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觉得她渴了,也是真的在为她烧水。
尤浅僵硬地把杯子放在唇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泉水还是什么,白开水有点甜,浸在她发干的唇上。
被忽视的季老大吐血:“你们当我是透明的吗?”
“哪敢?”肖白将袖子慢慢地放下来。尤浅眼见季老大要发怒,忙一口气喝完水,跑到工具箱旁,说:“季老大,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来来来,咱们看东西。等结束了您再收拾他也不迟。”
她的样子太过乖巧狗腿,季老大十分受用,一口气憋在肚子里,他狠狠地对肖白说:“等会儿再收拾你。”
肖白捧着另一只杯子蹙着眉头,很不满意她如此机灵狗腿。
尤浅则重新坐在了桌子旁,工具和古玩一件件摆上来,转眼便摆满了整张桌子。
尤浅无语地看着工具,其实鉴古需要工具是她想拖延时间诓季老大的,鉴古主要在经验,工具反倒是其次了。但是眼下,她却不得不装模作样地拿起了工具。
“这个是明代钧窑小碗。”
“假的。”尤浅也是豁出去了,决定如实鉴定。她仅仅扫了一眼,立刻说:“不是我说啊季老大,下次收古玩前补补知识好吗?钧瓷的特点是扪之甚平,而内现粗纹垂垂……算了说点通俗的,就是外红内蓝,蚯蚓走泥纹,自然也有例外,但你这个小碗显然不在其列。”
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尤浅果断地露出了傲然,令周围的人不由得信服,一个小弟恭敬地呈上另一件东西,说:“尤小姐,这个是老大在一个店铺收的,说是出自汝窑。”
听到这话,尤浅窒了窒,她很认真地问季老大:“您去收东西时谁掌的眼?”
掌眼是文物界术语,是对艺术品、古玩等藏品进行鉴定甄别的过程,在业内统称为掌眼。由于对收上来的东西太过无语,尤浅忍不住质疑起这人的水平来。
季老大本来就黑的脸更黑了,眼睛耷拉下来,一副衰得不能再衰的样子,底气不足地问:“怎么了?”
尤浅放缓声音,说:“据记载呢,汝窑烧造时间很短,仅有二十年,传世品也很少,留存至今的只有70件。”
季老大不知道哪里来的天真,抱有希望地问:“说不定是沦落人间的珍宝。”
尤浅没说话,只是用看着傻子的眼神看着他。见此情景,肖白忍不住一笑,他没有刻意掩饰笑声,以至于十分刺耳的落在了季老大的耳朵里。
他本来就看肖白不顺眼,这会儿更是借机发飙:“你笑什么笑?你是助手不会鉴定吗,在那坐着你以为是来当客人的吗?”
肖白有种躺枪的感觉,他无奈地看了一眼尤浅,尤浅拼命朝他使眼色,让他别顶撞季老大,不要没事找事。
肖白的心中一动。
这种被人在乎的感觉,好像不赖。
但是也只有一会儿,尤浅想清楚肖白的死活跟她没什么关系后,就停止了挤眉弄眼。
肖白站了起来,走过来:“会倒是会一点的。”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玉镯,说:“听说真的玉不容易碎……”他说着便把玉镯往地上一丢,玉镯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碎了,他啧了一声,看向季老大,说:“看,假的。”
尤浅:“……”
季老大:“……”
04
空气明显停止了两秒钟。
尤浅感觉自己的呼吸也停止了两秒钟。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突然揪了起来。明明知道肖白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她此时却不合时宜地担心他会不会吃亏。
果然,季老大像是被点燃一般炸开了,他气得浑身发抖:“这是老子买的最贵的!最贵的!你是不是想死!”
尤浅小心翼翼地补刀:“可是那确实是假的。”
季老大完全听不进去话,招呼着小弟就要冲上去殴打肖白,肖白却忽地蹲了下来,在地上摸了摸,尤浅这才发现玉镯碎掉后从里面落出了些许白色粉末,肖白搓了搓指间的粉末,放在鼻间闻了闻。
正在这时,一个拳头已经要砸到他的身上。
尤浅“啊”了一声,肖白眼皮抬也不抬,头稍稍一侧,躲过了这个拳头,同时,他的手一把擒住那人的拳头,往下一拉一推,尤浅听到“咔哒”一声,那人立刻惨叫起来。
肖白面不改色地站起来,整了整衣领,说:“我劝你不要动手,打不过我的。”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眉头轻轻锁住,眼中的笑意也褪了个七七八八。他的气势摄人,季老大仗着人多,喊道:“我这人多,我就不信你能打得过!”
