坏笑地捏紧了他鼻子,好让他无法哈气。这招阿桓用了好多次,屡试不爽,果然,没一会阿发就给憋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愤怒地瞪着使坏的阿桓。
“已经到了子时了,准备出发啦!”
阿发一听,心中陡地一沉,他想起西镇内那成百上千的棺材,顿时变得十分不安起来。
就在这时,两人忽然听到一阵“箜箜”的声响,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幽闭的山洞内却听得十分清楚。
“嘘……”阿桓朝着阿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接着又指了指头顶。
声音明显是从上面传过来的,两人神色紧张地听着,这“箜箜”声音似乎并不止一处,正时快时慢地次第起伏着,像是一曲诡异的音符,在这深更半夜里更加显得阴森恐怖。
没多久,那奇怪的声音消失了,就在两人面面相觑之时,又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像是猛烈的撞击声,紧接着便又传来一阵木板砸地的声音。
“看来……僵尸出笼了。”阿发哆哆嗦嗦地说道。
那声音的回响还没消失,接着又是传来几声木板落地的闷响,听得两人心里一阵怦怦乱跳,看来,出笼的僵尸远远不止一个。
“今儿个晚上有得玩儿了。”阿桓紧张兮兮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紧接着就往洞口赶去。
晚风呼啸,西镇破落荒凉的街道上枯叶乱飞,一缕残月死气沉沉地悬在夜空里,投射下如同灵堂守夜时微弱眩晕的光芒。
散乱的稻草堆旁,两块青石砖被慢悠悠地推开了一半,紧接着,两个人头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冒了出来。
“看样子好像没人,快点出来吧。”阿桓小声说道,接着自己从洞内一跃而出。
这时,附近的黑山上响起了一声高亢的狼哞,如同一盆凉水,全乎浇在了两人身上,从头直凉到底。
“不行啊,我好怕的……”阿发畏畏缩缩着,又要回到洞里去,却被阿桓像提水桶般的给揪了出来。
月色下,两人眼圈乌黑,面色苍白,身上的衣服也是褴褛不堪,口中的獠牙赤裸裸的暴露在外,活像两具嗜血僵尸一般!
“师弟,你这方法到底管用不管用啊?万一骗不了那些僵尸怎么办!”阿发扶了扶嘴中的那两颗假牙,含糊不清地说道。
“咱俩全身都抹满了尸油,身上的味道和死尸都是一个样的,理论上说,那些僵尸应该会将咱们当成同类对待的。”阿桓此刻全身都散发着浓重的腐臭味,还好他在鼻子里塞了两瓣花蕊,仅靠嘴巴来呼吸,才不至于闻到这让人恶心的味道。
“什么?理论上?到底有没有搞错啊,你不是说一定没问题的吗?”
阿桓鼻子被堵住,僵硬地笑了笑,声音都变了声:“凡事无绝对嘛,总是要赌上一赌的。”
“我这可是拿命在赌啊!”阿发苦着脸嘀咕着,生怕自己的阳气会吸引到僵尸过来,接着又将手中剩下的半瓶黏乎乎的尸油尽数倒在了身上。
黑夜里,后院伫立着九道阴森森的黑影,仿佛在窥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虽然知道那只是石狮子,阿桓仍是禁不住一阵心惊。他小心翼翼地趴在后门外朝里头望,不禁暗暗吸了一口凉气,只见放置在前厅的七口棺材的棺材盖全被掀翻在了地上,地面厚厚的灰尘上还可以看到几排杂乱无章的脚印,整个前厅里看起来一片狼藉。
阿桓回过头去,见到一个黑影一跳一跳地向自己走来,心中不禁吃了一惊,定睛一看,却是那愣头愣脑的阿发。
“你丫在搞什么鬼啊?”
阿发伸直了双臂,缓慢地朝他跳过来,动作滑稽而笨拙,“咱们不是要学僵尸吗?不跳着走怎么行!”
阿桓显得有些哭笑不得:“这里有没有僵尸,你是想跳给谁看啊?快走啦!”
