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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跨年夜坠落之谜

一幢两层楼水泥建筑矗立在赤坂山王台山崖边,它名为有明庄。它的窗户大大的,是当时流行的柯比意式的水平长窗。在这一群老旧的建筑中它是那么鹤立鸡群。站在山崖上俯视,可以说它像极了庞大的玻璃展览柜。日枝明神鸟居旁一条狭小而细长的小径是通往这里的必经之路,陡峭的路让每一个攀爬的人都不由得在中途停下来喘口气。我们知道,虽然有明庄坐落在三十公尺高的悬崖边,但在下面宽广的空地上却只有一栋屋顶极低的两层建筑。它的边界延伸到幽静的日枝神社境内。

一位留学归国的年轻少东依照国外公寓的样式请人建造了这间房子。虽名为公寓,但并不简单,每个十二坪一间的房间都设有自来水单位。每间房都铺设了长长的,厚得几乎可以掩住脚踝的地毯,显得奢华极了。每户都设有客厅、卧室、餐厅、洗浴间、厨房,户与户之间在入口处是单独隔开的。住在这公寓里的都是些有钱且有格调的阶层,要么是富翁的情人,要么是从海外归来的年轻夫妻,要么是不显山露水的高级女官。

一位大约二十四五岁,娇美而清纯的美女推开二楼面朝山崖的窗户,闻着从镶在窗边花架上拿来的美丽的兰花盆栽,皱起新月般的柳叶眉,面向与客厅相连的餐厅轻轻责备道:

“婆婆呀,你怎么没将这棵‘安南王’收进来呢?这是那人特意从印度买来的呀,让它枯萎的话,我们也就怠慢了那人。这让我多费神呀,婆婆也确实太不应该了。”

没过一会儿,一位年约五十岁,名叫阿姥的佣工,边走进房间边用围裙擦着手。她头发稀稀的,上面结了个小小的发髻,弯腰点头应道:

“是,确实对不起。现在照顾它还有些不习惯,一个疏忽把这事给忘了。往后我会留心的,还请您原谅。”

说这话的时候,阿姥眼睛的余光瞄了眼壁炉上的时钟。

“提起安南王,这主人也确实够慢的了。他不会忘了吧,现在差十五分就十二点了。”

美人扭着头看看时钟,颇有些幽怨: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慢。昨天说得好好的,不应该忘记呀。说不准现在还在银座喝酒呢,人家的心意一点儿都不了解,真让人生气呀。真的来迟了,怎么办才好啊。”

阿姥使劲儿摆着手说:“嗯嗯,那您就把他一口吃掉。让您这样的美人着急实在是罪该万死呢。”

突然,美人好像想起来了什么,连忙问她:“对了,消夜都准备好了吗?餐具是两人份的吗?”

“没错,全部都已经准备好了。鹅肝切成薄片正冰镇着,香槟就放在冰桶里。”

美人羞涩地笑道:“事情已经这样了,多说也无益,你早点儿回吧。我和那人相约今晚一块儿过跨年夜的。”

阿姥咧开嘴笑了笑:“呵呵,不说了,我走了。愿您过个好年。”

阿姥说完就退下了,独身一人的美人坐在与地毯一样颜色的沙发上,不住地看着时钟,有些烦躁不安。这时屋子里响起了除夕夜低沉的钟声,情景虽有些老式,但毕竟这钟声传入柯比意式的新公寓里了。除了守候,确实也是无可奈何了。

美人是宝冢少女歌剧学校第四届学生,名为松谷鹤子,是位知名舞蹈家,同时是位非常受欢迎的女学生,就像红千鹤、高千穗峰子等人一样。她的名气自从脚受伤后很快就跌落了,没过多长时间,她就退学了,之后辗转于神户三宫一带的酒吧。两年前,她结识了偶来日本的安南王,两人交往逐步密切,最后在山王台的有明庄安居下来。

