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到了通往前厅的门口,阿发不由得加快了步伐,飞似地冲过去,这时在门口慢慢走出一个黑影,和阿发撞了个正着,两人齐齐地倒在地上。原来是阿桓。
“你这么急着是要去救火吗?”阿桓揉着跌得生疼的屁股,极为不满道。
“你还说我,你这么一声不吭地跑出来,也不怕吓死人啊!”阿发瞪眼吹须道。
“我是听到你在这里瞎叫唤,便跑过来看看怎么回事,我说,拉泡屎也不用叫这样大声吧!”
“嘘——”阿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紧张兮兮地向后看了看,小声道:“刚才我看到那边有个人,好可怕!”
阿桓四处看了看,眼光将街道与后院都扫了个遍,却是没有任何发现,“这大白天的,连僵尸都不出来,哪里还有什么人影?我看你是活见鬼了吧!”
阿发又侧耳细听了一阵,除了呜呜的风声,再没有其他声音,不禁骂骂喋喋道:“真他娘的邪了门了!”
阿桓这时不经意间看到了后院内那九尊石狮子,每尊石狮子都占着一格青石砖,表情,姿态都不尽相同。阿桓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画面,只见他心中思忖道:“这样的布局,好像在哪里见过……”
阿发仍是心有余悸,阿桓却已经凑到了石狮子旁,开始细细打量了起来。
“师哥,你有没有发现这些石狮子有什么不同的地方?”阿桓目不转睛地望着石狮子,随口问道。
听阿桓这么一说,阿发倒真是发现了些端倪。九尊石狮,有的抱头,有的抬爪,有的仰天,还有的俯地,每尊石狮子的胸口都别着一长串拳头大小的铃铛,虽然是刻上去的,但看着却感觉如在摇动一般。
“这些狮子,动作好奇怪……”阿桓疑惑道,“你仔细数数它们胸口的铃铛,每个数目都不一样呢!”
阿发数了数,发现有的有六个铃铛,有的有五个,还有的只有一个,当下也是十分不解:“你小子就别瞎卖关子了,到底有什么新发现?”
“现在还不好说。”阿桓兀自游走在每尊石狮子中间,时而扳指心算,时而念念有词,刚开始时还是面目愉快,到后来却是连连摇头,眉头越皱越深。
“不对,没有理由的啊!”阿桓忽然间叫出了声来。
阿发见他一个劲地自言自语,已是见怪不怪了,只听他坏笑一声:“师弟,你这样走来走去,可小心踩到地雷啊!”
阿桓只当他在那儿插科打诨,也不理会他,只是一心继续钻研这些奇形怪状石狮子。不知何时,他忽然感觉脚下一阵软绵绵的,差点滑倒,低头一看,差点没吐出来,原来是阿发之前拉的那泡臭烘烘的稀便。
阿桓瞪大了双眼,气得要去打人,阿发边躲边笑道:“这可不关我的事啊,让你小心地雷的嘛!”
阿发又笑着追问道:“看你在这自言自语的,到底是发现什么玄机了?说给我听听。”
阿桓皱紧了眉头,显得十分发愁,解释道:“刚才观察了一番,这些石狮确是以九宫图的方位来布置的,但似乎又不尽不同,我现在也没弄太明白。”
“九宫图!”阿发发出一阵惊呼:“这……怎么可能……”
也难怪他有如此反应,九宫图的起源可追溯到四五千年的羲皇时期。龙马载河图,神龟背洛书,伏羲根据河图画八卦,建甲历,定时辰,最后集成洛书。后洛书为大禹所得,他根据九宫算法通九道,陂九泽,治水消灾,一时间举国震动。这种种神迹,足以见得这九宫图的玄妙神奇。
阿桓继续道:“说道这九宫图,即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四正四维,皆合于十五,彼此相穷,循环不惜。这口诀师父曾教过,师哥可还记得?”
阿发拍了拍胸脯,笑道:“这还用说吗!当初我死活背不下来,师父可是罚我画这九宫图画了一百遍的,现在想来依然是刻骨铭心啊!”
阿桓点了点头,旋即又说道:“但是这些石狮子的摆放顺序却是十分混乱的。你看看,位于巽、震、艮、坤、乾位的石狮子的胸前都带着铃铛,铃铛的数目刚好符合二四为肩,六八为足的原理。但是九宫格里位于离、中、坎、兑这几个位置的石狮子却没有铃铛,你说奇怪不奇怪?”
