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次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一阵震耳欲聋的砸门声就打破了小屋的宁静。
“开门！陈峰你个小兔崽子，给我滚出来！”
是奶奶张翠花的声音，尖利得像是要划破人的耳膜。
陈悦吓得一哆嗦，从新被窝里探出脑袋，惊恐地看着门口。
陈峰安抚地拍了拍妹妹的背，示意她继续睡，自己则面无表情地起身拉开门。
门外，张翠花叉着腰。
身后跟着哭得鼻涕冒泡的陈东，还有一脸幸灾乐祸的婶婶王秀娟。
不远处，还站着几个探头探脑的邻居。
看到陈峰开门，张翠花立刻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好你个小王八蛋，长本事了是吧！”
“敢打你堂哥，还学会偷东西了？”
“昨天那些肉和糖，是从哪里偷来的？老实交代！”
“我们陈家没你这种手脚不干净的贼！”
她这一嗓子，直接给陈峰定了性。
“我没偷。”
陈峰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没偷，那你哪来的钱买那些东西？”
王秀娟立马在旁边煽风点火。
“你一个穷孤儿，昨天突然提着大鱼大肉回来。不是偷的，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
“就是！”
陈东抹了把鼻涕，恶狠狠地指着陈峰。
“奶奶，他肯定是偷了村长家的钱！不然哪有胆子打我！”
这一唱一和，把脏水泼得又黑又匀。
周围看热闹的村民也开始窃窃私语，看向陈峰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怀疑。
“我凭本事挣的钱，为什么要跟你们解释？”
陈峰冷冷看着这一家子，像在看几个跳梁小丑。
“本事？你个克死爹妈的扫把星，有什么本事！”
张翠花唾沫横飞，“少废话，赶紧把钱交出来！”
“你爹妈留下的债还没还，你个败家子就敢乱花？”
“那钱是你能动的吗？赶紧给我，我替你们保管！”
她说着，就想往屋里冲。
这就是她此行的目的。
听说陈峰发了笔小财，她一夜没睡好，心痒难耐。
在她眼里，陈峰兄妹都是她的所有物。
他们的钱，自然也该归自己。
“站住。”
陈峰的声音不大，却自带威严，让张翠花下意识停了脚。
他上前一步，目光如刀，从三人脸上一一扫过。
“我打陈东，因为他抢我东西，他先动手，村口的人都看见了。”
“我的钱，是我自己出海打鱼挣来的，跟偷没有半点关系。”
陈峰声音陡然转冷，“我们已经分家了，我挣的钱，跟你们没有一分钱关系。”
“我想怎么花，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最后，关于那笔债，我说了我会还，就一定会还。不劳您老人家费心。”
陈峰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条理清晰，怼得张翠花三人哑口无言。
张翠花气得浑身发抖，没想到这软柿子今天变得这么硬，她撒泼的手段竟全不管用。
“好你个白眼狼！”
她指着陈峰，气得只会重复。
“我今天就看你怎么还！”
“五百块，你以为是五块钱？你挣那点钱够干什么？”
“到时候被人打断腿，我看你还嘴硬！”
她今天就要把陈峰欠债不还的名声坐实。
就在这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谁在还债啊？大清早的这么热闹？”
人群分开，只见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身后陪着的，正是村长王富贵。
来人是红星公社的马德昌主任。
他正好下来视察工作，被吵闹声引了过来。
王富贵一看这阵仗，脸就沉了下来，心里把张翠花一家骂了个遍。
“马主任，这就是一点小事而已，哪能劳烦您亲自过来。”
他赶紧陪着笑脸上前。
张翠花见了领导，反倒像见了救星，立刻冲上去哭诉。
“马主任！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我这孙子，他爹妈死得早，欠了公社五百块钱。”
“他不但不想着还钱，还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钱大吃大喝。”
“我这个做奶奶的说他两句，他还要打我！”
马德昌皱起眉头，看向陈峰：“小同志，是这样吗？”
“欠国家的钱，可不能当儿戏。”
王富贵也连忙帮腔：“是啊陈峰，这笔钱不是小数，你得上心。”
他正好想借主任的压力，把这小子彻底压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峰身上，等着看他出丑。
然而，陈峰脸上没有一丝慌乱。
他不卑不亢地说：“马主任，您来得正好，我正准备今天就去公社找您。”
陈峰说着，转身回屋。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
陈峰走到马德昌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
将信封打开，从里面抽出了一沓厚厚的大团结。
他一张一张地数，动作不快。
却像一记记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一张，两张，十张，二十张……
整整二十五张！
“马主任，这是二百五十块。”
陈峰将钱郑重递到马德昌面前，“我知道贷款能分期，今天，我先还一半。”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呆立原地。
张翠花的哭声卡在喉咙里，张着嘴，眼珠子瞪得像要掉出来。
王秀娟脸上的幸灾乐祸僵住了。
陈东忘了哭，呆呆地看着那沓红得刺眼的钱。
村长王富贵的笑容，也凝固在了脸上。
这小子，竟然随手就掏出了二百五十块！
这可不是二十五，是二百五啊。
在万元户都稀有的年代，这笔钱，够一个普通家庭不吃不喝攒上好几年！
马德昌也被惊到了，一时间竟忘了去接钱。
陈峰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继续开口。
“马主任，我知道，当初我父亲借这笔钱，不是为了我们兄妹。”
“钱花在哪了，在场很多人心里有数。”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张翠花和王富贵。
张翠花的心猛地一颤，下意识避开了视线。
陈峰话锋一转：“但钱，是我父亲借的。”
“我父母从小就教育我，做人要讲信用，要顶天立地。”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所以，这笔债，我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