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死寂被一声压抑的干呕打破。
陈博手脚并用地向后挪,远离地上那幅平静的美人画,仿佛那是什么索命的毒物。
他脸色惨白,一股骚臭味从他湿透的裤裆里散发出来,在残留的墨香与脂粉味中显得格外刺鼻。
宋廷山收刀回鞘,刀锋归位的清脆“咔”声,像是一道命令,让另外两个几乎吓傻的衙役回过神来。
他们手忙脚乱地扶起瘫软的同伴,看向许言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后怕。
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排山倒海的虚弱感便瞬间淹没了许言。
他眼前一阵发黑,双腿软得像面条,不得不伸手扶住旁边的紫檀木书案才没倒下。
胃里空得发慌,咕噜噜的叫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得突兀。
饿。
饿得能吞下一头牛。
宋廷山大步走了过来,他没有去看狼狈的陈博,也没有去安抚下属,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锁在许言脸上。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声音低沉,不带任何感情,却比刚才的暴喝更具压迫感。
“知道什么?”许言喘了口气,靠着桌子,努力让自己站稳。
“它的规则。”宋廷山逼近一步,“‘凝视’、‘依托’、‘画’的概念……这些东西,不是一个实习录事该懂的。别告诉我是书上看的,靖异司的卷宗库里,都没有关于‘画皮诡’如此详尽的记录。”
来了。
许言心里早有准备。
金手指可以解释他的力量,却无法解释他那超越时代的知识来源。
他露出一丝苦笑,显得有些疲惫和无奈:“头儿,您信吗?我家祖上出过一个云游道士,没留下金山银山,就留下一箱子破书。其中一本游记里,就记载过一个类似的故事,说南疆有画师能勾人魂魄于纸上。我……我当时也是死马当活马医,赌一把罢了。”
这个解释半真半假,既抬出了一个无法考证的“云游道士”,又将自己的高光表现归结为运气。
宋廷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追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靖异司这种地方,活得久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刨根问底,有时候挖出来的不是真相,是麻烦。
“不管你是赌的还是蒙的,今天,你救了我们所有人。”宋廷山语气缓和下来,“也给我上了一课。”
他转过身,对一名年长的衙役沉声下令:“老张,按‘丙字级’诡物收容条例,用浸过三钱朱砂、一两公鸡血的黑布,将此物裹上三层,贴上镇邪符,入特制铅盒封存。卷宗格目,就由……”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回到许言身上。
“就由许言来写。”
此话一出,包括陈博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靖异司的卷宗格目,是结案的最终凭证,也是评定功劳的唯一依据。
谁主笔,功劳就是谁的。
宋廷山这个决定,等于将“画皮案”的首功,明明白白地按在了许言头上。
“头儿,我……”许言刚想谦虚一句。
“这是规矩。”宋廷山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疑,“谁破的案,谁落的笔。你的验尸报告我已经看过,逻辑缜密,细节惊人。这封存之后的卷宗,也得配得上你的本事,别给我写砸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约莫二三两,扔了过去。
“叮。”
许言手忙脚乱地接住,银子入手冰凉,分量十足。
“拿着。去东市的‘王记食铺’吃碗羊肉汤,再切二两熟肉。吃饱了,才有力气写东西。”
宋廷山交代完,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画卷,眼神重新变得凝重,“这东西出自‘青禾画斋’,牵扯到宫里,水深得很。你今晚把卷宗写好,明天一早,卯时,来我公房。”
他顿了顿。
“你跟我,亲自去一趟青禾画斋。”
许言握着那块救命的碎银,心头一凛。
他知道,这碗羊肉汤,不好吃。
这案子,远没到落幕的时候。
宋廷山雷厉风行,交代完便带着手下,小心翼翼地将那幅画封装起来,匆匆离去。
陈博临走前,怨毒地瞪了许言一眼,像是要将他的样子刻在骨子里。
许言懒得理他。
他现在只想干一件事。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了侍郎府,没有立刻去吃东西,而是拐进了旁边一条无人的小巷。
靠在斑驳的墙壁上,他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落笔定案,也该给我这个‘主审’一点奖励了吧。”
许言闭上眼睛,意识沉入脑海。
那本古朴的青铜书,正静静地悬浮着,第一页上“画皮”二字熠熠生辉,下方的进度条稳稳地停在【50%】。
他集中精神,想象着自己握住了一支无形的笔。
随着他的意念,关于整个案件的起因、经过、元凶、手法,所有被勘破的真相,都化作一道道流光,开始在那空白的书页上自行浮现、交织、最终凝成了一行行清晰的文字。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整本青铜书轰然巨震!
【真相收录完毕,定案!】
【评级:甲下。】
【奖励结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