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港来风1990
西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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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四,波音747巨型机翼,擦着玖龙城寨拥挤逼仄的笼屋房顶起降。
维港海水湛蓝,小船与巨轮穿梭往返。中环西装革履的上班族,与旺角小摊贩同样艰难搵钱。
安子宜在山脚别墅中试穿礼服,不必同本埠600万港人一般,去挤鸽子笼似的矮人居。
经纪人邓太选中一件白色大裙摆露背裙:“喏,这件适合今晚场合。”
这哪里是礼服?分明是婚纱。
该稍息立正,双眼含泪,站在神父面前铿锵有力的喊:“我愿意。”
安子宜倒吸气:“邓太,是跑龙套又不是婚礼咯,我演新娘子会不会太超过啊?”
邓太一头卷发盘得似孔雀开屏,忍不住发飙:“安小姐你搞搞清楚啊,天王演唱会上腾出5分钟,让蒋申英同你情歌对唱诶。你不要抓人眼球的吗,不然你想穿什么?穿你这套妹妹仔校服喔?”
“真的不晓得哪来那么好命,蒋申英居然看上你这种豆芽菜,娶你进家门,讨你做老婆诶蒋太。”
安子宜只能乖巧将这一通数落照单全收,立刻站起来:“好啦邓太,你不要同我一般见识嘛,我现在就试。”
邓太把大裙子往她怀里一推,双手抱臂盯着她:“这样才乖咯。”
安子宜又小声的:“可不可以麻烦你回避一下呢?我要脱光诶。”
哐哐哐的脚步声,势要用高跟鞋将地板凿出深洞。邓太走远,临出门前还不忘奚落她:“都做人老婆了,真当自己学生妹啊?身子有什么娇贵的。”
“嘭”的一声,门被大力甩上。
安子宜松了一口气,动作慢吞吞,开始换衣服。
她只是个傀儡。
港片崛起,而蒋申英前几年拍戏却事业不顺,要么打戏被人真的揍到鼻青脸肿,要么被古惑仔抓去真枪实弹拍三级片,要么戏没拍完,公司倒了,经纪人意外死在家门口。
原来这一年在红港,当明星未见得几多,却是一件会要命的事。
谁知前年蒋申英老母请了黄大仙的卦,解卦间,听师傅讲,她前面这个细路妹安子宜,八字好,百年一遇的旺夫相。
她就这样被老豆卖给蒋申英,可怜小小白玉兰一朵,不可推却的跌入凡尘。
神奇的是,自从安子宜挂上‘蒋太’名头,蒋申英真的一飞冲天。
跑龙套的演了男主角,红港电影讲‘七日鲜’,蒋申英半年拍起十几部武打片,搞题海战术,终有一部帮他捧回影帝宝座。
傀儡,也是幸运的傀儡。
起码她面对的是一个英俊帅气的影帝,不像老妈,成日面对高矮胖瘦不一的丑陋老男人。
到晚上,天王演唱会果然叫好又叫座,后台化妆桌都被场内歌迷音浪震动,天王客气同安子宜打招呼:“子宜好靓女,英哥有福。”
她上了妆,盈盈一双漆眸水波粼粼,娇嫩两瓣红唇波光潋滟,白白的脸颊翘鼻子,细颈皮肤幼滑,锁骨精巧而明亮。
像是一只天鹅,可惜被人工饲养。
安子宜极有礼貌的鞠躬道谢与恭喜,天王上台前还打趣她:“我唱五首下来换装就到你们,英哥还没来?赶不到你要自己上咯,总归不要让我开天窗。”
她不慌不忙:“他会来的。”
蒋申英视事业最重要,天王的场子插进来多难得,无论从传播度、业内口碑还是违约金来判断,他都不会无故缺席。
邓太盯着她完妆,就到舞蹈演员集体化妆间去。
这细路妹又闷又无趣,显然那些凹凸有致有野心敢脱的舞蹈演员才更有前途可挖。
安子宜原地踢着裙摆,她其实乐得跟着蒋申英的剧组客串一些边角料角色存私房钱,但是他竟然推着她来这么大的场合,想不通,她这位老公打的什么算盘。
然而耳环似乎没有戴牢,骨碌碌滚出去,安子宜弯腰追着捡,懵懵懂懂闯进隔间。
忽然之间气温升腾,女人声音婉转:“阿叙,你真的劲过郭富城……”
那位被称为阿叙的,声音黯哑:“爆哥同乌鸦一起失踪,乌鸦的马子已经逃去了赌城,为什么爆嫂还有闲情逸致同我玩情调?”
