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巍峨，朱墙碧瓦，飞鸟时不时在空中划过。
进凤仪宫时，苏徽音才发现相府二夫人魏氏和苏汐月也在。
“徽音来了，来人，看座。”
苏徽音皱着眉，行了礼准备入座，可谁想苏汐月忽然如一只小兔子般蹦蹦跳跳迎了过来，抱了她一下。
“姐姐怎么才来，我与母亲已经等候许久了！”
不知道苏汐月是有意无意，她撞了苏徽音一个踉跄，未长好的伤再次崩开，更别说苏汐月还借着亲昵掐了她几下。
苏徽音忍痛，面色苍白。
皇后端坐于上首，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拨弄着茶杯上的浮沫：“徽音气色怎么如此差？这几日是侍奉煜儿累着了？”
雍容的妇人语气关怀，可透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陈皇后起初也很疼爱苏徽音，有这般典雅优秀、痴情贤惠的女子喜欢自己的儿子，还愿意为封煜豁出性命，哪个婆母不满意？
但成婚五年，苏徽音没有子嗣，还要封煜不能纳妾，她就慢慢生了不满。
如今说这番话，也是为了提点苏徽音。
她侍奉再累，肚子不行，就是没用。
苏徽音苦笑。
她身如耄耋老者，连怀胎十月都熬不过去，如何生育？
别说子嗣，就连平日行夫妻之事，她也极为疲倦，叫封煜兴致乏乏。
甚至封煜曾说过，男人年轻力壮，正是英姿勃发的年纪，如果那档子事都满足不了，不可能不出墙。
她不回答，见苏汐月眨着那双圆溜溜的大眼，声音无比脆甜。
“姐姐定是累着了，看来太子殿下果然宠爱姐姐。”
明明是一双清澈的眼，苏徽音却从中看到了得意。
魏氏表情慈爱，她抚着苏汐月的额发，笑着道：“你姐姐跟殿下伉俪情深，自然是恩爱无比。”
“徽音。”
皇后搁下茶盏，看向苏徽音时，神态威严。
“煜儿和你夫妻和睦，我心甚慰，只是你身为太子正妃，给煜儿开枝散叶，是最为紧要的，这是社稷根本，若是你……唉，总该给煜儿身边放些可心的人服侍。”
苏徽音面色平静，显然是预料到了对方会说什么。
皇家威仪，谁会在意她的想法？
既然有人设计让封煜跟苏汐月的奸情公之于众，无论如何，这二人都是要结亲的。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苏徽音不卑不亢开口道：“纳妃一事夫君同妾说过，我没有意见。姐妹同侍，本是一段好姻缘。”
“就算儿媳同意，母后可问过云景台的那位？当初儿媳救太子殿下有功，陛下歃血为誓，封家必定不会辜负苏氏，只要我活着一日，殿下便不得变心。”
“若有违逆，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男人不忠她不稀罕，不介意把破鞋甩给苏汐月，可是她也不是包子。
就算她只剩一个月可活如何？只要她还有一口气，整个大安朝皇宫，就得以她为尊。
因为整个大安朝的安宁，都是她夺下来的！
一段话说完，凤仪宫寂静无比。
所有人神色各异。
魏夫人大怒：“苏徽音，你好大的胆子，是在威胁皇后娘娘吗！”
苏徽音毕恭毕敬行礼：“不敢，莫非二姨娘不清楚当年殿下中毒、大安国气数已尽，是我被国师大人批天生凰命，能延长大安命数吗？”
“我跪在云景台上放血三天三夜，父兄坐镇边关让蛮夷八十万骑兵未突破任何城池，未伤任何百姓。”
“如此大恩大德，陛下曾说没齿难忘。军队凯旋之日，天降祥瑞、玄龟现世，陛下与太后接我从云景台归来，姨娘，这些事你全都忘了吗？”
陈皇后捏紧茶杯，笑容僵硬。
她哪能不知道这话其实是对她说的？
“是啊，多亏徽音，若不是你，安朝如何在短短五年间恢复繁荣昌盛？”
只不过这些人，好了伤疤忘了疼，只五年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现在国家富足，他们就开始觉得，苏徽音没用了。
就在这时，小太监恭敬的通传声打破了僵持的氛围。
“启禀娘娘，太后娘娘宫里的沈姑姑来了。说是国师大人正在慈安宫为太后祈福诵经，听闻皇后娘娘与太子妃、夫人小姐在凤仪宫说话，特命沈姑姑来请几位移步慈安宫。”
皇后起身，脸上瞬间换上得体的雍容笑意：“太后娘娘慈心，时刻挂念着晚辈，本宫这就带他们过去沾沾福气。”
……
慈安宫偏殿。
殿内光线幽深，太后正倚在紫檀榻上，神色平静而悠远，微微透着一丝病态。
袅袅尘烟自大殿中央的紫金炉中腾起，低沉而平缓的诵经声似流水一般环绕。
大殿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端坐于殿中云台之上的那人。
苏徽音的目光，在踏入殿门的瞬间，便被那道身影吸引住。
一袭雪白衣袍，不染纤尘，银发如月华流泻，脊背挺直，远远看去孤高清冷，不近凡尘。
当朝国师，君霁寒。
五年前，苏徽音一步一跪，去往云岭山顶处的云景台，祈求君霁寒帮忙。
君霁寒虽被大安朝封为国师，但他本人并不在意这个虚名。
一介清修之人，怎么可能稀罕一个官位？
他并不庇护安国，只有安国忌惮他、去讨好他的份。
但这些年无论安朝皇帝送了君霁寒多少好处，他都没有多看。
唯独对苏徽音，他垂眸了两次。
第一次，是她刚出生时，他忽然出现在丞相府，批下命格。
【天生凰命，贵不可攀。】
第二次，是她求上云景台，他问：“用你的命，换他的命，可愿？”
苏徽音答应，从那天起，她就得了那耄耋之毒。
耄耋之毒极为凶残，中毒者活不过半年，她不知道为何，君霁寒分明是让她死，但每到月圆之夜，又会给她一枚续命丹，吃下那药能够缓解毒素，就这么表面无事活了五年。
但上次月圆之时，男人道，就算再给续命丹，对苏徽音也已经不起作用。
她的命真正只剩下一个月。
祈福结束，太后慈爱的声音打破了殿中的寂静。
“音音，快过来，今日国师下山祈福，功德无量，哀家觉着精神好了不少，你快些上前来，沾沾这福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