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倚着冰冷的盘龙金柱,憨厚的笑容之下,只是那双漆黑的瞳孔深处,是深不见底的漠然与嘲弄。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退朝!”
尖锐的唱喏声,打破了金銮殿上凝固的空气。
胤帝拂袖而去,背影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与疲惫。
百官如蒙大赦,纷纷从地上爬起,却又不敢大声喘气,只用眼角的余光,敬畏地瞟向那根盘龙金柱。
李显伸了个懒腰,仿佛刚才那场搅动朝堂的风波与他毫无干系。
他迈开步子,慢悠悠地从太子李璟身旁走过。
李璟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怨毒。
李显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冲着太子和他的党羽,咧嘴一笑。
那笑容,依旧是痴傻的模样。
但在下一瞬,他抬起右手,拇指在自己脖子上,缓缓地,横着划了过去。
一个无声的割喉动作,充满了挑衅。
太子李璟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疯子!
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做完这个动作,李显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目光在众皇子中逡巡。
最后,他伸出手指,遥遥指向了人群中的六皇子李琮。
“六哥!”
他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孩童般的天真。
“我今天去你府上玩呀!”
“福伯说我宫里什么都没有,你的好东西多,我去拿一点!”
说完,他便背着手,一蹦一跳地走出了金銮殿,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儿。
独留下满朝文武,和呆立当场的六皇子李琮。
李琮心头忽地一跳,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傻子,点名叫板叫到他头上了?
旋即,他又恢复了镇定,嘴角勾起一抹不屑。
一个傻子而已。
钱在我的府里,库房上了锁,难不成他还能抢了去?
不给,他又能奈我何?
……
御书房内。
“砰!”
一方上好的端砚被狠狠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胤帝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满是血丝。
“好一个结党营私!”
他这个皇帝还活着,老大就已经迫不及待地笼络人心,想将半个朝堂变成他的东宫!
那个逆子……
一想到李显在金銮殿上的疯癫行径,胤帝的太阳穴就突突直跳。
璃月国的使臣不日即将抵京。
若让这疯子在使臣闹出事端,大胤的颜面何存!
“来人!”
一名太监弓着身子,一脸惶恐地进来。
“传朕旨意,九皇子言行无状,叫人好生看管,不得有误!”
“在和亲之前,若惹出事端,严惩不贷!”
这道旨意,在胤帝看来,既是惩罚,也是一种保护。
景福宫。
宫殿破败,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一片萧索。
传旨的太监趾高气昂地念完圣旨,也不管还在流口水,一脸好奇的李显,便带着人扬长而去。
老太监福伯满脸忧色,急得团团转。
“殿下,这可如何是好啊?陛下这是在责怪你,言外之意是,让你别出去了!”
李显却毫不在意,他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着圈。
他抬起头,眼神清澈了一瞬。
“福伯,父皇说,要‘好生看管’。”
福伯一愣,没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李显丢掉树枝,拍了拍手上的土。
“走,跟本王去个地方。”
内务府。
掌管宫内用度开销的衙门,向来是宫里最油水丰厚,也最是看人下菜碟的地方。
内务府总管陈德安,正翘着二郎腿,品着新进贡的雨前龙井。
一个小太监匆匆跑了进来。
“总管,九殿下来了!”
陈总管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那个傻子?
他来这里做什么?
“让他进来。”
李显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福伯跟在身后,一脸紧张。
“陈总管,本王来要东西。”
李显开门见山,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显得憨傻无比。
“父皇说了,要‘好生看管’我,我那景福宫又破又烂,你得给我换新的。”
“还有下人,我宫里就福伯一个,不够使唤,再给我拨二十个年轻力壮的。”
“还有银子,吃的穿的,都要最好的!”
陈总管放下茶杯,皮笑肉不笑地站起身。
一个被陛下厌弃,马上就要送去和亲的傻子,也敢在咱家面前摆谱?
陛下那是“看住”的意思,可不是“伺候”的意思。
“哎哟,原来是九殿下。”
“殿下放心,陛下的旨意,奴才们一定照办。”
陈总管嘴上应承得客气,手却一挥,吩咐手下。
“去,给九殿下宫里添几个人手。”
“库房里那几匹‘好布’,还有那些‘上好’的木炭,都给殿下送去。”
“再支十两银子,够殿下这个月的用度了。”
他言语间,满是敷衍与轻蔑。
片刻后,几个老弱病残,走一步喘三喘的老太监被带了过来。
乍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给这些太监找养老院。
所谓的物资,不过是几匹褪色的旧布和一堆潮湿发霉的木炭。
福伯气得浑身发抖。
“陈总管!你们欺人太甚!”
陈总管冷笑一声,看都懒得看福伯。
“怎么?咱家奉旨办事,你有意见?”
李显一直歪着头看着,脸上的傻笑,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他那双原本浑浊的眸子,清醒了一瞬,一抹戏谑从眼底闪过。
突然。
“哇!”
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哭,从李显嘴里爆发出来。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像个三岁孩童般撒泼打滚。
“你们欺负我!”
“你们不给我好东西!哇!”
陈总管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一愣。
这傻子,又犯病了?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李显忽地从地上一跃而起!
砰!
他一脚踹翻了陈总管面前那张名贵的紫檀木桌。
茶杯、笔墨、奏本,碎了一地!
哗啦!
他又冲到一旁的博古架前,双手一推,上面摆放的各种珍奇瓷器,噼里啪啦碎了一片。
整个值房,瞬间一片狼藉。
“反了!反了!来人,把他给咱家拿下!”
陈总管又惊又怒,翘着兰花指,尖着嗓子大叫。
几个太监忌惮李显的皇子身份,踌躇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