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现在!
沈清歌眼中厉色一闪,抄起手边一条长凳,用尽全身力气砸向窗框!
砰!
窗框应声而裂,朽坏的竹篾四下飞溅。
几片锋利的碎屑甚至破空飞出,钉入了她散乱的发髻。
剧痛传来,她却全然不顾。
一个利落的翻滚,沈清歌险之又险地滚过那张沾满油腻茶渍的八仙桌。
“今儿茶钱免咯……”
老张头嘶吼着,竟掀翻了另一条板凳,试图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挡住追上来的随从。
沈清歌心头一紧,却不敢回头。
她借力跃上破碎的窗台。
耳边传来布帛撕裂的刺啦声响。
眼角余光瞥见,那紫袍公子半幅华贵的袖子被死死缠在了支窗的裂口处,一时竟挣脱不得。
她紧紧抓着手里那半块染血的襁褓布。布料粗糙的边缘蹭过她的手背。
就在这么一瞬间!
那布上暗绣的九瓣莲花纹样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十五年前那些被尘封的、血腥的零星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黑暗中,似乎有一只穿着黑衣的、断掉的手臂沉沉地压在襁褓之上。
身下是粘稠温热的血泊。
后颈处,好像有什么坚硬冰冷的东西硌着她,形状……似乎是一块玉佩!
“呃……”
沈清歌闷哼一声,头痛欲裂。
她不及细想,踩着屋檐掉落的碎瓦片,狼狈地滚进了茶馆后身的狭窄巷口。
后腰重重撞在一个破了豁口的大水缸上。
缸壁上滑腻的青苔混着泥水,蹭了她一手。
疼!
但身后的脚步声已经逼近!
来不及多想,沈清歌咬紧牙关,从地上弹起,拔腿就跑。
身影如同一抹青烟,三拐两拐便消失在纵横交错的深巷之中。
临安城北的暗巷,鱼龙混杂,是藏身匿迹的绝佳去处。
更重要的是,这里是钱三爷的地头。
钱三爷,这片地界说一不二的地头蛇,也是她阿爹为数不多的发小。
他在暗巷深处开了家颇具规模的赌坊,是这附近消息最灵通、也最不好惹的人物。
沈清歌屏住呼吸,手脚并用地翻过三坊街尽头那堵斑驳的矮墙。
脚尖刚刚落地。
一个硕大的竹筐后面,猛地探出一张布满刀疤的凶悍面孔。
“吓!”
沈清歌吓了一跳,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抓住胳膊,一把拽进了旁边一道散发着浓重霉味的砖墙夹缝里。
“三叔!你手劲儿忒大了!疼!”
她捂着被撞得生疼的胳膊肘,低声抱怨。
褪色的蓝布衣衫上,已经蹭满了绿色的苔藓和墙灰。
夹缝外,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在巷口犹豫了一下,最终转了个方向,朝着另一座院子去了。
院子里隐约传来赌客们嘈杂的叫嚷声,盖过了追兵的动静。
钱三爷松开手,用他那标志性的黄铜烟锅子,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沈清歌的脑门。
“你这丫头,出息了啊?敢翻三坊巷的墙头了?”
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粗粝,眼神却透着几分关切。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露出一块金黄色的桃酥,直接塞进沈清歌手里。
“喏,吃点甜的,压压惊。”
沈清歌接过桃酥,冰凉的手指触碰到温热的糕点,心里稍安。
可当她的指尖无意中再次碰到那块襁褓布上的暗纹时——
嗡!
后脑勺像是被人用铜壶狠狠抡了一下!
巷子里原本清晰可闻的虫鸣,霎时间变成了尖锐刺耳的嗡鸣。
眼前金星乱冒,无数指甲盖大小的光斑在眼皮底下疯狂跳跃。
那股尘封了十五年的、浓郁的血腥味,仿佛跨越了时空,再次清晰地萦绕在她的鼻尖——
还是那个黑衣人的断臂!
断口处血肉模糊。
那块玉佩……是的,玉佩上的璃龙眼睛,好像是用极细的金线嵌进去的!
脖颈间,似乎有温热粘稠的液体缓缓流下。
混着铁锈味的襁褓布料,紧紧勒着她的口鼻,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三叔……”
沈清歌猛地回过神,脸色煞白,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
她抖开手中那半块染血的绸布,指向上面那个诡异的纹样。
“你……你见过这种纹样吗?”
烛光昏暗的夹缝里,那九片用金线绣成的莲花瓣,在积年的霉斑映衬下,闪烁着一种不祥的光芒。
“这破布……”
钱三爷凑近了,眯起眼睛,用烟杆头小心地戳了戳那莲花纹路。
他吧嗒抽了口旱烟,吐出的烟雾缭绕。
“有点眼熟……”
他沉吟片刻,似乎在回忆什么。
“早些年,城西那个说书的刘瞎子,好像提过一嘴。”
钱三爷皱着眉头,烟锅里的火星明灭不定。
“他说啊,前朝有个什么……劳什子的凤卫军,是皇家的亲卫。”
“那些凤卫军的肩甲上,好像就纹着这个——九瓣金莲。”
凤卫军?前朝皇家亲卫?
沈清歌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死死盯住钱三爷那张饱经风霜的脸。
“所以……你早就知道?!”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钱三爷又深吸了一口烟,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却掩不住他眼神里的复杂。
“十五年前,你阿爹,老沈头,抱着还是个奶娃娃的你,浑身是伤地找到我这儿的时候……”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裹着你的,可不就是这块破布。”
“我记得清清楚楚,那襁褓里除了你,还有一块青玉佩,上面雕着龙。”
钱三爷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回忆的沙哑。
“当时他那样子,狼狈得就像刚从鬼门关逃出来一样,说是路上捡的你。”
“可我当时就纳闷啊,他一个打了一辈子光棍的老实茶贩,哪来那么大的胆子和运气,偏偏捡到个被这种皇家物件裹着的娃?”
他忽然凑近了些,压低了嗓音,几乎是耳语。
“丫头,你得明白。”
“这九瓣莲纹,还有那玉佩上的璃龙,那可都是前朝皇室才配用的东西!”
“这临安城里,知道这些忌讳的人不多,但我老钱混迹江湖,多少听过些风声。”
“这玩意儿,沾上了,就是要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