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南宫凝凤目猛地一睁,眼中寒意迸射,仿若冰棱。
“玄道宗屹立万载,何时容得他人胁迫!”声线陡然拔高,震得梁上的铜铃嗡嗡作响,“传令下去——”
“自今日起,徐亦与我玄道宗彻底断尽尘缘,族谱除名,灵牌焚化!”
“但凡门中弟子,若敢私下与他往来,立刻废除修为,逐出山门!”
“本尊倒要看看——”狂风裹挟着松涛呼啸灌入,吹得她鬓发凌乱,眸中的冷冽愈发浓烈,“没了圣地的护持,他这把孤剑能在这浊世之中劈出几分生路!”
南宫凝的怒喝穿透了三重山之时,徐亦正行至流云国皇城广场的边缘,玄靴缓缓碾过阶前的玉兰花瓣,他慢慢转过身来,暮色给那苍白的面颊镀上了一层薄金。
唇角勾起一抹极其浅淡的弧度,宛如雪梅初绽,可转瞬便被眼底翻涌的冰寒彻底淹没。
至于前方道路上的风霜……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收紧,指节泛白,可在下一瞬又松开了,掌心已然沁出了一层薄汗。
无妨的,八百年禁地的寒铁他都能踏碎,这世间又何惧荆棘?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云雾之中时,玄机楼内突然爆发出一声闷响。
沐倾言扶着雕花栏杆剧烈咳嗽起来,殷红的血珠溅落在玄色罗裙之上,恰似妖异的红梅骤然绽放。
她死死盯着铜镜中已然散乱的卦象,凤目中满是震骇之色,连珠钗滑落都浑然未觉,喃喃道:“怎会如此……”
案上的《昌玄机运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颜色,代表命脉的金线一寸寸崩断,“八百年护持”的朱砂批注竟渗出血迹。
她踉跄着扑向案几,指尖轻轻抚过那渐渐黯淡的星点,声线颤抖得不成腔调:“护佑宗门八百载的气运……为何在巳时三刻骤然溃散?”
作为玄机楼主,沐倾言曾经凭借三枚铜钱卜出幽冥血海,以龟甲窥破千年劫数。
可此刻,她看着掌心簌簌化作齑粉的古币,瞳孔骤然收缩。
“不可能……”她猛地掏出祖传的玄龟甲,甲上密布的“天机纹”在注入灵力的瞬间,竟自行崩裂开来,碎成了带着焦痕的残片。
沐倾言踉跄着后退,一下子撞在了星盘架上。
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紫微星盘裂成了两半,三十二颗夜明珠坠落在青砖之上,砸出了深浅不一的凹痕。
本命法器接连损毁,她喉头一甜,第二口心血喷洒在了星盘的残片上。
然而她却浑然不觉疼痛,颤抖着取出最后一件秘宝——青铜古镜。
古镜入手一片冰凉,镜面上浮动着淡淡的青光晕。
沐倾言咬破舌尖,将心头血滴在镜钮的刹那,镜光大盛,映出一道白衣胜雪的身影。
那人独立于苍茫天地之间,墨发被狂风吹得凌乱,脊背挺直如孤峰,周身散发的孤寂气息,竟让镜面都凝起了霜花。
就在她试图看清那人面容的时候,镜中的白衣人似乎有所感应,缓缓回过头来。
四目还未相接,古镜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轰”的一声炸成了碎片!
沐倾言被气浪狠狠掀飞,一下子撞在了玉柱之上,第三口心血喷出之时,眼前已然是血色弥漫。
“师姐醒醒!”
首席丹师红玉撞开阁门之时,只见沐倾言倒在镜碴之中,唇角不断溢出着血沫。
她赶忙扶住那软倒的身子,指尖触到那冰凉的肌肤,吓得声音都颤抖起来:“师姐,你又强行推演天机了?”
沐倾言费力地睁开眼睛,视线模糊中一把抓住师妹的手腕,声音沙哑如破锣:“他……走了多久?”
“谁?”红玉一边急忙输送灵力,一边焦急地问道,“徐亦师兄巳时签了断缘契,怕是已经不知所踪了。师姐问这个做什么?你刚被术法反噬,寿元……”
“巳时?”沐倾言瞳孔骤然一缩,猛地紧紧攥住红玉的衣袖,指甲都嵌进了肉里,“他往哪个方向去了?六元城还是……”
“自然是六元城,”红玉被她眼中的惊惶吓得不轻,“他如今修为尽废,除了去城中寻找旧部还能去哪?再说师尊有令……”
“不!”沐倾言一把推开她,挣扎着站起身来,发簪坠落,墨发如瀑布般散开,“他不会去六元城的!”
她踉跄着扑向窗边,望向绝伦山脉的方向,眼中恐惧与决绝交织在一起。
镜中的白衣人与崩碎的气运图在她脑海中不断重叠,拼凑出一个让人遍体生寒的真相——徐亦进入禁地八百年镇压幽火,早已与圣地气运紧密相连。
断缘契一成,并非是他被逐出宗门,而是玄道宗亲手斩断了自己的命脉!
“灵鹤!”沐倾言抓起披风,指尖因为急切而不住颤抖。
沐倾言身形一闪,化作一道流光飞速掠出了玄机楼。
她一定要寻到徐亦!
无论镜中的人为何会是徐亦。
无论宗门气运为何会背弃。
一切似乎都与徐亦息息相关。
不管是为了玄道宗的大义,还是为了多年以来的情谊,她必须带他回宗!
然而……
此行终究是白费力气。
因为徐亦离开宗门之后,并未往六元城走上半步,反而调转方向。
当灵鹤掠过六元城上空的时候,徐亦正踩着荆棘,一步步踏入绝伦山脉的深处。
绝伦山脉对于其他人来说是很恐怖危险的地方,但是对于徐亦来说,倒是一个宛若世外桃源一般存在的地方。
他扯下被划破的衣袖,简单裹住流血的手臂,望着密林中闪烁的幽绿兽眼,忽然低声笑了出来。
山风掀起他的白发,露出额角那尚未愈合的剑痕——那是三日前张鸣与他“切磋”时留下的印记,此刻看来,倒像是某种预兆。
他抬手轻轻抹去唇角的血渍,指尖在符咒上轻轻叩击着。
也好。
没了宗门的束缚,他的丹药、他的法阵,他的法器,倒要试试能否劈开这浑浊的世间,成就一番世人无法企及的宏图伟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