可能大家都已经知道,这位安南王是仰慕日本的东洋王族中最喜欢日本的皇帝,他就是宗方龙太郎。出于对本国政府强制的法式教育的憎恶,他特意从日本聘请教师到本国传播日本文化。以前他都会按惯例在每年冬夏政事空闲之时来日本待一个月才回国,自从爱上松谷鹤子后,他每间隔一个月都会过来,可以说次数很频繁。

在松谷鹤子专心致志守候爱人之时,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敲门声也在不久之后响了起来。她急匆匆地跑到走廊,打开门见到的不是她望眼欲穿的宗方龙太郎,却是居住在山崖下建筑二楼的裁缝桃泽花,她带来的和服用厚纸紧紧地包裹着。刚进门,她就在桌子上匆忙地打开包装,抖出了枣红色礼服,真的是光彩夺目,她一边颇为得意地抖开衣服,一边转向鹤子:

“您过下目吧,它已经完工了。一看这手艺,我不得不佩服我自己呀。这时节你也知道有很多活儿要赶着做。我四五天都没合眼了,只为今晚完成这件衣服。您是否应该好好犒赏我一下呀?”

鹤子走到房间的角落,在镜子前将衣服放在胸前仔细地端详一番,过了一会儿,她转向花的方位,非常兴奋地说:

“哎,实在是太好了,你做得太棒了。谢谢你小花,太谢谢你了。看着怎样,我穿着是不是很合身?”

“是的,看着我都有点儿嫉妒了。”

“哎,真的好高兴呀。噢,不好意思,赶快坐吧,不要老站着。事都忙完了吧。”

“是的,剩下的时间可以睡觉了。今天我就不再打扰了。不一会儿,大王就该来了,我可不想碰到他。”

“看你说的,龙太郎不也是你的顾客吗。你稍等一下,等他来了和你打个招呼呀。”

“呵呵,下次吧。”

她一边说一边别有用意地眨着眼睛:“鹤子小姐,跟你说一下题外话。大王呀,除了定做这件衣服之外还定做了一件外出穿的衣服呢。怎么了,有点担忧了吧。这位大王真是有意思,他交代说随便缝缝那件衣服,不要太在意。”

“那件呀,小花,那是他回去捎给他国内夫人的。不要以为我不了解这件事,你不要瞎猜测了。”

桃泽花伸了伸舌头:“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也要走了。明儿见……哟,差一点儿就把这事忘了。新年快乐!还望今年你多多关照,那我就告辞了。”

不顾鹤子的挽留,桃泽花直接跑了出来。时钟已十二点半了,鹤子又成了单身。

就像大家所知道的那样,倘若上文出现的奇怪的人物是宗方龙太郎的话,现在还不知道他和古市加十在哪间酒吧喝第几杯威士忌苏打呢,不管鹤子怎么心急火燎,他肯定不会来到这里的。不过,鹤子不会这样傻傻地等下去,再过一段时间她就应该上床休息了吧。

约莫三点二十分的样子,鹤子住处传来猛烈的敲门声。鹤子坐床上,仔细听着那声音,从门外那连续不断的小声的说话中,她推断出门外应该不止龙太郎一个人。鹤子撇了撇嘴:

“真是烦人。不知又把谁带来了?”

她嘀咕着走向门口,一开门,不出所料,前面提到的奇怪人物和古市加十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鹤子一脸不满,正想说些什么,宗太郎一下子抱着她的肩膀说:

“哎呀,确实有点晚了呀。现在吃消夜也说得过去,毕竟离太阳升起还有段时间嘛。”

他边慢悠悠地说着,边用左手拉着古市迈进餐厅。

“哎呀,这可不太好吧。我总觉得缺点什么,原来是缺了客人的餐具呀。哎,鹤子,看看需要什么,赶快拿来呀。”

鹤子突然咧嘴笑了笑:“真是拿你没办法。怎么越说越不靠谱了。行,行,我给你们准备点吃的,不过,大王,你总得先让我知道这位先生是谁吧。”

“哟,鹤子,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管这些,我们姑且叫他鹤野喷泉先生吧,当务之急是吃饭。”

鹤子正要起身,加十阻止了她。加十用他那迷离的眼神不住地盯着鹤子的脸:“呀呀,美也应该有个极限吧。真不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美的人,要是我的话,再好的东西我都没有味口了。你好好地坐在这儿吧,秀色可餐呀!”

