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庭院静谧。
苏战的声音还在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苏浩看着跪在最前面，一把年纪还哭得老脸皱成一团的亲爹，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老祖？
叫谁呢？
叫我？
他叹了口气，开口的第一句话，充满了无奈：“爹，还有各位长老，你们再跪下去，地板都要凉了，起来吧。”
这话一出，苏战非但没起来，反而把头磕得更响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激动得无以复加。
“老祖！您是在考验我们的诚心吗？”
“……”苏浩尬住了。
我考验你们什么了？
我就是单纯觉得你们跪着，我站着，怪尴尬的。
苏战却显然不这么想，他老泪纵横地开始了“忏悔”：“老祖，是苏战有眼无珠！是苏家有眼无珠啊！十八年了！整整十八年！我竟不知真神就在我苏家，还……还以为您是……是我苏家之耻！我罪该万死！我罪该万死啊！求老祖责罚！”
他一边说，一边“砰砰砰”地磕头，仿佛要把青石板都磕出个坑来。
“求老祖责罚！”
他身后，众长老也跟着山呼海啸般地附和起来，一个个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这越演越烈的场面，让苏浩彻底没了耐心。
他感觉自己的脑仁都在疼。
弯腰一个个扶起来？
太麻烦了。
跟他们讲道理？
看这架势，也讲不通。
“唉……”
苏浩揉着太阳穴，烦躁地随意抬了抬手。
下一秒，一股柔和却不可抗拒的力量，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托起了在场的所有人，让他们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体。
“行了行了，都站好。”苏浩摆了摆手，一脸嫌弃，“我仰着头看你们也累。”
然而，这句纯粹是懒得费劲的抱怨，落入苏战等人耳中，却不啻于又一道神谕。
被那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托起，他们本就心神剧震，此刻更是对苏浩的“神明”身份再无半分怀疑。
这是何等伟力！
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让数十名武者无法反抗！
苏战站直身体，愈发地诚惶诚恐，他对着苏浩深深一躬，姿态比之前还要恭敬：“老祖……教训的是！我等……我等这就为您准备家主大典，请您……请您上座！”
“请老祖上座！”众长老齐声高呼。
苏灵儿站在人群中，一双美眸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内心翻江倒海。
那个懒散的身影，此刻在她眼中，竟是如此的巍峨与神秘。
“上座？当家主？”苏浩一听这话，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别别别，麻烦死了。”
他最怕的就是麻烦。
当了家主，那还能有清净日子过？
怕不是一天到晚都有人来汇报这个，请示那个。
想到这里，他立刻决定，必须在麻烦找上门之前，把所有口子都堵死。
他清了清嗓子，看着眼前这群已经把他当神仙的家人，当场立下了几个规矩。
“听着，从今天起，约法四章。”
众人立刻屏息凝神，竖起耳朵，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漏掉一个字。
在他们看来，这即将出口的，必然是蕴含无上大道、指导家族未来方向的“法旨”。
苏浩伸出一根手指，懒洋洋地说：“第一，以后不准叫我老祖，听着显老，还叫我苏浩，或者少爷，随便你们。”
众人一愣。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谁都不准对我下跪，看着心烦。”
众人面面相觑。
他伸出第三根手指，语气加重了几分：“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天塌下来之前，别拿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我。懂？”
所有人神情一凛，重重点头。
最后，苏浩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了第四条：“哦对了，记得按时给我送好酒来，越多越好。”
颁布完这四条被苏家人尊称为“老祖法旨”的规矩，苏浩不顾众人还在风中凌乱，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晃晃悠悠地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小院。
“困死了，补觉去。”
随着院门“吱呀”一声关上，他重新躺回了那张熟悉的摇椅上，仿佛刚才那个一念灭族、一口气吹散天劫的神人，只是众人的幻觉。
院外，留下了一群面面相觑，却又如获至宝的苏家族人。
夜色更深。
苏家议事大厅，灯火通明。
苏战坐在主位上，神情肃穆，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位核心长老。
“都说说吧，对于老祖……不，对于浩儿刚才的四条法旨，你们有什么看法？”
大厅内一片寂静，长老们都在低头沉思，逐字逐句地揣摩着那四条看似简单，实则在他们看来必然蕴含深意的话语。
半晌，大长老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恍然大悟的激动：“家主！我明白了！”
“哦？说来听听。”苏战精神一振。
“浩儿……少爷他不让我们称呼他为‘老祖’，看似是嫌称呼老，实则是告诫我们，他老人家心境早已超然物外，不拘于世俗的名号与辈分！这是返璞归真，大道至简的境界啊！”
此言一出，众长老纷纷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二长老紧接着补充道：“没错！还有第二条，不让我们下跪！我一开始也不理解，现在想通了！少爷这是在告诫我们，我辈武道之人，当有不屈的脊梁！可以敬畏，但不能奴颜婢膝！这是要为我苏家重塑武道之魂啊！”
“说得对！”三长老一拍大腿，激动得满脸通红，“最关键的是第三条！‘天塌下来之前，别拿小事烦他’！这是何等的胸襟与气魄！这说明，少爷他是在考验我们！他希望我们能够独立自强，不要产生依赖之心，要靠自己的力量去应对风雨！只有在家族真正面临灭顶之灾，天塌下来的时候，他才会出手！这是对我们的磨砺，也是对我们的信任啊！”
一番解读下来，所有人都觉得豁然开朗，心中对苏浩的敬仰又攀上了一个新的高峰。
“那……第四条呢？”一个年轻些的执事小声问道，“少爷说，要我们按时送好酒去……”
苏战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这还用问？那酒，定然不是凡品！我等凡人眼中的美酒，在少爷眼中恐怕与清水无异。他所要的‘好酒’，必然是某种蕴含天地灵气、能够辅助他修炼的‘神物’！这既是法旨，也是机缘！是少爷在点化我们，为我们指明了未来家族资源发展的方向！”
“高！实在是高啊！”
“老祖他老人家，真是用心良苦！”
“我等愚钝，险些辜负了少爷的一片苦心！”
整个议事大厅里，充满了激动与感慨的赞叹声。
苏战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声音铿锵有力，做出了最终的结论：“综上所述，少爷的法旨，我等必须严格执行，绝不可违背！从今日起，我苏家上下的最高行动纲领，就是誓死捍卫少爷的‘清修’，为他扫平一切外界的骚扰！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去打扰他！”
“是！家主！”众人齐声应诺，士气空前高涨。
会议的最后，一直沉默的大长老忽然面露忧色，提出了一个现实的问题：“家主，李家……上下数百口，连同那位宗师客卿，就这么凭空没了。此事，恐怕瞒不了多久。整个青州城，怕是要掀起滔天巨浪了。尤其是城中的霸主，青云剑宗那边，若是他们追查起来……”
此话一出，大厅内刚刚燃起的热烈气氛，瞬间冷却了几分。
是啊，那可是一个丝毫不弱于苏家的顶尖家族，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蒸发了，这在青州城的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大事！
苏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锐利精光，他一掌拍在桌上，斩钉截铁地说道：“此事，更不可叨扰少爷清修！”
他环视众人，声音低沉而坚定：“传我命令，即刻起，封锁一切消息！所有苏家族人，但有泄露今夜之事半个字者，杀无赦！”
“从今往后，苏家，我苏战说了算！”
“天，塌不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