“哦!”阿发傻乎乎地摸了摸后脑勺,只得快步跟上。
两人来到了前厅,阿发又看到了墙上的那几幅遗像,在这诡异的黑夜里,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阿发赶紧收回了眼神,猛地打了个寒战。
站在前厅,顺着半开着的正大门往外望去,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街道上的情况。此刻的街道上黑压压的到处都是人,要是放在白天,真可以用行人如织来形容,但现在两人看到的这些可不是人,它们每一个都是面目狰狞,歪歪扭扭,动作十分机械化,全是不折不扣的僵尸!
“我奶奶的个三舅子,居然这么多僵尸……”阿发使劲咽了口口水,却不想脸上的尸油也流进了嘴里,又酸又涩。
阿桓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也难掩脸上的惊愕。这时,他忽然发现在阿发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双眼冒着幽幽绿光的诡异黑影,正越走越近……
话说阿发这会儿正看着街道上的尸群发愣,忽然发现身边的阿桓正在不断地朝着自己挤眉弄眼,肢体语言十分丰富。阿发呆了呆,问道:“你丫在干什么呐,脸上抽筋啦?”
阿桓见他还不明白,急得团团转,忙用嘴朝着他身后努了努,小声道:“别回头,你身后有不干净的东西。”
“你这臭小子,又拿你师兄寻开心,告诉你,这回我可不上你的当了!”阿发哼了哼,一脸不屑地扭过头去。
这时,阿发忽然感觉到脖子上一阵凉飕飕的,像是有人拿着冰凌在皮肤上抹过一般。他愣了一愣,瞳孔剧烈收缩着,这才意识到阿桓说的都是真的,顿时心都凉了半截。待他缓缓回过头时,发现身后站着一具披头散发的女僵尸,女僵尸幽绿的双眼射出道道冷光,紧紧地盯着阿发,鼻子一收一缩的,像是在使劲嗅着什么,红通通的血口也跟着缓缓地张开了。
阿发生性好色,最喜欢和无知少女亲近,但没想到今儿个来的是个女僵尸,又是尴尬又是害怕的,双腿都有些发软了。阿桓虽然表面不动声色,暗中却掏出了一张紫薇符,只等那女僵尸发难便立刻出手。
然而,出乎两人意料之外的是,女僵尸贴着阿发嗅了一阵,嘴中“唔”地闷哼了一声,竟不再理会他,转而晃晃悠悠地走出了门去,加入到街道上的僵尸队伍里。
阿发此刻已是满头冷汗,汗液混着尸油,变得粘粘糊糊的,十分不舒服,见女僵尸走远,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阿桓喜上眉梢,笑道:“你看看,它把我们当自己人了,我说这办法行得通了吧!”
有了这次实验的成功,两人更加有恃无恐,竟一跳一跳地走出了门去,将自己完全暴露在众僵尸的视野之中。
“它们好像都是在往同一个方向走呢。”阿发十分奇怪地说道。
“咱们先混进去,看看它们想干什么。”
阿桓这时从怀中摸出了一包东西,这是他用铁皮做成的假指甲,一共二十枚,每枚长约半寸,看上去锋利无比。两人都戴上了假指甲后,像上了保险环一般,大摇大摆地加入到了僵尸队伍中去。
这些西镇僵尸面目呆滞,似乎是无知无觉的,眼睛都盯着同一个方向,偶有几个饥饿难耐的僵尸会凑到两人身边东闻闻,西嗅嗅,刚开始还是一脸凶恶,最后都是闷哼几声,满脸失望地跳开了。
群尸涌动,百鬼夜行,混在这群被摒弃在六道之外的畜生中间,两人都是十分紧张,只要稍不小心露出破绽,两人便立马会被群尸撕成碎片。僵尸群的低嚎邪气四溢,响彻了整个夜空,一股股浓郁的腐臭味随着呼啸的晚风翻江倒海般地朝着两人袭来,两人又不敢捏住鼻子,只好硬着头皮将臭味吸进肺里去,好几次都险些吐了出来。
也不知是走了多久,尸群终于停了下来。两人一路上跟着尸群跳来跳去,脚都快跳麻了,阿发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上,还好被眼尖的阿桓及时给搀住了。