紧跟着传来衣物窸窣,显然爆嫂亟亟切切:“肥爆绑了乌鸦,谁叫乌鸦同他争话事人。阿叙,你想不想当话事人?等他们自相残杀,我带你捉贼拿赃,到时两边的兄弟都会挺你。”
这样情急就和盘托出,显然这个男人不止年轻气盛这一点好处。
塑料耳环珠一路勇往无前,直滚到一对一当事人脚下。
她顺着望去,只看到穿着清凉女人,万千风情,贴住一个颀长的身影。
三十六计,溜为上计。
而昏暗中,阿叙狭长浓墨的眼尾一扫,瞥见一抹白色荷叶般裙角,无声无息溜走。
他已经得到答案,有什么理由同痴女周旋?洒脱一笑:“但玩兄弟的女人乃江湖大忌,我怕死在万刀之下啊靓女。”
一段刚刚对话录音响起,显然男人要做实爆嫂背叛爆哥的证据。
安子宜怀疑隔壁间大嫂已经气绝仰倒。
否则怎会悄然无声。
她贴着外墙壁,恨不得耳朵伸过去爆炒八卦。不设防忽然一串脚步极快走近,糟糕,嫌犯逃离未遂的现场,她这里是唯一出路。
来不及躲,大裙摆是累赘,上身都未转过来,门帘已经被横冲直撞撞开。
安子宜大惊,双手捂着胸口,朝制造出巨大动静的罪魁祸首望去——
果然好犀利,衬衫随意抓在手中,他光着上身,所以宽肩窄腰和紧绷的巧克力腹肌供她一览无余。
和她天生白皙不同,他是小麦色的。
和她的幼滑无瑕不同,他膨胀的肱二头肌和肋下皆有条形伤疤。
和她娇小纤细不同,他高得能撑破这可怜巴巴简易屋的天花板。
边叙也愣,从光怪陆离饮食男女未满足的欲望中全身而退,却撞见更鬼叼的一幕:
一堆褪色变形,沾染着各人气味的道具中,立着一个精致到眼睫毛的粉雕玉琢,稚嫩新娘。
她一双眼睛张得很大,黑眸澄净显然不把边叙当美味可口的男模或极致玩具。
防备姿态巴不得他速速离去。
这时里间爆嫂才像美梦初醒一样骂骂咧咧:“我顶你个肺啊,才混了几天就敢黑吃黑!”
虚张声势,被人拿住了七寸却不敢追出来,不知是跳窗还是翻墙逃走。
边叙刮着滑轮火机低声骂:“靠,连自己男人都出卖的八婆。”
然后浓眉漆眸,尖锐内眦凝着安子宜:“妹妹仔,听了多少?”
安子宜始终瞧不起这类不读书满口脏话打杀的古惑仔,她仰头,胆大包天:“全都听到咯,你想怎样?”
她是最现实的港女,靠谁吃饭才给谁笑脸。
香烟在嘴角冒着白色尼古丁,衬得他一张亦正亦邪脸,张扬如魑魅魍魉。
边叙一手撑着墙壁,黑漆漆一片阴影投下来,将她完全笼罩。他声音是破碎的:“我不介意就地办了你。”
男人手掌摊开,手心莹莹一颗仿珍珠耳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