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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葵和周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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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们每个人在生命中，都会遇到那么一个人，以为刻骨铭心，以为此生难忘。但到头来却发现，拥有的，不过是一场回忆。但好在，那段时光，他照亮了你的整个天空。感谢收听今晚的‘夜话我心’，我是晓漠。大家晚安。”苏晓漠看到导播给出的手势，轻轻舒了口气，向座椅靠了一靠。
苏晓漠主播的是上海电台一档深夜谈话类节目，每天都有无数痴男怨女打进热线与陌生人分享他们的情事，有的深情款款，有的痛心疾首，甚至有的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晓漠经常和李晓斌说，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远比台本上的精彩，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一场大戏。李晓斌就会笑着揉揉她的头发，说她再这么顿悟下去，就能抢他编导的饭碗了。
苏晓漠从电台出来的时候看了眼手机，李晓斌只是发来一个让她注意安全的短信。最近一段时间他总是隔三差五请假，也不知道究竟在忙些什么。苏晓漠的节目是夜里11点，时常两个小时，每次出电台时便已一点多了，好在租住的房子离电台不远，打车也只要一个起步价。即便如此，李晓斌也总是不放心，经常出来接她。相恋五年，两人感情虽不说惊心动魄，但也十分和美。然而近来一段时间李晓斌的忙碌和疏远，却让苏晓漠有种隐隐的不安。
“晓斌离职了？”几天之后，苏晓漠的担忧成了真。刚来电台，便得知这个晴天霹雳。
“他之前一点都没跟你提过吗？”编导兼闺蜜王珊珊怀疑地问，至少应该和自己的女朋友知会一声吧。
苏晓漠摇着头，焦急地拨打李晓斌的电话，可电话那头却是一片忙音。今天因为要处理一些其他事物，苏晓漠很早便来电台了，此刻她再也按捺不住，眼看就要出门去找李晓斌问个究竟，王珊珊连忙将她劝住。
“苏晓漠你冷静点！你现在走，晚上的节目怎么办？”王珊珊把她强按在座位上。
“离职这么大的事他都没跟我说，现在又找不到人，我哪有心情上节目！你安排换节目吧！”苏晓漠毫不理会王珊珊的劝阻，径自出门。
苏晓漠找到李晓斌住的地方，得到的结果更是始料未及，他搬走了！苏晓漠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打遍了李晓斌朋友的电话，但所有人都表示不知道李晓斌的去向，这个男人似乎在一瞬间就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晓漠如失了魂魄一般回到家中，跌坐在沙发边上，她抬眼看着满墙壁的照片，那里面全是两个人的回忆。她回想起他们在大学的相识，包括怎样努力进了同一家电台，点点滴滴的往事都一股脑涌上心头。她看着那些合照上灿烂的笑容，并不明白，这些都是发生过的吗？那为什么，能这么轻易就消失了呢？没有原因，没有预兆，她的爱人就丢了。
手机提示音把她拉回现实，她一下直起身子，是李晓斌的信息。信息内容很简练，只有一句话：“晓漠，对不起。接下来的路，我不能陪你一起走了。”苏晓漠腾地站起，连忙回拨过去，但回应她的只是冰冷的关机提示。
苏晓漠复又跌躺在沙发上，手臂垂下来，手机顺着无力的手掌滑落在地，沉闷的声音仿佛敲在她的心里，满腔空洞的疼。一句话，她轻轻闭上眼睛，将那些笑脸都隔绝在视线之外。一句话，就把他们五年的过去，全部击碎了。
时间是很好的东西，再难忘、再热烈的东西也能在时间的洗礼下变得似水无痕。当接受了李晓斌离开这件事，苏晓漠也慢慢回归到正常的工作生活之中。在电台，她依然彬彬有礼笑脸迎人，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那道伤口也许永远都无法愈合了。