站在旁边的一具童尸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阿发,努了努嘴里的两颗小尖牙,似乎在恐吓他一般。阿发眼见这小屁孩都敢欺负自己,气不打一处来,便铆足了劲张开了大嘴,露出了两颗金光灿灿的大假牙,这两颗假牙被他给戴反了,翘得老高,看起来活像只大象一般。那童尸哆嗦了一下,又伸出了十根手指头对着阿发,只见它每根指头上都长着紫色的指甲,那指甲竟比他手指还要长。
阿发不屑地瞥了它一眼,也抬起了自己的双手,只见十根铁皮指甲尖锐无比,由于被刷上了朱漆,显得通体赤红,十分有气势,竟比他自己的手指还要长上两倍。童尸从没见过这样长的指甲,吓得跳开了一步,脸上一阵惧意,阿发还不解气,转守为攻,反倒跳了过去,摆出一副要用指甲戳它的架势,那童尸呜哇怪叫了一声,躲到尸群里不见了。
“哼,这欺软怕硬的小屁孩,老虎不发威,当老子是病猫是吧!”阿发依旧愤愤不平地嘟囔着。
阿桓用肘子推了推阿发,提醒道:“你怎么连个假牙都给戴反啦!”
“怕啥?人家朝着地下长,我偏要朝着天上长,能唬住它们不就足够了?”
两人此刻正夹在尸群中间,也不知发生了些什么事,只得推推搡搡地挤到了尸群的最前面。好家伙,只见一大片黑压压的僵尸,都紧紧地围在了一处石台旁边。两人随意地扫了一眼,估摸着这群僵尸足有数百只之多!
这是位于西镇东北面的一处高大的石台,看上去像是个梯形,四面都是阶梯,长五丈宽五丈,足有六七尺高。石台的中央屹立着五根木桩,木桩很粗,到处都缠绕着锈迹斑斑的铁链,看上去十分阴暗沉重。
此时的木桩上正绑着五个人,每个人都是被铁链给反绑得严严实实,丝毫动弹不得。两人一眼就看到了被绑在第五根木桩上的巧云,只见此时的她衣衫褴褛不堪,脸上到处都是一块块的青淤和黑渍,与之前的闭月羞花的娇柔模样简直判若两人。与其他满脸绝望的四人不同,巧云此刻面无表情,竟显得十分镇定,空荡荡的眸子里隐隐透出一股不屈与倔强。
“是小师妹!”阿发暗呼了一声,想要冲上去救人,却被阿桓给紧紧地抓住了手臂。
阿桓紧张地左看看右瞅瞅,当发现没有引起其他僵尸的注意后,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你动动脑子好不好,现在去无异于送死,咱们还是先等等看再说。”
看到了石台上有血有肉的活人,僵尸们嗜血的本性一下子被挑拨了起来,每一个都是蠢蠢欲动,显得十分聒噪。巧云麻木地扫视了一下台下的群尸,眼光刚好落到阿桓和阿发身上,稍稍停留了一下,接着又马上移开了。
“小师妹怎么不认得我们了?”
“你现在这副装扮,别说是小师妹了,连你亲妈都认不出来!”阿桓小声回道。
就在两人絮絮叨叨的时候,整个尸群忽然停止了骚动,一时间竟变得鸦雀无声了。这时,从半空中飞来一只身着前清官服的恐怖僵尸,那僵尸红目利齿,身材高大,看起来比其他紫僵要强壮许多。
阿桓一眼就认出了它,正是那只夜袭鸿福钱庄的王尸。
“糟了,这僵尸王一来,就更不好对付了。”阿桓喃喃道,脸上的愁云更添增了一层。
这僵尸王已经到达了飞僵的境地,就是师兄弟二人联手也未必是它的对手,更别说还有这样一大群紫僵喽啰来助阵了。
只见那僵尸王直接飞到了石台之上,姿态凛然,落地无声,一股股浓郁的雾状尸气从口中喷薄而出。它那一双寒光凛凛的红眼缓慢地扫视了一圈台下围得水泄不通的尸群,随后又张开双臂,仰天长啸了一声,声震山林,萦绕不绝,好一副王者天下的气势。
群尸听到了僵尸王的号令,也纷纷用长嚎来响应,阿桓和阿发耳朵被震得生疼,也只好硬着头皮装模作样地跟着叫了几声。
阿桓这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大惊道:“不好,看来它们是在举行一场献祭!”