“你小子懂得还真多,我都没注意到呢!”阿发听他在那振振有词,便跑去瞧那四只没有铃铛的石狮子,但见它们胸前都是凹凸不平,棱角分明的样子,似乎是被人给开凿过一般,忙把阿桓拉过来看。
阿桓在那四只狮子胸前摸了摸,手感并不平滑,基本上可以确定是被钝器给破坏掉的,不禁叹了口气,“看起来似乎是有人故意而为之,没了铃铛,可就不好鉴别了。”
“我说你也真是,为啥非要打破砂锅钻到底呢?咱们还是先出去休整休整,晚上好有精神来救师妹啊!”
阿桓摇了摇头道:“这九只石狮子被人从前院拖到后院,而且是按九宫格来排列,你不觉得奇怪吗?若是弄明白了,说不定对解救小师妹也有帮助呢。”
阿发耸了耸肩,“你看看,石像都被破坏了,就算是真如你所说,咱们也不可能找出什么玄机来啊。”
“我看未必,设局之人若是有心为之,必定会留下一些线索的,要不然岂不是连他自己也破不了?”
正说着,阿发指了指其中的一只石狮子,哈哈大笑道:“你看看,这狮子竟然是个独眼龙,也不知道是哪个傻帽石匠给弄的,也不怕拿出来丢人啊!”
阿桓循声望去,只见那石狮子右眼睛瞪得老大,左眼处却是一处光滑的凸面,似乎整座石像并没有完工一样,看上去怪异而滑稽。然而阿桓却并没有心思笑,他此刻心念电转:这其余八具石像都是好好的,唯独这一具没有完工,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还是有什么其他特殊的含义?
别的狮子都是两只眼睛,而它却只有一只,单按数字来看的话,一、二……难道说……这是设局之人在暗喻数字“一”的信息?
阿桓越想越激动,慌忙又去观察其他的三具石狮,希望能发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第二具石狮长得齐齐全全的,看起来十分完美。只见它做颔首状,双腿撑地坐立,好一副威武的模样。阿桓的目光不断地来回扫动着,将它与其他石狮做着对比,没一会儿,他有了意外的发现,这具狮子的牙齿竟然一直延伸到了嘴角,看起来满满当当的,而其他石狮的牙齿则是要稀疏许多。阿桓一数,它的牙一共有十三颗,而其他的都只有六颗。
这下可奇了怪了,阿桓紧锁着眉头,在九宫算法里,可没见到过“十三”这个数啊?如果是按多出的数额来计算,十三减六,那便应该是“七”了,这个看起来似乎更靠谱些。虽然阿桓目前还有些不确定,但一时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解释,便暂且先这样认定吧。
再看看第三具狮子,傲首挺胸,仰天长啸,一副王者天下的气势,阿桓看得心中豪情万丈。经过一番细致的对比后,阿桓发现这狮子的头顶有一小撮雕工细腻的棕毛,如果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发现。
棕毛共有五根,是否就是代表着位于中宫的数字“五”了呢?阿桓心中思忖着,心中先默默记下这个结论。
轮到第四具石狮了,这狮子看起来面目温顺,一副俯首称臣的样子,然而论体格,论特征,看起来都和其他石狮子如出一辙,任凭阿桓怎么找,就是死活找不到一丝不同的地方。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阿发生怕自己会成了那群僵尸的活靶子,忙催促着阿桓赶紧离开,阿桓这时也是心急如焚,但若是此刻前功尽弃,之前的努力就全都泡了汤,看起来他今天是铁了心要找出谜底了。
阿桓觉得自己越是浮躁,越不容易观察仔细,当下便默念清心决,深呼吸了几口气,浑身上下顿时变得清润了不少,心境也是平和了许多。
方法总比困难多,既然直走走不通,曲线救国也未尝不可。阿桓决定打破固化思维,他发现自己一直在盲目找寻着石狮的隐蔽之处,却忽略了一些直接暴露在眼前,最最常见的地方。有一句老话说得好,最危险的也就是最安全的,阿桓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一名高明的石匠,也一定会在最常见的地方下手。