“你们说李晓斌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我之前就看到过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一定是觉得没脸见晓漠，这才辞职的。”
“晓漠真可怜，如果是我，我一定请个大假——”
“干嘛？”
“到处旅行，吃到爽为止！”
“你这个吃货，晓漠会像你一样没心没肺吗？”
茶水间同事的议论被前来休息的苏晓漠和王珊珊听了个正着，王珊珊尴尬地拉着晓漠往回走：“你别听他们乱说，我相信晓斌不是那种人。”
苏晓漠淡淡笑：“是不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选择了放弃我。”
王珊珊着急道：“过去了就不要想，这不是你之前跟我说的吗？好啦好啦，今天没节目，晚上我请你吃大餐怎么样？”
苏晓漠知道她只是想安慰她，也就顺着她调侃：“地方我定？”
王珊珊眯眼一笑：“没问题啦！”
“这么没问题，是不是见者有份？”一个突兀的男声插进他们对话之中，两人抬眼望去，说话的居然是副台长黄庆生。
黄庆生成熟稳重，三十多岁就当上了副台长，做事雷厉风行，不怒自威，是电台里很多小女生的偶像。只是婚姻生活不太幸福，三年前离了婚，更是一心都扑在工作之上。所以一向严肃的副台长开起她们的玩笑，让两个女孩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看把你们吓的，我随口说说而已。”黄庆生耸耸肩：“难得有次幽默感，没想到这么不成功。”
王珊珊扑哧一笑：“哪里哪里，黄大副台长肯赏光，我们岂有拒绝的道理，是不是晓漠？”
苏晓漠没想到王珊珊把球踢到她这儿，只好支支吾吾地说：“是，是啊，一起去吧。”
黄庆生倒也不客套，直接应下：“那就这么说定了，下班见。”
黄庆生走后，苏晓漠给了王珊珊一个“怎么会这样”的表情，而王珊珊则一摊手，回应了一个“我怎么知道”。
下班后两人坐上黄庆生的车子，发现并没有开往他们要去的地方，而是被带到一家很高级的西餐厅。王珊珊看着餐厅豪华的装潢，不禁忐忑道：“副台，你这阵仗我可负担不起啊……”
黄庆生嘴角一扬：“我还真能让你这个小妮子请客吗？没关系，今天算我的。就当慰劳你们吧。”
侍者将红酒开瓶，倒入三人的杯中，黄庆生举起酒杯：“希望你们能再接再厉，提高收听率。”
王珊珊本来举起的酒杯却放下了，笑说：“我说副台，你要不要吃个饭都这么正式，害我以为在吃工作餐。”
“好好，那就敬我们台内两大美女主播！”黄庆生笑说。
三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苏晓漠没有多话，只是安静地吃饭，王珊珊倒叽叽喳喳和黄庆生聊个不停。闲聊中苏晓漠发现黄庆生并没有大家盛传得那样不苟言笑，还会跟王珊珊开一两句玩笑，整顿饭吃得还算愉快。但说是不想，苏晓漠脑中却始终回荡着同事在茶水间的对话。
李晓斌真的是移情别恋才离开自己的吗？
再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送珊珊离开后，黄庆生在询问晓漠的住址。苏晓漠像从一场大梦中醒来，迷迷瞪瞪地说了住家地址，然后又陷入沉默。
黄庆生也不看她，轻轻说：“怎么没喝几杯你就醉了？”
“我没醉啊。”
“没醉就开始晃神了？”
“不好意思，我最近状态不太好。”苏晓漠尴尬地笑笑，眼睛看着窗外。
“感情的事别人也插不上嘴，但我相信，人与人之间全都是缘分。在一起要缘分，离别也需要缘分。”黄庆生忽然开解她，让晓漠略感吃惊。
“离别也要缘分？这真是种残酷的说法。如果真的有缘，就不会面临分别了。”晓漠喟然道。
黄庆生淡淡笑：“相遇本就不容易，相爱更是难得。两个人一起经历的事，共同的成长，这些并不会磨灭，即使不能相守，也是带着你们珍贵的记忆在往下走，不管好的坏的，都是用过心的，这难道不是一种缘分吗？”
黄庆生声音温和，这些话像流水一样侵入晓漠心里的裂缝，她没想到黄庆生会这样解读感情，解读离别，不禁仔细打量他。
