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颜玉郎第一次见面,是在市集上。
彼时他是靠卖字画为生的穷书生,因为几纹铜板被恶霸暴打,她挺身而出救了他。
再见面,他成了新科探花,锦袍加身,器宇轩昂,站在那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翩翩贵公子,把状元都生生比下去了。
再后来,先帝登基,把她赐婚给了他。
他对她很好。
即便后来朝华郡主嫁进来,也不曾薄待她。
只可惜那时他被调离出京办事,才给了朝华可乘之机。
可是,即便再好,终究没有护住她。
邹氏她“噌”一下站起身,动作大的连桌上的花瓶都跟着一骨碌摔碎在地。
来不及吩咐人收拾,她双眉压下,呵斥道:“玉郎,娘可都是为你好!”
她眼睛狠狠横了娥凰一眼,娥凰没回头都能感到她的不满。
颜玉郎眼中似有什么东西在滚动,声音隐隐有压抑的内敛,“离开颜家,你让娥凰去哪?”
“去哪都好,就是别留在颜家!”邹氏说的有些急,她只是个村妇,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她知道,娥凰留在这,是个祸患。
“你别忘了,当初摄政王差点死在她身上,万一摄政王要报复,殃及池鱼……儿啊,娘可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啊!”
说完,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打滚。
颜玉郎并未理会她,而是转头对娥凰柔声道:“你先回房。”
娥凰龛动嘴唇,想说她愿意离开,又被他打断,“我已经让灵雀把安哥抱回去了,他以为你要把他送走,哭的很厉害,你快去看看吧。”
听说安哥哭的厉害,娥凰什么也顾不上,匆匆福了福身,快步离去。
邹氏住在前院,要经过花园,过了二门才到娥凰所住的梧桐院。
一路花海如云,有花瓣打着旋飘到她肩上,却无暇顾及扶去,一颗心都牵挂在安哥身上。
忽而,却听前方传来尖锐刻薄的辱骂声,混着孩子的嘤嘤啼哭,娥凰心头一紧,脚下步子更快。
“谁不知道她的丑事,前脚跟琅琊王撕毁婚约,后脚就跟先帝不清不楚,皇家两兄弟她左右逢源,这勾引人的本事,旁人可学不会!”
旁边人劝她,“珍珠姐姐,你就少说两句吧,万一被夫人听见。”
她却更不加示弱,声音更加尖利。
“你以为我怕她!还当是什么金尊玉贵的人呢?在我眼里,不过就是个破鞋!整日里削尖了脑袋往宫里钻,死了都没挣出个名分来,就是妓子,到了官爷家,还能得个妾的身份,她还不如妓哪!”
灵雀气得眼睛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倔强的不肯流下来,她嘴皮子赶不上那人,结舌道:“你——你敢辱骂当家主母?仔细你的皮!”
“呸!什么当家主母,她也配!老太太都已经把你主子休了,你还在这跟我逞什么威风!赶快滚,这梧桐院马上就要换新主子,别沾了你们身上的晦气!”
灵雀面容一白,声音哽咽,质问道:“老太太凭什么休我家小姐?”
“你说凭什么?你去外面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们家大爷被她戴了绿帽子!她自己下贱就算了,连大爷的声誉也被她连累了,简直就是个丧门星!我看镇国公府的人全都死绝了,就是她克的!”
话音一落,身边的小丫鬟拽了拽她袖子,提醒她夫人来了。
珍珠转头望去,看是娥凰来了,也不畏惧,反而一脸傲气的扬起下巴。
一个被休弃的人,有什么可怕的!
旁人鸦雀无声,一时间仿佛连风吹叶子的声音都停下了。
“小姐,”灵雀未语泪先流,眼泪似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掉,百种委屈尽在眼中,“是大爷让我下的马车,可她们不让奴婢和小少爷进去,还口出恶语……”
娥凰点着头让她把话说出来,然后弯腰蹲下哄了哄安哥,待安哥不再哭了,才缓缓起身。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娥凰走近,直视向珍珠。
她声音无波无澜,让人判断不出此时她到底生没生气。
珍珠扭过头来,眉头一挑,笑得讥诮,“原来夫人这么喜欢听骂啊?好,那我就再说一遍,我说——”
未等她说出来,只觉一阵风吹过,脸颊上仿佛被烙铁烫了一下,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娥凰。
她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府里的下人谁不是对她恭恭敬敬,就是大爷也会给她几分薄面。
往日里周娥凰拜见老太太,还要看她几分脸色。
她是疯了吗?竟然敢打她!
珍珠竖目圆瞠,立时厉起来,“你敢打我,我可是老太太的人!”
“哦?是吗?”娥凰嘴角挂着一抹轻柔的笑意,下一刻,嘴角一落,抬起手快速在她脸上掴去一掌。
珍珠气得两只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歇斯底里喊道:“你一个被休了的弃妇,还敢在我们颜家张狂!你再打我一次试试!”
“啪——”话音刚落,娥凰扬起巴掌又一个耳光飞快的甩过去,似乎卯足了全力,一巴掌将珍珠倒翻在地。
她居高临下的睥睨着珍珠,“我一日未走,就一日还是颜家的少夫人,我有何不敢!”
原本老太太是要将珍珠给颜玉郎做姨娘的,但他没同意,珍珠不怪颜玉郎,却记恨上娥凰。
平日里挤兑编排就罢了。
朝华一进府,她就跑去讨好,朝华那些磋磨她的手段,大多都是她在旁煽风点火。
淹死安哥嫁祸给自己,也是她出的主意。
仇人就在眼前,如果换了她以前的脾气,早已将她五马分尸。
可如今,寄人篱下,只能先隐忍着。
这几巴掌只不过是利息。
待她离开颜家,再作筹谋。
总之,上一世害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珍珠进了颜家后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起身就要来撕娥凰。
娥凰正欲还手,倏尔梨花树下一角月白色衣角撇进她眼中。
她顺势后退一步,跌倒在地上,痛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