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封尘平静的面色变了。
他母妃的母家地位不高,后又因祖父贪污被罢官,母妃一人在后宫行走十分艰难。
自古子凭母贵,母妃尚且如此,自己自小在父皇那里自然也不露脸。
自己虽在朝局多年,但接的都是一些小差事。
两年前苏沫突然研究出一种名为‘百日香’的酿果,拿了给母妃,让母妃送给太后。
太后吃了十分喜欢,从此离不开此物,每月都要,连带着母亲爱屋及乌。
有太后撑腰,母亲地位水涨船高,自己也因此才能在皇子们中间显露头角。
“停下。”
在苏沫即将撑不住时,顾封尘终于叫停。
行刑人停了,苏沫扬起布满冷汗的脸,努力喘息着,不再念食谱。
顾封尘从她的目光中明白了她的意思,拧了拧眉,虽然不满但还是决定以大事为重。
“念在往日情分的份上,这次的事就此作罢。”
苏沫松了口气,但又紧握了拳,一字一顿:“多谢廉王殿下。”
十板子,不至于废了她,只是皮外伤,但足够让遍体鳞伤的她吃足苦头。
不过没关系,脸被换了不要紧,浑身都是伤也不要紧。
她手脚还在,她还没有死。
只要没死,一切就都还有机会。
廉王发话,这场戏也就只能看到这。
一直没有说话的大哥苏擒峰沉声:“今天是沫沫生辰,别让无关紧要的人毁了兴致。”
“把她拉下去关起来好好反思过错。”他顿了顿,再加一句:“就关到马厩去。”
畜生就应该待在畜生该待的地方。
苏沫今日的遭遇给侯府上下都传递了一个消息,她是一枚不被看好可以随意折磨的弃子。
苏韵生辰,被侯府四个公子和一个正得势的王爷千捧万爱的嫡女过生辰。
侯府的下人们自然也都高兴也都想去讨个喜。
没人管苏沫的死活,苏沫被扔到马厩跟马待在一起,身上的伤自然也没人给她看。
她仰躺在草料上竟从这样的绝境中产生一丝庆幸。
这里很脏很乱也很臭,但好在明亮有光。
也不必时刻担心谁会来切开她的皮肤放血或者不言分说的殴打逼迫。
这样的环境竟是比她这两个月待的小黑屋要强数倍。
至于身边的马匹,她并不在意。
这些好歹只是家畜,而那两个月跟她在一块的是禽兽。
相比起来这些情绪的稳定的马似更讨人喜欢。
难闻的气温也挡不住苏沫的倦意和疲累,她就这样没有给自己清理伤口直接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有微弱的亮光。
“在这种地方都能睡得着,你还真是够下贱的。”
苏沫睁开眼,瞧见了自己的脸,她恍惚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对面站着的是苏韵。
苏韵还穿着那身大红衣袍,手里拎着一盏琉璃灯,光就是从此处传来的。
天色已黑,看来生辰宴早就结束了。
身上还是疼,但探手而下,伤口已经不流血了,这是好事。
接下来她的日子应该不会很好过,若是伤口不能愈合她这条命很难挨过去。
“你一个人过来他们也放心?就不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就凭你?”苏韵冷嗤,上下扫视:“现在的你别说有没有这个本事,就算真的有又如何?”
“但凡你碰我一根手指头,不用哥哥们动手,王爷就会先剁了你的手。”
苏沫闭上眼。
她说的也对,现在的自己还没有动她的能力,估计还没等碰她袖口就会被惩处。
“我来这里是想看看你过得如何的。”苏韵高高在上,如同胜利者那样俯视着她。
尽情享受落败者凄惨的样子,以此来获得心情愉悦和畅快。
“受了两个月折磨又被打了一顿,还被扔在这种地方,我还以为你会撑不住自尽呢。”
苏沫睁开眼望着她:“我不会死。”
伤害自己的人,折磨自己的人,欺骗自己的人还没死,自己为什么要死。
自己就算是千疮百孔也要拼了命站起来跟他们斗,为自己讨个公道!
“这样最好,你要是死了那我才是真没意思呢。”苏韵将琉璃灯放在旁边,竟就这样跟苏沫说起话来。
“你知道么,自打你三年前回府,每次见到你我就恨不得杀了你。”
她眼底划过一抹狠光,但又转瞬即逝,语气恢复轻快。
“刚开始我觉得凭你不可能在这侯府站稳脚跟,谁能想你本事这么多,不过一年就把哥哥们哄得团团转。”
“不过现在好了,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了。”
“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你用了这么多心思帮哥哥们成为如今各行业的翘楚,以后我在这京城可以横着走了。”
她说话伸手抚摸上脸,笑吟吟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用你这张脸的。”
苏沫刚醒来时那一瞬的恍惚错觉确实让她觉得看到了自己。
可现在,苏沫看着这张脸能完全分清楚自己跟苏韵。
明明是同一张脸,但不知为何苏韵用着的时候却给人一种阴暗歹毒的感觉。
是气质吗?还是别的什么?
苏沫不知道。
但苏沫想如果她自己都觉得这张脸待在苏韵身上完全不像,那跟她朝夕相处的家人们呢?
“他们跟你说话的时候,心里想得到底是你还是我?”
苏韵得意的表情僵了下,面色沉下去:“你说什么?”
苏沫回过神才发现不经意间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看着苏韵变了神色,她突然意识到或许就连苏韵都觉得这件事诡异奇怪。
这个人顶着自己的脸,却没有自己的内核,她在自己面前炫耀或许不是出于得意,而是在恐慌。
恐慌,所以才要用打压自己的方式来寻求安慰。
“噗哈哈哈……”这样的念头让苏沫觉得无比可笑。
笑声回荡在马厩中,带了几分畅快和讽刺。
苏韵脸色越发难看,袖内的手不由攥紧:“你给我闭嘴,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笑!”
苏沫笑得落了泪,有一瞬间不知道是笑苏韵还是笑自己。
她看着苏韵,擦掉眼角的泪:“你也不确定对吗?你怕他们真心爱护的不是你,而是你这张脸。”
“你怕哥哥们总有一天会因为你这张脸对真正的我心软,你也怕顾封尘从始至终喜欢的只是这张皮囊。”
“苏韵,你其实一直在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