黄庆生不算帅，五官轮廓很深，有一种中年人特有的稳重气质，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儒雅恬淡，连笑都是淡淡的。李晓斌那个毛头小子与他有天壤之别，高兴就会哈哈大笑，抱着晓漠转圈。想到这些，她的眉眼又低下来。
黄庆生见她不说话，继续说道：“就像我和我前妻，现在还是像朋友一样。因为共同生活后我们才发现，我们更适合做朋友。这就是我们的缘分。”
“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彼此的习惯都已融入对方的习惯，能够说放手就放手吗？”苏晓漠看着他的侧脸，突然发声了。
黄庆生看了她一眼，又继续望向前方：“是不容易，但人总不能停滞不前。”
苏晓漠没有再说话，黄庆生也没有，就这样一路无言地到了晓漠家，下车的时候晓漠道了谢，消失在黄庆生眼前。
黄庆生看着那个娇小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心中不禁有些异动。在他看来，苏晓漠一直很努力，为人谦和有礼，尤其是那灿烂的笑容，和她的声音一样甜美，仿佛能治愈心灵。她和李晓斌的感情一向很好，为大家所赞羡。李晓斌忽然离职的时候他也觉得奇怪，但那个男人却仓促而坚决地办理了离职，虽然不知道背后的原因，但这对苏晓漠来讲绝对是一生中的一次重创了。
黄庆生甩了甩头，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心血来潮跟这两个丫头吃饭，或者是因为晓漠那强颜欢笑的样子很让人放心不下吧。作为领导，他也应该多关注下属的情绪才对。
人总不能停滞不前。
黄庆生的话始终回荡在苏晓漠耳中。平常在电台她与他并不熟络，只是经常听同事议论起，实际没有过多的接触，可通过这一次，黄庆生的谦和稳重给晓漠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也让她的心得到了些许平复。
只是苏晓漠没有想到，渐渐平静的心湖又再次掀起了涟漪。
不用上节目的时候晓漠喜欢一个人在街头闲逛，看着行色匆匆的人擦肩而过，想象着他们在经历怎样的故事，又会不会在某一天听到他们的声音。热线倾诉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你和陌生人分享着最隐秘的心事，用声音和耳朵完成一次邂逅，可是，却可能永远都不会见到这个人。或许正因如此，人们才放心把他们的故事倾吐出来，以舒缓心中的郁结。
而晓漠又该找谁倾诉呢？
脑里一闪而过黄庆生的身影，苏晓漠连忙摇摇头，不过一顿饭，怎么就好像觉得拉近了距离呢？或者是他身上那种很像长辈的气息，让人觉得能够依靠。
正晃神着，晓漠好像在街上看到一轮熟悉的轮廓，瞬间反应过来，她整个人僵在原地。
李晓斌。
是他，肯定是他！
苏晓漠脑中一片空白，顺着那模糊的痕迹寻找过去，终于追上那个让她难以忘怀的背影，可却还是被人群隔着一段距离。身处市中心有名的步行街，即使是工作日人流也丝毫不见减少。晓漠不顾推搡地向前，生怕跟丢了他。
转角处，眼看就要靠近，李晓斌身边却突然冒出一个长发女子，神情焦急地拉扯着他，晓斌也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这一幕，令苏晓漠也突然裹足不前，任由行人撞到她的肩膀，向旁边一个趔趄。
明明一直不相信那些流言蜚语的，明明一直相信着李晓斌不可能移情别恋。
可眼前的一幕却让她连上前质疑的勇气都没有。
说什么？说你为什么变心了，当初的海誓山盟呢，说好的幸福呢？
可，又有什么用。如果他真的是因为这种理由离开，她再纠缠，于他于她，都是于事无补。但仍是想知道原因，即使这理由于结果已经毫无意义。
苏晓漠忽然想起黄庆生的话，离别也是一种缘分。就算爱已走到穷途末路，但她和李晓斌，还差一个道别。
这样想着，苏晓漠起步追去，却已然找不到那二人的身影。她不禁又恍惚起来，刚刚看到的人，到底是不是李晓斌，相恋多年的身影，理应不会认错。她紧跑几步，在街头四处寻找，但终是没有找到。
