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林家安静下来，只有墙角蛐蛐不知疲倦地鸣叫着。
林晚刷完最后一口锅，把灶台擦得干干净净，这才直起酸痛的腰。厨房角落里，两张薄木板拼成的“床”上，铺着洗得发白的旧褥子——这就是她睡觉的地方。
一墙之隔，是堂姐林宝珠的房间。
隔着薄薄的土墙，隐约能听到林宝珠翻身时，那张厚实木床发出的轻微吱呀声。林晚甚至能想象出，林宝珠此刻正裹着松软暖和的棉被，枕着塞满新棉花的枕头，睡得正香。
而她，只能蜷缩在这硬邦邦的木板上，盖着早已失去弹性的旧棉被。
前世无数个夜晚，她都曾对着这堵墙默默流泪。现在她明白了，不是她不够好，而是有个窃贼偷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林晚轻轻翻了个身，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没有睡意，脑海中飞速盘算着。
绝不能嫁赵大成。
找警察？这个年代，没有监控，赵大成咬死了是林宝珠按压致死的，警察也很难取证。
硬抗？林家根本惹不起赵大成。
唯一的突破口，就在林宝珠身上。
前世林宝珠临死前的炫耀犹在耳边：“只要让那些原本该喜欢你、对你好的人，转而百分之百地爱上我、喜欢我，我就能从你身上吸走气运。”
那么，如果让所有人都看清林宝珠的真面目呢？
一个声名狼藉的人，如何获得百分百的喜爱值？
林晚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既然林宝珠靠伪装和谎言偷走她的一切，那她就亲手撕碎这层伪装。
这一夜，林晚几乎没有合眼。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她已经轻手轻脚地起床，开始准备一家人的早饭。
舀米，洗菜，生火。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当稀饭的香气在厨房弥漫开时，其他人才陆续起床。
林宝珠穿着一身干净的碎花睡衣从房间出来，看到在灶台前忙碌的林晚，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脸上堆起甜笑：“小晚，起这么早啊？我来帮你吧？”
说着，她就要上前接过林晚手中的锅铲。
若是前世，林晚或许会感动，但现在，她只是微微侧身避开：“不用了堂姐，马上就好了。”
林宝珠的手僵在半空。
这时，家人们也先后走进堂屋。
“哎呀，宝珠就是勤快，这么早就起来帮忙了！”林周氏看到站在灶台旁的林宝珠，立刻眉开眼笑。
林宝珠顺势挽住奶奶的胳膊：“奶奶，我就是想帮帮忙嘛，小晚一个人太辛苦了。”
“还是我们宝珠懂事！”林周氏拍拍她的手，斜了默默盛饭的林晚一眼。
林晚像是没听见，把盛好的粥一碗碗端上桌，然后又默默退回厨房角落，端起一个豁了口的旧碗——里面是昨晚特意留下的一点剩菜。
她安静地坐在小板凳上，小口小口地吃着。
“哐当——”
一声轻微的响动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林周氏正要习惯性地骂她，视线却落在了林晚手中的碗上。那碗里是些剩菜叶子，和桌上油光锃亮的新鲜蔬菜形成了鲜明对比。
老太太突然想起，这一桌饭菜全是林晚一个人张罗的。而做饭的人却躲在角落吃剩菜...
林周氏心里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
林宝珠敏锐地察觉到了，立刻开口：“小晚，你怎么坐在那里吃剩菜？不是故意让奶奶看着不舒服吗？”
这话看似关心，实则是在暗示林晚故意作态。
但这一次，林晚没有立刻回答。
她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再抬起头时，眼圈已经红了。
“奶奶...”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我没有...您和爹娘、弟弟干活辛苦，该吃好的。我...我吃这些就行。”
她吸了吸鼻子：“奶奶，为了这个家，我嫁。”
这话一出，众人都愣住了。
林晚的眼泪滚落，但她立刻擦掉：“可是，奶奶...我真的没说过害怕啊...您是最知道我的，我从小就胆大，爷爷还在的时候，我就说过要保护爷爷奶奶...”
提到早已过世的老伴，林周氏的眼神明显软化了。
林宝珠见势不妙，急忙想开口：“奶奶，小晚她...”
“你闭嘴！”林周氏罕见地呵斥了林宝珠。
林晚像是得到了鼓励，泪眼婆娑地看着奶奶：“我知道，赵家我们惹不起。为了全家安稳，我认了。但是奶奶...我只有一个要求...”
“让我把高三读完，行吗？”林晚的声音带着卑微的祈求，“就半年。赵大成要是能有个大学生媳妇，是不是会更开心？”
林建国猛地放下碗筷。
王淑娟也停止了哭泣。
林周氏浑浊的老眼里迸发出精光。
“半年...”老太太喃喃自语。
“娘，我觉得...”林建国激动地看向母亲。
林宝珠急了：“奶奶！您别被她骗了！她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林晚低下头：“堂姐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是怕我考上大学吗？”
这话点燃了林宝珠的恐慌：“你胡说！”
看着她失态的样子，林周氏心里的天平彻底倾斜。
“行了！”老太太一摆手，“就按小晚说的办！”
“奶奶！”林宝珠不敢置信。
林晚适时地抬起头，露出感激的笑容：“谢谢奶奶！我一定好好学，给咱们家争气！”
她低下头，继续小口吃着剩菜，不再多看面色铁青的林宝珠一眼。
林建国从镇上回来时，脸色说不上好看，但也算不上难看。
“赵大成同意了。”他一进门就宣布了这个消息，全家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林周氏急切地问：“他真愿意等半年？”
林建国点点头，端起桌上的凉茶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抹了把嘴才道：“那混账精着呢。一听小晚可能要考大学，眼睛都亮了。说他赵大成要是能有个大学生媳妇，在镇上走路都能横着走。”
林晚在厨房门口静静听着，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赵大成那种人，最看重的就是面子。一个大学生媳妇，在这个年代无疑是极有面子的事。
“不过，”林建国话锋一转，脸色沉了下来，“他也放了狠话。要是半年后小晚考不上大学，害他白等这半年，彩礼就得减大半，只给两百。”
“什么？”林周氏尖叫起来，“减这么多？这怎么行！”
“不行能怎么办？”林建国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混账说了，要么现在嫁，彩礼一千；要么等半年，考上大学就按原价，考不上就二百。咱家要是不答应，他现在就带人来闹。”
一直沉默的王淑娟小声开口：“那...那万一小晚真考不上...”
“必须考上！”林周氏猛地转头瞪向林晚，目光锐利得像刀子，“听见没有？半年后你要是考不上大学，让家里白白损失八百块钱，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林晚垂着眼帘，轻声道：“我会尽力的，奶奶。”
这一刻，她清晰地感受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是林宝珠。那目光中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林晚在心里冷笑。看来，林宝珠也没想到赵大成会答应这个条件。毕竟在前世，她连提出这个要求的机会都没有。