肖白声音渐冷:“你可以试试。”
这时候的肖白,简直帅爆了好吗!尤浅在心里想,很没底线地忘记自己的立场,开始为肖白摇旗呐喊,她舔了舔唇,感觉自己又有点口渴了。
季老大不信邪,真的打算试了。他扬起手,又对尤浅说:“尤小姐,是你的助手自己不要命的,你可不要怪我心狠。”
尤浅来这里本就是贪财,她惜命,是肖白自己不要命的,她可拦不住。于是她说:“你可以试试。”
肖白说的很有气势,她却说的底气不足。
说完这句话,尤浅明显感到肖白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在怪她没义气。她理直气壮地瞪回去,眼神里在说着“你以为我跟你很熟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肖白的眼神又变成了赞赏。
赞赏她没义气?
此时已接近深夜,尤浅揉了揉困的发酸的眼睛,又去看肖白,肖白的目光却已经不在她身上了。他靠在长桌上,说:“在此之前,我要告诉你,我是肖先生的人,你今天要是没打死我,我敢保证,先生不会放过你。”
尤浅听得咂舌,肖白编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的,跟真的似的,着实令人佩服。
季老大满不在乎地说:“什么狗屁肖先生!肖……”他说着说着忽然瞪大了眼睛:“你说的是图南街的肖先生?”
肖白抬了抬下巴,没应声。
季老大的脸顿时变得惨白,图南街的肖先生对于整个临溪乃至江北省来说,都是个传奇人物。据说他是八年前出来混的,跟人当打手,当年不要命的人多,个个都是好手。唯有这位肖先生,不管打的多激烈,从来就没冷过脸,看谁都带三分笑意,笑起来时有个小酒窝,被当时的一众老大调笑,说不像出来混的,倒像纯良少年。
小少年这名号便传开了,这样的人上位快,很快便声名鹊起,他跟的老大又正好被抓,他顺理成章地接手位置,手腕狠厉不留情。四年前,临溪严打,道上人物大洗牌,以往的老大要么退隐要么被抓,他一家独大,小少年的名号没人敢叫了,真名又知之甚少,大家都尊他一声“先生”。
而近两年来,肖先生已经不露面了,而是将事情交给属下打理,由于初期没人注意他,后期他又刻意从不留影像资料,知道他真实模样的人越来越少。而他的真正行踪,更是虚无缥缈,又增添了几分传奇色彩。
季老大还在强撑着:“肖先生派人来干什么?”
“肖先生要干什么还需要向你汇报?”肖白慢条斯理地往后靠了靠,懒懒地说:“你就不怕有命听没命出去吗?”
季老大顿时瑟瑟发抖,他的脸上忙堆满了笑,很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说是谁呢,原来是肖先生的人,你看咱们不打不相识,要不我送您和尤小姐回去?”
尤浅惊讶地差点从板凳上掉下来,她真是长了见识,原来一个人的脸能变得这么快?
原本一触即发的气氛也登时变了,肖白却侧过脸看着尤浅,问:“困了?”
尤浅正被肖白强大的气场震慑,愣愣地点点头,肖白眼中起了丝揶揄的笑意,一瞬间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他点点头:“那睡一觉再走。”
季老大有眼力见,招呼着人就退了出去。刚一出门,季老大的脸就阴了下来,小弟连忙问:“要调查一下肖先生的人怎么出现在这里吗?”
“调查个屁!”季老大一指头戳过去,“赶紧地,收拾东西赶紧走。”
小弟得了令,飞快地跑远了。
季老大的人临走前还体贴地拉上了窗帘,甚至还把灯灭了几盏,只余了一排昏黄的灯,暖洋洋的令人昏昏欲睡,屋内的气氛顿时暧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