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十几年的死对头,她短短一生最讨厌的人,也是她躺在手术台上难产。
唯一一个陪在她身边的人。
这叫什么?
他乡遇故知吗?
倪烟打量死对头厉明烃的同时,厉明烃也在打量着她。
“倪烟。”他缓缓叫出她的名字,厉明烃有无数念头和疑问,在脑海里千回百转。可如今她活着,重新回到了他的面前,至于她是怎么活过来的,都没那么重要了。
倪烟却迟迟没有开口,第一反应甚至是想跑,她也确实是跑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遇见厉明烃,也没比遇见那两个前夫好到哪儿去。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
“当年你身上的寿衣还是我帮你穿上的。”厉明烃一把将她拽进怀中,像是找回了失散多年的珍宝一样。
让她逃无可逃。
怎么和那些看的小说不一样,书中的主角不是要费好大劲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吗?为什么厉明烃一下子就认出她了!
她不想看见厉明烃,不仅仅是他帮她穿过寿衣。
还因为自己难产那天,医生前脚宣布完产妇羊水栓塞抢救无效死亡,厉明烃后脚就给她的两个前夫打去电话。
第一个接听的人是田珩玉,彼时的他左脚已经迈进了登机口,“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只是跳个伞而已,不会有什么事的,飞机上信号不好,我先挂了。哦对……帮我转告烟儿好好吃饭。”
结婚后就不能有自己的生活了吗?这种围着老婆孩子转的日子他早就腻了。
田珩玉就是这样贪玩的一个人,哪怕为了倪烟暂时戒了,留学考研开公司,骨子里也改变不了自己身上的纨绔属性。
他以为倪烟这次还和以前一样,怕他在外面玩刺激项目不安全,找人编些骗他回家的借口罢了。预产期还有两个月,怎么会难产呢?没说上几句他就挂了。
第二个接听的人是程宴声,他比田珩玉还要让人感到心寒,甚至没等厉明烃开口说明缘由就将电话挂断了。
“不是说离婚后大路朝天各自飞吗?田珩玉不着家也是你自己选的,干嘛要打电话过来扰我的雅兴?我和姜允在三亚度假,实在是没时间搭理你。”
倪烟当时只恨,人死后为什么要到最后才失去听觉。
最终,她在对两个前夫的失望中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她此生最大的笑话莫过于此。
而厉明烃作为她的死对头,一定也拿她当笑话笑了。
然而,殊不知在倪烟死后,厉明烃脸上青筋暴起,眼里却有泪花闪过。他徒手捏碎了手机,碎片划的手心鲜血淋漓也感觉不到痛。
倪烟的死才叫他心痛。
可惜他们非亲非故,程宴声好歹还是她半个前夫。不过他打完电话后,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婚前说的那些大抵都是在放屁。
什么以前就是倪阿姨的干儿子,就算有朝一日离婚了,也还是彼此间最亲密的亲人。
结果呢,连听完一通电话的耐心都没有。
跳伞的,旅游的,两个倪烟曾经亦或是现在的亲人,都比不上他这个死对头。他们在外疯玩了十来天,想起倪烟时,厉明烃已经帮人穿好寿衣下葬了。
田珩玉口中的手术台浑身是血的样子,不过是花高价钱从医院调来的监控视频。
除了厉明烃,再没有人见过倪烟最后一面。
男人怀里温热,倪烟二字卡在她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她再也说不出否认的话。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前一秒还在手术台上,下一秒就听见有人在为我哭坟。”
“我听了七天,再次醒来就在附近了。我用婚戒换了碗面,然后遇见了你。”
“爷爷不在了,我也不想去找田珩玉。”
“没事,回来了就好。”厉明烃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将人哄上了车,“我家空房间多的是,在你找到去处前都可以住。”
不光是田珩玉和程宴声,就连他,也在倪烟去世后悔疯了。
他恨自己胆小懦弱,不敢承认自己的心意,让倪烟白白被那两个废物蹉跎了。
倪烟死后,厉明烃孤身一人十年,所幸她回来了。
老天总归还是眷念着他的。
此时,倪烟跟在厉明烃身后,也思绪万千。
厉明烃的名字跟他这个人一样,做事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有洁癖的同时,还是一个资深强迫症。
衣服不能有一丝褶皱,扣子要扣到最上面那颗,但凡写了他名字或者只要是他的东西,别人碰都不能碰一下。
倪烟以前不信邪,悄悄翻过他的语文笔记。那可是期末考前两天,天知道一手笔记有多重要。结果厉明烃知道后,看也不看就将语文笔记扔进了垃圾桶里,并凶巴巴地说道:
“不要碰我的东西,脏。”
哪怕之前,他们相处的还挺融洽。
经常一起上下学一起回家,厉明烃还邀她去他家里玩过许多次。
是除了同学关系之外的朋友情谊,可他还是很凶地对待了她。
乱翻别人东西是她不对。
可厉明烃冷漠的做法,也让倪烟感到难堪和伤心。
那之后,他们就不再是朋友而是死对头了。
倪烟再没和厉明烃说过一句话,他选理科她就选文科,他考701分,她就要考702分……两人对着干的同时也在暗自想办法超越对方。
然而眼下,倪烟无处可去,留在这里最好的办法,似乎只能投靠这个死对头。
他们那个圈子,都是些有权有势的人,彼此之间也都互相熟悉。
不管怎么说,她妈妈生前和厉阿姨也是好朋友。
她就去借住几天,说不定哪天她就又回棺材里去了。
倪烟打定主意,心安理得地坐上厉明烃的车,可她万万没想到,厉明烃的车里竟然全是歪七八扭的粉色贴纸!
一看就是女孩子的杰作。
想必是厉明烃很喜欢的人,否则有强迫症和洁癖的厉明烃,怎么会允许车里贴上这些。
倪烟心里的小九九疯狂运转,蓦地又想起方才厉明烃说的那句:“我老婆的坟被雷劈了,着急去墓园。”
她当即大叫一声:“停车!”
厉明烃不明所以停下车,问她,“怎么了?”
“虽然我们以前有些交情,但你毕竟是已婚人士,不必看在我妈的面子上再帮我一次。”
“你刚才不是说老婆的坟出问题了吗?你先去忙吧,我就在这里下车就行,哦对,可能得向你借点钱……实在不行,借你手机联系下我前夫也可以。”
倪烟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埋越低。
她自然也没注意到她旁边的男人,脸色一下子就黑了。
三分尴尬,三分讥笑,四分无言以对。
他要怎么开口和她说,其实他没有老婆,或者说……他方才说的老婆就是她呢?
坟被雷劈了……霹得可就是她的坟啊……
“我没有老婆,刚才是骗你的。你不是被我撞到了吗?我担心你讹我,就扯了一个理由。”
开保时捷的少爷还怕被人讹?
倪烟心里疑惑,指着车上的贴纸,又问:“可这些……不是你老婆的吗?”
厉明烃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顺手撕下一块粉色贴纸。
“这些是我养女的杰出作品。”
“她今年九岁半,很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