有了这样的理念,阿桓便开始全神贯注地观察起石狮的眼睛,耳朵,鼻子,尾巴这些最不容易引人注意的地方起来。没过一会儿,他果然发现了一些端倪。只见那石狮的左爪子看起来显得有些不太自然,而右爪则看起来十分正常。阿桓仔细凑过去观察着,他发现在石狮的左爪上,有一个指头的颜色稍稍比其他四个指头要深一些,而且有些微微凸出,看起来就像是这石狮在抬指一样。
阿桓好奇地摆弄着那根深色石指,却不料自己稍一使劲,那石指竟“啪”地一声从爪子上断裂了开来,哐当一下掉落在了地上。再去看左爪上那个断裂面时,却发现也是像石狮身上的那种浅色,与这深灰色的石指根本不搭调。就此,可以很明显地推断出,石狮本来就缺一个指头,只是有人后来特意给它接上去了一个,但已经很难找到当时一模一样的材料了,所以才会出现颜色之别。
“十指缺一指,不就是‘九’么?可算让我给发现了!”阿桓兴奋得叫出声来。
此刻已经是到了黄昏的光景,晚霞如红绸,眼看着就要天黑了。时间宝贵,耽误不得,两人便按阿桓推断出来的结论给九只狮子重新排序,在先前格局的基础上,渐渐地排列成了一副正儿八经的九宫图。还真是不碰不知道,一碰吓一跳,这些石狮子看着个头不大,但个个却沉重无比,幸好这青石板上有青苔,比较光滑,两人才勉勉强强地推着石狮子移来移去。等到一切完工后,两人已经是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了。
两人等了好一阵,却并没有像两人想象中的那样出现一些振奋人心的异动。青石板上到处都是刮痕,石狮子仍是保持着之前的模样,一切如常。
“难道是我弄错了吗?”阿桓有些颓唐地说道。
“唉,白白的一下午时间都给打了水漂了!我可没心思再陪你玩了,我要去休息下,养足精神救师妹!”阿发嘟嘟囔囔着,满脸的不快活。
“等一等……”阿桓忽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语气中满是激动,“你看这些狮子,是不是都指着同一个方向?”
“哼,看在你是我师弟的分上,我再最后相信你一次。”本来打算出走的阿发转过头来,又瞧向那堆天杀的石狮子去。
还没过多久,阿发就瞪大了双眼,果然如同阿桓所言,虽然九只狮子姿态各异,但见位于中宫的石狮正好是看着东南的方向,而剩下的石狮有的抬爪,有的摆尾,还有的则是偏头,无论是何种姿态动作,最后都是齐刷刷地指向东南方。
东南方?东南方有什么?
两人快步踱了过去,只见东南方的尽头是一大堆金黄色的稻草,稻草堆上用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铲给压着,紧靠着墙面,不至于让风给吹走。
“搬起来看看!”阿桓说着,和阿发将那堆碍事的稻草移开。只见稻草堆下依旧是四块寻常的青石砖,只是在两两相隔的砖缝里,竟连一根杂草也看不到。
这时,一只筷子长的蜈蚣从其中一道砖缝里爬了出来,原地顿了顿,随后又旁若无人地游开了。
眼看这砖缝够宽,阿桓便将食指伸进去了一些,随手轻轻一扳,却不料那青石砖竟真的跟着微微抬起来了一点,阿桓看了看身旁的阿发,两人眼里都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师兄弟合力将四块青石砖搬开后,展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道湿漉漉的,长满了霉斑的木门。
“怎么样?你聪明的师弟没骗你吧,早说了里面内有乾坤了,你偏不信!”阿桓冲阿发挤了挤眼,得意洋洋地说道。
虽然阿发此刻对他的才智已经是心悦诚服,但嘴上却仍不肯服软,只见他撇着嘴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没你师哥我的帮忙,你能找到这儿?”