这些话既像恭维又像在说胡话,就这样不合规矩地说着,鹤子像娇小的姑娘般扭动着腰肢:“哎呀,我真是太高兴了。听了你的赞美,我太喜欢你了。为答谢你的赞美,让我来喂你吧。我们现在已是好朋友了。”

说完,她挪过来一把椅子紧挨着加十坐下,用银色的小叉从生蚝里取出滴着汁的肉:“张开嘴。”说着,她将肉送到加十的嘴边,让加十不得不一口将肉吞下,然后又把叉子交到加十的手中:“下面该你喂我了呀。唉,让我尝尝那个鹅肝。”

说完,她对着加十张开了嘴,小巧的舌头在珍珠般整齐的牙齿间轻轻动着。这种情景在醉眼迷离的加十看来,实在是一幅绝美的图画。

鹤子要加十为她倒香槟,不住地挑逗他,到后来越来越放得开。突然,她从椅子上跳起来,坐在加十的膝盖上,并且用难以形容的娇媚眼神回望着龙太郎:“呵,你看看那人,喷泉先生,他还是个大王呢,即便留了胡子也没有一点让人害怕。”

突然,她靠近加十的脸,吻了下加十的嘴唇。

“你瞧,他没有一点儿气愤的样子,真是有点傻呀,什么大王呀。”

也许这些都是鹤子为激起皇帝的妒忌心而采用的手段吧,不过那大王确实奇怪,直到现在,他仍安逸地靠在椅子上,温和地微笑着,淡然地看着所有的一切。鹤子那么着急不是没有道理的。

鹤子在加十的腿上低声地念叨了一阵之后,又突然跳到了地上。

“感觉脚这边有风吹过,肯定有什么地方没关严。”

说完,她迈着稳健的步伐向走廊走去,没多久就回来了。

“原来是玄关的门没关紧。真有些怪了,刚才明明关上了呀。”

她一脸严肃,还没沉思多久,她就笑了起来:

“呀,想起来了,原来是大王关的门,不是我没关,怪不得会开着。嘿,喷泉先生,听说大王的国家都没有门,他不知道关门也不难理解了。好吧,吃得够多的了,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说说话吧,大王你也要来呀。”

鹤子即便和皇帝并排坐在沙发上,她还是一脸风情地朝着加十。

“我们三人今晚到‘Prunier’共进晚餐吧。五点钟,饭店大厅见。要是你去的话,这个人的食欲说不准会增加呢。看看今晚就知道了。呵呵,开个玩笑了。”

在加十顺着陡峭的小路走到山崖下的空地时,突然一种微弱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传来,他朝着那方向仰头一看,有件重重的东西从白色的月亮那边快速地坠落下来。这东西像是用红布包裹着,还有像人手脚般的东西在晃来晃去。不,这实实在在是个人,像气球一般膨胀的是露出来的和服裙摆。

那东西急速地擦过加十的鼻尖,他还没来得及想怎么回事,那东西就咚的一声巨响落到空地上,张开嘴倒在布满沙子和碎石上面的竟是分开没多久的松谷鹤子。

加十晃了晃她的肩膀,软绵绵的,她没有一点反应。残月的影子还印在微开的瞳孔里。他一下子扛起鹤子,放在肩上,一路小跑爬上小径。

软绵绵地趴在加十肩上的松谷鹤子在不久前还是那么活泼与开朗,现在却停止了呼吸。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从加十离开那个枯黄色的房间到山崖下的五六分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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