阿发听了也是暗暗叫苦,“献祭?那小师妹不是有危险了?”
就在这时,两人看到僵尸王缓缓地朝着木桩上的五人走去,凶凛的眼光里杀气腾腾。位于最左边木桩上的是一个干巴巴的瘦脸汉子,他看到僵尸王向自己靠近后,吓得连尿都流出来了。僵尸王贴到他身边,一边用力地哈着气,一边伸出舌头,玩味地在他脸上舔了一圈,那瘦脸汉子怪叫着,被舔过的皮肤像被感染了一样,全变成了红通通的颜色,忽然,他痉挛了一阵,竟是吓得晕死了过去。
僵尸王一手掐住他的喉咙,一手卡在他的颈后跟,用力的挤压着,那瘦汉子的脖子由于剧烈充血,颈部大动脉全鼓胀了起来。僵尸王贪婪地张开了血口,狠狠地咬了下去,两柄锋利的大尖牙竟将他瘦弱的脖颈全部刺穿,两道殷红的血柱一下子溅得老高。
那瘦汉子干叫了两声,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起,没多久就断了气,死前那双极度惊惧的双眸瞪得老大,脸上仍保持着一副因过度痛苦而扭曲变形的模样。
被绑在第二根木桩上的是一个肥胖的少妇,浑身穿红戴绿的,鼻下一颗黑痣,长得是奇丑无比。
“这不是邹记染坊的冬瓜妹么?”阿发有些吃惊地说道。
冬瓜妹他爹在东镇开了家染坊,家底殷实,但冬瓜妹性格泼辣,加之其貌不扬,到了快三十岁还没人敢娶她。遇上如此奇葩,向来喜好恶作剧的师兄弟俩也没少拿她寻开心,没想到再次的相遇,却是在这样一个奇怪的场合之下。
冬瓜妹看到了瘦脸汉子的惨状,吓得哇哇大叫,声如杀猪,尖锐刺耳,竟将台下尸群的吼声给盖了下去。
“爹,快来救我啊!我还没嫁人呐,可不想这么早死啊!”冬瓜妹呼天抢地的哀号听得台下的阿桓和阿发心里头瘆得慌。
僵尸王正在吸那瘦脸汉子的鲜血,也许是嫌冬瓜妹太吵,竟冲过去将她的眼珠子给挖了出来。
冬瓜妹抽搐了一阵,疼得昏死了过去。僵尸王还不解恨,又将她给开膛破肚,把她一肚子的肥肠全给扯了出来,扔给台下的僵尸们分食,一时间腥风扑面,恶臭熏天。两人只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一口酸水从阿发的胃中直涌了上来,嘴巴瞬间鼓得像青蛙似的,连眼泪都出来了,又不敢吐出来,只得硬着头皮将嘴里的酸水给硬吞了下去。
僵尸王杀人如拔草,不一会儿就死了三个人,这时两人惊奇地发现,最先命丧尸口的瘦脸汉子竟开始动了起来,像是发了羊癫疯一样,全身上下剧烈地痉挛着,嘴中不断有白沫流出,眼珠子也慢慢变了颜色。
“看起来这场献祭仪式的真正目的,就是要将他们变成僵尸队伍中的一员!”阿桓这时恍然大悟道。
“依我看啊,这僵尸王和那些军阀头子没什么两样,人家是到处抓壮丁充军,他这是到处抓人变僵尸。”阿发摇摇头说道。
“没想到你看得还挺透的啊!”阿桓颇有些褒许地附和着。
“你别看我平时傻里傻气的,那只是我伪装的表象,我是人傻心不傻,你懂不懂?”