苏晓漠懊悔着自己为什么刚刚没有一步上前揪住他问个究竟，可另一方面又不想自己沦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这种双面思想一直夹击着她，竟不知不觉晃到了深夜。苏晓漠神情疲惫地走进一家酒吧，妄图用酒精来麻醉自己乱作一团的思绪。
苏晓漠不知自己喝了多少，回忆了多少，只知道自己强忍着不让泪留下，尽管眼前好像始终雾蒙蒙一片。
该放手了。
事到如此，她还有什么可执着的呢？就算问清楚了，有答案了，又能怎样，她不过还是一个失去的女人。
“小姐，这杯玛格丽塔是那边的先生送的。”酒保将一汪漂亮的蓝色推到苏晓漠眼前，好看得让她有点晕眩。苏晓漠顺着酒保提示的方向望去，看到几名男子正笑意盈盈地举杯示意。她礼貌性地点点头。
苏晓漠本就已经喝了不少，一口下去更是晕头转向。她舔舔嘴边的盐霜，咸咸的，像眼泪的味道。恍惚间她以为自己哭了，便执杯将酒一股脑喝光。
那几名男子这时围到苏晓漠身边，嘴里说着什么，她听不真切，只是微微摇着头示意不想多说。为首的那名男子开始搭上晓漠的肩，调笑着，酒气喷在她脸上。苏晓漠厌恶地皱皱眉，将男子的手推开。也许是酒力作用，她力气大了些，男子差点摔坐在地。
那人恼羞成怒，伙同周围的几个男人，眼看就要对晓漠不利。苏晓漠天旋地转，哪里还顾得上反抗，只能任由男子拉扯着往外走。就在这时，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听起来有些耳熟。
“放开她。”低沉有力的一句话。几名男子抬头看他。
苏晓漠也迷迷糊糊望去，大脑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那人是黄庆生。
黄庆生刚到酒吧的时候就看到了坐在吧台边上的苏晓漠，正欲上前打招呼，却看到那几个男人在骚扰她，甚至还要把她带出酒吧，于是赶忙上前阻拦。
为首的男人气焰嚣张地看着黄庆生：“你算哪颗葱？敢挡大爷的路！”
黄庆生倒也不急，盯着他揽住苏晓漠的胳膊，语气淡然：“把你的手拿开。”
“找死！”男子将晓漠放开，一拳挥向黄庆生。
酒吧里充斥着重金属音乐，人们互相舞动着，只有这一隅在散发着浓重的火药味。即使周围都是人群让人行动不便，黄庆生还是非常干净利落地接过了叫嚣男子的拳头，反而一个闪身用肘部击中了他的背。
男子痛苦不堪，他的朋友一拥而上，黄庆生面不改色，动作很小，却让那几人都尝到了苦头。他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腕，斜睨众人，似乎在问他们还要不要再上。那几人一看不是黄庆生的对手，哪里还敢造次，只狼狈说了句“算你狠”就落荒而逃了。
苏晓漠全程都是迷迷糊糊，只是混沌的视野里一个人影在慢慢放大，看不清却让人感觉很安全，于是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倒进那人怀里。
黄庆生将烂醉如泥的苏晓漠扶上车，拨通王珊珊的电话。虽然之前送过晓漠回小区，但他并不清楚她家具体的门牌号，无法直接送她回家，何况她现在这种样子，还是有个人在身边照顾比较好。简单说了下事情原委，黄庆生便向王珊珊家驶去。
午夜过后的路面很好开，不消一会儿就到达了目的地。一身睡衣的王珊珊将瘫软的晓漠扛在身上，一边咒骂她的没出息一边向黄庆生道谢。
“要不要我帮你背她上去？”黄庆生颇不放心。
“不用，我一只手都能把她提上去。”王珊珊打趣道：“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不然都不知道会搞出什么事。唉，真是不让人省心。”
“没什么，我也只是刚好碰到。”黄庆生看看迷醉的苏晓漠：“你劝她以后不要自己出去喝酒了，一个女孩子太危险，再痛苦也不能作践自己。”
“是是，等明天我一定好好骂她！你也快回家休息吧。”王珊珊说完后便扛着苏晓漠走进楼里。
回到车里，黄庆生发现晓漠的围巾落在了座位上，想着时间太晚，决定上班以后再找机会还给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盯着那围巾看了良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