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大房早就立了衣冠冢对外宣称已死,沈时浔又兼祧两房尚未娶妻,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此时莫名其妙冒出另一位沈家夫人,怎么解释?
难不成要说沈家大房死而复生,不仅从南方爬回来了,还带回了新夫人和孩子?
这怎么可能?真要这么说了,岂不是就要坐实了当年的欺君之实?!
真要传出去了,那后果可不是春桃一个婢女能承担的起的!
光是想想其中的利害关系,沈老太太都是眼发黑头发昏,她下意识觑了苏旖年一眼,手上推开了宋芙明扶着自己的手。
宋芙明端起的笑脸僵住了:“您这是.......”
沈老太太重重呼出几口气,艰难的将自己心中的后怕压下去以后,这才冷声开了口:“你的确是认错了人,这沈家夫人只有一位,以后要是再认错了,那就哪来回哪去!”
她是心疼大儿子,想念大儿子不假,但是也没愚蠢到那个地步。
宋芙明死死绞住了手里的帕子,脸上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
她咬着牙,将手藏进袖子里,下了狠手,恶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力道之大,愣是让刚刚还装满狠毒的眼眸逼出了两汪眼泪,看着惹人心疼。
她咬了咬唇,泪汪汪的看着沈老太太,声音压低了哽咽:“我知道您怪我们这么多年没回来,可是......可是当初我们也是真的没办法!万知病重,我一个弱女子,就算真的想帮您,也是有心无力。”
“您可以不待见我,不接受我进门,但是不能不为了常安考虑,他怎么说也是您的亲孙子!要是连您都不认他,不让他认祖归宗,那常安可怎么办啊!”
说着,宋芙明低声哭了起来,一双杏眼眼泪婆娑,可怜极了。
沈老太太虽然在京中生活了几年,可到底没见过后宅里肮脏的手段。
宋芙明几滴眼泪,就将她刚刚硬了点的心肠彻底哭软了。
——虽说是婢女做错了事情,可到底也不是她的错不是?
沈老太太的眼神落在宋芙明身上片刻,低声叹了口气,她张了张嘴,音还没出来,就被另一道宛若铃音的女声堵了回去。
“宋常安入族谱的事情不急,表小姐,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管管你手底下的婢子,可别惹出了大麻烦。”
宋常安的姓被旧事重提,成了扎在沈老太太心里的一根刺。
苏旖年眸光淡淡的对上了宋芙明愤恨的眼神,接住了自己刚才的话:“老夫人身体不好,往后你有事就与我说,莫要再惊动她了。”
话音落下,苏旖年亲自动手掀开了珠帘,冲着冰初微抬下巴:“还不赶紧扶老夫人进来?”
常年在侯府伺候的下人哪敢真的让苏旖年掀珠帘?
她们赶紧凑了过来,一边上手接替活计,一边恭恭敬敬的请苏旖年入内:“哎哟喂,这活哪是您做的?夫人快进去吧,日头毒,莫要晒坏了。”
那殷切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苏旖年才是这北苑的主子。
珠帘叮当响了片刻,恢复了寂静。
苏旖年坐在椅子上喝茶,也不急着说话,直到外面宋芙明的身影看不见了,这才开口道:“当年的事情非同小可,您可千万别糊涂了。”
惹怒了当今圣上,被革职流放都是事小。
怕的是圣上一怒之下直接摘了侯府上下的脑袋!
沈老夫人抚着胸口,向后靠坐在椅子上重重闭上眼睛:“我知道。”
喝下府中专做的凉茶,压下心里的滋味,沈老太太这才重新开口:“今儿怎么顶着日头过来了?可是有要紧事?”
“倒也不算,京西新盘下的铺子准备开成布庄,我想这么大的事情也应该知会您一声才是。”
沈老太太面上露出了喜色,身子也坐直了,她不懂这些,只知道布庄能多开一家,那进了侯府的账目,可都是真切的、白花花的银子!
她眉开眼笑,也顾不上什么生疏和距离了,往前探着身子握住了苏旖年的手:“那真是太好了!要是钱不够和我说,我这还有些多余的!”
苏旖年在沈时浔走后,终于露出了第一个不作伪的笑来:“不用,都够的。”
因着沈老太太的那句话,往常说了事就走的苏旖年,难得在北苑多坐了些时辰,直到日薄西山,这才将将起身回西苑。
酷暑消去,铺在院中的青石板沁出了丝丝缕缕凉意,让人很是惬意。
冰初从外走了一遭,回来的时候脚步急匆匆的:“夫人,少爷和小姐刚被老夫人叫走了,今晚应该不回来了——您还等侯爷吗?”
“等。”
苏旖年难得松懈的靠在椅背上。
那人既然说了回来,那就一定会回来。
在最后一丝夕阳即将消失殆尽的时候,西苑响起了脚步声,稳健有力,一如其人。
沈时浔将将踩着光亮的尾巴进来了。
苏旖年抬眸看去,见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
大概是为了方便操练和赶路,换成了更方便玄色短衣和长靿靴。
高大魁梧的身材被愈发完整的勾勒出来,薄薄的衣衫下是蓬勃的爆发力。
光是看一眼都叫人想入非非。
偏偏此人自己无知无觉,停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不肯往前,只低声问:“等了很久了?”
苏旖年吩咐布好菜的丫鬟们下去,说:“没有,你怎么不过来?”
“刚操练了那些兵,缓缓。”
其实是怕身上的戾气吓到她。
苏旖年不强求,直到沈时浔觉得自己身上戾气散去了自己往前,这才一起开始用膳。
两人吃的安静,明明没什么交流,却让人觉得岁月安好,羡煞旁人。
沈时浔看苏旖年吃的差不多了,这才说:“家丁我已经挑好了,明天他们会过来,你倒时看看,若有不满意,我再换。”
苏旖年有些奇怪——家丁不就家里那些人吗?怎么还要她亲自接见?
心里疑窦丛生,但是想来沈时浔做事不会没有道理,于是她轻声答应了声。
用了膳,沈时浔亲自送苏旖年回到房前,这才想起了从他回来就没见到的那两个小家伙:“孩子呢?”
“去老夫人那了。”顿了顿,她说:“早些休息。”
便毫无留恋的转身进了里屋。
冰初看着侯爷那盯着夫人背影久久没错开目光的样子,轻叹了口气,不忍的关了房门。
门被咔哒一声合上,沈时浔站在门前,一下都未曾动。
只有这样,他才能离里面那个人近一点,再近一点。
不过总比以前好,起码都在西苑了。
沈时浔轻舒一口气,直到身侧人唤了声:“侯爷?”
他才挪动了脚步,回了自己屋内。
西苑的光景没好到哪去,东苑更是。
沈万知为了铺子的事情奔走了一天,刚进门,没等到软香温玉在怀,反倒是先听见了嘤嘤的哭声。
他拧眉,眼底闪过不耐,却还是要耐着性子去问:“怎么了这是?”
“你还知道回来!你夫人孩子都让别人骑到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