“我说,你就不能夸我一次啊?”阿桓佯怒道,一只手已经将那木门打开,木门内是一个幽黑无比的深洞,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一阵阴冷无比的白雾从洞内悠悠地飘出,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个诡异的形状。
待那白雾渐渐散去之后,两人惊奇地发现在洞口竟然连一道倾斜的木阶梯,一直往洞深处延伸进去。里面一片乌漆抹黑的,什么都看不见,两人便回到宅子里,找来了灵位旁的一盏破旧的煤油灯,这才敢顺着木阶梯走进洞里去。
这煤油灯由于时隔长久,已经浸了不少水汽在瓶子里,微弱的火苗子不断发出“嗞嗞”的声响,让人感觉随时都有可能熄灭掉一般。由于西镇是片阴湿之地,这洞内也是到处充盈着阴寒无比的潮气,气味十分难闻。走下木梯后,来到了一处肘子似的拐角,这拐角十分狭窄,只能勉勉强强让这两个大男人让着身子过去。
走过了拐角后,这时呈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处宽大平整的甬道,目测着足够七八尺高,甬道内铺上了大理石,踩在上面十分平稳舒服,洞壁上也是砌满了灰石砖,以防泥土脱落。眼中一变宽,两人呼吸都通畅了许多,大有一种曲径通幽处之后豁然开朗的感觉。
甬道两侧都闪烁着幽黄幽黄的油灯,将整条甬道照得阴森而神秘。四周寂寥无比,两人只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喘息声,有些怕人。看这甬道中灰尘遍布,想必是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了。阿桓随意看了看墙壁上的油灯,黄褐色的一团,也不知是什么物质,隐隐有种刺鼻的气味,他听说过一种长明灯,相传能燃烧几百上千年而不熄灭,不知是否与这些灯有关系。
“没想到西镇之内还有这样一处隐秘的地方。”阿桓摩挲着灰石墙面,颇感惊奇地说道。
阿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眼中光彩熠熠,只听他道:“你猜猜,这会不会是宅主人埋金子的地方?”
阿桓笑了笑,存心想打击他,“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吧,这么个鬼地方,倒有些像是墓冢。”
“呸呸呸,少在这吓唬人!”阿发刚刚才心情平复,经他这么一说,又开始害怕了。
“喂,我说你就不能走慢点?”阿发打了个哆嗦,见阿桓越走越深,赶紧追了上去。
两人在洞中徐徐前行,有了长明灯的辐照,洞内已是十分透亮,手中的旧煤油灯此刻就显得十分多余了,阿桓将煤油灯给掐熄,随意扔在了地上,哪知煤油灯的灯罩极不牢靠,轻轻一碰便碎成了几截,玻璃渣子散落了一地。
不多时,两人便被一道巨大的石拱门给挡住了去路。只见这拱门边沿雕栏画栋,门楣处尽刻着各式瑞兽祥云,远远地看上去显得十分有气势。被好奇心驱驰着的两人想尽了各种办法,却始终无法将这石拱门给打开,这古怪的门上甚至连个最普通的门把手都没有,门面上光光滑滑的,像张白纸一般。
“这样大的石门,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搬进来的。”阿发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推着门沿,然而这巨无霸却始终是纹丝不动。
“看起来,咱们现在是在这门的背面,就算力气再大,也决计是推不开的哦。”阿桓无奈地说道。
“啧啧……也不知这门后到底藏着些什么宝贝……”好奇心被挑起了,却又进不去,阿发感到十分惋惜。
“嗯……这个地洞看起来倒是十分隐蔽,而且又宽敞。咱们就在这里等到天黑吧。”阿桓将地洞打量了一番,忽发奇想地说道。
阿发瞪大了双眼,“你脑子烧掉了是吧?”说着他又十分夸张地指了指头顶,“僵尸王的棺材就在上面,你要是想给人家当宵夜,可别拉上我哟。”
阿桓眨眼一笑,俏皮道:“你没听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除非它们能破土钻洞,否则哪可能找到咱们嘛!”
阿发显得十分不放心,只见他苦着脸道:“唉,师父没在这,咱们俩这势单力薄的,我看不仅救不了小师妹,倒连自己也给赔进去喽。”
“别担心,我能来这里,便是自有安排。”阿桓冲着阿发神秘一笑,随后竟往地上一躺,兀自闭目小憩起来。
“喂喂,你这死猪,就这样睡啦?”阿发踢了他一脚,嘴里嘟囔道。
“养足精神了好办事,这可是你说的啊!”阿桓打了个哈欠,满不在乎地说道。
“可是,要是睡过点了怎么办?”
“这个好办。”阿桓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符,口中念念有词,那纸符“嗖”地一下,周身冒出了一片淡红色的光芒,随后又马上消失了。
“这不是阴阳符么,你拿这个做什么?”阿发奇怪道。
“子时是阴阳相交之时,那时阴气最盛,阴阳符中的阳力被阴力所压制,便会自燃起来,这原理你都忘记啦?”
阿桓嘿嘿一笑,将阴阳符揉成一团攥在手心,这才放心地睡过去了。
阴阳符本是镇妖驱邪的灵物,阿发见他如此暴殄天物,差点倒栽在地上,“这也能想得出来,你也当真算是一朵奇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