“切,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了!”阿桓撇着嘴,一脸的不相信。
阿发这时心中忽然冒出个奇怪的想法,“要是小师妹变成僵尸了,我就让她咬我,和她做一对僵尸情侣也不错。”
五个人,只剩下俩活人了,一个是巧云,另一个则是个身披袈裟的老和尚。但见那老和尚鼻直口方,皓首虬髯,面容消瘦,自始至终都紧闭着双目,仿佛周围发生的事情全然与他无关。面对如此险境,老和尚依然气定神闲,如若无物,这等气概,连阿桓都看得是心中称赞不已。
这时,阿桓惊奇的发现用来锁住老和尚的铁链竟然是断裂的,老和尚一手抓住断链,另一只手则捏着手决引而不发,看起来似乎颇有些道行。僵尸王一直沉醉在血肉大餐里,一时间竟也是没有发现。
“看来老和尚是早有准备的,难怪能如此镇定。”阿桓心中思忖道。
之前被咬的三人已经陆续尸变,个个看起来都是狰狞不堪,显得极度狂躁,那锈蚀的铁链在它们的大力挣扎下如同飘摇在风里的枯叶,随时都有可能断成两截。
就在僵尸王准备向老和尚发难时,只见那老和尚忽然豹眼一睁,周身腾地冒出一股橙黄色的光辉,将僵尸王的一双利爪给硬生生地弹开,随后又听到“叮叮”几声脆响,老和尚身上的锁链断成了许多截,散落了一地。
僵尸王愣了一愣,短暂的惊愕后,它又凶狂地朝着老和尚扑将了过去。老和尚宝相庄严,不怒自威,浑身激荡着一股浩然正气,只见他双手结成莲花,口中高呼佛号,捏成一记足以震土开石的如来手印拍在那僵尸王的胸口,只听一阵骨裂筋断之声,僵尸王如同弹弓里的弹珠一样被弹飞了出去,踉踉跄跄了一阵,竟没有摔倒,反而整个身子又悬飞在半空之中,血红的双目显得更加凶狂。
尸群这时已经纷纷地涌了上了石台,老和尚后退几步,将袈裟脱下挽在手中当作武器,身姿矍铄地舞出了一道光圈,犹如鸾翔凤泊,神龙出海,将自己紧紧护在其中。那袈裟拍打在僵尸身上剥剥作响,炸起一朵朵火星子似的光瓣,不多时便将第一波涌上来的僵尸打得七零八落,黑压压的倒了一片。然而,这些僵尸眼中只有无尽的嗜血欲望,全然不知疼痛,紧接着第二波,第三波又源源不断地涌到了台上来,将老和尚给层层围住。
眼看着场面极度混乱,阿桓朝着阿发使了使眼色,打算趁乱救人。他们俩且停且走地来到巧云身边时,巧云竟是杏眼圆睁,一脚踹在阿发身上,让他连连翻了好几个跟头,倒栽下台。
“走开,离我远点!”巧云的脸上现出一股怒意,说着又是一脚要踢向阿桓。
阿桓敏捷地一偏,躲开了那只玉腿,口中急不可耐地解释道:“小师妹,别动手啊!”
“你是……”巧云奇怪地看了看眼前这具打扮得不伦不类的僵尸,一脸的狐疑。
阿桓这时将假牙一摘,笑嘻嘻道:“好师妹,是我,阿桓啊!”
巧云一愕,随后立马变得雀喜万分,“二师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如果不是被缚住了双手,饱受委屈的她准会扑上去搂住阿桓的脖子撒撒娇。
“现在没时间解释了。先离开这里再说。”阿桓边说着,边摘下手中铁皮指甲,暗自鼓捣了一阵,做成了一小柄简易的锯刀,贴在锁链上大力开锯起来。
“嘻嘻,你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啦?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呢!”巧云又是惊讶又是喜悦道。“对了,大师兄呢,他没和你一起来吗?”
阿桓耸了耸肩,十分无奈道:“可怜的大师兄,刚被他可爱的小师妹给踹下去了。”
“哎哟喂……”阿发这时从台下爬了上来,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扶着腰,满脸无辜道:“我说小师妹,你下手能不能不要这么狠啊!”
