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明鉴啊！徐亦的月俸确实是十枚下品灵石，有时候库房紧缺，便只发三枚……这规矩……是宗主您八百年前定下的啊！”
“我？”南宫凝如遭雷击，踉跄着扶住身后的玉座，广袖拂过座上的蟠龙雕刻，指尖竟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
八百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袭来——望月山巅那场惨烈的血战，徐亦浑身是血地捧着珍贵的火髓归来，然而道基却已寸寸断裂。
那时她刚刚接任宗主之位，面对满门长老的质疑，正是她亲手定下了那份微薄的月俸……
谢长老那枯瘦如柴的手指，死死绞着腰间的符袋，串在袋上的雷击枣木珠子，被捻得咯吱咯吱直响。
他偷偷瞥了一眼南宫凝陡然沉下来的脸色，喉结上下重重滚动了一下，嗫嚅着说：“两年前，徐亦不小心打碎了库房的凝魂玉瓶，宗主当时便罚他俸禄减半……”
“减半？”沐倾言袖口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那碎玉般清脆的声响里，却透着彻骨的寒意。
“即便按照杂役弟子每月二十枚灵石来算，减半也该是十枚才对。可方才你说，有时候甚至只剩下三枚——”
谢长老“扑通”一声，跪得更低了，额头几乎都要磕到金砖缝隙里的青苔上。
“两年前，徐亦刚从禁地回来的时候，穿得比杂役还破破烂烂的，每日就在大殿前扫落叶……那些执事们见他没了修为，就误把他记到杂役的名册里去了。”
他又偷偷瞄了一眼南宫凝交叠在膝头的手指，只见那涂着丹蔻的指甲，正深深掐进软缎之中。“后来属下拿着名册去请示宗主，正巧九师姐袁沁雪在一旁，她说：‘一个扫落叶的，按杂役算就行了。’当时宗主……宗主正望着窗外的雨，没开口说话。”
“住口！”沐倾言猛地往前踏出一步，云头履一下子碾碎了砖缝里的苔衣。
她紧盯着南宫凝那骤然变得煞白的侧脸，平日里那如同冰霜般覆在眼底的神色，此刻竟像裂开了一道道细缝。
“整整两年啊！难道这两年时间里，你们都不知道他是亲传弟子？”
殿角的铜漏突然“滴答”一声，清脆的响声惊得梁上的燕子扑棱棱地飞起。
谢长老扯着衣摆的手，抖得愈发厉害：“后来倒是知晓了……只是更改俸禄定例，需得宗主亲笔批示。当时宗主正忙着张鸣小师叔突破的事儿，忙得焦头烂额的，只不耐烦地挥挥手说：‘一个废人要那么多灵石有什么用？够他喝粥就行了。’”
“够他喝粥？”沐倾言的声音陡然拔高，那音量震得檐角的冰棱簌簌坠落。
她死死盯着南宫凝下意识摸向鬓角的手——那里藏着几缕新添的白发。
“他可是您的亲传弟子啊！八百年前在望月山，您抱着他痛哭流涕，说他是玄道宗的希望之光……”
“放肆！”南宫凝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紫檀木的案几上，茶盏被震得跳起足有三寸高，滚烫的茶水泼湿了她袖中露出的半截素绫。
她望着弟子眼中那已然碎裂的信任，恍惚间，忽然想起八百年前的那个雨夜，徐亦也是这样望着她，道基寸断而涌出的血珠，滴落在玄冰之上，洇出一朵朵暗红的血花。
“本尊每日日理万机，哪里会记得区区俸禄的事儿？再说了，他如今不过是个凡人，要灵石又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沐倾言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夹杂着血沫的腥甜。“他每月就三枚灵石，连绝顶峰最次等的续骨膏都买不起！上次道伤发作，他只能躲在劣云峰，靠啃草药来止痛，您知道吗？”说着，她突然抓起案上的镇纸，那方和田玉触手生寒。
“内门弟子每月有两百灵石，杂役也有二十枚，可您的亲传弟子呢……只有三枚！南宫凝，您摸着良心说说，这三枚灵石，能买得起您当年在望月山发过的誓言吗？”
南宫凝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后腰一下子撞在雕花的屏凤上，屏上绘制的青鸾图被震得簌簌落粉。
她望着弟子染血的唇角，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徐亦离开宗门那日的场景，也是这样嘴角带着血迹，却还笑着说：“师父别挂念，弟子寻到解法就回来。”
那时她算出他命犯煞星，却只是冷冷地回了句：“别丢了玄道宗的脸面。”
“够了！”南宫凝猛地转身，宽大的衣袖一扫，将架上的瑶琴扫落，琴弦断裂的声音如同裂帛一般刺耳。
“他耗费了宗门千枚灵石的资源，难道不该罚？”
“千枚？”谢长老一听，顿时吓得叩首如捣蒜。“宗主明鉴啊！徐亦当年疗伤，满打满算也就用了三百灵石。后来张鸣小师叔要突破大乘境界，您把千年雨参都调到主峰去了，从那以后，徐亦便再也没要过一味丹药……”
这话就像一记重锤，砸得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沐倾言望着南宫凝骤然捂住心口的手，那涂着丹蔻的指甲在烛火映照下，红得如同鲜血。
殿外的风猛地卷着雨粒灌了进来，一下子吹灭了三根烛台。
在这忽明忽暗的光影中，她看到师父鬓角的白发在风中微微颤抖。
“三百灵石……”沐倾言喃喃地重复着，忽然想起半月前在劣云峰捡到的药渣——那是用最廉价的止血草熬制的，草根上还沾着没洗净的泥土。
她一直以为徐亦用的是绝顶峰最好的丹药，却万万没想到，他早已在某个雨夜，把最后半片珍贵的雨参，悄悄塞进了她的窗缝。
“他是为了宗门才去的禁地啊！”沐倾言猛地伸手，死死抓住南宫凝的手腕，只感觉那肌肤凉得如同极北之地的寒冰。
“为宗门福源而去！”
“福源？你说的福源究竟存不存在。你自己能说清楚吗？”南宫凝皱眉。
“当然存在！“自从徐亦进入禁地以后，宗门福源不断汇集。此后宗门昌盛。便是最好的证明！”
“难道师尊你到现在还不承认？”
“此事本尊反倒觉得。与所谓的福源无关。再说了，徐亦现在可是勾结魔道的恶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