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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走阴人
猴子骑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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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周魄,《周易》的周,三魂七魄的魄。
我的老家在东海市官山村,1995年4月4日生人,正值清明日。
我会在2023年被万鬼咬死。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的?
不为什么,只因为我是走阴人。
我母亲在老坟临盆,有惊无险地生下了我。
爷爷反而很高兴,还因为这件事,办了流水宴,请全村的父老吃席。
七岁那年,我起来上厕所,无意间听到了一段家里的对话。
“二伢子八字纯阴,鬼不见地,是走阴最好的人选,‘那东西’绝对不会放过他的,七年之期快到了。”
爷爷拿着旱烟杆在桌子上敲了敲,老树皮一般的脸皱得更紧巴了。
“老爷子,二伢子是我们这一代最后的苗苗了,他可不能有事啊!”
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声嘶力竭地大喊,可她在尽力压抑声音,仿佛不想被外人听到。
我们这一辈,只有我还有七座无名野坟。
坟就在我卧室的后窗外,没人打理,坟头草都一丈高。
葬的是我七个亲表兄弟,有姓无名,无一例外,全是男童。
爷爷每年都会带我去祭拜这些素未谋面的兄弟。
爷爷说,他们保着我一辈子无忧无虑,让我给他们磕头。
我没有怀疑,每年我都会给他们磕头,磕得脑门上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虽然,我和村子里的大个子打架,也没见这些好兄弟出手相助,每次都让我被他们打得鼻青脸肿的。
“吵吵吵,你个妇道人家只知道吵,要这么好办,爹能不出手吗?”我爸张口就骂。
爷爷在村子里是个能人,谁家红白喜事都要请他,乔迁新居,也得请他指点一二。
他总和我说,我们这一脉,叫做“走阴人”。
走阴,顾名思义,就是去阴间走一遭。
男的叫走无常,女的叫司娘子。
我爷爷,就是最后一代走阴人。
动荡的年代,爷爷还因为这事儿被批过斗,挂着块“封建迷信专家教授”的牌子游街示众。
爷爷的腿,就是在那时候折了一条。
“二伢子是咱们周家的根,不能断了,我来想办法。”
爷爷吸了口旱烟,吞云吐雾,拄着拐走了。
原本,我以为这只是一段最普通不过的对话,撒了尿就回房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平时不苟言笑的爷爷,却带着我一瘸一拐地去赶集。
在一家黑布盖着的店内,买了两套衣服。
一套穿在我身上,瓜皮小帽,红马甲,胸前系了个大红花,就像是个老照片里的新郎官。
还有一套红嫁衣,爷爷小心翼翼地打包好。
不过,我发现爷爷口袋里取出来的是三张纸币。
上面写着“天地通宝”,两套衣服三十块。
我还没见过面值这么小的冥币……冥币也能做生意吗?
爷爷又拿了许多别的东西,无一例外,全是红白喜事用的。
“这些多少钱?”爷爷面无表情地问道。
那个店老板笑着说道:“不值几个钱,今天咱俩做的是大买卖,这些全当送你了。”
他穿得一身黑,像个两颊涂了胭脂的纸人。
我走出店里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天灰蒙蒙的,那个老板露出半个脸从柜台里朝我看来。
“小朋友,有机会来咱店里玩啊。”
看我没反应,他忽然说道:“你迟早会来的。”
似笑非笑,绝非活人。
……
爷爷和我带着大包小包回到了村子里。
一路上,爷爷和我交代了许多事情,虽然很古怪,但我还是一一记在心里。
村子里一反往日的喧闹,就连夏日的起伏的虫鸣都听不到了。
下午四点,阴阳割昏晓。
天色黑得像是午夜十二点,浓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水。
我看了看周围,忽然发现路边的草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我拨开杂草,几双大小不一的纸鞋,成双成对地摆在里面。
“二伢子,走!”
爷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把将我拉到了身旁,拄着拐杖快步往家中赶去。
我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那些纸鞋已经不见了。
可正当我收回目光的时候,耳旁传来沙沙的声音。
我低头看去,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踩在了一堆纸鞋上。
一眨眼的功夫,这些纸鞋居然跑到了我们的前面去了。
爷爷取出一枚铜钱丢在地上,拉着我快步往家里走去。
那些纸鞋暂时留在了原地。
青石板的路上,我忽然看到前头有人。
四个穿着白背心的汉子,抬着一具漆黑的棺材。
我认出其中一个,正是我父亲的背影,他小时候被瓦片砸到头,脑后有一处光秃秃的痕迹。
“爹!”我叫道。
那四个汉子齐刷刷地转过头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如出一辙,是一张惨白的笑脸,两颊满满的胭脂红。
我吓了一跳,差点摔倒在地上。
爷爷看到他们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他望了一眼那口棺材,神情显然有些复杂。
“爹,这不是个办法,这东西可是老祖宗亲自封进去的。”
有个汉子一边抬着黑棺,一边说道,我认得出,这是大伯父的声音。
“想收了二伢子的主儿太凶,想保下它只有找个更凶的。有祖传的攒心钉钉着,出不了事。时辰还没到,那东西已经来了,都得抓把紧!把轿子抬过门,家里的娘们都操办起来,只要今晚事儿一了,二伢子就彻底安全了。”
爷爷点了根烟,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他鼓着腮帮子,也不用乐器,居然吹出了唢呐声。
声音悠扬,伴随着黑压压的云烟,一时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办白事,还是办红事。
到了家门口,我发现家里早就变了样了。
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甚至在门口还有三头牲口,我认得出是专门用来祭祀的三牲,猪牛羊。
一个个都系着大红花,和我一模一样。
看它们的样子,一个个地乐呵呵地正在刨着地上的玉米梗子。
我打了个哆嗦,仿佛看到的是自己。
死到临头,浑然不觉,还自己走回来了。
这喜气洋洋的景象,咋看咋觉得阴森无比。
穿红戴绿的小姑和我妈蹲在门口,已经点燃了香烛,正烧着纸钱。
爷爷尖着嗓子喊道:“新娘子落轿了!开轿门嘞!”
几个家里的男丁齐声大喝。
棺盖被掀了开来。
一股浓烈的尸臭,弥漫在了家门口。
我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开完棺,他们匆匆钻进了屋里。
小姑和我妈接过爷爷抛来的包袱,已经忙活开了。
爷爷还递给了她们一盏油灯:“放在那东西头顶一寸,别碰灭了。”
我眼尖,已经看到那些纸鞋居然又出现在了附近。
“爷爷,他们又跟上来了!”我忍不住叫道。
爷爷脸色冷峻,他手中的纸钱被他一手扬起,他的手中已经多了一只破旧的铃铛。
“做好我交代你的事,其他的事情你都不用管!”爷爷呵斥一声。
“东村流水西村席,拜过父母拜姥爷,郎来俊,妹来俏,洞房花烛夜,生个胖娃娃!”
沧桑的祝词传来。
我妈和小姑办完爷吩咐的事情,也退回了屋里。
我两腿直打哆嗦,但还是照着爷爷的安排。
拜天地!
拜父母!
又对着棺材一连三叩首。
空旷的老宅门前,只剩下一具棺材与我们爷孙俩。
原本凝滞的空气在这一刻,居然平地刮起了阵阵阴风!
仿佛就在刚才三叩首之后,有什么契约达成了一般。
爷爷面上闪过一丝诡异的喜色,我回头看去,爷爷的眼睛全是眼白,居然没有瞳孔。
可就在这时,爷爷扯着嗓子,声音尖锐,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声嘶力竭地喊道:“礼成,入洞房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