“噗……”巧云忍俊不禁道:“谁让你来扮僵尸吓人家的,哼,活该!”
“我们扮僵尸还不是为了救你么?你以为我想啊!”阿发显得十分委屈,嘀咕道。
锯刀锯在铁链上,发出一阵“铮铮”的脆响,三人听得心中怦怦直跳,紧张地环视着四周,还好那些僵尸们都忙着对付那个老和尚,竟没人注意到他们。
老和尚虽然佛法高深,但毕竟年事已高,耐不住僵尸们的车轮战,不一会儿脸上已是冷汗涔涔,渐显疲态。这些穷凶极恶的僵尸们被打倒后,照旧爬起来战斗,并没有被消灭,老和尚感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当下便暗暗集中灵力,双手合十,意指万佛朝宗,继而,只见他双手结成“开”字决手印,一道刚猛的气浪自掌中喷薄而出,势如飙风拔林,怒雷裂天,一路摧枯拉朽般将前方凶如猛兽的僵尸给从中劈开,撕出了一条破口,又裂开泥土形成了弹道一路远远地延伸了出去。
有了气浪来开道,老和尚双目炯炯,踏足点地,竟如同鸟雀一般灵敏地飞奔疾走,僵尸王怒啸一声,在空中向老和尚俯冲而去,僵尸喽啰们见状也是一窝蜂地跟着涌了上去。
阿桓这时正想带着巧云偷偷离开,却陡然间发现之前遇到的那具童尸正手靠着木桩,碧眼幽幽地一直盯着自己,不禁吃了一大惊。阿发却是不以为然,又故伎重演,想用那两颗假牙来将它给吓跑。哪知那童尸竟然连看都不看他,双眼依旧冷冰冰地盯着阿桓身后的巧云,不多时,它忽然尖嘶一声,声音十分刺耳,台下的剩余的尸群本打算去追老和尚,听它这么一叫,纷纷回过头来,凶恶地盯着阿桓三人。
“不好,快跑!”阿桓惊呼了一声,赶紧带着巧云从石台的后侧火速撤离。尸群发出一阵阵阴森的低嚎,纷纷张牙舞爪地从四面八方涌上石台来,阿发哪里应付得了这样的场面,魂都快给吓掉了,撒腿就要跑,却被那童尸紧紧地抱住了左腿,眼看着童尸就要张嘴咬向自己无辜的大腿,阿发将腿使劲一抬,那童尸也瞬间被带飞了起来,阿发随后用力一甩腿,只听“咔”地一声响,被童尸抓出了一条口子的裤管断成了两截,而童尸则顺着惯心力远远地飞了出去,阿发不敢回头看,忙飞也似的离开了。
这群僵尸中既有紫僵,又有毛僵,紫僵移动速度慢,畏光,倒是比较容易对付,真正可怕的是毛僵,毛僵不仅四肢灵活,力气也奇大,奔跑起来四肢着地,速度不亚于一只豺狼,堪称是紫僵的完美进化版。
三人在西镇中且战且退,充分利用地形,时而躲进房子里,时而钻进草丛中,和狩猎者们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但这群僵尸却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愚笨,徒劳无功的追了一阵后,尸群竟自动分成了数股,一股正面追击三人,其他的则分兵各路,妄图迂回包抄,在鳞次栉比的房屋顶上,则是到处爬满了迅捷无比的毛僵,它们居高临下,虎视眈眈,形成犄角之势。三人见尸群分工有序,丝毫不逊色于训练有素的士兵,不禁大吃了一惊。
这时已经有几只毛僵借着速度优势,从屋顶上赶超到了几人前方,在保持了绝对优势的距离后,它们又一跃而下,拦住了三人去路。这时三人处在一个十字路口的中心地带,后有追兵,左右都有僵尸切入,前面又有毛僵挡道,路都被封死了,眼看着就要陷入重重包围的境地,形势十分危急。
就在这时,领头的阿桓忽然在一栋破败的茅屋前停了下来,从外面往里望,屋子里除了两口被掀开了的棺材外,再别无他物。
阿桓将两人拉进了茅屋内,向惊慌失措的阿发交代道:“师兄,你快带小师妹先藏进棺材里!”
“那你呢?”
“我道行比你们高一些,由我出去引开那群僵尸,一个时辰后在咱们发现的那个地洞内汇合,那里僵尸是决计找不到的。”
“不行,我要和你一起去!”巧云看上去一脸的坚决。
“师妹,我可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分身保护你喔,一个人轻装上阵,反倒能利索点。”
“那……那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呀……”
阿桓知道巧云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心中暖洋洋的,随后又叹息道:“唉,现在情势紧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能是跑掉一个是一个。”
“那你答应我,一定要小心哦……”巧云还是有些不放心。
阿发这时安慰道:“小师妹,阿桓这样做都是为了咱们,你就让他去吧。”
阿桓颇有些不舍地看了巧云一眼,又对阿发说道:“大师哥,一定要保护好师妹的周全!”
阿发见他脸色决绝,说得像是遗言一样,也是郑重其事点了点头。
“喂喂,看这边!”阿桓一边疾跑,一边高声呼喊着,聒噪的僵尸们成群结队地经过茅屋门口,不约而同地向他追去,阿发和巧云赶紧躲进了棺材里,连大气也不敢出。
棺材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棺材内壁上到处都沾满了黏乎乎的尸油,又臭又恶心,阿发对这味道早已经麻木,倒并不觉得什么特别,但这可苦了素来爱干净的巧云了,对她来说,在这里面哪怕多呆上一刻也感觉如在热锅上一样煎熬。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巧云听到外面已经没声了,却又不敢轻易出去,合计着阿发应该会来叫她,但又等了好大一会儿,阿发还是没来,她实在是受不了棺材里的气味了,便将棺材盖推开了一小条缝,确定这四周没有僵尸的影子后,便整个人从棺材里钻了出来。
外面的街道上晚风扫落叶,沙沙作响,听得巧云心里头怦怦直跳。
“大师兄,大师兄……”巧云在阿发藏身的棺材旁轻轻唤了两声,随后有将耳朵贴在棺材上听,应答声是没听到,却听到了一阵阵如雷响的呼噜声。
巧云推开了棺材盖,却见阿发在棺材里头睡得正酣,口水将衣服都沾湿了。猪是吃到哪睡到哪,还真应了这句话,巧云心中又好气又好笑。
“死猪,起床啦!”
阿发被叫醒,极不情愿地打了个哈欠,这才发现自己原来还在危机四伏的西镇,不禁心中一凉,一下子又变得紧张了起来。
“大师哥,你看看,那边是个什么东西?”巧云忽然望着茅屋角落里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发愣。
阿发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却发现是一口小棺材,这棺材几乎只有寻常棺木的一半大小,由于个头小,又紧挨着墙角,一直没有被发现。
“奇怪,大半夜的,僵尸都跑出来了,怎么这棺材盖子还是盖着的?”巧云颇有些奇怪地说道。
“要不,咱打开了来看看?”阿发商量道。
巧云一听连忙摆了摆手,“才不要,你还是赶快带我去地洞和阿桓汇合吧,不要再节外生枝啦!”
其实阿发也就是这么一说,真让他打开棺材盖还真没那个胆儿,见巧云催促了,便欢欢喜喜地拉着她往那地洞的方向跑去。
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小棺材的棺材盖忽然被推开了一条缝隙,缝隙里,一双绿莹莹的双眼阴恻恻地盯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幽幽闪着寒光。
借着房屋的掩护,两人一路矮着身子走走停停,躲避着那些零星游荡在街道上的僵尸们,远处尸群的咆哮声声入耳,摄人心魄,在这样的环境下,两人感觉心里头像吊着块石头一样,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终于来到了之前那座阴宅的后院,阿发长长地舒了口气,“就在前面了。”
巧云望着那九具面目狰狞的石狮子,双手交叉抱着肩膀,小声道:“这里看起来好阴森呢。”
阿发轻车熟路地搬开了青石砖,站在地洞口不断地向巧云招手,巧云正准备走过去,忽然发现屋顶上一闪一闪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抬眼一看,竟是那之前在石台上遇到的那具童尸!童尸一脸苍白,面上毫无表情,虽然之前见过一面,但现在看来依旧十分恐怖瘆人。
“呀!”巧云惊叫出声来,阿发顺着她的目光一望,也是吓得一哆嗦。
“这小兔崽子是不是思春了,咋老跟着咱们啊!”阿发颇为不满地抱怨着。然而,当他再看去时,却发现屋顶上的童尸竟然又消失不见了。
“糟了,要是它将咱们藏身的地方告诉其他僵尸,那我们不就成了困兽之斗了!”巧云眉头一皱,几抹忧愁挂在了脸上。
阿发一怔,也是心急火燎道:“对对,咱们要找到它,不能让它离开!”
就在两人愁眉不展之时,巧云忽然觉得身后一阵阴风吹过,转过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原来那具童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自己的身后了,两只绿幽幽的眼睛像是两团鬼火一般,嘴里正呼哧呼哧地吐着白气。
童尸从寿衣内探出长臂,惨白的手臂青得吓人,上面没有一丁点的血色,指甲又长又尖,且呈黑色,手臂上长着一寸来长的白毛,他见巧云连连后退,嘴里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将她扑倒在地上。
“小师妹!”阿发一惊,连忙跑过去,想把那童尸从巧云身上拉开。然而,这童尸却仿佛钳子一般紧紧卡在了巧云身上,怎么弄也弄不开。
巧云用手使劲推住童尸的小脑袋,好让它无法咬到自己,童尸似乎显得很愤怒,嘴中低嚎着,一口白森森的尖牙在空气中咬得叮梆直响。
“小小孽畜,休得伤人!”阿发存心想在巧云面前表现一番,便学着茅无极的语调,双手相合贴成剑指,兀自祭起了他并不熟悉的中茅法术“破”字诀。
念过咒语后,只听阿发大喝一声“破!”双手上的剑指直点向童尸的后心。然而一招使完,那童尸却依旧是安然无恙。
“奇怪了,怎么没有效果咧?”
巧云是没有修习过中茅法术的,她一边竭力地保护着自己不被童尸咬伤,一边提醒道:“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再继续试试看!”
阿发点了点头,又接连用剑指在童尸的后背上戳了十几下,将童尸的小寿衣都给戳破了,童尸没有被法术伤到,却被他的指头戳得生疼,回过头恼怒地看了阿发一眼,嘴中发出一阵示威性的咆哮。
“一定是你的法咒记错了啦!”巧云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还有什么其他办法没有?”
“有有……你让我想想……”阿发急得满头大汗,眼光开始变得游离起来,不知四处在找寻着些什么。
巧云毕竟是女孩子,身纤体弱的,好几次都差点被童尸给咬到,阿发这时不知从哪找来一大团稀泥,在手中揉成了小团子,塞在了童尸的耳、鼻、口等地方,最后又握着两大把稀泥紧紧地盖在了童尸的眼睛上。
这“封七窍,绝生气”的方法最早用在赶尸先生的身上,起源于湘西的皇甫家族。皇甫家族世世代代赶尸,每每走脚之时,都会用辰砂封住走尸的七窍,让尸体与生气相隔,这样才不会走煞。现在阿发找不着辰砂,便只好用稀泥来代替了。
童尸起初还在剧烈挣扎着,后来动作幅度越来越小,最后像一团棉花似的,软绵绵地瘫软了下去。巧云用力地将童尸从自己身上推开,又站起身来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
“师妹,快走吧,一会儿稀泥干了,泥土中有了缝隙,它就会醒过来。”
阿发将巧云先让进了地洞内,随后自己又钻了进去,最后小心翼翼地将青石砖给盖上,以防被其他僵尸发现。
两人一路走到了甬道内的石门处,巧云忽然问道:“师哥,你说阿桓他不会有危险吧?”
阿发心里也没底,只得笑了笑,“那小子鬼点子多得紧,法力也比咱们高,我看没那么容易死的。”
巧云舒了舒脸上的愁云,叹息道:“吉人自有天相,希望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